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的服饰分类纷繁复杂,按性别年龄分,有男装、女装和童装;按季节分,有春夏秋冬装;按场合分有休闲装和职业装等等,但是其中有一个宗旨不变的,着装优先考虑时间、地点和目的这三大要素,使我们的着装与周围的客观环境保持一致。与此同时,着装的选择也突现了人的品性与气质。《红楼梦》里人物的着装也不例外,同样也考虑到这些因素,通过人物的不同着装描写,起到塑造人物形象,推动情节发展,甚至揭示人物命运的作用。
服饰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衣着常常被视为个体的社会地位与道德品格的象征,不管是真实的还是人为的。尽管“以貌取人”并不可取,但是从一个人的服饰上,通常可以大致解读出这个人的社会地位、品性气质、思想教养等等。在我国封建时代,由于政治、经济和习俗方面的原因,不同社会地位的人,有不同的衣着打扮。
比如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有两个人物的着装作者做了特别的描写,一个是王熙凤,另一个是贾宝玉。
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王熙凤服饰描写)
对于王熙凤的衣着描述得十分详细,从头到颈,到上衣下裳,再到外套,还有佩饰,一应俱全。首先看金丝八宝攒珠髻,这是用黄金丝穿着各种珠宝,如玛瑙、琥珀等物的珠髻,看上去光鲜亮丽。朝阳五凤,是一个钗分出五个头,每一个头都是一个凤的嘴巴,衔着一串垂下来的珠子,一走动就会晃来晃去。再看颈部的装饰,璎珞,是一种珠宝,镶在黄金面板上的。“赤金盘螭璎珞圈”是有点发红的黄金,上面打出了小龙纹,龙纹上镶上璎珞的项圈。宫绦就是中国结,皇宫里面打得非常精致的结叫宫绦。这个宫绦与玫瑰石的玉佩打在一起,玉佩上面是双鱼配件。接着是她的衣裳,短袄外加一个褂子,下面配一条裙子。简单三件套,形容词密集的堆叠在一起,这衣服可不是平常百姓家的素服。短袄底色大红,洋缎是西洋的绸缎,绸缎上面还有图案百蝶穿花,意思是一百只金色的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深蓝色的褂子,里面衬了貂皮,面料是五彩刻丝。刻丝是一种纺织品,皇家御用织物之一,绣出来的东西有凹凸感,非常昂贵。下装是一条玉色的上面撒满花的洋绉裙。
王熙凤一出场,身上五彩斑斓,浓郁的颜色渲染出浮夸的气氛,通过对王熙凤服饰的描写,深度刻画出她外向的性格,地位上的尊贵,以及她的土豪之气,还有她自信的外表。她就像一颗闪着金光的钻石,与传统女性内敛的审美观完全背离,从而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
对贾宝玉服饰的描写有外出服和家居服两种,一个是外出进香还愿的宝玉,一个是回家后穿便服的宝玉。外出的宝玉头上束着紫金冠,这紫金冠有一种身份的象征。《三国演义》中的吕布和《西游记》中的孙悟空,都戴着紫金冠,这二位都是战神,大概作者也有意把贾宝玉塑造成一个“战神”。在现实中,紫金冠多在戏曲中出现。他的额头上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抹额在古代男女通用,有防寒的作用。“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这花色与面料与王熙凤的服饰接近,箭袖就是窄袖子。腰间同样系着宫绦,套着褂子,面料是日本丝绸,上面起团花,粉底小靴。同样戴着璎珞圈,上面系着一块美玉。宝玉的外出服与戏曲服饰很接近,像戏台上的小生。
在描写他的家居服时,着重刻画了他的发型和身上的配饰。贾宝玉的服饰特色体现在一个“红”字上,“红”色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符号多用于象征女性,比如“红颜知己”“红粉佳人”,这与宝玉在小说中爱护女性的特点相契合。红色是最能揭示他心理特征的颜色,同时也是赋有战斗力的颜色,贾宝玉对自己向往的生活充满热情,并积极争取,红色成为他反抗封建礼教,追求个性解放最好的表达颜色。
贾宝玉这一外一内的服饰描写,体现出贵族对衣着的讲究,显示出内外有别,对外展示出他的风度与身份的尊贵,对内显示出他在贾府的重要性,特别是身上项圈、美玉、寄名锁、护身符等这些私密物品,蕴含着家族希望,美好祝愿等寓意。同时,通过宝玉鲜艳亮丽的服饰颜色,体现出贾宝玉身上的女性化倾向,暗含着人物柔美的性情。
