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个小时,奎托斯都在船之坟场中厮*。
混沌之刃带着永不熄灭的火焰上下翻飞,与刀身链接的锁链坚不可摧,在它们长度的极限范围横扫挥贯,撕扯开不死士兵的腐肉,斩剁它们发黄脆弱的骨头,击碎海德拉头部的坚硬鳞甲,挖掘它的巨眼,割断它的舌头,扯碎它的喉咙。混沌之刃所过之处燃起熊熊火光,这对在幽冥熔炉中锻造的刀锋上迸发着地狱的火焰,贪婪地熔解一切触及它们的生物。
混沌之刃无法被破坏,也不会因长时间的厮*而崩口或磨钝。暗裔的毒血和腐肉也无法在它和锁链上凝固结痂,它们被超凡脱俗的火焰蒸发,转瞬间消失无踪。奎托斯也沐浴在这火焰之中,混沌之刃结果的每一条生命,都顺着铭焊在奎托斯腕骨上的锁链流入他身躯。这窃取而来的生命能量滋养着他的肢体,补充着他的力量,使他不知疲倦,催动生息不绝的战意。除了在扑向下一个猎物的间歇之外,他一直没有停止*戮。
他甚至没有分毫放慢过速度。
奎托斯在浮于海面的船脊上保持着平衡,在船身的残骸间穿越砍*。那些木船骨架周围的水下遍布凶残的鲨鱼,它们永远饥饿狂躁,奋力争食被奎托斯砍断、落入水中的残碎肢体。无数撞毁的船只碎片拥堵在狭小的海域中,甲板断层和桅杆撞嵌交错,风帆的碎片和兜网的绳索绞缠,潮水将它们反复拆散拼合,形成了梦魇般的迷宫。成群不知疲倦的亡灵士兵狂乱地扑向奎托斯,不管他怎样绞*,这些嗜血的亡灵仍无穷无尽地从迷宫各处涌出。更多鹰身女妖在迷宫上空聚拢盘旋,俯冲着试图用恶臭脏污的爪子抓住他。
迷宫被潮水推转着分裂,又以诡异的方式重新拼合,奎托斯早已弄不清自己是否还在接近那艘被他驱入这片汪洋地狱的商船,他也已经对此毫不在乎了。
他不去想这件事,不去想任何事。
他不假思索。*,*,*。他如饮甘醴,全心沉醉地享受着屠*带来的饕餮。
奎托斯挥刀前行,直到有一颗巨大头颅在他面前破水而出。每一次,他面对的海德拉头颅都比之前的大上许多。这庞大的怪兽头颅张开足有奎托斯两倍之大的血盆大口,亮出锋锐如刀的黄色牙齿,从它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咆哮。奎托斯一眼望进它的巨口,顿时感到自己似乎被推入了一个内壁黏湿、散发着恶臭的黑暗坑道。
他双手向后一探,握住混沌之刃的剑柄。海德拉巨蟒般长到没有尽头的粗壮脖颈蜿蜒着翻波破浪,奎托斯佯攻迎上,闪身晃过猛地咬向自己的利齿,顺势将混沌之刃的锁链套住海德拉的脖子,双臂抱紧,肌肉发力贲张,将锁链绞在一起,试图扼*这头畜生。海德拉愤怒地咆哮着胡乱摇摆脖颈,想将奎托斯甩开,锁链在它的颈上滑动,奎托斯的手臂被它身上倒竖的鳞片刮得血肉模糊。
奎托斯用力蹬踏,继续像使用登山带一样绞合锁链,借助他猱身爬上海德拉的脖子。但他的下一步却踏错了的时候,海德拉毫无规律地抽出着,使奎托斯失去落脚点,被自己蹬踏的力量推落半空,固定住的锁链将他抡飞起来——而海德拉悠然凌空转头向他咬来,轻松得如同经验老到的蟾蜍捕食一只粗心的飞虫。
