大胤 成帝元年
霜至南淮 有风塘
“子卿一路风尘,可是辛苦。息衍此处清寒,唯淡茶薄酒略佳。子卿不弃可为一尝。”
“羽将军客气了,下唐国主亲赐良宅,若也能称清寒,怕是要气煞几多旁人了。”
……
夜雨稍停。入秋的下唐不比晋北高寒,此时的秋叶城早已是飞雪漫天,而南淮的夜雨,却一直淅淅沥沥的,从夏末下到霜至时分。白天暖日照人,城内居民的穿着大多与夏时相若,只有入夜后的细雨轻风,才会为整个南淮笼上几分寒意。虽是秋雨,可雨中的萧瑟肃*之气,却早被城市的十里繁华粉饰得一干二净。几朝金粉,软语何人。雨中的南淮越发显得柔情似水。正是这荡漾在波光里的轻歌漫舞,莺声鹊语,不知消磨了多少热血男儿的豪情壮志。因此民间有诗云:“南淮易得金龟婿,下唐难觅白马郎。”
有风塘虽坐落在这繁华的南淮城中,却好似一个旁观者,静静看着,眼中带着奢华看尽后的厌倦和寂寥。青砖黑瓦,轻易地便将那城中的喧嚣挡在了门外。宅内残败的夏荷,凋谢的小花,还有飘零的枯叶,也只有这些,才能让人真正感受到秋雨所带来的萧瑟之意。
此时,有风塘一侧的偏厅上,主人在仔细地煎茶煮酒,客人倚窗而坐,一边望着夜色,一边托着青瓷小盏,细细抿着。只见烟雾中,息衍熟练地将刚蒸好的清酒细细浇在烧得赤红的薄碗中,滋一声响,醇香的酒气随着腾起的白雾飘荡在偏厅的每个角落。
“呵……这种做法,真让人怀念当年太清阁上金吾卫的日子。”客人微眯双眼深吸了口气,撑起身子将残酒一饮而尽。“下唐的‘碧酿春’虽然甘而醇美,但若是要一口喝下,还是不免让人稍觉酒味寡而甜腻。比之北陆的青阳魂,还是多有不如啊……”
息衍看了他一眼,在他的酒盏里倒上满满一杯刚煮好的青阳魂。“子卿此言不当。士人喝酒当有士人的雅致,英雄喝酒也有英雄的豪迈。两者岂能相提而论之?”
客人自嘲地笑着。将酒盏举近唇边。“看来我当不了英雄,却也注定不是文士的。”
息衍拿出烟杆点上,淡淡回应。“可你至少是东陆独一无二的叶子卿。”说着托起酒盏浅酌一口。“……更何况,在乱世中,哪还会有什么英雄呢?”
“说得好。” 客人放下空杯,将腰间佩刀解下,斜斜倚墙靠着,以刀击柱而歌:
“说英雄,叹英雄。可有几人知其意?皆道云变大风冲天起,激扬千里藐沧海。乱世豪杰竞逐出,仗剑三尺笑诸侯。却不见那三尺青锋,亡魂无数,不知几人该死,几人当活?可怜天下!罢了罢了,还是英雄梦碎,青阳共醉。君不见殇阳陌上十万骨,只为那红颜心愿,帝王一念。君不见雪嵩河内千里血,只为那天下一统,大梦百年。可嗤可叹,可悲可醉。可笑英雄!…”
歌声低沉,渐不可闻。
息衍举杯喝尽,叹道:“好一个‘可笑英雄’,英雄之事,从来便是以天地为洪炉,万物为薪炭,誓要煎尽天下血泪方可罢休。英雄,不过是一群疯子罢了。说起来,离侯守卫帝都已有五载,子卿这次南下途经天启,不知帝都是否繁华依旧?”
客人收起佩刀,从窗外远远望着外墙上那片被沿河灯火染红的天际。“久闻南淮夜雨,百里霜红。一路前来,方知南淮繁华,与帝都相比亦无多让。今时今日,帝都的秋天可是比这还要清寒几分呀。”客人端起酒盏,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浅笑。
两人一时无言,默默喝酒。一时间,屋内只有柴枝被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
“说起英雄,”客人首先打破了沉默,“在下恰好有个问题,曾向不少名将请教过,不知羽将军有没有兴趣?”
息衍一愣,不禁哑然失笑。“不会又是什么‘天高几尺,地厚几分 ’的问题吧?”
客人摇头,“这种问题自然不会问你,前阵子听说有人在晋北山中见过龙渊阁,我这次离开南淮便会到那走一趟。看能不能找到答案。”说罢他顿了顿,出神地看着墙上摇曳的黑影。缓缓说道:“我问的是:蔷薇皇帝开朝七百余年,在整个大胤历史上,可有哪支军旅能称得上天下第一?”
息衍盯着刚凑近嘴边的酒盏,露出一抹苦笑。“天下第一啊……”
忽然,有风塘的侧门吱哑响了一阵,客人一眼扫去,一个黑影踏着地上未*水洼匆匆窜了进来。
“将军!”只见姬野一手抄着虎牙,另一手搂着一尺多厚的书捆,闯入偏厅。
息衍放下酒盏,问道:“我给的兵法都看完啦?”
姬野见将军在和一个陌生人在偏厅喝酒,愣了一下。“是。”
息衍挥挥手。“放里屋吧,顺便将桌上的新书带回去。”
姬野行了个军礼,向里屋走去。
客人盯着姬野手中紧握的枪,眼皮微跳,转头看向息衍:“是他吗?”
息衍懒洋洋地说“也许吧,以后的英雄,怎么能在现在就可以说清楚的呢?
客人点点头。“没想到过了五十多年,极烈之枪又有了它的主人。”
姬野皱着脸捧着更厚的书捆从内屋出来,“将军,那我先回去了。”
一直倚靠在墙边的客人忽然向姬野举起酒盏,叫住了他。“这位少年武士的名号怎么称呼?”
“姬野。”姬野应了一声,和陌生的来客对视着。是一个武士,他心里想。虽然没有披甲,但那种眼神,毫无疑问属于一个拥有着坚定信念的武士,真正的武士。
这种感觉,姬野只有在和那个老人对视的时候才会感到。
“名字很好。”客人笑着说,“我想说,兵书是死的,打仗靠的是活生生的武士,有的时候,历史会比兵书更加真实。年轻的武士啊,有兴趣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姬野看看一旁的息衍,点点头。“说。”
客人一口喝完盏中清酒,慢慢吐字:“蔷薇立国五百年,你可知道,在大胤历史上,可有哪支军旅能称得上天下第一?”
