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你的名字，还是懵懂少年。每天，我会在固定的时间里守在收音机旁，津津有味地听“岳家军”的故事，你的故事。因为你的出现，战争的刀光剑影里，亦有轻松与诙谐，如欢快的晓风，呼呼闪过。当故事进入尾声，多年的劲敌竟气死在你身下，你在仰天长笑中，走完了波澜壮阔的一生。“气死兀术，笑死牛臬”。这是多么令人荡气回肠的一个结局啊。我先是跟着你笑，傻傻的；尔后，却哭了。泪眼朦胧中，我与你的笑容相逢。那是胜者之笑，是英雄生命的绝唱，豪迈，雄浑，气吞万里如虎。
及至成人，不断有人告诉我，这个故事，并不是真实的历史，真实的历史中，没有这感天动地的一笑，与山河破碎如影随形的，是屈辱与残暴，是空悲切，是千古长恨。你没有血染疆场，而是惨死在自己人手里，一杯鸩酒，是你最后的归宿。没错。历史的长河中，总是会出现这样绕不开的暗角。可是，这个被老百姓口口相传的结局，已经种子一样，在我心田扎根。演义的历史何尝不也是历史？那是活在百姓心中的，另一种真实呵。
都说，乱世出英雄。是乱世成就了你的一世英名吗？如果不是金人的铁蹄踏破万里河山，你也许会躬耕于故乡汝州鲁山的田亩中，默默无闻，终老一生。虽然平淡，却不乏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可是，你偏偏生逢乱世，当烽烟四起，当生灵涂炭，你，再也坐不住了。一个热血男儿，怎能苟全性命于乱世？于是，你放下农具，拿起刀枪，聚集人马，弃农投戎。你从故乡的山野间上路，尽管，没有如岳母般深明大义的母亲，在你脊背上一笔一划地刺下“尽忠报国”四个字，然而，这四个字，早已融入你的生命，流淌在你的血液之中，基因一样，无法剔除。因了这四个字，你在战场上冲锋陷阵，锐不可挡。
也因了这四个字，近千年之后的我，真想，真想，与你一起笑傲江湖，与你一道出生入死，保家卫国。尽管你所处的江湖，满目疮痍，险象环生。千万，别笑我的单纯幼稚。数十年前，一位叫鲁迅的文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人，就有拼命硬*人，就有为民请命的人，就有舍身求法的人。——他们是中国的脊梁。”你，是你所处时代的脊梁。而我，愿做你近旁一枚微不足道的骨片，与千千万万枚坚硬的，或细小的骨骼骨肉相连，将一个时代的脊梁高高挺起。
让时间再回到1134年吧。数年征战，你已威名远播，战功赫赫，你的名字，让不可一世的金兵闻风丧胆。“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当生死已被置之度外，你的勇猛，便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战马萧萧处，攻无不克，所向披靡。在岳家军中，此时你已是副统帅级人物，可你，本色依然，朴素而谦逊，与传说中的“福将”形象，判若两人。当张宪领兵攻打随州，“月馀不能下”时，你一马当先，慨然领命。你“乃裹三日粮往”。众将皆笑你狂妄，同时又深深为你捏一把汗。不想，粮食尚未吃完，你已攻拔随州，斩王嵩，全胜而归。至于功劳，你“悉推其功与宪”。你说：“吾之存心者，国事耳。功何争为！”一言既出，众将肃然起敬。你心之所系，是“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你的理想，难道不是国之夙愿吗？
1140年，你随岳帅北伐中原。一路，势如破竹，捷报频传，直抵黄河沿岸。“以功最，除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成德军承宣使，枢密行府以皋兼提举一行事务”，你代替岳帅“摄军事”，主持全军事务。那是你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当破碎的山河失而复得，当流离失所的百姓安顿下来，你饱经风霜的脸上，笑容如奇葩般绽开。
哪知，历史已从这里悄悄拐弯。钱塘自古繁华。那个令你魂牵梦萦的南宋小朝廷，沉醉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已抱定了醉生梦死，“直把杭州作汴州”。你，成为离弦之箭。是你不识时务吗？当岳飞冤死，当宋金议和达成，何不，也随遇而安，苟且偷生？或者，激流勇退，独善其身？可你，偏不。你，一个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汉子，岂能选择屈辱地生？
时间，在痛与恨中艰难走过，金戈铁马，鼓角铮鸣，似在眼前，又遥不可及。1147年的三月，春风又绿江南岸。烟花绚烂，生机盎然。但你的眼中，已没有春光。虽然61岁的你，老当益壮，飒爽如前。当你不顾众人劝阻，步履铿锵，赶赴那个宴会，你，分明已预知了自己的死期。“所恨南北通和，不以马革裹尸，顾死牖下耳。” 死，何足惧也？你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你的脸庞，一如晴空般澄澈而宁静，心底，却翻腾着惊涛骇浪。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犹未灭，你多想立马横锏，依然笑傲江湖，然而，壮志未酬，身已先死！“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这句诗，仿佛就是写给你的。
光阴飞渡，沧海桑田。而今，在杭州栖霞岭下，你已长眠近千年。来看望你的人，络绎不绝，似波光潋滟的西湖水，如泣如诉，告慰你的英魂。只是偶尔，你也会感到寂寞。那么，好吧，就让我再度与你同行，与你笑傲于一个崭新的江湖。我想陪你故地重游，到故乡的青山绿水间走走，看看，眼前的欣欣向荣，生机勃勃，定会让你惊讶得目瞪口呆。当然，我也预料到了，你可能会震怒，你生前所恨的“南北通和”，不仅没有中断，相反，大江南北，水乳交融；南人北人，其乐融融。没有硝烟滚滚，没有哀鸿遍野，目之所及，一派详和。难以置信吗？且容我来说给你听。这是古老的中华民族，正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描绘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呢。呵呵，从你的目光中，我终于读出了欣慰，还有，羡慕。是一个乱世中人对盛世的渴望吗？而你，可曾留意，我们投向你的目光里，依然闪烁着仰慕与尊崇，一如从前？人总是需要一点精神的。这是*主席说过的话。世事风云变幻，而人类的精神家园，从未曾荒芜。你的气度与血性，你的家国情怀，让我们情不自禁地频频“点赞”。
“安不忘危，治不忘乱。”牛臬。当我们一遍遍重温你的名字，追寻你的足迹，不正是为了，从中汲取无穷的力量吗？
（2015年“我心中的鲁山十大历史名人”征文获优秀奖，图片来自网络，如违即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