海德拉一咬即中,额骨紧紧闭合,利剑般的牙齿贯穿了奎托斯的前臂。换成其他人,双手早就跟身体分家了,但混沌之刃的锁链由战神本尊亲手铭焊在奎托斯的臂骨,这条锁链坚不可摧,牢牢链接着奎托斯的肢体。这次成功的啃咬只是割到了怪物自己的牙齿,但海德拉没有松口的意思,仍然固执地挫齿磨啮坚硬的锁链,品尝着奎托斯的血肉。
挣扎之中,奎托斯意识到这头怪兽可能真的会将自己送入冥府之王哈迪斯的怀抱。他忍痛收紧双臂上的肌肉,发力试图将它们从海德拉紧咬的双颚间拽回来。然而瞬间他便停下动作,在被海德拉撕甩的视角中慌乱地望向自己脚下狂啸奔涌的海水。他的血让挤挨在水下的鲨鱼群陷入了疯狂,它们在水中撕咬着奎托斯的脚,甚至撕咬彼此。一只巨大的鲨鱼猛地咬住他的胫,小腿顿时传来剧痛。
哪边才是更紧迫的威胁?奎托斯分心想着,胃里好像打了一个疙瘩。一边是疯狂嗜血的饥饿鲨鱼群,一边是硕大无朋的怪兽海德拉,两方都很适合让他与死亡结姻。
双手抽不出来。越是用力拉扯,海德拉的牙齿就嵌得越深,手臂上被海德拉咬住的地方传来骨折般的疼痛,一直到肩膀。他只得抬起双腿避开那些贪得无厌的鲨鱼,并试图找到支撑。直到海德拉开始晃动头颅,像猎犬玩弄老鼠一样甩动奎托斯时,他终于发现了机会。
他蜷起身子,将膝盖顶在自己受制的双臂下,利用一次海德拉疯狂地甩动将双腿穿过胸膛和手臂之间的空隙,紧接着,还能自如行动的双脚便狠狠踢到海德拉脸上,使这畜生因疼痛和愤怒低吼。
奎托斯的用力一踢足以撼动一艘战舰。他踢得更快更狠,绝望和疼痛同时驱使着他。被咬住的手臂因失血而发冷麻木,他无法使出重拳,只能靠双脚连续疯狂踢击,其中一脚恰好踢中了海德拉的眼睛,这一脚给海德拉带来的剧痛使它松开巨口放声惨叫,放开了奎托斯的双臂,并将他高高抛起。当他飞向半空时,海德拉的头颅再次双颚大开扑咬过去,好像奎托斯只是一块它随意抛出的肥肉。
在那一瞬间,奎托斯同时感到了命悬一线的恐惧和绝境逢生的喜悦。随着下落之势,他流畅地将混沌之刃挂在背上,然后把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落入那畜生的巨口之中,任由它的利齿在自己身后咬合,但在海德拉吞咽之前,奎托斯及时用双脚抵住了它的额骨,后背贴着它口腔上方黏腻多皱的颚壁站了起来。
然后,他开始用力。
奎托斯奋力伸展身体,犹如赫拉克勒斯从阿特拉斯肩上托起天空。那畜生的嘴巴被顶着开始张大,它使出所有怪力想再次闭合额骨咬下去。
但海德拉不知道的是,一旦斯巴达之魂站稳脚跟,大地上便没有任何力量能击溃他。
奎托斯渐渐伸直双腿,举起双手承受起肩上的重量,接着仅凭双臂的强大力量将海德拉的嘴巴继续撑开,知道一声如船桁开裂的脆响从怪物额骨连接处传来。
奎托斯从不心软。奎托斯无可阻挡。恐惧已在瞬间潮退,取而代之的是冷血的胜利感。随着又一波澎湃的力量,奎托斯猛地双手举过头顶,海德拉双颚间发出潮湿皮革被碾压扯碎般恐怖的声音,它的整副额骨和颧骨都被奎托斯撑断了。
这头海德拉抽搐着发出一声扭曲刺耳的哀号。奎托斯双脚一蹬,跃上附近船只的甲板,而怪兽的庞然巨大和破碎的硕大头颅缓缓沉入爱琴海的深暗水面,鲨鱼们蜂拥而上,贪婪地争食这场意料之外的血肉大餐,将海水翻搅得更加浑浊。奎托斯向他落败的强敌看了最后一眼,鲨鱼们正食腐鸦群般拥入海德拉松弛的巨口中,从随水流漂浮的肥厚舌头上撕下血淋淋的肉块。对它们来说没有人类或怪物的区别,淌血的肉都是食物。
