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虽然坐的软卧,其实就是火车车厢里面人少了许多,卧具干净多了,还把更多的人为的噪声拒之门外。虽然如此,但从我们红石市北上的铁路,沿路有很多的隧道在等着我们钻进钻出,这时候,窗户是一定要紧闭的,因为即使火车使用内燃机为引擎的机车牵引,但柴油发动机冒出的不时含有黢黑碳粉的废气会飘进车厢,所以我们必须及时关闭车窗,否则,不但我们的呼吸道会得到“特殊营养”,还会使得特别爱臭美的帅哥崔波的洁白衬衣很快变得难看,即使有笔挺的西装套在外面,那又怎样?西服上衣的领口开了个朝天大口,既不能替里面的衣服全面防御尘埃的入侵,又不能抵御风寒对胸腹重要器官的进攻,却想凭借一条类似女人每月特殊时期必用的布条——领带——来补偿丢失的功能,岂不是乱弹琴?所以,我是不穿那个洋鬼子的所谓礼服的。还有人为西装唱的另外一支赞歌是:穿上它可以解放脖子。可是,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都是穿着严整系扣的衣服过来的,并没有看到因此而勒死一个人啊!如果你觉得勒紧了一点,你不可以把最上面的扣子松开吗?嘿,这是题外话。
这次的北京之行,我和崔波一人带了一个秘书,红石地区行署办公室的主任老汪已经先期抵达我们地区设在北京的办事处,作为我们的工作人员,准备带领驻京办的人一起接受我们挂在货车上的一车皮橘子和柚子。这些东西是我们地区的优良品种,无核橘清甜,里面的瓤膜薄薄的似乎可以被忽略;柚子可以发出特殊的馥郁的芳香,虽然果肉的甜度有待提高,但它也绝对可以称之为当今的柚中佳品。
我们都在那里忙碌着,我甚至都象征性地帮着搬运了几篓。当然,我们有人,老汪带着的一帮子人加上我们的目的部办公室也派了人员协助,所以很快就可以完成转运任务,但为了显示出我对这项“伟大工程”的重视,我还是亲自动手了。我有自知之明:在红石地区,我是老大,可在这京城里,我算老几?老老实实尽力而为,既可以活动筋骨,又可以博得好名声。
在路过部员的办公室的时候,我敏锐的眼睛看到了人家文件柜顶上成排的纸盒子,上面印刷着鲜艳的大苹果。是啊,人家北方的也有自己好吃的水果呐!不过,我们也没有必要自卑,你北方也没有这样的橘子和柚子啊!各有所长嘛,要不然,部里接收我们的水果的官员怎么会说:“我们的新柜式冷藏车就要到货了,明年我们可以不用租用别人的大车了。”这说明人家还是看得上我们的这类水果礼品的。
可是,在我们的忙碌之中,不知何时却不见了崔波。哦,他先对我说过要去找这个部里和他最要好的一个司长,那位仁兄是掌握着几亿资金的大哥。大概是去执行这样一个我们计划之外的重要使命去了吧?据说他能够去游说那位司长大哥,给我们地区额外借到这种周转金一千万,使用两年之后只要归还800万,那200万就成了我们钱包里的真金白银了,真是好路子!
晚上,我们在我们地区驻京办设立的茶社里打扑克消遣,晚上11点过了崔波才带着满身的酒气蹒跚着回来。他一进门,歪歪扭扭地给我敬了个礼,“报告*,我回——回来了!对不起,迟——迟了。但有好消息——”他那红脸上的大嘴却停住了。
“有屁就放,这才痛快么!吞吞吐吐干什么?”
“嘻嘻——反正好消息也——也跑不了,等会我——我到您房里汇报。我先失陪了。”崔波说着,拖着有点歪斜的脚步出去了,害得驻京办的一个年轻人赶紧去给他开门。
“明天要按时把崔波叫起来,”我扭头对马家骢说。“我们要准备宴请老乡,和他们联络感情之后,才好意思请他们出面帮忙的嘛。”
“您放心,我们会准时叫他。再说,他是夜猫子,习惯了的,明天会按时参加活动的。”马秘书很有把握。
“这几天的任务还很重的,有几位老乡虽然住得很远,但我们是一定要去拜访的。不早了,我们休息!”
我知道崔波当晚肯定不会来给我汇报了,他常常是有点这样的小失信的,所以,我关上门放心睡了。
果然,崔波第二天在秘书的按时叫醒下,才在午饭前给我详细地汇报了他的收获:他确实在我们的目标部的司长朋友那里谈妥了一笔周转金贷款。虽然是意向性的,但如前所述,条件很是诱人啊,况且周转金的用途不限。不过,崔波又说了两个附加条件:一是为司长家里请保姆,他还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当然是年轻漂亮更好啊,保姆的费用由我们承担;二是提取无需归还资金部分的10%作为费用,就这一笔一千万的资金来说,具体数目就是20万元。
“费用?这20万怎么用?”我盯着崔波问。
“我的想法是给司长一半,另一半我们……那个……当然,具体的分配还是由您决定,这只是我的设想。您知道,对我们来说,人家是真正的财神,他稍稍从牙缝里多抠一点,我们就要胀得出气不均匀,嘻嘻……所以,只要把他老兄侍候好了,我们以后还可以继续和他做生意,您说是不是?”