再比如作者对林黛玉的服饰描写。第49回,“黛玉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林黛玉一向喜素色,性格内敛不张扬,也换上了红色,其中有着特别的意味。如上所述第45回已显示宝黛爱情进入缓和期,因此黛玉的心情也是大好,红色也代有喜庆,表示她内心的愉悦感。第89回,“黛玉身上穿着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加上银鼠坎肩;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别无花朵;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绵裙。”,身上服饰颜色灰白色,无鲜艳的颜色装点,显得清新丽质,反映出她追求自然,不流俗,高贵纯洁的品性。
推动情节发展服饰是作者的眼睛和窗户,它向人们传递着无声的信息,作者利用服饰描述向读者传递小说所表达的思想内容和情节特征,通过服饰的衬托,展示情节所表达的深刻内涵。
第45回,秋雨淅沥的夜晚,宝玉去潇湘馆看黛玉,头上带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脚穿一双棠木屐。林黛玉看那蓑衣斗笠不是寻常市卖的,十分细致轻巧,便多问了几句。原来宝玉身上的遮雨三件套是北静王送的,还说北静王闲时下雨在家里也是如此穿着,如果黛玉喜欢,他也弄一套送她。林黛玉说,她不要,戴上那个,成个画儿上画的和戏上扮的渔婆了。说完,便后悔不及,羞的脸飞红,因为看到宝玉时说他是渔翁,自言渔婆,岂不是失言了。
这样一个简单的服饰描绘,透露出多方面的信息。首先表明宝玉与北静王关系一向交好,从他们对衣着的喜好度,则可以看出他们二人同是闲云野鹤,淡泊名利之人,他们的交往不以利益为目的,而是把性趣相投放在首位。二人友谊的深厚也在后面的情节被再次证明,至105回,在贾府抄家的危难时刻,北静王再次出现特意问及宝玉,进一步表明他们交往的纯粹性。
其次,林黛玉主动自比渔婆,这对林黛玉来说是罕见的。作为封建贵族的大小姐,在她的头脑里,封建思想的束缚始终起着作用,在她的身上保留着小姐的自尊自贵。她不会像书中的智能儿、尤氏姐妹,将个人名洁置身事外,所以宝黛二人明明相爱,但只要宝玉一涉及与爱相关的表达,她立刻就恼了。她内心深处爱着宝玉,这本身是追求婚姻自主,但她一直盼着贾母能给他们订终身,这是对自身名洁的保护。
这一次为何黛玉忽然自比渔婆了,这离不开第32回贾宝玉的表白,33回的挨打和34回的黛玉探伤时,宝玉对黛玉所表达的个人立场,可以说,宝玉挨打加速了宝黛爱情的确立。宝玉送了黛玉旧手帕作为定情信物,黛玉在手帕上题了三首情诗作为回应,二人关系得以确立,从此后心心相印。黛玉看到宝玉的衣着,不自觉想到渔婆,表明二人的恋爱关系已处于平稳期。同时也表明二人向往的波澜不惊平凡生活。但渔翁渔婆偏偏是“画儿上画的和戏上扮的”,不是现实中的,这一句又成了谶语,预示了宝黛爱情的悲凉结局,最终“心事终虚化”。
揭示人物命运服饰具有极强的表现功能,在社交活动中,人们可以通过服饰来判断一个人的处境,因此服饰也成为一种社会文化的符号。在《红楼梦》里,作者也有意通过对人物的服饰描写,来体现人物的人生处境,暗示人物的命运。
只见妙玉头带妙常髻,身上穿一件月白素袖袄儿,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手执麈[zhǔ]尾念珠。跟着一个侍儿,飘飘拽拽的走来。
在《红楼梦》中,妙玉是一个很独特的存在。她的身世背景与林黛玉颇为相似,或者我们可以看作她便是林黛玉空门的替身。妙玉身在空门,但是满身贵族小姐气息,其讲究远超俗人,但偏偏她身上穿着一身朴素的佛门衣着,却又仙气十足,包裹着一颗华丽的心。这样的装束对她的人生来说是一种讽刺,她本无意空门,但命中注定又非入空门不可,入了空门,俗气不减,最终还是没有逃脱俗世的尘缘。
再比如第49回描写的邢岫烟,在大雪天仍是家常旧衣,并无避雪之衣。这一服饰描写折射出她辛酸的人生,过不下去了来投靠贾府邢夫人,但邢夫人并非良善之人,对贾府施舍的月钱还要指手划脚。她又偏偏寄居在迎春房里,还要遭受迎春下人的盘剥。虽然被薛姨妈看上,许给了薛蝌,但依她的身世地位在薛家根本无立足之地,倍受掣肘。寒冬腊月穿着旧衣在大雪之中,这幅场景正是她人生的写照。
再比如刘姥姥进荣府看到平儿时,作者所作的服饰描写。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便当是凤姐儿了。在刘姥姥的眼中,平儿有当家的气派,但她命中注定无福消受,凤姐活着时,她处处受限,凤姐死后,贾府也败落了,一生命运坎坷。
总之,不同的人物,不同的场合下,作者通过对人物的服饰描写,有助于塑造人物形象,能够揭示出人物的身份和地位,凸显人物性格,折射出人物的心理特征和独特的文化意味,还能展示出特定的社会环境,营造出相应的艺术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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