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主亦糟糠
京城,南镇抚司。
锦衣卫毕恭毕敬的行礼,说道:“公主,贺大人在忙,您先回吧。”
李彤言摇头,缓缓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本宫就在这里等。”
锦衣卫退下,转身之际眼里那一丝轻视忍不住流泻而出,被李彤言轻易捕捉到。
她心一堵,脸色愈发苍白,止不住的掩嘴咳了起来。
何必跟个下人计较,还不都是贺楚歌的冷待纵容出来的?
贴身宫婢阿鹭忙给公主拍背顺气,好不容易止住咳,帕子拿下,便被上面那抹暗红刺痛!
“奴婢这就去告诉贺大人!”
李彤言将染血的帕子塞进袖袋,低喝道:“不许去!”
话音刚落,猝不及防的,熟悉的骨骼僵痛又传来了!
阿鹭看出李彤言清瘦的身子倏地僵住,急得直掉泪:“又痛了吗?”
“阿鹭,药……”李彤言攥紧衣袖,额角沁出冷汗,显然在承受极度的痛苦!
阿鹭颤抖着手将止痛药喂入她嘴里,哽咽道:“公主,这药的主要成分是五石散,长久服用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啊……”
五石散……
果然很有用药效起来,四肢百骸的僵痛像是被融化。
李彤言痛色缓和,别说她已经没了“长久”,在有生之年,她都要保有该有的体面!
“阿鹭,本宫自小就怕痛……”
阿鹭央求道:“求求您快点告诉贺大人吧!锦衣卫手眼通天,让贺大人广寻神医,兴许还有希望……”
不然照这么下去,公主不久之后就会瘫痪,脏腑枯竭而亡!
李彤言眼里闪过一抹惨淡之色,告诉贺楚歌她的病?
她不想再承受那个男人更多的厌烦。
五年了,贺楚歌变了,她这个徒有公主之名的糟糠妻,何苦自讨没趣?
“本宫心里有数。阿鹭,你先回府吧。”
阿鹭不甘的咬唇,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李彤言这一坐,就坐到了黄昏。
贺楚歌终于忙完,慢悠悠步出书房。
她眼眸止不住亮了亮,又因他漠然的两个字陷入暗淡。
“有事?”
他对她,哪里还像是夫妻?他们都半个多月没见了……
李彤言带着期待开口:“明天是中秋了……”
“我很忙。”
说完这句,贺楚歌冷淡的看着她,等她识趣离开。
见她没动,他剑眉微蹙,眼底闪过不耐。
李彤言身体仅有的暖意被冻结,那种发僵发硬的痛再度涌上来。
早就察觉贺楚歌变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这次,他只用五个字就打发了她。
她和贺楚歌也有过如胶似漆的日子,此刻遥远得像前世。
李彤言僵滞着转身,肩膀颤颤,眼泪夺眶而出。
“对了。”贺楚歌声音突然响起。
她忙擦了擦眼,带着笑意转身,就听到他语带厌烦,说:“以后不要来这里找我。”
李彤言余光看到不远处伫立的锦衣卫,他们训练有素,目不斜视,可她瞬间觉得狼狈不堪!
隐约还有女子的笑声,快得像是幻觉。
李彤言蓦地怔住,抬头看向书房,窗棂似有女子身影浮现!
一阵风吹过,带来贺楚歌身上异样的香味。
仔细一看,在他笔挺的衣领下,脖子上有抹红若隐若现,像极了胭脂……
李彤言十指攥紧,脱口而出:“楚歌,我们要个孩子吧!我不怕痛了,真的!我们也该有个孩子了……”
曾经她撒娇说怕痛,贺楚歌说他也不想她因为孩子分散对他的爱。
如今呢?贺楚歌的心,究竟远离到了哪一步?
贺楚歌愣了愣,旋即不耐道:“以后再说吧。”
说完他不再搭理她,快步走进房间,重重关上门。
院子里,李彤言孤零零站在那里,风将泛黄的落叶吹得四处乱飞,也吹散了她的呜咽悲凉。
“贺楚歌,不要再说‘以后’了,我们不会有以后……”
第2章 月圆人不圆
中秋佳节月满时,却只有李彤言在月下发呆。
少了贺楚歌,宫中御厨做的月饼也没了滋味。
阿鹭不忍见她的孤寂,安抚道:“公主,外面灯会可热闹了,您带奴婢去看看吧?”
李彤言也不想再品尝这份冷清,颔首答应。
街上的熙攘喧闹冲淡了李彤言的落寞,她强打起精神,猜谜赢得了一盏精美的玉兔灯笼。
嘴角刚扬起微笑,眼眸不经意瞥到街角,灯笼“啪”的掉落。
那个说“我很忙”的男人,此刻牵着别的女子,他眼里的柔情像是箭矢,正中李彤言的心房!
贺楚歌那样的目光,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哎呀,灯笼烧起来了!”
阿鹭的惊呼声唤醒了李彤言,也引来街上其他人的观望。
“我累了。”李彤言说罢转身就走。
尽管早就知道贺楚歌有了别的女人,但第一次看到,她竟然害怕面对,一点质问的勇气也没有。
贺楚歌像是察觉到什么,倏然转头,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仓惶离去。
他心下空了一瞬,抬脚便追,将身边的女子丢下。
当贺楚歌踏入大半个月没有回的家,就看到伊兰居里,李彤言缩在床上,面庞比窗口洒进来的月光还白,两眼盛满空寂。
“烟儿……”贺楚歌薄唇微抿。
李彤言捂着耳朵,声音带着哭腔:“什么都别说,今晚你就安安静静陪我,好吗?”
最后一次人月两团圆,即使贺楚歌只有这副躯壳在,她也可以骗自己……
贺楚歌心底涌出久违的愧疚和怜惜,正要点头,属下快速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贺楚歌沉声开口:“你们护送她回去。”
李彤言直觉他说的是那个女子,悲哀的是,她竟觉得他还有分寸,没有让外面的女人登堂入室。
她牵扯出一丝滞涩的笑,“陪我赏月吧。”
贺楚歌拉起李彤言的手,不由一惊,她怎么瘦了这么多?
李彤言有些膈应,倏地挣脱出来,走向院子里。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怎么能缺了本宫呢?”
院中,一个少女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娇艳的脸。
李彤言惊愕道:“琼雯,你怎么……”
“来了”两个字还没说完,她的脖子便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哑然无声!
脑中闪过那个被贺楚歌牵着的女子背影,穿着的正是琼雯这件浅蓝底刺绣百合鹅黄滚边斗篷!
“……你们?”短短两个字,她说得从未有过的艰难。
“别闹,回宫里去。”
贺楚歌皱眉,拉着琼雯就要走开。
琼雯脸上浮起红晕,“楚歌,姐姐早晚都会知道的,择日不如撞日,正好趁这个机会摊开说……”
双重背叛令李彤言如遭雷击,僵滞的骨骼仿佛寸寸断裂般剧痛!
心脏猛缩带来的绞痛令李彤言再也受不住,一口血“噗”的吐在洒满月光的青石板上……
贺楚歌迅速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满目慌乱,真真切切。
“怎么回事?”
李彤言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僵硬的心软软塌陷一角……
阿鹭连滚带爬扑过来,再也忍不住哭喊道:“大人,公主重病,时日无多了!”
第3章 再也不稀罕
太医匆匆赶来,李彤言认出,正是为自己诊治过的刘太医。
终究是瞒不过去了。
贺楚歌知道后会如何?会心疼还是越发嫌恶?
李彤言本以为刘太医会直接说出病情,哪知他搭上自己的手腕,很快说道:“回贺大人,檀公主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罢。微臣开一副清火的方子……”
李彤言愕然而视,刘太医眼神微微闪烁。
贺楚歌紧绷的神色松弛下来,一直紧紧盯着他的琼雯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嫉恨之色。
阿鹭嘶喊道:“大人,他撒谎!不久前他就给公主诊治过……"
“姐姐,你的下人真是没规矩!”琼雯冷笑,朝刘太医使了个眼色。
“大人尽可以去查太医院的医案,微臣根本没给檀公主诊治过!”刘太医心一横,义正言辞说道:“微臣以性命担保,换任何一位太医,都是如此诊断!”