姬野一愣,略思片刻,想起前几天在市井中听的《蔷薇百战录》。“当是七百年前,大胤开国之时,蔷薇皇帝麾下的蔷薇旅团。横扫东陆,所向披靡。”
“哈哈哈哈……”客人大笑起来,“蔷薇旅团吗?当年锁河山一役,蔷薇旅团精锐尽出,白胤麾下四影将,四柱国统领本团强兵和其他各部共三十余万北上叩关,蔷薇皇帝亲自披挂。对阵天启城内十万残兵,此役过后蔷薇旅团竟然损失殆尽,己方抛尸十万万,其中蔷薇本部旅团就占了大半。要知道蔷薇旅团昔日在天拓大江迎战进犯的北陆蛮兵,*敌一万,自损也不过六千而已。而殇阳一战,四柱国人人挂彩,其中一人在战后伤重辞世,四影将一半牺牲。而蔷薇皇帝自己,若非有多名秘道士舍命相护,也早成了乱箭的靶子。”
姬野脸一红,虽说以前听了不少蔷薇皇帝征战的故事,但是在那些演义野史里,蔷薇皇帝被描述得像天神般神勇,无所畏惧,手下的蔷薇旅团,也总是强悍得让对手感到颤抖。
“虽然是这样,但是哪里可能会有比蔷薇旅团更强悍的军旅?” 姬野不服气。
“羽将军,你说呢?”客人看着息衍。
“就知道给我麻烦。”息衍无奈地放下酒盏,“天下第一雄兵,当是风炎铁旅。”
“风炎铁旅?”姬野一愣。虽说风炎皇帝白清羽谥号武帝,曾举天下之兵两犯北陆,最后和蛮族签订城下之盟,但兵书上说,当时风炎铁旅在雪嵩河对阵青阳铁浮屠,厮*十余天未能前进一步,风炎皇帝最终还是无法占领北陆,也就称不上什么胜利回朝。
“风炎铁旅……”息衍望着青阳的美酒,低叹了一声。“仅此四字,就足以让人颤抖不已啊。”
“将军此言是否有些过誉?”姬野并不大相信。
“你这小子,”息衍笑骂道,“就算你不信下唐御殿指挥使所言,也不要辱没你的先人。”
姬野愣在那,完全弄不懂息衍说的是什么意思。
“羽将军的意思,怕是指当年风旅一部领军,淳国三军都指挥使真武侯姬扬吧,那个以一手极烈之枪震惊东陆,被后世称为猛虎的男人。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他的后人。”
姬野在颤抖,一种无法抑制的感情从内心深处汹涌而出,呼啸着将他整个淹没。从没有人和他提到过那个男人,即使在家中,他的名字似乎更是一个忌讳:姬扬。虎牙上一代的主人。他忽然有一个错觉,似乎感到虎牙在手中不住地颤抖。即使过了那么久,依然记得当年在那个男人手中咆哮的感觉吗?姬野的手不由紧了紧。
“他是一个天驱吧?”姬野暗暗握紧护被护掌遮住的指套,天驱的指套。
客人静静看着他,火光中,姬野似乎看见客人眼中有些东西在闪烁。
客人向前缓缓伸出左掌,定住。然后有力地劈斩在右腕上。
“铁甲依然在!”
姬野仿佛早已料到,放下书捆,庄重地向客人作出同样的礼节。
“依然在!”
客人笑着说,“天驱的继承者啊,过来听我告诉你一些以前的故事吧。关于风炎,关于天驱,作为一个新的天驱,有些事情是你应该要知道的。”
虽然姬野知道如果太晚回去,很可能会被父亲训斥,或者干脆连家门也进不去。但客人的话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他无法拒绝。“那就去找羽然吧。”他这样想着,便在客人身边坐了下来。
客人望了望息衍,“羽将军介意吗?”
息衍轻叹一声,“既然你都说是他应该知道的,我还有什么好说呢。”举杯再饮而尽。
一.天驱武士
孩子,我很高兴能看到青苍之鹰又有了它的继承者,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新的天驱出现了,曾经咆哮东陆的猛虎们,后代却大多成了汲汲于名利的绵羊。这种事情,我已经看得太多太多,到最后我甚至怀疑是否还能见到鹰旗重新被人举起的一天。看来是我错了,只要还有真正的武士,就一定会有新的天驱,只要有一天东陆的土地上再次举起鹰旗,就一定会有无数继承了天驱意志的年轻人,聚集在鹰旗下,接受北辰之神赐予的荣耀和使命。在东陆的土地上自由地奔驰,去改写九州的历史。
年轻的武士,你虽然已经得到了北辰的认可,却未必知道什么是天驱的意志,就让我先给你讲讲有关天驱的故事吧。
天驱存在的原因和目的,以及究竟谁是天驱的创始者,这在外人看来都已经成为了一个永远的谜。作为乱世野心家共同的敌人,诸国诛*天驱的行动,在七百年间从未停止过,因为天驱和应时而动的辰月教,趋利而为的天罗山堂不同,天驱永远不会被权主所用,而只遵循着自己的意志。每当野心家们坚信他们滴血的屠刀已经让天驱在东陆大地上永远消失的时候,却总能再次看见鹰旗在他们眼前被高高举起,天驱的铁流又一次在鹰旗下凝聚,咆哮。去毫不犹豫地撕碎他们的野心。“天驱不死,鹰旗不倒”。这八个字也成为了埋藏在野心家内心深处最可怕的梦魇。
但是,孩子,有件事你一定不会想到,天驱的创始人,会是七百年前的蔷薇皇帝。
的确难以置信,以至于长期以来,有很大一部分天驱拒绝相信这个事实。但在七宗主手中,却曾经一直保留着当初天驱和白胤定下的契约,以及一份白胤死前留给天驱的遗诏。遗憾的是,对于任何东西来讲,七百年的岁月终究还是太长了。在诸侯疯狂屠*天驱的年代,野心家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当年蔷薇皇帝留给天驱的证明。约在一百年前,掌管它们的宗主在彭国被千人围困,最后受车裂而死,但是彭国诸侯却并没有找到这两份证明。自此以后,东陆上再也没有人看见过它们的踪影。
天驱产生的原因,还要追溯到七百年前那场蔷薇建国之役,也就是有史以来东陆大地发生过最血腥的战役——阳关血战。就像你知道的那样,蔷薇皇帝在此役中将麾下精锐——蔷薇旅团消耗殆尽,以致于建国后无力震慑诸部,最终不得已立六大家,封十六诸侯。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蔷薇皇帝为了让大胤能够享祚万世,在七百年前一手缔结了天驱。大胤皇帝在当时已经无力削去诸侯们的兵权,虽然他自信在有生之年,各诸侯们绝不会轻言反字,毕竟那些在鲜血与战火中结下的友谊要比大多数的情况都要坚固,但是他们不言反,不代表他们的后代不会反。白胤为了不让日后帝都的白氏后人因帝权积弱而被强侯所欺。决心建立一支特殊的军队——天驱旅团。
蔷薇皇帝在各处密请了数十秘术士和星相师,由当时大国师柳清扬统领,每人拼尽十年阳寿,在太清阁中强行为皇帝施展了千年以来秘道中最艰深的禁忌之阵——“天晓星阵”,蔷薇皇帝在阵中以十五年阳寿为代价,祈求掌管武士之魂的北辰之神将它的荣誉赐给每个成为天驱的武士,并且承认天驱为北辰之神的使者——上古“铁皇”的后裔,得到它无私的庇护。此阵虽不复杂,但它需要用极大的秘道力量强行打开天道逆行,这不单需要起阵之人必须在秘道上有着极高的造诣和敢于牺牲的觉悟,更重要的是需要阵中央的通天之人必须是得到苍天诸神庇护的皇者,但他所请求庇护的,却不能是他手中掌握的力量。“怎可能有皇者会牺牲自己的寿命,而为其它的力量祈求苍天的庇护呢?”当年创立此阵的秘术大师曾这样自嘲。正如他所说,此阵创立三百余年间没有被任何人使用过,以至于在白胤向大国师提出他的想法时,柳清扬花了数月才在尘封已久的秘术典籍的最后一页找到“天晓星阵”。但没有人能保证它是否有效,可是白胤在施阵后未发一言,只是下令大赏诸人,直到临死的时候,他拉住大国师的手肯定地说,施法的时候,他在阵中真切地感受到了北辰之神对他祈求的响应。白胤回忆当时在冥思中看见北斗七星在黑暗深处闪烁。光芒由微亮逐渐变得夺目最终让他不能直视。这时七星化为七只苍鹰朝他疾飞而近,并在他周围翱翔盘旋,鸣唳不止。最后又再次化为七道青芒汇聚在他的掌中。“区区十五年寿命,就能得到北辰的眷顾。看来苍天之神还是在庇护着我白氏一族啊。”蔷薇皇帝最后说出这样一句话,便安然死去。
蔷薇皇帝在即位后第二年建立天驱旅团。并定以指套为凭,鹰旗为帜,立下大宗主制。他还从雷眼山取精铁,请火山河络打造了三万枚普通天驱指套和七枚宗主指套。
孩子,你一定奇怪,这样看来,除了特殊的制度以外,天驱旅团和拱卫帝都的千山龙旗军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而且这和“天晓星阵”中不得向手中的力量祈求神的庇佑有根本的冲突。但实际上天驱在七百年中却一直都受到北辰的庇佑,难道是创立“天晓星阵”的秘道大师错了吗?