鲨鱼群被无休无止的饥饿驱使着撕扯海德拉的头颅,将它从涡流涌动的水面拉向更深的海底。这头颅虽然巨大,却无法满足所有的鲨群,几百只鲨鱼,上千只鲨鱼,鲨鱼追逐着从水下飘散的血气组成永无止境的圆环,围着食物在海中盘绕回旋。它们蜷曲着流线型的身体,头尾相逐地狂啮乱咬,看上去似乎相连自己身上的肉也不愿轻易放过。
奎托斯很乐意为这些不知不觉成了他盟友的鲨鱼带来一顿额外的大餐。他的鲜血顺着双腿而下,染红了足畔的水面,只要有一两只鲨鱼被这些血吸引而凑近奎托斯,混沌之刃便能屠*它们,从它们那里得到足以让奎托斯身上这些小伤痊愈的能量。奎托斯抓住锚索,攀上可怕的倾泻着的甲板。但他才刚刚抽出混沌之刃,盘旋的鲨鱼群便一哄而散。
它们刚刚又找到了一顿自己的盛宴。
字面意义上的“自己”的盛宴。
奎托斯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漂浮的鲨鱼尸体。它们的黑色眼珠失神地瞪视着水面,其中一些刚刚开始变得肿胀,而另一些肚腹已经爆开,内脏喷洒而出,引得其他鲨鱼蜂拥争食。而吞吃了同类毒尸的鲨鱼们,没过多久一个个痛苦地扭动着身子窜游,直到终于肚皮朝天。
吃掉一头海德拉和被一头海德拉吃掉,基本上是一个下场。
他花时间在脚下这块断裂的船身里搜寻。酒桶、木盆,或是任何可能有水的容器。就算是一只洋铁桶也有可能储存着一些雨水。甲板上没有,船底舱室里也没有。接着,他看到了船舵旁边放置的木桶,那是大多数船舶上给舵手供应清水的装置。奎托斯一个箭步冲到桶边,将头深深地探入水中鲸吸了一大口。
苦味顿时在他喉咙中炸开,他猛地后退,使劲把还留在嘴里的水吐掉,咸涩的海水灼烧着他的嘴唇。他又啐了一口,这次顺嘴加上了一句咒骂。
“愿海水都变成沙漠!我从没喝过比这更糟的东西。”
这句话刚说出口,他脚下深不可测之处突然升起一束神奇的光芒。方才他面前脏污陈腐几乎快要朽烂的船舱板壁全都被这道光芒淡化了,呈现出一道雪白石膏点缀珍珠的拱门。这道门大约有两个奎托斯那么高,比他完全伸展手臂的长度还宽一些。这道拱门的门框勾画出一张巨大的脸孔,放射出太阳般平和的光芒,照亮了渐趋平静的海面。这像是一张人类的脸,只是他的胡子上堆积着海浪拍打出的泡沫,乌黑油亮的发辫则与摇曳的海草编织在一起。
“你对我的领土就那么缺乏敬意,奎托斯?”一个庄严而不失风度的洪亮嗓音隆隆响起,像是潮水拍打着满是洞窟的崖壁,“你受命在我所管辖的海洋上航行了十年,船难从不会找上你,风暴也总是躲开你的航线,你就不觉得,我这是在对你以礼相待吗?”
“瀚海之王,水手的庇护者,波塞冬大神。”奎托斯的言辞中充满敬意,但却并未垂首低眉,“不知您来有何示下?”
“那头海德拉听命于你曾经的主子阿瑞斯,它竟敢在我美丽的爱琴海上肆虐,用死秽的血肉玷污我的领地,我命令你去除掉它。”
“我正要去。”
“要知道,到现在为止你只不过给这头怪兽造成了一点小小的擦伤——你只干掉了它的几个附生首级而已,这种附生首级在海德拉身上不计其数,它很可能根本没察觉你伤害了它。”
“那我该怎么*了它?”