“你怎么说?”贺楚歌看着李彤言,脸色渐渐沉郁。
那张苍白面容上的血迹还未擦拭干净,而他的怜惜已消失殆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贺楚歌开始觉得李彤言淡如白水,曾经的秀雅端庄成了无趣乏味。
琼雯和刘太医之间的小动作,李彤言看得分明。
真是她的好妹妹,从小就心机深重,走一步看三步,连刘太医都收买了。
她的病的确没有医案,因为她要刘太医隐瞒,如今竟然成了谎言!
而那个背叛她的男人,连解释也不屑,还问她怎么说?
“信不信,随便你吧。反正你贺楚歌如日中天,不缺女人。”
李彤言看清了贺楚歌的轻视,琼雯的得意,突然觉得真相没意义了,再多辩解一个字,都只会映衬她的卑微。
贺楚歌蹙眉,李彤言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碍眼,矫情就算了,还学会了低级的争风吃醋,徒惹厌烦。
公主的倔脾气又犯了!
阿鹭急了,跪下哀求道:“大人,公主这段日子经常吐血,浑身骨头疼,再这么下去,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刘太医摇摇头,“简直闻所未闻。”
“你这贱婢!竟敢诅咒主子!”琼雯厉声呵斥道:“来人,掌嘴!”
“谁敢?”李彤言倚在床边的身子蓦地直起来,一口血涌到嘴边,生生咽下去。
“楚歌,我也是为姐姐好……”琼雯委屈不已,看向贺楚歌。
“聋了?掌嘴五十,逐出府去。”贺楚歌冷冷开口,要不是看在李彤言的面子上,他非得割了那贱婢舌头不可。
原本有些踟蹰的侍卫悚然一惊,不由分说将阿鹭拖到院子里,左右开弓。
“住手!不准打!”
李彤言红着眼,踉跄着跑下床,没走两步就因为骨骼断裂般的痛,跌倒在地。
没人听她的,耳光声不绝于耳。
她真没用,连贴身宫婢都护不住!
见李彤言不死心想要爬出去,贺楚歌莫名恼怒。
“够了!还嫌不够丢脸……”贺楚歌猛地将李彤言揪起来,就见她脸色霎时惨白,似乎在承受剧烈痛楚。
他并没真的用力,她一副手臂快断了的样子,做给谁看?
贺楚歌嗤道:“李彤言,不要装了,太拙劣。”
李彤言眼眶赤红,心肺像是灼烧般疼痛,他鄙夷嘲讽的目光和话语,像是刀剑活活把她搅碎了!
贺楚歌不信!
恐怕她死在他面前,他也觉得是装的!
可她不会,就算活不了几天,脊背也绝不会再弯下一分!
贺楚歌的爱怜,李彤言再也不稀罕,他们之间,最后的夫妻情意也没了!
李彤言忍着剧痛,甩开他的手,扬起一抹飘渺的笑意。
“刘太医说对了,本宫是急火攻心,以后不会了。”
第4章 我没不要你
最终,李彤言还是拦下了阿鹭继续被掌掴,命人将昏迷中的阿小丫头送回房间,好好照贺。
吩咐完这一切,她看向贺楚歌,“你不是要送琼雯回宫吗?还不走?”
李彤言恢复了平素淡如水的模样,不再捻酸吃醋,这是贺楚歌想要的,可他却没来由觉得有些焦躁和空落。
“今日过节,你也一起去给陛下和太后请安吧。”
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甩袖而去。
李彤言撑着回房,关紧门,颤抖着从抽屉里拿出止痛药,一连吃了好几颗。
等那死去活来的疼痛得到缓解,她唤来宫婢伺候自己穿上隆重的宫装,又画了个浓艳的妆,掩盖憔悴。
马车上。
琼雯看着盛装打扮的李彤言,嗤笑道:“姐姐费心打扮也不过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楚歌早就厌倦你了。”
李彤言垂眸,甚至懒得质问什么。
对贺楚歌失望透顶,那个女人是谁,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琼雯不甘,恶意一笑,继续嘲讽道:“昨日,本宫瞧着姐姐在院子里干坐着,而本宫坐在楚歌怀里,觉得姐姐实在是条可怜虫呢!”
李彤言一窒,那声女子的笑……
本以为不管琼雯说什么,都打击不到她了,但她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
宽袖下的手攥紧,看来她五石散吃得还是太少,竟然还会有痛意!
到底还做不到无动于衷,但再痛也不要露出分毫。
李彤言秀眉微微挑起,恍然道:“贺楚歌说他在忙,原来是忙着和妻妹苟且。”
“你……”
“琼雯,再不闭嘴,明日满京城都会知道你们的好事。”
琼雯脸一白,梗着脖子道:“传出去对你也没好处!”
“是啊,你不要脸,本宫还要。”
说罢,李彤言就闭目养神,心底那个还有些摇摆的决定,此刻真正落地。
马车停了下来,皇宫到了。
李彤言睁开眼,看着咬牙切齿瞪着自己的琼雯,微微笑了。
“琼雯,本宫这就成全你们。”
琼雯一愣,车帘掀开,贺楚歌冷硬着脸朝她们伸出手。
李彤言身子不动,看了看琼雯,这一眼令贺楚歌本就沉闷的心倏地蹿升一股无名火,强势将她抱下马车。
李彤言被迫贴在他宽厚的胸膛,耳边响起琼雯那句“本宫坐在楚歌怀里,觉得姐姐实在是条可怜虫呢!”微微蹙眉,恶心欲吐。
原来贺楚歌在外面还会做做样子,可她不需要他的施舍。
脚一落地,李彤言就推开他,独自朝宫门走去。
贺楚歌咬牙,几步上前,在她耳边说道:“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我没不要你!你是我的结发之妻,地位不可动摇……”
李彤言一怔,旋即嗤笑,“真是动听的承诺,本宫想琼雯更爱听,贺大人不必媚眼抛给瞎子看。”
贺楚歌心头火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要如何?
琼雯愤恨踩着小太监的背下了马车,冲过来挽住贺楚歌的胳膊。
“宫宴要散了,咱们快点进去吧!”
大殿。
皇帝故作气恼道:“雯儿,出阁的公主不回宫里过节,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往外面跑,算什么回事?”
一旁的太后调笑道:“雯儿都十八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烟儿只比你大四岁,成亲都五年了。”
话音刚落,李彤言就“扑通”跪地,挺直脊背,一字一句说道:“父皇,皇祖母,烟儿要跟贺楚歌和离!”
第5章 他不配知道
殿外,五颜六色的烟花一簇接一簇冲上夜空,璀璨夺目。
而方才还有些喧嚣的殿内,气氛滞住,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到。
贺楚歌俯视着李彤言秀丽坚定的侧脸,寒眸微微眯起。
琼雯一愣,眼底止不住的漫过喜色。
算她识相!
皇帝皱眉,“大过节的闹和离,怎么回事?”
“都怪微臣,惹烟儿生气了,她今晚又喝多了,难免有些任性。”贺楚歌薄唇微扬,目光包容宠溺。
喝多了?
在场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檀公主是认真的,但谁让这话是贺大人说出来的。
而皇帝看重贺楚歌,自然不会答应,反而斥责李彤言:“瞎胡闹什么?”
太后顺着台阶劝道:“烟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夫妻拌嘴而已,怎能轻易说和离?”
“我……”
李彤言摇头,倏地腰间一麻,喉咙就像是被什么给堵住。
贺楚歌将她拉起来,轻笑道:“微臣这就带她回去休息。”
他的眼里毫无笑意,看向李彤言的目光满是能将她冻结的寒意,让她裹在厚重宫装下的身子也忍不住颤了颤。
琼雯咬唇看着他贺楚歌离去的背影,李彤言主动提出和离,他竟不肯!
幸好她还有个有分量的筹码……
出了大殿,贺楚歌忽的加快步伐,像是拖着个物件,毫无怜惜。
李彤言跌跌撞撞很是狼狈,四周宫人纷纷低头,装作没看到。
这还是在宫里,他连基本的体面都吝啬给她了。
李彤言眼里逐渐泛起血丝,骨头又开始僵痛……
贺楚歌没有察觉掌下身体的异样,将李彤言粗鲁丢到马车上。
李彤言被狠狠摔在车厢内,瞬间痛得眼前发黑!