其实,就在天驱旅团成立的第三年,蔷薇皇帝忽然下令以叛国罪将天驱旅团定为叛军,要求诸侯参与绞*天驱旅团。从此东陆只有天驱,而再也不存在天驱旅团。
蔷薇皇帝不愧是一代枭雄,他知道,天驱以旅团形式的存在,会更容易地使天驱武士沦为权主相互*戮的工具。北辰的意志,只能通过寻找而不是任命的形势传承。它只遵循天驱自己的理想,而不必屈服于东陆上任何的力量。
因此蔷薇皇帝早在天驱旅团成立第二年就秘密将年轻的天驱武士遣散于东陆各地。他们将在北辰之神的庇佑下成长,并且各自在东陆上寻找能继承自己指套的武士。“天驱”将成为他们唯一的称号。
蔷薇皇帝也很清楚,仅仅靠武士们的力量,是无法和天罗山堂以及辰月教抗衡。当年若不是天罗山堂在关键时候倒戈,蔷薇皇帝未必能拿到这个天下;而辰月教顺应天命选择了白氏,白胤才能够得到大量秘术师的守卫,并最终在阳关下保住了性命。但生存,或者天命,都能够使他们毫不犹豫地放弃白氏而去选择另外更适合的人。
一直以来,人们对蔷薇皇帝当年断然下令围*一直与人类相安无事的火山河洛感到不可理解。在河洛最危急的时候,天驱第一代大宗主带着武士团的精锐,把被帝朝剿*的河络流民们带到了越州。河洛的长老与那位大宗主达成了长达两百年的盟誓,愿意率全族尽全力为天驱打造适合人类使用的武器。以及大量的魂印兵器。这其中就包括了猛虎啸牙枪,长薪追日,静都,碎夜,影月,八服赤眉,以及天驱的圣物——苍牙古齿剑。当时魂印兵器的数量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即使在天驱中都找不到足够多的能驯服魂印兵器的武士,最后河洛不得不凿穿了整座大山,以它为武库,又在周围设下了强大的障碍和咒术去保护它。正是这些魂印武器,给了天驱武士们抗衡天罗和辰月的力量。至少,要拿起它们,你首先要足够的强大。
在太清阁上,蔷薇皇帝与天驱七宗主以北辰之名起誓,白胤赐予天驱自由的灵魂和北辰之神永远的庇护,七宗主保证,每当乱世野心家出现的时候,天驱将会用北辰赐予的力量撕碎野心家们的梦想。
蔷薇皇帝在那个众星之夜,久久地看着站在殿中的宗主们。“我最忠诚的朋友,请原谅我的自私,虽然我将北辰之神的庇佑和天驱自由的灵魂一同赐予了你们,但是我们都清楚,天驱的未来,将要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宿命。身为天驱,就注定了要为天驱的意志而付出比其它武士多得多的忍耐和牺牲,这个宿命将一直延续到最后一个天驱的倒下。而这些忍耐和牺牲,很可能不被任何人所理解,甚至最后除了获得天驱的荣誉以外,不会有任何结果。帝都不会承认你们,诸侯对天驱更是*之而后快,辰月将你们视为违抗天命的人,而天罗,则会认为你们威胁着他们的生存。只有北辰之神的光芒会永远在你们头上闪耀。我的朋友,虽然誓约已经建立,但我还是想作为一个曾经并肩战斗的同伴,问最后一个问题:今后的某一天,你们以及你们背后所代表的天驱,是否会为今夜所做的决定而感到后悔?”
天驱第一代的七宗主们望着曾经并肩咆哮七海的帝王,没有人说话。在那一刻,七名天驱宗主向这个东陆历史上最伟大的武士庄重地行天驱的礼节,昏暗的大殿上霎时响起浑重而坚定的誓言:“铁甲,依旧在!”
年轻的武士。你是否会感到失望呢?天驱的诞生,并不是因为什么崇高的理想,也没有什么伟大的目标。也许那些人说的并没有错,天驱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古铁皇们的后裔,而不过是一群追求荣誉的傻子。可是在乱世中,究竟谁是疯子,谁是傻子,又有多少人能够说得清楚呢,你说是吧?
…………
客人的话语停了下来,原本斜靠在墙边的身子也坐直了。
他望着姬野,一字一顿地说:“你现在是否后悔,当初去接过给你先祖带来荣誉和灾祸的天驱指套?”
姬野手拄虎牙,在旁边一直默默地听着,从未如此安静过。此时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客人的眼睛,刚想开口才发现喉咙因为太久的沉默变得干涩
“不,”姬野艰难地咽了一口。“他们是英雄,只要是说过的,他们就一定会做到。七百年没有变过。我不怕死,但我要赢!我要取得属于我的东西,我要保护相信我的朋友!如果不赢,就什么也不是了。我绝不后悔。”
客人笑笑,看着息衍,“羽将军可是要说什么?”
“酒没了。”息衍将酒盏放下,淡淡地说。
“呵呵,羽将军不必担心。”客人从怀里取出一个白铁酒罐,抛给息衍。
息衍扭开锡盖,凑近嗅了嗅,“虽是好酒,但酒意太烈。”
“羽将军,这可是古尔沁烈酒,青阳魂中的极品啊。”客人带着笑意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些深意。
“也只有北陆的草原,才能酿成这样的烈酒。南淮这地方,怕是没有多少人可以受得它。”息衍尝了一口。
“羽将军说的是,一方水土养一方的美酒,但彼此都是能让人开怀的美酒。一代的风云成一代的英雄,但代代都是可以咆哮七海的英雄。”客人接上息衍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息衍仰头喝尽杯中烈酒,大笑起来。“你这家伙,果然还是以前太清殿外那个狡黠的叶子卿。”
息衍忽然正色望着姬野好一阵子,点头说“虽说是眼神可恶,但或许以后是一个英雄吧!也许你是对的,时代变了,但英雄终究还是英雄。”
姬野不知道厅中两人怎么忽然讲起酒来。他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久久地沉浸在七百年前,那个天驱开始的年代。遥想着他们当年纵横东陆的风采。
“先生,……你不是说还要讲风炎皇帝的事吗。”已被历史的腥风血雨深深震撼和吸引的姬野,忍不住开口提醒客人。
“呵呵,年轻的武士,不要喝一口吗?”客人把一杯装了满满古尔沁酒的酒盏递给姬野。
姬野本想拒绝,他只是在和羽然在市井闲逛的时候,偷喝过那些小店家自酿的甜麦酒。但看着那杯酒,此时他忽然心里涌起一股冲动,青阳魂静静地沉睡在杯里,它并不像姬野以前看过的甜酒那般酒色微黄,而是清澈得让人根本看不出一点杂质,很难让人相信,就是这个看上去像清水一样的酒,会是酒中的极烈。
姬野拿过酒盏,学客人那样一饮而尽。
“哈—咳咳咳,呵—哈—咳咳咳——”酒一入喉,姬野马上感到似乎有什么在喉咙里炸开了。平静如水的青阳魂此刻化成了炽热的火焰,正在疯狂地灼烧着他的喉咙。姬野满脸通红,止不住地狂咳起来。年轻的武士无法相信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能够喝下这种烈酒。
“哈哈哈哈哈哈哈……”客人大笑起来。“第一次喝青阳魂哪能这样喝呢?即使是像东陆的酒肆一份青阳魂兑三份清水的做法,那也是很烈的,更何况这是青阳魂中极烈的酒。”说完他拍拍姬野的肩膀,“不过,在北陆草原上蛮族父母,会在孩子五岁的时候就往他们的饭中掺进青阳魂,那些喝青阳魂长大的孩子,七八岁就能*狼了,所以青阳魂也被称作英雄的酒。”
姬野好容易止住了咳,听完客人的话,他忽然抢过酒罐,倒满一杯拿起一口气喝下去。这一次他强忍住那呛人的辛辣,即使憋得很难受,也没有咳出声。
“你能这样喝,我也能,他们能做到的,我也一样做得到。”姬野放下酒盏,缓缓地说。
“好!”客人点点头,“既然酒也喝了,就让我们继续刚才的故事吧。”
“你讲到风炎皇帝。”姬野已经顾不上那刺喉的火辣,急切地提醒他。“嗯,风炎皇帝,但这事,还是要从天驱开始说起。”
二.风炎皇帝
当蔷薇皇帝还在生时,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天驱的存在,天驱旅团,还有天驱武士,只被人们当作大胤历史中匆匆划过的流星,但那个时候的人不会知道,这流星一划就是七百多年,它的光芒恒久地闪耀在东陆大地上,以致最后所有人都不得不畏惧地仰视它的光芒,没错,也许天驱本身是一个错误的存在。但能发出这种光芒的话,即使是错,又有什么所谓呢?