“嗯——你说的这都是敏感问题,做决定前要仔细思考、衡量……”
我并非神医,但毕竟是比常人多懂得一些医学知识的,特别是中医方面,所以,我对龙尚云身体的判断是正确的。他生活上对烟酒的嗜好并不会因为被转正为专员而割舍,甚至愈发厉害,特别是在饮酒方面,在接待来宾,尤其是陪同省里的领导时,更是豪饮不羁。前几个月,在一次大醉之后,不得不到医院去醒酒,接下来的各种检查之后,红石地区医院的技术权威建议他到东香市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治疗。至于病症嘛,简单的三个字:肝硬化。当然,他属于严重的类型,否则,医生怎么会要他转到省城的大医院去呢?什么肝硬化,西医会认为本就是肝癌或即将发展为肝癌;但按照中医的说法就是正气亏虚,腑脏失调,气血瘀滞,以致肝脾结块。无论如何,我们的龙专员是肝脏病得不轻了,在东香市没有待上两周,那里的教授建议他到他的老师那里去。他的老师当然在条件更好的北京的大医院啰。于是,前不久,龙尚云又来到了北京治疗。我私下里的推测是他将不久于人世。可怜的家伙,在我还没有到地区任职之前,我估计自己即将到手的位置是副专员,那就要设法扫除障碍,即搞掉龙。虽然他以前对我还行,但我要转正,他无疑是首要的障碍。正当我在谋划去掉障碍的方略的时候,我自己出乎意料地跨前一大步,得到了理想的位置,加之后来在一幢大楼里办公,我较多地近距离地看到了他,于是,对他的健康状况产生了上面的预判,就这样,我的消除障碍的预案便失去了付诸实施的对象。
我们完成进贡水果的任务之后,我便立即带着马家骢去医院看他。
我们带上了驻京办的一个年轻人,因为他去医院看过龙尚云,可以免除我们停车问路的麻烦。于是,我们的汽车在大街小巷钻进钻出,行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抵达医院。好不容易在医院里面的一栋房子前面挤进排排坐的车队中停好车。马家骢他们走在前面,根据指示牌找到住院部大楼,穿过人群,径直就要往里闯,守门的挥手拦住,“等等!你不认识钟吗?”他严肃地指着墙上的挂钟。我一看,10点还差七八分钟。难怪门口一群人在这里或东张西望,或互相叽叽咕咕,原来是开放的时间还没有到。无奈,我们只好在这里等啊;须知,这不是在红石市,我想进去就进去的。好在也就几分钟,在我们观看周围的环境和随便的交谈之中,很快就过去了,于是,我们随着嘈杂的人流涌进了住院大楼。
肝胆内科病人住在7楼,高不算高,低不算低,医院还是考虑到了病人上下楼的方便,设置了几部电梯,无奈想搭第一趟电梯的人太多了,那个可怜的小小空间当然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需要,于是,像许多需要排队来保持良好秩序的公共场所一样,人们偏偏一拥而上,似乎谁也没有排队的意思。在拥挤之中,一个看来是北方的大汉趁着我的随从让行的机会,大踏步钻到我的前面挤进了电梯,当我试图踏上电梯的时候,它却毫不留情地发出“滴滴”的抗议之声。我只好摇摇头,马上退回来。但我旁边的马家骢却不干,他愤愤地用一只手抓住电梯门,意在让电梯走不成;这都罢了,他的嘴里还咕哝着:“真野蛮!”
站在电梯门另一边的驻京办的年轻人拍拍那大汉,“我们是给领导让行,你就这样抢啊!”。
大汉轻蔑地瞟了我们一眼,“什么××领导,这里都一样!”