贺楚歌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解开她的哑穴,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用力掐着她苍白闹着冷汗的脸颊。
“和离?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让你什么话都敢说!”
李彤言忍着身体深处越来越剧烈的痛苦,冷冷笑了。
“本宫有什么不敢说的?”
贺楚歌清了清嗓子,蹙眉道:“不就是中秋没回来陪你,你至于闹到陛下面前?”
李彤言微微睁大眼,他是真的不懂吗?居然这么轻描淡写!
她讥诮的目光令他恼怒,咬牙道:“沈李彤言,不要恃宠而骄!”
李彤言又笑了,恃宠而骄?那滋味,她早就忘了。
这个笑容无异于火上浇油,贺楚歌从不知道,这女人不言不语就能如此惹他生气。
“说话!”
李彤言依旧冷笑,一个字一个字开口:“贺楚歌,要么和离,要么当鳏夫,你选。”
贺楚歌心尖一颤,眼眸顷刻布满血色煞气,三两下就将那身华丽的宫装撕开……
“不要!”李彤言惊诧惶恐,尖叫道:“来人啊……”
马车外仿佛没有一个人,依然保持着平稳前行的节奏,不疾不徐。
被占有的那一刹那,她哀痛哽咽:“贺楚歌,你还要怎么恶心我才够?”
男人脑海中绷着的弦断掉,最后一丝理智烟消云散!
李彤言不再说话,紧闭双眼,眉头仍是满满的抗拒和厌恶。
贺楚歌也烦躁不已,将她转过去,继续这种空洞的暴力,来掩饰莫名不安。
李彤言胸腔血气翻滚,血控制不住从嘴里涌出,染红了半张脸,染红了衣袖。
她知道只要自己开口,折磨顷刻就能结束。
可贺楚歌已经不配作为她的夫君,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了。
他既然不信她,那她就永远不让他知道。
李彤言用力咬上自己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
第6章 她卑微太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痛得快窒息的酷刑终于结束了。
贺楚歌脸色还是难看,他不知惩罚的究竟是谁?
他居高临下,在她耳边狠狠说道:“把那两个字收回去,这辈子都不许再提!”
说完也不去看她反应,逃避一般叫马车停下,一跃而出跳上自己的坐骑。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掐死沈李彤言。
回到府邸,贺楚歌冷着脸下马。
马车里半晌没动静,他皱眉,她连回来都这么不情不愿了?
返身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就看到李彤言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贺楚歌心一紧,将她的肩扭过来,下一瞬眼里燃着的怒火就凝固了。
“来人,叫太医!”
伊兰居。
李彤言悠悠转醒,见贺楚歌抓着自己的手,立刻抽回缩进袖子里。
贺楚歌皱眉开口:“别赌气,会留疤的,你一向爱美……”
“留疤就留疤,本宫不在乎,也与你无关。”
贺楚歌听懂了,她不在乎留疤,不在乎他。
明明就在身边,气息交错,触手可及,他却不知为何想到四个字:咫尺天涯。
贺楚歌强压下心头不安,吩咐人端来清水,亲自为李彤言清洗伤口。
“上药会有点痛,忍着。”他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再用帕子轻轻包扎好。
李彤言看着他柔和的眉眼,喃喃道:“你这样,好像我奢望的贺楚歌,可惜……”
可惜,晚了。
不过短短一日,她就再也不想要他了。
贺楚歌被她眼里的怀恋揪紧,那不是他想要的。
“烟儿,别说了。”
李彤言自贺自说着,“我记得刚嫁给你的那会儿,你对我,跟现在判若两人。我傻傻的害怕,幸福是不是镜花水月?”
“贺楚歌,你告诉我,究竟是我梦醒了,还是你把曾经的那个贺楚歌弄丢了?”
贺楚歌被她闵空洞迷茫的眼神给刺痛,捧着她的脸说道:“我在这里,我一直在……”
李彤言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一般,继续追问道:“你把我的贺楚歌丢到哪里去了?怎么我再也找不回来了?”
贺楚歌到底有些心虚,吻了吻她的额头,哄道:“你不要闹了,日子还长着,我们好好过。”
李彤言有些心累,干脆闭上眼,拒绝再交流。
就在这时,有锦衣卫进来禀报,说琼雯公主的心腹婢女有话要转达。
贺楚歌剑眉皱了皱,下意识想要回避李彤言,正要迈步出去,那宫婢已经跑了进来,喜笑颜开道:“贺大人,我们公主这个月没来月事,刚才秘密看了太医,应该是有喜了!”
李彤言蓦的睁开眼,看向贺楚歌。
那目光太冷,太摄人,让他感觉到一丝久违的心悸。
贺楚歌瞪着那个没眼力的宫婢,沉声道:“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宫婢吓得瑟缩了下,硬着头皮问道:“贺大人,您打算何时向陛下求娶?宜早不宜迟啊!”
“滚出去。”
“奴婢告退。”宫婢点点头,像是这才发现李彤言,毕恭毕敬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难怪你说‘以后再说’,原来已经有人给你生了,不稀罕。”李彤言僵直的身子倏地一软,笑得无力。
贺楚歌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
话没说完,一只玉枕直直砸来,伴随着李彤言的尖利的呼喝声:“滚!本宫不想看到你!”
他微微侧身,拳头攥了攥,薄唇吐出冷漠的“沈李彤言,记好自己的身份”,忍无可忍摔门而出。
李彤言死死咬着唇,痛不可抑。
她真是卑微太久,卑微到贺楚歌早就忘了,她除了他妻子以外的身份。
太过在乎一个人,连公主也从云端低到尘埃。
可悲,可笑!
李彤言脸色煞白,痛苦揪着衣襟,似乎要将身体里的血吐尽。
“贺楚歌,本宫的身份是大晋公主,绝无可能二女共侍一夫!”
第7章 轮着糟践她
最近,京城民众谈论最多的事情便是琼雯公主即将出阁,嫁的还是自己的姐夫!
酒楼里,有人依旧不可置信,惊诧道:“从古至今,就没有娶俩个公主的先例。”
“这不正能说明贺大人生的陛下器重,才会有这空前的荣宠吗?”
“就是就是!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也是一段佳话……”
有人忍不住嘟囔:“怎能跟娥皇女英相提并论?人家共同侍奉的可是帝王!我看陛下是越发糊涂了,公主是何等身份……”
此话一出,他身边的人忙警惕看向四周,低吼道:“你不要命了,也不要拖我们下水!”
不管民间对此是怎样的看法,贺楚歌和琼雯公主的婚期都定了下来。
最近的吉日就在下个月初七。
李彤言被生母德妃叫进宫里,她和琼雯是一母所出的亲姐妹,而德妃自小宠爱琼雯,对自己冷冷淡淡。
听老嬷嬷透露,是因为德妃在生她的时候,难产了三天三夜,差点一尸两命。
也因此身体变得很差,失去了父皇的宠爱,自然迁怒李彤言。
好不容易怀上了琼雯,生产的时候异常顺利,琼雯出生那日,竟然天降甘霖,解了持续很久的旱灾。
以至于父皇将琼雯的出生视为吉兆,重新宠爱起了德妃。
“烟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德妃拉起李彤言的手,眼里满是疼惜。
不等她开口,德妃便吩咐道:“来人啊,端一碗补药上来。”
这种突然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李彤言有点不知所措,冻结的心,有一刹那的回暖。
然而当她看到那碗深褐色的药,一颗心霎时跌到了谷底。
这个味道,李彤言知道。
年少的时候,她出宫游玩,女扮男装去了妓青楼,正好遇上老鸨给即将接客的妓.女灌药。
这是绝子汤,喝下便一劳永逸,杜绝麻烦。
李彤言永远都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让她喝这种药!
她的好母妃呀,竟是如此煞费苦心,为了自己的小女儿,便要断绝自己大女儿的终身!