天驱首次在鹰旗下聚集是在白胤死后第五年,此时帝都势力已经日渐低微,开国名将大半凋零,面对太清阁上端坐的幼主,各大诸侯开始蠢蠢欲动。终于在建帝4年,位于帝都北方的陈国首先发难,大胤开国八柱国之一的陈国公龙信侯以清君侧为由,亲率精兵七万南下叩关,围攻殇阳关长达半年之久,各诸侯收到帝都的勤王令,却都以种种理由持兵观望。东陆乱世之象骤起,但当年逼得白胤抛尸十万的殇阳关也并非浪得虚名,在千山龙旗军死守之下,陈国骤然发难不成,已经丧失了先机。陈国公大怒之下令太子监国领国中留守五万前来助战。他苦等十天后,却在一个太阳初升的早晨,看见远方群山之巅上忽然出现数千武士。龙信侯亲自出营察看,只见一面巨大的鹰旗被高高举起,迎风招展。天驱第一次向世人展示了他毁灭性的战斗力:天驱七宗主带着三千天驱武士忽然出现在陈国大军向帝都急行的路上,干净利落地将五万陈国援兵击溃。随即疾行三昼夜赶至殇阳,出现在龙信侯的面前。龙信侯一开始并未将这三千天驱放在眼里,在旁人看来,要以区区三千人对阵开国八柱国之一统领的五万兵马,根本就是以卵击石。陈国公大嗤其将勇而无脑,无视天驱的存在下令所部加紧攻城。
可是第二天清晨,当大宗主亲带天驱武士列阵陈国军前时,龙信侯发现原本三千余人的队伍竟在一夜之增至两万。“此等乡勇,徒效蚍蜉撼树耳。”龙信侯挥鞭指向天驱,向左右参将发出他最后的嘲笑。此时,他看见遥远的天驱阵中出现一把巨大的苍青长剑,被高高举起。天驱发起了如狂潮般的攻击,可怕的战斗力让天驱武士如上古铁皇再次君临大地,轻易便折断了陈国精锐的锋芒。疾风扫叶般直冲主将中军,此役七万陈军被*得大败,连龙信侯本人也被生擒殇阳关下。
战后年少的幼主曾在殿上好奇地寻问龙信侯,为何身为开国八柱国,居然会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如此迅速地败给没有列阵的天驱武士团。听此问,龙信侯全身微颤良久,拜倒叹道:“非罪臣无能,臣时逢天驱冲*阵前,如见龙出九天,鹰击长空。当是时,天地仿若倒悬,诸兵将肝胆俱裂,无以为战。臣窃以为此乃北辰之力,非人所能及也。至于列阵用兵之事,人将之所为。铁皇后裔,手握屠龙之力,焉用*鸡之术哉?”幼主和同在的诸侯们听完后呆立半响。这时东陆上的野心家们才发现。被他们忽视的力量已经成为了一个足以撕碎一切的猛虎。
照理说,天驱虽得罪于诸侯,却应该被帝都所喜。但在七百年间,由帝都亲发的绞*令不下数十次。因为天驱宗主们认为,要想真正消除乱世,不能只是在乱世出现时去亡羊补牢。天驱武士们应该去制止任何滋长乱世的行为。不管做出这行为的是诸侯,还是帝都。天驱对帝都暴虐行为的干涉以及天驱令人生畏的绝对强悍,都使得每一代高坐太清阁的帝王感到深深不安。
其实现在大多关于天驱的叙述和天驱屠龙的传说一样,已无法考证真伪,除了天驱自己,极少有人知道天驱的历史。甚至有将近一百年的时间,连“天驱”两字也成了官方的禁忌。
但即使经过了东陆诸侯三十年前疯狂的*戮,今天“天驱”两字依旧让每个武士感到发自内心的深深畏惧。这当然不是靠那些行游诗人农闲时在酒肆中弹唱几声就能够做到的。
天驱武士团的荣耀和理想,在五十多年前达到了整个天驱历史上的最高峰。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就是那个曾组织两次风炎铁旅北掠蛮族的男人,风炎皇帝白清羽。
当时东陆大地经文帝十余年励精图治,各诸侯国人口和贸易都有了极大的提高,但这一切,对于一个无法控制诸侯的帝国来说,并不是太好的消息,文帝末年沉迷丹药,痴求长生。朝中佞臣弄权一揽朝政,各地强侯拥兵虎视天启。白清羽当时仅不过是一个普通妃傧所生的九王子,因屡次上表言祸而文帝不喜,终被贬至淳国戍边。白清羽少时虽外貌清秀嬴弱,但内心正直善良,也许他生来就不适合当一个霸主。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个被贬他方的九王子有朝一日会成为太清阁上号令九州的帝王。
据说当年白清羽在毕止城上叹惋大胤国运。忽见一白衣居士在旁久立不去,白清羽不责他逾礼,并请与之攀谈。此人便是日后的东陆军神,风炎帝师公山虚。在倾谈中白清羽大感公山虚见识高远,谋略过人。白清羽笑言,“只可惜我不能执剑上清,不然定封你为帝师,白衣入相。”公山虚久立不语,大拜而言,“若肯许我从龙,便是要成千古一帝,也未必是难事。”白清羽当时大愕,他自知没有即位的可能,也不忍心让东陆生灵因为夺嗣之祸而遭涂炭。当下严词拒绝。
公山虚再拜,请教白清羽三个问题:以今朝政之势大胤前途几何?以今诸侯之势大胤国祚几何?以今诸子之势谁可振蔷薇余烈,慑四方诸侯?这就是有名的毕止三问。言罢请辞,临走前他和陷入沉思的白清羽说,“在下深知九王子品行纯良,非可忍心成霸主之事者,今帝都诸子众多,但才堪大用者,唯君一人而已。一生清名与大胤国祚孰轻孰重,九王子三思。”
三日后,白清羽亲至公山虚舍下,执师礼拜之。以谋夺嫡登位。“当时我想,我自己成了魔鬼,总好过眼睁睁地看着盛开七百多年的蔷薇之花凋尽。帝师说的对,身为蔷薇的子孙,怎么可以不行帝王之事呢?”风炎皇帝临死前和公山虚回忆当年,“无论荣辱,我们注定无人可以安然死于床榻。呵……这也许就是蔷薇子孙的命吧。”
公山虚深知,天罗和辰月是不会支持一个势微权轻的庶出王子,夺嫡之事若想成功,就必须得到天驱的支持。
公山虚本为小宦人家,敏而好学,独擅谋术。少时因坐祸而全家被抄,父母双亡,由忠心老仆带着逃入深山。他曾在山间砍柴救回一位浑身浴血的武士,助他逃过军队搜捕。并将其安顿家中,一日武士见公山虚旧时习文,惊为天人。与之倾谈后劝他拜己为师,“以你的才能,我只能当你一年的师傅。但切莫埋没了自己,今后你若不成东陆谋略第一人,就算是埋没我的名声了。”当时公山虚仅十三岁。两年后此人因毒发过世,将一苍青指套托付给公山虚,“很抱歉我没有告诉过你我自己的名字。你虽是旷世奇才,却终究不是武士,虽然你无法继承天驱的称号,但我以天驱大宗主立誓,若他日你所成之事需要足以颠覆东陆的力量,只要不违背天驱的理想,我的朋友可以借给你想要的东西。请务必将此戒指交付给他们。就说白秋厉就此别过。”