马家骢用大嗓门“嘿”了一声,也要参与争吵,我立即扯扯他搭在电梯门上的那只袖子,“走!不要争了。”
马家骢一松手,电梯门慢慢合上了。
我领头向楼梯走去,“人家说得对嘛,在这里哪有什么领导?不过,不能冠以××啰,呵呵……”
“所以我说他是野蛮的家伙嘛!”马家骢还在愤愤不平。
“算啦,不要责怪人家了,也许那大个子确实要急着去看他的什么亲戚朋友。再说,文明程度的提高,需要社会氛围,不能急于求成。你们看,我们又不是急如星火,在这宽敞又不拥挤的楼梯上活动活动有什么不好?7层楼,也不是太高,我们说着话,很快就可以到了,回去午餐口味还要好些呐!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年轻人都笑了。在爬了三四层楼之后,我感觉到自己明显开始喘粗气起来。嘿,我身体健康,实际年龄也才六十挂零,这些应该都不是喘粗气的原因,而只能归结于平时自己锻炼不够。平时空闲时间少是事实,但从家门钻进车门,再出电梯门进入办公室的门,哪有什么躯体的运动?虽然自己也可能是没有肥胖的遗传基因,虽然没有腆出大肚子来,但身体素质下降你还能逃脱?嗯,回去以后买台跑步机放到家里,抓住星星点点的时间空隙来运动身体,看可以取得健身的作用么?经过不到一年的实践,颇有成效,再也不会爬楼三五层就开始喘大气了。这是后话。
进入龙尚云的住着4个病人的病房,马家骢他们把我们带来的水果放在了床头柜上和它旁边的地板上。水果有我们在水果店里买的苹果和梨子,还有特地给龙尚云带来的我们自己产的橘子和柚子。驻京办的年轻人还建议买一束花来的,是我否决了:龙专员和我都是年纪大的人了,我们对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是不感兴趣的,就不要浪费钱了。
在病房门口,我们就看到龙尚云正在打着吊针,走近了,从可以清晰观看输液速度的玻璃管里看到,一种淡淡的放入有色酱油的菜汤般的药液往下滴着,大概每秒钟可以落下一滴,细小的气泡则缓慢地升上玻璃瓶中的药液面上,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泡沫层。
我当然是走在前面,龙尚云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到了我,黯淡的脸上马上现出笑容,想要坐起来。
我立即按住他的肩头,握着他没有打针的手,“不要乱动,当心跑针!”
“哎呦,万*!就是啊,这是今天新打的针眼呐!”坐在床旁边看护的龙尚云的妻子曹大姐——从我认识他们夫妇起,大家都是这样称呼她的——笑着对我说完,站起来让座。
“万*,你这样忙,还……”龙尚云带着真诚的歉意。
“不要这样说。我到北京来办事,还怎么忙,也要来看你嘛!怎么样,到这里治疗肯定好多了是不是?”
“是啊,这里的条件肯定是我们国家最好的。这里的专家也是第一流的。只是我这老病壳壳,自我感觉还是好转不明显……”
“嗯——这要慢慢来,不能急的。因为你这不是像小小的皮外伤那样,涂点消炎的药水,包上一块白色的纱布就可以的。你这个是亏欠身体的时间长,亏欠的程度也大,所以补起来也就要花更多的时间了。”没办法,我嘴里只能这样说,但心里想的却是:你这个治疗只是在拖延离开人世的时间。
“确实呐!都是他以前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总是劝他少喝酒,可他一端起酒杯就来劲了,在外面只怕更厉害了。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哎——”曹大姐长叹一声。
“这不能怪我们的龙大哥啊,酒本来就是个来劲的东西嘛,喝了不来劲就不是好酒,嘿嘿……”因为是在病房里,我尽量压抑着逗笑的声音。
在大家的笑声之中,曹大姐也跟着苦笑了。“他要是像你万*一样就好了!”
“我呀,曹大姐你是知道的,是因为不能喝呀,想喝也喝不了,可不完全是因为我的活命哲学学得好哦!以前喝酒的事就不说了,关键是现在好好治疗,好好调理,慢慢恢复就好了。”
“呵呵,是啊,只能这样往前看了,还能怎么样呢?”龙尚云的声音中底气明显不足。
“目前主要是用些什么药呢?”
“我们只是知道一部分,说是有什么白蛋白,还有一些特别的制剂,”龙尚云进一步压低了声音,“大夫说是用夭折的婴儿的肝脏打成浆以后提取的其中一些成分。”
“噢,这和中医的诊疗方略有异曲同工之妙,应该会很有效用的。”我再次仔细审视从吊瓶里滴下来的浅棕色的药液,朦胧中似乎可以看到放大了的婴儿的肝细胞在里面晃荡。“只可惜在这里不能同时服用一些中药,否则,我认为治疗效果会更好。不过,作为病人,只能根据医疗专家的指挥棒转啰。工作上的事你就不要去想它了,我会带领同志们努力干,不会让我们地区落后的。我们这次来,带了一点我们的土特产作礼物,联络了一些老乡,在多方面的合作努力下,很有收获,大概有两千万的资金可以供我们使用两到三年,加上我们自己挤出一点资金,这样一来,我们的交通和旅游设施就可以得到大发展。你看这是令人兴奋的好消息吧?”
“那当然!确实使我十分高兴!有你万*领导,我们还有不走在先进行列的可能么?”龙尚云尽力发出带着亢奋腔调的声音。
“看你说的!我们不能在这里长时间吵闹你,不要把你累着了。你好好调养,在治疗之外有什么需要,只管打电话给我!总之是要争取早日康复哦!”我伸手和龙尚云握了握。你这个老肝病是不会传染的吧?
曹大姐把我们送到电梯间,稍稍等候,在我们走进电梯的时候,这次电梯没有因为拥挤而无情地将我们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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