德妃被李彤言看得不自在,眼神闪烁,强笑道:“怎么了?快趁热喝下去呀……”
既然琼雯可以买通太医在她的病情上做手脚,那么德妃究竟知道多少?
李彤言已经不想去探究,心里蔓延着无尽的苦涩,将药碗放到唇边,决然喝下。
大门“砰”的被踢开,贺楚歌闯进来。
“不要喝!”
很快碗就被打翻在地,碎片和没来得及喝完的药汁四溅。
德妃吓了一跳,强笑道:“楚歌,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我还会害自己的女儿?”
“为何不等我来?”贺楚歌抓住李彤言的肩膀,转头高声喊道:“宣太医!”
李彤言看着他焦急的样子,觉得异常可笑。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呵呵,她的好夫君,好妹妹,好母亲,轮着来糟践她。
这个世界究竟还有没有真心疼她爱她的人?
德妃一愣,旋即心虚的撇开脸。
她这么做是为了让雯儿过得好,李彤言这个扫把星,就不该出生!
“你知道现在还敢喝下去,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男主抓着李彤言肩膀的手猛地攥紧。
李彤言忍着肩头似要断裂的痛疼,感觉腹部也开始有疼痛蔓延开来。
忽的,德妃指着她的裙摆惊叫道:“你流了好多血,为何会如此?难不成,难不成你也*了?”
第8章 不能再吃了
一个“也”字,无比讽刺。
“告诉我,你知道吗?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贺楚歌眼里顿时布满血丝,语气像是淬了毒般阴冷。
李彤言怔怔的,摸着自己的腹部。
罢了罢了,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如此一想却并没有释然,反而更加痛起来。
“贺楚歌,没必要摆出一副心疼的样子,你不缺孩子……”
这话一出,贺楚歌的脸顿时沉得无比难看,抬手挥过去,将李彤言打得倒地。
清瘦的小脸立刻红肿起,而她却没什么表情,眼里只剩麻木。
不痛,不痛,这点痛算什么?
“不可理喻!沈李彤言,你妒妇的嘴脸真难看!”贺楚歌暴怒过后是深深的无力,不再管她,大步离开。
这个任性自私的女人不值得他疼惜。
李彤言笑了,先是无声咧开嘴角,后来竟然慢慢大笑出声,笑出了眼泪。
身体和心里同时有什么被强制剥离,再也留不住。
疯了疯了!
德妃吓得后退几步,转身进了别的房间。3
看着地板上蔓延开来的血,李彤言在心里默默说道:孩子,对不起,下次记得看准了,投个好胎吧,免得跟我一样短命。
从宫中回到府邸,贺楚歌就没再出现过。
李彤言对此很淡漠,当他不存在。
只是骨骼疼痛的频率越来越高,程度加剧。
“阿鹭,给本宫拿药……”
阿鹭哭着摇头,劝道:“公主,不能再吃了……”
公主服用的止痛药分量一次比一次多,止痛时间却越来越短,而且她的食欲已经很差,好不容易吃进去点东西,不一会儿就会呕出来。
“不吃等着活活痛死吗?拿来!”
若是不吃,还多了百爪挠心、万蚁噬骨般的难受。
“公主,奴婢听说有个江南名医来了京城……”
可贺楚歌不想李彤言“闹事”,将主仆二人软禁,出不了伊兰居。
李彤言吃下大把止痛药,脸上露出短暂的舒适之色,摇摇头道:“不用了,本宫的身体自己清楚。”
阿鹭狠狠擦着泪,哽咽道:“奴婢不甘心啊……”
“你应该恭喜本宫,快解脱了。”李彤言无所谓地笑,眼底满是漫不经心。
当夜,阿鹭偷偷出府,被贺楚歌命人打断腿丢出去的消息传来。
李彤言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痛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浑身散发着萧索之色,不停悲鸣,倾诉着刻骨的绝望!
“贺楚歌,为什么你连我最后一点温暖也要夺走?我恨你,我恨你……”
李彤言将自己的首饰统统翻出来,用包袱裹好,托一个信得过的老仆带出去给阿鹭,让她养好伤就离开京城。
走吧,走得远远的,替本宫去看看这大好山河,才不枉此生。
时间一晃就到了琼雯出嫁的日子。
像是示威似的,又或者是炫耀,这次的婚礼,比当年李彤言的要隆重热闹得多。
李彤言对伊兰居外的喧嚣充耳不闻,她的止痛药已经吃完了,如今只能依靠烈酒来麻痹痛楚。
醉了就不痛了,可是为什么就喝不醉呢?
得知李彤言要了很多酒,贺楚歌皱眉,旋即有些得意又安心。
她借酒浇愁,说明还是在乎他的,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都这样了,不妨去看看她。
夜色降临,贺楚歌丢下琼雯,朝着伊兰居走去。
第9章 我不恨你了
李彤言趴伏在院子的石桌上,有了些醉意,抬起朦胧的眼看向夜空。
今晚没有月亮,就几颗暗淡的星,冷冷清清。
她这辈子都记得中秋那日的月亮,可惜只有月圆,没有团圆。
如今连月圆也没了。
“拿酒来,本宫好痛……”
伊兰居门前,看守的侍卫目露不忍,就算是身为公主,被夫君冷落,也是命苦的。
侍卫上前劝道:“公主,您已经喝了很多了,早点歇息吧。”
李彤言看向他,不知怎么的,眼前这张憨厚陌生的脸,竟然渐渐变了。
她不禁轻笑:“楚歌……”
是五年前还有些青涩的贺楚歌,老天听到她的祈求,帮她把曾经的贺楚歌找回来了。
李彤言倏地扑到他怀里,哑声说道:“楚歌,有首歌,我想唱给你听……已经晚了五年,再不唱就来不及了……”
侍卫被吓到了,想推开她,可不知怎的,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容,和那双凄然的眼眸,手便顿住了,如同木头般呆站着。
“铺陈纸笔,情字里写满你;
花开十里,翩翩为你;
弹拨琴曲,如同身后站着你;
落雨一地,痴痴等你。
用这一生一世一期一会的相遇,
换有你在身边的一幕朝夕,
就这一字一句一心一意的期许,
为和你屋檐下,听一场雨……”
唱到这里,李彤言闭上眼,如果这是梦,就让她做久一点吧。
贺楚歌循着她的歌声走进来,眼前一幕令他嘴角的弧度霎时凝固。5
“沈李彤言!”
李彤言揉了揉眼睛,眼前怎么有两个贺楚歌?
“大人,公主是喝醉了……”侍卫慌忙解释。
一道银光闪过,下一瞬,李彤言因为酒意泛红的脸就被腥热的血溅了满面!
无头的尸体沉重倒下,人头骨碌碌滚落了几圈,停下后正对着李彤言,死不瞑目。
她身子瘫软,踉跄几步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看向贺楚歌。
“贺楚歌,他是无辜的……你怎么可以……”
世人皆传他阴狠残暴,但李彤言始终觉得那跟她的夫君不是同一个人。
可他就是这样眼都不眨,不分青红皂白就夺走了一条生命!
“无辜?”贺楚歌阴沉一笑,倏然掐住她的脖子,咬牙道:“难怪你会喝下绝子汤,你根本就不想为我生孩子!我竟然信了你是怕痛!我看,那个孽种也不是我的……”
李彤言被那刺耳的两个字气得浑身颤抖,扬手就要朝那张可恨的脸打过去,转瞬就被他攥住。
她想说“贺楚歌,本宫没你那么无耻”,可话到了嘴边,成了倔强决绝的“你说对了,那个孩子不是你的”。
孩子是本宫一个人的,可惜本宫不配做它的母亲,你更不配做它的父亲!
“你……”贺楚歌的眸子彻底凝结成了冰,他红着眼将李彤言拖到房内,再次狠狠惩罚了她。
明知不该再碰这个肮脏的女人,应该休了她,可贺楚歌更清楚,心底的那一抹恐慌是为了什么!
李彤言双眼空洞,千疮百孔的残破身体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痛了。
她甚至没有再吐血,大约是血已经流尽了吧。
结束后,贺楚歌恨声道:“烟儿*不方便,从今日起,你代替她!”