公山虚日后游历东陆,四方求学。终学有所成,此时他见白氏积贫积弱,大胤国祚堪忧。公山虚正值年少气盛,手握屠龙之术,便仗着一股英雄气,想力劝白清羽逆命而起,助其挽狂澜于既倒,成一番不世的伟业。
他拜别白清羽后便按当年白秋厉所示路线寻访其他六个天驱宗主,并在淳国找到了天驱宗主之一的长空之鹰,也就是你的曾祖姬杨。当时他已贵为淳国三军都指挥副使,姬扬接过星野之鹰的指套,听完公山虚的要求,久久沉默。
“天驱从来就不是权主的工具。”姬扬最后断然拒绝他的请求。“难道你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东陆大地再开乱世?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理想吗?现今时势,除了白清羽,还有谁有能力接过蔷薇皇帝的战旗号令天下?”公山虚冷冷质问他。
第二日,公山虚亲领白清羽至姬扬府中拜见,三人比膝谈至夜深。姬扬在时隔五十年后再次发出了天驱宗主令。“九王子的确值得我们相助,时势所逼,这就算是天驱宗主们对当年蔷薇皇帝以帝王之寿为天驱换来北辰之神庇护的报答吧。”一个月后六宗主齐聚毕止,经过三昼夜争论,宗主们终于做出了天驱历史上最艰难也是最有争议的一次决定:助白清羽夺位天启。无数盖有星野之鹰指套的天驱令从毕止密发至东陆各地。白清羽曾好奇地问姬扬,这么多密信如何才能准确送到每人手中,姬扬只是笑着说,“天驱并不是一群只会上场拼*的武夫。”
次年,文帝崩,未留遗诏,帝都大乱,夺嗣之争此起彼伏,满门抄斩的甲胄皇室多达十三族。被诛*和囚禁的王子达五位。各诸侯开始暗中调集兵马, 准备再次陈兵殇阳。帝都某势力请天罗暗*白清羽,被天驱所阻,白清羽诈死,暗中返京联系朝中旧友,其中一个便是时任千山龙旗军指挥使,以步战显赫东陆的名将李陵心。李陵心幼时曾任殿上金吾卫,素和白清羽交好,故千山龙旗军在这场夺嗣之乱中一直保持观望的态度。
此时帝都名将甲胄中约八百天驱领天驱令,由随白清羽进城的天驱宗主统领,在各处静待时机。一日手持玉玺的四王子忽然带兵独闯太清阁,自行宣告改元即位。并让胁迫前来的大臣行大拜之礼。很快二王子,五王子也各率禁军和家兵上千人围攻太清阁。早已依靠帝都天驱探明各王子举动的公山虚知时机已到,立刻派一百天驱随李凌心迅速接管千山龙旗军,软禁龙旗军众幕府,四百天驱包围支持其他王子的将军大臣府邸,围而不攻。两百天驱奇袭三个王子府邸,生擒王子家眷。公山虚亲领一百天驱随白清羽*入太清阁。此时已经*得眼红的三个王子没想到本该在淳国遇刺身亡的九王子会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阵脚大乱。只得将本来敌对的三人兵马汇集一处,试图攻出太清阁。当三位王子的家兵冲向白清羽时,他身后的上百天驱持兵突出。太清阁上空鹰旗高扬。上千家兵和禁军残余面对区区一百天驱居然完全丧失厮*的勇气。此时千山龙旗军赶到,三位王子高叫抓天驱叛党,李凌心亲自披挂上前冷笑对他们说:“真正叛乱的,是你们吧?”千山龙旗军迅速将三个王子和随行兵将上千人当场擒下,关入死牢。
就在这天,白清羽踏着还染着鲜血的白玉石阶,走进了太清阁,端坐在帝座之上,诏令大胤改元,接受各将军大臣的君臣大礼,正式君临天下。
天驱助白清羽登位的传言迅速传到各诸侯耳中,这件大胤从未出现过的事情,让各诸侯半信半疑,认为不过是白清羽借天驱之名威慑诸侯。于是各自拥立当时在外地领兵的六王子和十三王子,准备以清除叛逆之名攻入帝都,*掉白清羽换上自己的傀儡。
白清羽素有仁义之名。当时东陆人心纷杂,除了唐国暂时不动外,楚卫,彭国,淳国,陈国皆领数万兵马朝殇阳挺进。淳国主将认为帝都人心不稳,求功心切,领三万兵马日夜疾行,在一个无月之夜受到天驱伏击。混在淳军中的上千天驱与伏击者相互呼应,淳军副将姬扬亲以极烈之枪一击立*主将于马上。三万兵马立即军心大乱,未经久战便溃败而逃。姬扬遂带四千天驱武士和上万淳国降兵转头*回毕止,淳国国主大恐,出城自缚请降。姬扬亲解其缚,给与白清羽密信,信中赞扬他拱卫帝都有功,加封为公爵。淳国公感激流涕,向南方行君臣之礼,愿意逢白清羽为东陆之主。姬扬遂领淳国三军都指挥使。掌管淳国军政。
楚卫,彭国,陈国闻讯大惊,始信天驱相助白清羽。又怕后院失火,皆巡巡不前。这时位于唐国的十三王子看过密使送来的白清羽送来的信后答应奉兄为主。三月,六王子亲率所部五万兵马向天启进发,与公山虚所带的两万天驱武士团对阵。此战天驱大胜,六王子阵中被擒,解回帝都。楚卫,彭国,陈国见大势已去,正值进退维谷。白清羽派人送来三封嘉奖诰书。三国遂各自退兵,皆奉白清羽为东陆之主。
武帝元年七月,东陆各国诸侯齐聚太清阁,向白清羽行君王之礼。白清羽终于做到了履至尊而号诸侯。随即册封公山虚为太尉府军机参议,掌千山龙旗军幕府,领天下兵马。尊为帝王之师,居皇室百官之首。
“看来风炎皇帝当年夺位也不是什么英雄之事……”姬野感到头晕沉沉的,仿佛里面全塞满了棉花,他拄着枪,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嘟囔了声。
“啪”客人毫不客气地用力拍了下姬野的脑袋
“唉呀!”姬野惨叫一声,头更晕了。
“傻子!”客人此时也有了些酒意,笑着一口喝进杯中烈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当年白清羽手中无一兵一卒,甚至自己也不是武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最后可振蔷薇余烈,君临九州。如果这都不能算英雄,那还有几人可称英雄?”
此时青阳魂的酒劲涌了上来,姬野满面通红,也没有什么顾忌。大声说道:“当年的东陆,本来就有一部份是属于他的,自己没本事,让别人抢去了,那只怪他自己没用。抢了回来,不过是理所应当的,岂敢言‘英雄’二字?”
“那照你说,怎么才能算是英雄呢”客人含笑地看着他。
“……当效白胤当年,以区区贫寒之身,倚剑而起,拼*东陆数十载,终成霸业。天下根本就不是他的,但他却最终取得了天下,一个本该绩绩无名的武士,能逆天命至此,天下还有谁人能及?”姬野朗朗答到。
此时在旁边一直低头品酒,沉默不语的息衍身体微微一震,眼底骤然闪出几点精芒。
“羽将军对此言可有看法?”客人看着息衍,
“大逆不道。”息衍淡淡地说.
“呵呵,虽然作为一个天驱,早已习惯了这个评价,但我还是没料到,居然可以看见一个想当强盗的天驱。”
“谁说我是强盗?这天下本来就没有什么主人,又是谁规定了它就一定要属于姓白的呢?如果想要,就拿出实力出来,凭什么其它人生下来就一生贫苦,唯独白氏的子孙,生下来就注定要是东陆的主人呢。东陆应该是属于英雄的。蔷薇皇帝是英雄,但他的子孙又有多少是英雄呢?白胤当初不信这个邪,他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姬野仗着酒劲,站起来大声说道。
“这酒有点苦。”息衍皱皱眉,将酒杯放下。看了姬野许久,终叹一声。
“将来会是个祸害吧。”
“羽将军不必过于担心,岂不听闻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将来即使是个祸害,怕也是一个威名不让白胤的英雄吧。”
“是这个世道变了吗……其实我早该告诉他,幽长吉是*不尽的。”息衍低声说。
“啊?谁?”客人不知息衍此话何意.
息衍并没有回答客人的话,只是惬意地咬着烟杆,一副懒散的样子。
“反正我是不会*他的。”息衍笑着说。“这个世界,也许真到了要改变的时候。”
客人见姬野东倒西歪地站在那,笑着一把将他扯坐下来。
“还没讲到你的曾祖当年太清阁上以一手极烈之枪震惊诸侯的情景呢,你这么快激动什么呀。”
姬野坐了下来,酒劲被凉风吹散了一些,也觉得刚才的话有些不妥。赶忙说了声。“还有风炎铁旅北征的故事。”
“嗯。听好了。这一切,还要从太清殿演武说起。”
……
三.风炎铁旅
武帝三年七月,帝都持天驱之威在东陆十六国推行《十一宗税法》,《兵甲勤王制》,并恢复祖制,命各诸侯世子入天启请太傅授业。诸侯震恐,颇有微辞。武帝四年元月,遣特使入三国,擒彭,淳,楚卫君侯于都城殿上,以反叛之名罪之。但武帝并未诛*三人,而是封其为一等守国公,在帝都赐豪华府邸,更三人幼子为国中新侯,之后武帝怜其年少,特分赐参政三名辅之。至此东陆十六国无人敢言二志,
白清羽取得帝位,也意味着天驱令的结束,天驱武士团便没有了存在的理由。为了更加稳固地掌控各地诸侯兵权,也为了能让天驱能以个人的身份继续助白清羽稳固帝权,白清羽在武帝四年八月始创太清阁演武制,这是军界中各诸侯兵马和各名将之间最盛大的比试。武帝特设御殿月,羽两将军,封给最后胜出的两位倾世名将。并请天下各兵马入天启为帝王演武,太清阁演武规定:获胜武将可在日后诸侯勤王时为其统领一军,以及战败者所属势力总兵力自动削减两成。因此各诸侯只得尽倾名将精兵,以免日后兵权丧失他手。当年的太清阁下演武的确是千年难逢的盛事。
李凌心的帝都拱卫千山龙旗军,姬扬创立的淳国风虎骑兵,楚卫参政苏瑾深训练的楚卫重甲枪兵。十三王子带来的麾下旧部重甲豹骑,以及受邀越天拓大江而来的五百青阳蛮族铁骑等,都是一等一的雄兵。名将们在太清阁下为武帝演兵三天三夜,排兵,列阵,冲*,围割,变阵,进退。军旅互相争斗的喊*声响彻天际,彻夜不绝。最后李凌心以精熟的步战战法脱颖而出,威震诸侯,仅在苏谨深以重甲步兵摆下的月海翻云大阵中略逊半筹。人人皆称两将兵法精妙。
此时帝师公山虚亲自下阵,领重甲豹骑,蛮族轻骑,风虎铁骑三支各一部共千人,分别与苏瑾深的楚卫枪兵和李凌心的千山龙旗军以兵阵相较。苏瑾深和李凌心两人皆败,公山虚虽贵为帝师,却因不没有公卿甲胄的背景而不被他人所喜,此时他以一介白衣,连克东陆两大名将,四座皆惊,武帝又令两将各领两军一部共千人,与公山虚再比第三场,两位倾世名将联手,堪堪与帝师战平,最后两人落马拜倒,自愧不如。自此公山虚被尊为百年来东陆兵法第一人。白清羽亲封苏谨深为御殿月将军,李凌心为御殿羽将军。接下来的三天,便是名将之间比较武艺。其中最震慑东陆诸侯的名将当属姬扬,他以一支猛虎啸牙枪连挑十五位名将。更令人恐惧的,是这十五位名将中,居然没有一人可在他手下走过两招。虎牙也因此被称为东陆第一名枪,极烈之枪。最后姬扬*得性起,命金吾卫持长刀向前,姬扬一路冲*,连破长刀四十五把,身后只留下一地断刃。当时在场人人惊为天人。武帝大声叫好。众人长拜而贺“帝威永盛”。孩子,这就是为什么东陆也许有人不认识你,但不会有多少人不认得这支枪。你曾祖也因此被当场封为真武侯,被众人畏称为名将之虎。
经太清阁演武结束,白清羽真正掌控了整个东陆的庞大军队,也离千古之帝只有一步之遥,而正是因为这一步之遥,白清羽在十六国推行《七海税兵制》,最终集东陆强兵组风炎铁旅,两次挥师北陆。远征蛮族。
白清羽曾与公山虚在阁中坐谈,感叹虽坐拥强兵,但武功终无法超越第一次统一东陆的蔷薇先皇,文治亦不能超越先父文帝励精图治之时。放眼东陆无人能敌,却终难成千古一帝。公山虚并没有说话,只是以指蘸酒在桌上轻书一个“蛮”字。白清羽沉默半响,最后站起遥望北方天际:“既然是蔷薇的子孙,又岂能不做帝王之事!”遂定下北掠大计。
许多人都会对蔷薇皇帝当年宁可抛尸数万也要仗剑天启的做法深表惋惜,却没有一个人敢质疑白清羽当年拼尽东陆半数军力的两次风旅北伐的对错与否。即使后者付出了更大的代价,即使后者根本就没有取得真正的胜利,而只是换来一个虚假的臣服。“何当重整风炎血,再起龙旗向阿山”这几乎成了所有东陆人内心的真实写照。大胤兵力的空前强大使得当时东陆上不管是皇室公卿,名将甲胄,还是普通市井人家,每个人都认为,先统一东北两陆,然后击溃人数较少的夸父和羽人,最终建立一个跨越整个九州的亘古未有的庞大帝国,是一件再应该不过的事。年轻的武士们也总是将有朝一日可以在北陆效仿昔日名将,一展平生抱负当作习武从军的主要目的。虽然风炎铁旅两次北征都不能统一北陆,但不可否认,纵观大胤七百年历史,唯有白清羽一人曾以风炎铁旅主动跨过天拓大江登上北陆,并屡屡大败蛮族。他也凭此战功震烁古今,终成和蔷薇皇帝并称的千古一帝。
天驱六宗主一直对白清羽集各国重兵组风炎铁旅意图北掠的举动保持着一种难言的沉默。一方面越来越多的天驱以个人的身份加入风炎铁旅,其中姬扬更是亲率风虎骑兵五万充当风旅先锋。另一方面天驱宗主们对于武帝妄开战祸的做法深感不安。战祸一开,就是另一种的乱世,一旦自己不用承担乱世,就会去将乱世之祸施加在他人头上。白清羽虽然深知乱世之苦,但当其高坐在太清阁帝王之位上,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毕止城上叹惋国运的落难王子。一个天驱宗主最后叹息,“看来我们真的错了,那就让天驱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吧。”天驱宗主最终没有再次发出天驱令。