李彤言低低呢喃:“贺楚歌,我不恨你了。”
最后一丝残存的留恋,已经一点不剩,真的走到了尽头。
贺楚歌离去的背影蓦的一滞,明明是“我不恨你了”,为何比“我恨你”更让他心悸?
可那晚之后,伊兰居就成了府里最荒凉的地方。
贺楚歌没有再来过,因为晋国接连几月的干旱引发了蝗灾,颗粒无收,民不聊生。
受灾严重的几个地方涌出了起义军,他奉命去南方镇压。
琼雯来耀武扬威过几次,可是李彤言都无动于衷,让她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气急败坏。
趁着贺楚歌离京,她决定要彻底除去李彤言!
不久后,京城渐渐兴起一股流言,说皇帝身边有个灾星,引发了这次天罚。
只有将那个不祥之人祭天,才能获得老天的原谅,召回蝗虫,以保五谷丰登。
国师拿出罗经仪和地灵尺装模作样查找一番,直指当朝李彤言公主。
皇帝本就平庸无能,加上德妃害怕自己被牵连,不停添油加醋,吓得他忙将女儿交了出去。
从伊兰居被抓走的时候,李彤言眼里一片荒芜死寂。
这就是她的父皇,大义灭亲的好父皇。
早知皇家亲情淡薄,也没想到淡薄至此……
南下之路,贺楚歌骑着马,脑海里时常闪过李彤言憔悴的身影。
他细细回想那晚的情景,她醉意浓浓,眼神惺忪,并不清醒。
自己却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再次伤害了她。
贺楚歌忽然想通了,李彤言不会背叛自己。
这次回去,自己定要与她好好谈谈,彼此解开心结。
倏地,右眼皮又莫名跳了跳,贺楚歌皱眉按了按,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时,一只洁白的信鸽扑腾着飞过来。
贺楚歌身边的锦衣卫抬手抓住,拿出它脚上绑着的纸条,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大人,李彤言公主今晚要被点天灯了!”
第10章 燃烧一整夜
天坛。
李彤言全身被麻布包裹,放进油缸里浸泡了一天。
她费力地抬眼,却连眼皮子都睁不开了,撑着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
这辈子身为公主,金枝玉叶,亲近的人一个个露出真面目,孑然而来,惨然而去。
如果有下辈子,她宁愿当个平民村妇,或者一棵树,一株花……
无论是什么,都再也不要遇到贺楚歌,再也不要跟他有交集。
贺楚歌从白日里得知消息,顿时惊痛得肝胆俱裂,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一路翻山越岭走近路,拼命往回赶。
马儿累得吐白沫,他就在驿站重新找了良驹,继续赶路。
可就算他如何心急如焚,离京城还是遥远。
贺楚歌已经放了很多只信鸽回去,让还在京城的心腹想办法阻止。
可就怕鸽子也赶不及!
贺炳这个昏君!碌碌无为,不堪大用,一出事就六神无主,竟然信祭天止灾这种荒谬的事!
何况李彤言怎么可能是什么不祥之人!7
他竟然丝毫不贺念父女之情,以那种残忍的方式处死自己女儿。
随着哒哒奔腾的马蹄声,贺楚歌心中对皇帝的憎恶逐渐发酵……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沉,离京城还是路途遥遥,他觉得自己胸腔里的心已经不堪负荷,绞痛无比!
李彤言,等我,一定要等我……
皇帝带领官员和百姓们虔诚地跪下几个时辰,等到入夜,他朝着天空说道:“儿将罪人献祭给老天,为了以示诚意,将实行最残酷的刑罚!”
李彤言被捆起来,拴在一根高高的木杆上,火把将从脚上点燃,足以燃烧一整夜。
脑海中没来由浮现出贺楚歌俊美的脸,她耻笑自己的没出息,最后想的为何还是那个男人?
她死了,他会不会有一点难过?
“吉时到!点——火——”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有如摆放在砧板上任人鱼肉的李彤言。
无数双眼睛,有的害怕,有的好奇,有的不忍,有的麻木……
琼雯因为身孕而免了跪拜,坐在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屋棚内。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个即将被点天灯的身子,难掩兴奋之色。
新婚之夜,贺楚歌去了李彤言那里,让琼雯耿耿于怀至今。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那自己就推她一把,省得碍眼。
琼雯眼里浮出一丝狰狞,她可不会满足于跟李彤言平起平坐,她要做的是贺楚歌唯一妻。
而且才不会像李彤言那么愚蠢无能,不但留不住男人,还将贺楚歌越推越远……
一旁的德妃虽然参与了煽风点火,但面对即将到来的惨烈情形,还是转过头,不敢去看。
琼雯不在意地拈起一粒甘梅,轻飘飘道:“母妃怕什么?姐姐也算是为国捐躯,想来楚歌也无话可说。”
“对对,她就是个灾星,她死了我们晋国就风调雨顺了……”
德妃十指紧紧拧着帕子,安慰说服自己。
同样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她对李彤言这个女儿实在是没什么感情,谁让她害得自己差点死了,身子弄坏,被陛下冷落。
李彤言果然就是个不祥之人,是她倒霉,让这灾星托生到了自己肚子里!
外面,一个兵士举着火把靠近李彤言的脚下,眼看就要点燃……
“住手!不要啊!”
一个撕心裂肺的嚎叫声破空而起!
第11章 悲哀又失败
夜幕降临,贺楚歌离京城依旧遥遥,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绝望崩溃。
坐骑下的马儿也累得瘫倒,再也起不来。
男人像是旷野的孤狼,痛苦哀嚎。
他不知道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意义?
自己这般尽心尽力的,为了皇帝办事,自己站在了权力的巅峰,但是,皇帝仍可以不看他的面子,竟然就这么直接的将他的妻子给处死了。
贺楚歌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充斥着毁天灭地的绝望。
几个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属下,面面相觑,胆战心惊,他们从未见过,贺大人这样的一面,也在心里纳闷,明明他对李彤言公主并无情意似的,怎的如此伤心欲绝?
这里是荒山野岭,大人也无需做戏,可见是真的伤筋动骨。
已经站在权力巅峰,权倾朝野,可是还是没有办法保护心爱的女人,甚至来不及赶去见她最后一面……
他们不敢去劝贺楚歌,只能沉默归在一边如木偶般。
天坛。
那声嘶喊打断了现场的寂静。
李彤言昏昏沉沉的,也勉强睁开眼睛看了过去。9
只见阿鹭一瘸一拐扑过来,跪下哭喊道:“我们公主绝不是不祥之人,请陛下明察啊!”
“阿鹭……”李彤言干涸脱皮的唇微微张了张,这个傻丫头,怎么还没有离开京城?她的腿还没好吗?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就只有阿鹭来送自己一程,只有阿鹭是真的心疼自己,她真是悲哀又失败。
身为堂堂公主,夫君和妹妹背叛伤害,父母不喜不亲,只这么一个奴婢,对自己却是最真心的。
李彤言干涸的眼流下两行清泪,阿鹭,谢谢你。
你快走吧,不要管我。
我的人生已经走到终点,而你还有大好的年华。
你真的好傻呀……
阿鹭跪在地上不停哭喊着,“请陛下明察!请陛下明察!”
她可怜的公主已经病入膏肓,还不忘将自己的首饰都给她,她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在京城找到了江南来的名医徐大夫,跟他描述病情后,徐大夫说要具体看一看才知道怎么治。
阿鹭欣喜若狂,他的话并没说死,果然是名医!
她正要想办法去府邸将公主带出来治病,没想到,没多久便迎来了这么一个噩耗!
陛下怎么这么糊涂,这么冷血无情?
公主可是他亲生的骨肉,怎会是不祥之人?那他身为父亲,他又是什么?
“胆敢破坏祭天,来人,将这贱民拖出去,乱棍打死!”皇帝怒视着阿鹭,指着她吼道。
李彤言摇头,想大喊,但身子僵滞无力,声音细若蚊蝇。
“不要……不要……放过她吧,她都是为了我……”
阿鹭被兵士粗鲁拖开,越来越远,而她的哭嚎声还在不停的回荡。
“公主!公主,您怎么如此命苦?别怕!黄泉路上有阿鹭陪着您,阿鹭到了地下再好好伺候您……”
李彤言的眼泪如雨般落下,好丫头,我这辈子欠了你。
皇帝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快点火!”
祭天不能中断,不能惹怒了老天爷啊!
如此懦弱无能的嘴脸,实在是不忍直视。
兵士迅速将火把点燃李彤言的脚,火舌接触到浸了油的麻布后,倏地舔舐起来。
第12章 大大的吉兆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即将变成一个火人的时候,忽的一阵狂风袭来,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下一瞬,瓢泼大雨就落下来,将刚刚燃起的火给熄灭了!
这时,人群中有大臣跪下,喊道:“陛下万福!陛下诚心感动了上天,天降甘霖,缓解旱灾,相信不久之后蝗灾也会解除!”
皇帝被淋成了落汤鸡,直到太监跌跌撞撞撑着伞,仍然呆呆看着天空。
百姓们纷纷磕头,山呼万岁。
皇帝面上不禁露出得意和轻松之色,朕果然是天子!
又有本来就不赞同祭天的大臣趁机劝道:“陛下,这是大大的吉兆啊,相信不久之后蝗虫就会退散,叛军也会被贺大人给镇压!”
“是啊,陛下,李彤言公主怎么说也是贺大人的发妻,您不能寒了他的心啊!”
皇帝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下令:“那就先把李彤言给送回宫里,再看,再议。”
需要依仗贺楚歌的地方确实还有很多,他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冷血无情,李彤言这个女儿,他虽然不亲近,也不怎么喜爱,但终究是他的骨肉。
他这么做还不是没办法吗?江山和女儿孰轻孰重,一目了然。3
他不能被后世唾骂,只能牺牲女儿了,这也是为了万民的福祉。
屋棚内,琼雯洋洋得意的面容顷刻僵住。
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居然下起了雨!
今晚本来可以将李彤言置于死地,竟然让她好命的逃过了,真是不甘心!
在场所有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暴雨而呆愣住,押着阿鹭的兵士一时忘了陛下的命令。
雨幕中,趁人不注意,一个男人背着阿鹭迅速离开。
“公主,公主,我要救公主……徐大夫您你答应过我的……”
徐斯闵严肃道:“你如此不爱惜自己,是想做一辈子的瘸子吗?腿要是再不好好休养就真的废了。”
阿鹭抽泣:“我、我不是……可是公主要是不在了,阿鹭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阿鹭就是为了公主而生的,要不是公主将我从路边捡回来,我早就不在这个世间了……”
“现在你的公主暂时不用祭天,咱们从长计议。”
徐斯闵无奈,起初他还觉得阿鹭是愚忠,可听她叙说和李彤言公主的过往,才发觉那是个善良温婉又不失倔强傲然的女子。
也是个可怜的人,空有尊贵身份,没有前路,没有退路。
皇帝竟然信那个莫名其妙的灾星之说,他觉得晋国迟早要完。
阿鹭伏在徐斯闵宽厚的肩上,眼泪喷涌如泉水。
从长计议……她怕公主的身子等不了啊!
李彤言被送回宫里已经奄奄一息,她觉得自己虽然没有被点天灯,但这一场无形的火已经将她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烧成了灰烬。
太医过来以后,粗略看了看她潮红的脸色,开了几服退烧药就离开了。
不过是一颗被皇室弃子,不值得费太多心思。
或者说她就这么死了也是解脱,指不定过几天又被拿去点天灯,更悲惨。
小宫婢伺候李彤言喝下退烧药,无奈她牙关紧咬,药洒了一大半。
“公主,药虽苦口,但却是良药啊!您就多喝一点吧……奴婢为您准备了蜜饯……”小宫婢焦急劝着。
第13章 你的礼数呢
李彤言在心里苦笑,她怎么可能怕苦?
心就像浸泡在黄连水里,胜过了世间一切的苦。
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浪费药材。
退了烧又如何?让她更加清醒的去承受被父皇母妃抛弃的痛苦吗?
更清醒的去承受贺楚歌不闻不问,去看琼雯得意洋洋的脸色吗?
何况她这副破败的身子,再多的药也没有什么用。
不过看在这个小宫婢的关怀份上,李彤言还是配合的喝了几口药,便摆手让她退下。
小宫婢将那碟蜜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默默退了出去,眼神里满是不忍。
说是公主,高高在上,金枝玉叶,活得比她这个奴婢还可怜。
李彤言看到了小宫婢眼里的同情,一个小小的奴婢,也能同情她了,可见她是多么的失败。
为什么天会下大雨?如果没有那场大雨,自己此刻早就已经解脱了吧。
这辈子她虽然辜负了自己,但总算没有做过坏事,应该是不会下地狱的。
突然下雨,只不过让她的痛苦多延续几天,她丝毫感觉不到庆幸。6
门外,忽然响起太监的唱贺:“陛下驾到,德妃娘娘驾到,琼雯公主驾到——!”
皇帝走进来,看到李彤言脸色灰败倚在床头,摆了摆手说:“不必行礼。”
李彤言一动不动,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在心里嘲讽的笑了,行礼,她行什么礼?
对一个丝毫不贺念亲情,又愚昧无知的可笑帝王,不管是身为女儿还是身为子民,她都觉得,自己无需对他行礼。
身为父亲,他冷血无情,甚至连一丝辩解的机会也不给她,直接将她送上祭坛,还是以点天灯那么痛苦残忍的方式。
身为帝王,他饱读诗书,应该知情达理,明辨是非,没想到他竟然跟那些愚不可及的乡野村夫一般,相信什么“灾星”之说。
面对天灾,他自己身为统治者能力欠佳,就把罪责推到女人身上。
李彤言真是有点看不起这个无能的父皇。
皇帝沉沉叹了口气,问道:“烟儿,你怪父皇吗?”
李彤言还是默默看着他,哪能不怪?
不只是为了身为父亲的他,更是为了身为皇帝的他。
父皇是真的没有能力,苦了老百姓。
这次把自己给推出去了,下次再发生其它灾祸,他又该如何?
只可惜啊,皇祖父长大成人的儿子太少。
这个父皇靠的不是能力,而是身子健壮而得到了皇位。
见李彤言不说话,皇帝也没有怪罪,倒是德妃生怕皇帝会不快,连说自己教女无方,蹙眉斥责道:“烟儿,你的礼数呢?”
李彤言依旧不发一言,嘲讽的眼光看向德妃。
都说虎毒不食子,而她只会火上浇油,竟然有脸说礼数,真可笑。
李彤言早已接受自己不被父母疼爱的事实,如今差点死过一次后,心已经被坚冰包裹。
父母的无情已经伤害不到他,她就当看戏,冷眼旁观这对可笑的父母。
琼雯冷哼道:“就是因为你八字不好,才会带来这场灾祸。父皇和母妃还肯纡尊降贵来看你,你还不知感恩。”
李彤言不懂,为何自己的亲生妹妹对自己的恶意如此之大?
可见小孩也是会看人脸色的吧,父皇和母妃不看重她,不喜欢她,于是小小年纪的孩子,也就有样学样。
曾经她为自己有个妹妹而欣喜,然而,当她想去触碰一下妹妹柔嫩的小脸,就被德妃像是瘟疫般驱赶。
第14章 祝长长久久
德妃从不掩饰对自己这个大女儿的嫌弃,李彤言曾经无数次的羡慕琼雯得到得到父皇和母妃的宠爱,像个真正的天之骄女。
在琼雯几岁的时候,她又试着去亲近,想跟妹妹玩耍,却被琼雯嫌恶的避开,那小小女童脸上嫌恶的神情跟德妃如出一辙。
长大以后,李彤言觉得老天终于眷贺了自己一次,她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姐妹,但她遇到了贺楚歌。
嫁给贺楚歌的时候,她在心里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真正疼爱自己的人。
如果说父母和妹妹的不喜,是让她遇到贺楚歌的代价,或者说贺楚歌是老天爷补偿给她的亲人,那她可以释怀了,也不再难过。
而贺楚歌终归让她失望了。
世间女人那么多,他为何偏偏要跟自己的妹妹?
世间男人那么多,琼雯为何偏偏要抢她的夫君?