终于在武帝七年,白清羽派帝都使团出使瀚州蛮族皇城北都,将亲笔诏书交与当时的北陆大君,钦达翰王吕戈,劝其称臣大胤。吕戈当时号称蛮族百年内唯一的英雄,岂能受此侮辱,他在金帐内勃然大怒,尽*来使,将其头送回东陆。白清羽因此愤起四州十六国精锐之师,号称三十万陈兵天拓大江。公山虚在三年前就总领天下兵马,筹备此事,尽三年之功,淳国和唐国造狮门斗舰和铁鲨楼战船共计一千艘,甚至高价购进三艘木兰长船以供皇族甲胄。天拓峡风高水急,公山虚下令将七百楼战船以十艘为行,用粗铸铁首尾连成一个巨大的水面平台。并带上大量的投石车零部件和硝石火药等物。当一切就绪,早春三月,武帝在天拓江边领众将祀天祭祖,手开风炎大旗,拜苏瑾深为大将军,三十万风炎铁旅即刻挥师瀚州。
北陆七部起兵十五万,由钦达翰王亲率在天拓峡旁陈兵以待,蛮族原想,东陆船术即使再高超,风炎铁旅不能不登陆。只要在其登陆未完时以重兵围而击之,风旅必溃。
然而当风炎铁旅船队在距岸一千五百步时,并没有直接靠岸,而是停泊于滁潦海上。风炎皇帝日日在木兰长船与众卿饮酒作乐。观看武将列阵演练。蛮族疑惑,以为其见北陆戒备森严,不敢上岸,嗤其怯懦。
三月下旬,暖风南至,大雾笼罩天拓峡,蛮族诸将认为东陆人不敢在这种天气靠岸送死,兵士们大多卸甲喝酒。这时公山虚下令楼船连阵向岸边靠近五百步,武帝一声令下,七千连环弩车弩矢其发,其射出的薄钢长矢,射程高达惊人的两千步之远,顿时间数万箭矢笼罩蛮族本阵大部,只在数秒之间便将上千未披甲的蛮族武士被当场射*。蛮族阵型大乱,这时风旅换上射程千步的硝石火箭,向蛮族本阵展开大面积无目标的急速射击,并成功将蛮族从中分成南北两部。楼船巡巡向岸驶进至五百步,虽有数船触礁进水,但船阵不沉。在中途组装成的三百巨型投石车向岸边被隔开的蛮族小部投掷大量巨型硝石硫磺弹。随即三百狮门斗舰带一万风虎骑兵和两万铁甲步兵,由李凌心和姬扬统领强行靠岸。蛮族战马受硫磺燃烧刺激,纷纷受惊四窜。蛮族骑兵阵型溃散。风炎铁旅的马大多用湿巾蒙面,并在东陆受过特殊训练。风虎骑兵薄钢轻铠的优越性被充分发挥出来。姬扬身率一万风虎铁骑以铁连环军阵如海潮般向北席卷,迅速吞噬那些乱作一团的蛮族骑军小部,而李凌心以两万铁甲步兵列停云大阵缓缓而前,为身后的船队辟开了一片足够大的登陆区域。
楼船连阵在公山虚的指挥下徐徐前行,公山虚令七百楼船分七部逐次向岸边逼近,前部楼船在突进过程中仍不断以箭矢火弹为风虎骑兵开路。阻隔蛮族骑兵迫近。这是整个登陆计划的关键,如果指挥不当,箭矢和火弹不能给蛮军足够的震慑,使蛮族骑兵大部强行穿过箭岚和风虎骑兵*成一团,那后果不堪设想。而前军一旦受挫,已经分几部散开的楼船将无法重新连起,那些已经靠岸的五万兵士也会全军覆没。在这个关键时刻,公山虚完美地显示了他超人的兵法才能,而姬扬的勇猛和李凌心的稳健,也是登陆成功的关键,最后七百楼船全部登陆,也就是在楼船最后一次齐射中,蛮族勇士们终于丧失了将敌人赶下海的决心,七部带残兵向北溃退。
此役蛮族各部抛尸七万有余,伤者无数,更有七部中两位首领被流箭射死。而风炎铁旅自损尚不足一万。战后的草原寸草不生,死尸遍地,四处充斥着硫磺和死尸刺鼻的臭味。使人如下血炼地狱之感。白清羽和公山虚亲到阵前视察,见此情景风炎皇帝呆愣半响。长叹一声,下令风旅休整后即刻北进。
此后数月,蛮族内部有人言降,大君怒而将其全部绑于马后拖行千米。言和者皆斩不赦。各部开始加紧重整军队,并以小股骑兵部队*扰为主,诱铁旅北进,准备在北陆寒冬中毕其功于一役,全歼风炎铁旅于朔方原上。
七月,风炎铁旅于雷火原大败九煵,阳河,沙池三部游骑兵八万余人。此役之后追敌的五千风虎铁骑贪功急进,被赶来的青阳虎豹骑所围,风炎铁旅骑兵大部赶到时,救回不足千人。风炎铁旅以重兵强弩逼退虎豹骑兵,并自行退后半里扎寨,此时青阳大君携青阳之魂——蛮族重骑兵铁浮屠掠阵,硬生生将风旅大寨冲散,风旅骑兵再退半里和步甲本部汇合一处,苏瑾深以停云大阵逼退青阳铁浮屠。两军陈兵雷火原,为求一战而胜。八月,北陆七部精锐共三十余万齐聚雷火原。以青阳为首对阵风炎铁旅。公山虚下令十万步甲原地垒土成城,蛮族骑兵数次强攻都被劲弩所退。
十一月,苏瑾深,李凌心,姬扬三人请战,帝师劝而不听。三人共领三部共二十余万出击蛮族。吕戈率青阳铁浮屠五万余人正面迎敌,死战三天不退,三天后,北陆其余六部将二十万人围而困之。青阳虎豹骑兵三万余人突袭风炎大寨,公山虚以一万御林天军和两万工匠死坚守城寨。李凌心所部四万千山龙旗军首先溃败。大部被突入的蛮族铁骑分割围*。姬扬所领七万骑兵和蛮族骑兵苦苦厮*,已显颓势。独苏瑾深率九万铁甲步兵以停云大阵仍在苦苦支持。再战三天后,姬扬将剩余四万骑兵交苏瑾深统领,为吸引兵力,姬扬亲率本部风虎骑兵一万余人向北浴血*出敌阵。迅速向瀚州深处突进。苏瑾深救出李凌心以及千山龙旗军残余,率残兵十三万退向风炎大寨,在危机时刻,月墨两将军联手,不可思议地将月海翻云大阵和停云大阵两阵同时列出,终使风旅不但安全退回了风炎大寨,还一举围*了来不及撤出的虎豹骑兵大部。最终击退北陆联军。
雷火原之战双方拚尽全力,死伤者无数,以至于在第二年春天雷火原上的牧草多带血色,很少史书敢直言此战双方伤亡。大多含糊其辞曰“死伤者众”。实际上,风炎铁旅在此战中整整损失了八万精锐兵卒,而北陆方面也不会好到哪去,姬扬在北陆五万大军追击下一直打到蛮族的圣地彤云大山,在山顶大祭北辰之神,但最后撤回大寨时,随行风虎骑兵已不足三千。而在蛮族骑兵中,三万虎豹骑和五万铁浮屠因直面数倍于己的对手而大半被歼。其余各部损失兵马不计其数,总计北陆兵卒死伤不下十五万。此战无人言胜。但大家都明白,此时双方都已经无力再战。
寒冬终过。二月,青阳大君吕戈再收风炎皇帝手书,内言只要青阳大君代表七部愿奉大胤为主,风旅即刻退兵瀚州。吕戈撕烂诏书,对来使说。“你们撤的时候青阳不追击,这就是我们的承诺。不然,上马再战!北陆逢陪至最后一兵一卒。”
四个月后,姬扬率残余风虎铁骑安然抵达风旅大寨,风炎皇帝随即下令风旅班师回国。北陆联军循循而进,果然没有再度追击……
“嘭!”厅中传来一声闷响。
只见被姬野拄着的虎牙横倒在地,而他的主人此时躺在它旁边,呼呼大睡。
主客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大笑起来。
“这小子!”息衍摇头苦笑。“就知道说‘别人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量力而为。”
客人嘴角挂笑,浅泯一口。“照羽将军所言,当年蔷薇旧事,算不算得是尽力而为呢?”
息衍不言,望着酣睡不醒的孩子,摇头说到:“子卿何故高看此子,乡野小儿,岂能与白胤相提并论?”
客人平静地说:“羽将军不是不知,正如此子所言,当年白胤未起事之前,也不过是一个无名武士,并不比他高贵多少。更何况,这孩子有一点是蔷薇皇帝当年所没有的——他还有枪。”
息衍一愣,笑着说:“你知道吗,也许连他父亲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和他的曾祖有多么的相像。”息衍陷入沉思。“我师傅曾多次和我提及姬扬,说当年他曾以取笑姬扬双目黑瞳为乐。他俩本来就是出生入死的朋友。‘眼神可恶’师傅曾笑着这样和我形容。当我第一眼看见这孩子,我就明白他身上留的是怎样的血。”
客人望向窗外。“可惜时代不同了。现在在帝都殿上高坐之人不是白清羽,这孩子,也无法成为像他曾祖一样的英雄。”
客人眼中忽然闪过几分笑意。“可是这又有什么所谓呢?既然成不了名将之虎,那就去做东陆霸主好了。”
息衍无语,此时火光渐暗,他重新添火加水。“青阳魂喝完了。”客人遗憾地将空酒罐收入怀中。息衍取出一个小号酒坛,拍开封盖,“衡玉桂花酒。”边说边为两人空杯内满满倒上。
客人托着酒盏,细细打量。只见琥珀色的液体轻轻地在杯中晃荡,散发出的香气淡而幽远,沁人心脾。客人浅酌一小口。“甜而不腻,香而不俗,酒不醉人,却可令人自醉。看来东陆还是有美酒的。”
“若将此酒与青阳魂相较,不知如何?”息衍淡淡说
“无法比较,但却都是好酒。”客人微笑,仰头喝干杯中余酒。
“东陆也有东陆的好酒,青阳魂,毕竟还是太烈了。风花雪月,何必只是为了一醉而白白错过这大好时光呢?”息衍望着窗外,明月初生。
“人生若梦,你又岂知这眼前的风花雪月,是不是其他的美酒给你带来的另一场梦呢?”客人也看着那皎洁的明月,喃喃说道。“英雄就该有英雄的梦,不是吗?”
“英雄的梦,总是要死很多人的吧”息衍望月轻叹。“一梦过后,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再也无法看见这种美景。”
“当年风炎铁旅第二次北伐,三十万兵士偷渡天拓大江,以迅雷之势奔驰草原千里,连破北陆三部,直逼朔方原。青阳钦达翰王吕戈殿下亲率七万铁浮屠于与风炎铁旅决战雪嵩河。双方厮*数十天,抛尸十余万。虽然死了那么多人,但此战最终成就了两人的赫赫威名。一个是北伐蛮族的千古一帝,另一个,是挽救北陆于存亡之际的大英雄。”客人望着酒杯,缓缓说着。
“此战之后,北陆因各部势力均衡打破而陷入部族混战。东陆就更不用说了。终究还是逃不了乱世呵……”息衍叹息道,“一个比武帝夺嗣时还要彻底的乱世。”
“你会因为大胤分封诸侯而去责怪蔷薇皇帝不该在阳关下抛尸十万吗?照这样说的话,他才是乱世的根源呀。”客人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乱世从来就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
客人放下酒杯,正色道:“羽将军说凡事要量力而行,但白胤以三尺青锋,登殿称帝,算不算量力而行?白清羽以大胤之力,欲九州一统,算不算量力而行?蛮族吕戈以七万骑兵,与风炎铁旅相抗,算不算量力而行?事事量力而行,又要英雄何用?”
息衍将杯中酒倾洒在火炭上,。“滋——”,火光骤然亮起,顿时屋内桂花清香四溢而散。“薪尽火灭固自然之理,但英雄之事,皆欲烬中取火,以求燎原之势,注定是要逆天道而行,不管胜利还是失败,难免会有后悔的一天。”
“尽力而为,不过为求“心安”二字。至于能否逆天,结果如何,又有什么要紧呢?”客人低声说。“不战而退,甘于天命,那才是真正会后悔的吧?”
“呵呵,好个‘心安’二字,息某受教了。”息衍看了看姬野“只是不知道这孩子,日后会在乱世中能举起多大的火把。”
“怕是小不了的。他有这个资格。”客人仰面喝完残酒,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子卿在此别过羽将军。”
息衍笑笑,站起送客。
两人至院外,客人翻身上马,在马上向息衍拱手,“此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望君康健,不忘后人”
息衍回礼,“美酒飘香之时,静待君至。”
客人策马欲行。息衍忽然叫住他。
“子卿,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不知羽将军欲问何事?”
“当年殿前演武,若非你无故失踪,羽将军之位未必我属,既然你说要尽力而为,当初何必放弃?”
“若能求得“心安”二字,即使不当英雄,又有什么所谓呢?”客人毫不在意地笑笑,说完便策马离去。
第二天清晨.
姬野扶着剧痛无比的脑袋走出偏厅,看见将军静静地站在有风塘中成排的紫琳秋前。疑惑向四周张望:“将军,那客人呢?”
“走了。”息衍悠悠然地摘下枝上的枯叶。
“啊?他还没有讲完风炎铁旅的事情呢。怎么就走了?”姬野诧异地问。
“是你自己逞能喝醉了,他讲什么你当然听不到。”息衍转过身,无奈地看着仍站立不稳的年轻武士。
“他是谁呀?一个武士吗?”姬野有些好奇。
“也许。你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但你应该记住他的佩刀”
“啊?”
“他的刀,叫八服赤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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