从小李彤言吃穿用度样样就不如琼雯,琼雯还来抢她唯一的珍宝。
不,她说错了,贺楚歌不是珍宝,他也不过是一个庸俗的男人。
世人皆说“色衰而爱驰”,她的容颜还没有凋谢,他就已经变心了。1
还给了她双重的羞辱,双重的背叛。
贺楚歌可真知道怎么打击自己。
李彤言终于知道一个人不爱对方的时候可以有多么不爱。
但她怀疑贺楚歌真的爱过自己吗?
是不是仅仅是因为合适,在他需要更显赫筹码的时候,自己是那个年龄,适合出嫁的公主,仅此而已。
换作是其他一个公主,他也会娶。
他娶她不是因为她是她,而是娶的是身份。
算了,不想了。
李彤言沙哑着声音开口:“我想休息。”
皇帝也不想面对这个女儿,点点头,带着德妃离开了。
琼雯留下来,眼里满是恶毒和不甘:“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李彤言问道:“琼雯,我不懂,你为何对我这个姐姐如此仇恨,仅仅是因为贺楚歌吗?”
“是啊,我要成为贺楚歌唯一的妻子,而不是平妻,姐姐只要你死了,我的愿望就能实现了。你只不过是比我年长了几岁,才得以嫁给他。你以为自己娶你是真的爱你吗?他早就跟我说了,你无趣又乏味。要不是看在身份上面,他根本就不会多看你一眼。”
琼雯撇撇嘴,神色得意又恶毒。
“这个不需要你提醒我。”李彤言面无表情,“如果你跟我说,如果我早知道你们已经情投意合,我一定会退位让贤。”
“不,我要的是你彻底消失。”
琼雯姣好的面容刻薄扭曲起来。
你就是我跟他之间的障碍,你不死,他的眼就不能真正看到我。
其实我清楚,贺楚歌对我只是新鲜感罢了,那个男人的心里有李彤言的。
“姐姐,我要是你啊,早就自我了断了,一想到被活生生的烧死,我就觉得不寒而栗。你明明已经病得那么严重,拖着这破烂的身子苟延残喘还有什么意义呢?说不定过几天,父皇又要让你去点天灯……莫非,你还在期待楚歌回心转意?”
李彤言淡淡道:“你不要以己度人了,贺楚歌也就你稀罕,他在我这里,已经什么都不是。我祝你跟他长长久久,而不是在三五年之后,又被另一个女人来取代。”
第15章 不过是牢笼
琼雯鄙夷的眼眸一凝,旋即觉得好笑。
“姐姐,我可不是你这般没用的,我可是晋国最尊贵最受宠爱的公主。都是公主,你不会以为我们一样吧?只要父皇在一天就没有人敢惹我。楚歌只会越来越爱我。”
李彤言无奈道:“你是来炫耀的吗?我不想听,你多爱贺楚歌,尽情去跟他诉说。或者请个说书先生,在酒楼里每天说,要不写成话本也行。我由衷希望你们的爱情故事能够流芳千古。”
“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琼雯冷哼,不屑的转身离开。
李彤言缩在被窝里,牙齿战战,痛得似乎下一瞬就能咬碎。
只要还有一口气,病痛就不会停止。
本来已经油尽灯枯的麻木身体,病痛又渐渐复苏,开始作怪。
李彤言痛得恨不得以头撞墙。
就像琼雯说的,没必要继续活下去,自我了断,图个清静。
可悲的是,她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不管是去撞墙还是悬梁自尽。
她这个废人啊,已经连自*都做不到了。
骨骼要裂开般的痛加上骨子里那股无数只蚂蚁啃咬的痛加起来,让李彤言觉得活着真的是太累太痛了。
为什么她还没有痛死呢?
漆黑的夜,荒芜的山岭,贺楚歌像是已经被抽走了灵魂,双目无神,动也不动,就这么保持着这种僵直的姿势,等到了天边微微发白。
几只鸽子从远处飞来。
不知带来的是能让他绝处逢生的好消息,还是万念俱灰的噩耗。
贺楚歌起身想要查看,却因为身子麻木而跪倒在地上。
鸽脚上的纸条被取下来,属下屏住呼吸打开,旋即几人紧绷的脸都松弛下来。
“大人,李彤言公主没有事,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祭天被迫中断。公主如今已回了宫里。”
贺楚歌觉得自己死灰般的心终于有了一点活气,他木然的眼骤然迸发出亮光,抢过纸条看了几遍。
“你回京去,让留守在京里的人好好看着公主。如果皇上还执迷不悟……必要的时候,你们就偷梁换柱。”
此刻贺楚歌多想插着翅膀飞到李彤言身边。
经过这次死去活来,失而复得,他终于知道李彤言在自己心里多重要,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
但是他有皇命在身,不能回去。
贺楚歌第一次恨自己身份还是不够,所以无法随心所欲。
“对了,再去查查这股谣言是从何而来……”
朝堂。
“报——!陛下,南方那边传来好消息!各地都出现了或大或小的降雨,极大缓解了旱灾!”
皇帝大喜,觉得是自己大义灭亲的诚心感动了上天。
立刻有大臣提议:“陛下,您该为李彤言公主正名,那些灾星之说纯粹是子虚乌有!”
“正是!公主乃皇室血脉,怎么可能是不祥之人?”
皇帝像是这才醒悟过来,下令张榜公布,洗白了李彤言之前越传越盛的污名。
看着小宫婢手舞足蹈,兴高采烈转述着这个“好消息”,李彤言微微一笑,眼里却毫无笑意。
这又有何意义呢?她不稀罕也不在乎了。
现在她最想要的就是速速死亡。
可能最后她会被饿死吧。
李彤言每顿只能吃一点点,除了小宫婢劝解,无人在意,只当她是受惊过度。
而因为食欲差加上病痛的折磨,她的体力越发不济。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这破败的身子还提着一口气,就是不肯咽下……
李彤言终于有了一点点真实笑意的时候,便是太监来说,要送她出宫回府。
听到这个消息,她觉得积压在胸腔的窒息感觉终于少了一些,因为这个宫里太冰冷。
所谓全天下最富贵的地方,对她来说却是牢笼,当然,贺府也是另外一个牢笼。
第16章 片刻的自由
贺楚歌快马兼程南下,想要尽早处理完南方的事情赶回京城。
他让留守在京城的属下将李彤言从宫里接出来,送回府里好好伺候。
谁也不知道,无所不能的贺大人,最期盼的就是看到白鸽,看到白鸽带来的消息,他冷漠的脸才会露出一丝丝的笑意。
公主中午多喝了半碗金桔雪梨粥、公主在庭院里晒了一小会儿太阳……
都是一些他以前,或者说是很久都不曾在乎的小事情。
现在却是他每天最期盼的事情。
他在乎李彤言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他着急自己不在她身边,不能安慰她,抱着她,给她最大的支撑。
宫门。
李彤言坐在马车里,紧紧裹着斗篷。
没人看到她手里攥着破瓷片,紧紧的攥到手心出血,这是她保持清醒的方法。
因为她再也不想回去贺府,她要逃走,就算是死也不要死在贺楚歌的府邸,死在荒郊野外,被野狗啃噬也无所谓。
李彤言借口想吃裕丰街的马蹄糕和白瓷梅子汤,执意要赶车的锦衣卫下去买。
可能是看病恹恹的,也没想过她要逃,所以只派了这么一个人护送。
幸好,只有一个人。
锦衣卫不疑有他,快速的跳下马车,朝着公主所说的那两种小吃跑去。
李彤言又狠狠攥了攥瓷片,让昏沉的头脑又清醒了些许,跳下马车跌跌撞撞的朝着街头小巷走去。
对不起,可能会连累你,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不过,我早就已经是贺楚歌的弃妇,就算是跑了,他也不会在意的吧,希望不会牵连到你。
李彤言跑过繁华的大街,钻入那些胡同里,弯弯曲曲,自己都迷了路。
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跑远点,再跑远点,不要被人找到。
从这一刻起,她抛弃了贺楚歌妻子的身份,也抛弃了自己身为公主的身份。
就算今天就是她的死期,她也要有这片刻的自由。
她只是她,沈李彤言。
李彤言拖着麻木的身体,不知疲惫一般,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漫无方向。
她遵从自己的心意,不停的跑着。
接下来该如何?住在哪里?自己身无分文又该吃什么?
她完全没去想过,她只想逃离,赶快逃离。
李彤言觉得自己跑得足够远了,停了下来思索了一番,将头上一根珠钗拿下,到街边当铺当了十两银子。
她知道这根珠钗肯定远远不止十两,大概是她急着用钱的意思摆在了脸上,而她是孤零零一个弱女子,当铺的掌柜便压价。
李彤言也不计较,收好银子再去了成衣铺子,拿了两身价格最低廉的布衣,将身上的精美裙衫给了老板作为交换。
老板笑眯了眼,这可是上好的绫罗,瞧瞧这上面精致的刺绣,只换两套布衣,他真的是赚大发了。
李彤言换好布衣出来,又拿了一块丝巾,蒙着自己的脸。
她没有注意,自己已经被人盯上,走过一条狭窄互胡同的时候,突然面前出现了两个穿着破旧的猥琐男人,有些脏的脸都掩饰不住不怀好意。
李彤言慌忙转身想要跑,结果后面一个粗壮的男人将路堵得严严实实。
第17章 宁做太平犬
“嘿嘿,瞧我们看到了什么,一个落单的小娘子!”
“哎呀,大哥,你都这么瘦不拉叽,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经得起咱们玩吗?不会断气吧?你瞧她的腰,我一只手就能折断似的……”
“对呀,她也太瘦了吧,身上没有几两肉,想卖到妓院都卖不上价呀!”
“哎呀,凑合吧,你们还挑什么呀?看她眼睛就知道,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嘿嘿……”
三个地痞眼里冒着淫光朝着李彤言靠拢,人还没有走近身上的臭味就熏得她差点窒息。
李彤言慌忙从腰间掏出碎银,丢过去,颤声道:“我只有这些,你们都拿去吧……”
地痞猥琐舔了舔唇,“钱我们要,你的人我们也要!”
说罢就猛的扑过去,将李彤言脸上的丝巾一把扯下来。
看到她的面容,他们眼睛顿时发光。
“大哥的眼光真不错,这小娘子果然是个美人儿,要是再丰腴一点就更美了!”
“是啊是啊,再长点肉也不输风月馆的花魁呀!”
李彤言白着脸喊道:“你们不要乱来!知道我是谁吗?”
“嘿嘿,我们不需要知道你是谁,待会儿我们兄弟几个就要你爽的,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话落,这个地痞就咧着一口大黄牙要亲李彤言的脸,她惊恐欲吐,拼尽全力喊道:“救命啊!”可是周围住的人家好像是空房似的,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
“小娘子,不要挣扎了啊,这一带是兄弟几个的地盘,没人敢惹我们,你就乖乖从了我们吧,兄弟们保证让你爽上天。”
说罢几只脏手朝她伸了过来,就要撕扯她的衣服。
李彤言又急又怒,五脏六腑像是有火在灼烧,猛的一口血喷的出来,揪着领口不停的咳嗽,像是要将肺都给咳出来。
几个地痞吓得倒退几步,这该不会是个痨病鬼吧?看她咳得那么厉害,人又那么瘦……
“大哥,还是命要紧啊!”
“哎呀,走走走,赶紧去河边洗个澡,真他娘的晦气……”
李彤言蜷缩在地上,身体弯得像只虾米,痛苦无比,她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要死了,终于要死了,真好。
她眼皮一沉,陷入黑暗……
这日,贺楚歌迫不及待将白鸽带来的消息给拿下来,顿时目眦欲裂,李彤言逃跑了。
她这是在怪他,没有及时出现在她身边保护她吗?
还是不信他,虽然不在京城,但是也能保护她。
皇帝已经不会拿她祭天了,他就算用自己的命去交换,也绝不会让她出一点事,为什么她还是要逃走?
贺楚歌的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熬,生气过后更多的是担忧李彤言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她能去哪里?
连锦衣卫都找不到她,还能藏到哪里?
他不敢去想,李彤言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只能让京城的人继续加大搜索力度,就连京城周边的城镇村落也不要放过,就算是把地皮给翻过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贺楚歌自己则是更为凶狠的镇压叛军,简直是*红了眼。
可这只是一时的对策,因为蝗灾,所到之处饿殍遍野,仿若人间地狱。
农田里,土地干涸出裂缝,天空铺天盖地飞过密密麻麻的蝗虫。
这些东西繁殖又特别快,所到之处,粮食被吞得一干二净,令人谈之色变,心生恐惧。
百姓们吃不饱,很多都落草为寇,本是穷苦人去抢劫其他穷苦人,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难怪都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为了活下去,人可以不择手段,易子而食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第18章 绝处突逢生
如此人间惨状,就连心硬如铁的贺楚歌,也觉得心寒。
现在的情况是朝廷粮库的那些米粮就算是全数拿出来,也不能支撑多久,根本就不能撑到明年新的农作物出来。
何况蝗灾还未解除,谈何播种。
贺楚歌在强制将乡绅地主的粮仓给打开后,建了粥棚,以每天最低的需求煮粥散播给民众。
可饶是如此精打细算,粮食也只能撑一个月。
因为一天只能喝一碗粥,勉强能活下去,但也仅仅是活下去,很多人饿得手脚发软,没有力气,形容枯槁。
贺楚歌更担心的是接下来会引发大面积的瘟疫,雪上加霜,晋国将会变成人间炼狱……
“公主,公主,您快醒醒啊,徐大夫说您的身子还有希望的,您可千万要撑下去呀,不要放弃……”
李彤言迷迷糊糊听到阿鹭的声音,心想自己是真的死了,跟阿鹭也在另一个世界相遇了。
这次她们不是主仆,她会将阿鹭当做自己的亲妹妹。
其实想来,那个傻丫头也算是弥补了自己的遗憾,妹妹也不一定是要有血缘关系的。
等等,阿鹭在说什么?徐大夫,谁是徐大夫?莫非自己的身子在另一个世界,也需要大夫?
“我看你家公主醒来也不是因为我的药起效,而是被你吵醒的。”一个醇厚令人莫名安心的男人声音响起。
阿鹭抽抽搭搭说道:“徐大夫,当然是因为您的医术了,公主这病,太医都束手无策呢……”
说到太医她就想起那个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刘太医。
医术不精就算了,竟然敢污蔑公主没有生病。
而贺大人看到公主吐血了,竟然相信那个太医。
也难怪公主死也要逃出来。
谢天谢地,幸好那时自己跟着徐大夫上街去药罐无意中撞见了公主。
阿鹭不敢想,要是自己晚去了一步,公主可能就真的死了。
还有那三个胆大包天的地痞!
她可是把那三人的长相记得牢牢的。
以后回宫,定要将他们处以极刑。
想到这里,阿鹭愤怒的小脸一僵,回宫……公主并不想回宫,也不想回到贺府。
罢了,从此以后,就是她跟公主相依为命,不管如何,她都会伺候公主一辈子的。
李彤言睁开眼,果然看到了阿鹭这个傻丫头,眼睛肿成一条缝,泪水鼻涕糊了一脸。
“傻丫头,不要哭了……”
阿鹭惊喜的喊道:“公主,您终于醒了!”
李彤言一愣,醒?
阿鹭抓起李彤言的手,不停摩挲着,“太好了,太好了,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察觉到阿鹭传来的温热,那实实在在的触感,李彤言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
“阿鹭,何苦,何苦把我救回来。就让我早日解脱苦海,不好吗?”
阿鹭慌忙摇头,说道:“不,公主您千万不要这么想。您看,这位是江南有名的大夫,徐斯闵。他的医术高超,知道您生了什么病,还有法子治好您!”
李彤言顺着阿鹭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一个长相斯文俊雅的男子,十分年轻,看着像是一个书生。
这位徐大夫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居然是江南有名的大夫,还知道自己的怪病。
徐斯闵微微点头,说道:“我曾在师祖留下的医书上见过你这种病例,但是真正见到生了这个病的患者还是第一次,所以徐某并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治好你。况且,医治你的那些药材,很难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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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李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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