“必须摧毁它的主首。主首比其他首级大约大十倍,拥有近乎无限的力量——主首中长着这头怪物大脑,捣毁大脑它才能被彻底消灭。”
“它在哪儿?”奎托斯不在乎它拥有怎样的力量。
“我会带你过去,并借给你一点我自己的力量,助你一臂之力。”
奎托斯知道,如果自己一口回绝,很可能会触怒这位喜怒无常的海神。
“什么力量?”他探问道。
“你知道,我的一丝怒意都会让大地为之颤抖,而在我的盛怒之下,风浪会呈现出最狂暴的姿态,吞没在所有海域中航行的船只。你只要走进这道映着我圣像的大门,我会给你现在你最需要的东西,并赐予你超越以往所知一切的力量——我把我的一簇怒火交给你来掌控。”
无论波塞冬的怒火是什么,总不会比那焊在他臂骨中时刻都在熊熊燃烧的混沌之刃锁链更糟糕。
“好。”他说,“我们去*了那畜生。”
“走进拱门的瞬间,一阵刺眼的强光向奎托斯袭来。他感觉全身骨骼都被这强光点燃,火焰从他身体里面向外燃烧着。再踏前一步,奎托斯走出了强光笼罩的区域,落入一片幽暗之中,四周潮湿腐败,处处散发着人类汗水和尿液混合的恶臭。脚下地板的起伏让他明白过来,自己仍处一片船甲板上。他耐心等待着双眼渐渐适应周围的黑暗,周遭那些用绳索捆绑系牢的货物轮廓缓缓浮现出来。就在前面,他听到前方货仓中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抽泣——是成年男人的声音,却哭得像个小崽子。他正哭泣这祈求人来救他。”
奎托斯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他步步为营,俯低身子,以适合作战的姿势走进舱门,哭号声变得清晰呃,偶尔还有尖利的号叫从前方传来。他继续前行,越来越靠近船舱另一头的光源,这才终于看清那些在阴暗中看起来像是一堆堆货物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人类。病弱不堪,饥渴交加,无力行走的人类。
借着亮光,他又注意到这些人类的脚踝上扣着已堆积起绿色锈渍的镣铐。他再次推翻了自己的判断。不仅仅是看上去像,这些人类就是货物。
一艘贩运奴隶的船。
奎托斯暗自点了点头,看来波塞冬已经履行了一部分承诺。有奴隶,就意味着附近必定有新鲜的淡水——奴隶们可相当值钱,奴隶贩子不会放任他们死于干渴。当他经过时,一些临死的奴隶挣扎着打起精神,向他哀求呼救,但奎托斯没有理睬他们。在另一头的舱口前吊着一个奴隶,双腕被粗绳捆在一起,拴在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铁链上。这名奴隶大概正在受罚,他的身体被链条和绳索拉伸成一条可怕的直线,连脚趾都痉挛着伸直,以求在船身摇晃时勉强接触到地面。分摊一些折磨着他的体重。奎托斯走近一些,听清了他时断时续、几近不可闻的抽噎声。
“求求你……求你别把我扔在这儿……求你了……”
看到奎托斯向自己走来,奴隶的抽噎声变成了豁出性命的嘶喊:“诸神在上,发发慈悲吧!请帮帮我!”
奎托斯走到他身边:“想让我救你就闭嘴。”
“噢,祝福你——愿诸神,因您的善良,而赐福于您……”
这个奴隶突然看清了面前这位救命恩人的样貌,没说出的后半截话变成了一个拖长的尾音。
“……是你!”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得涩顿,“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也知道你,犯下的罪孽!斯巴达之魂——诅咒你!我就算死在这儿,也比被你这种人救了要好!”
“如你所求。”
奎托斯单手抽出混沌之刃,例行公事般地手腕一抖便削掉了那个奴隶的脑袋。
混沌之刃从这名濒死的奴隶身上抽取的生命能量已经微乎其微。奎托斯回头瞥了瞥那群铐着枷锁的奴隶,盘算是否该*掉他们来恢复一些体力,但这些家伙全都奄奄一息,就算全*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根本不值一*。
奴隶牢笼的正前方有一条通往船舱的宽阔过道,一道道舱门排列在过道两旁。上方传来的尖叫声渐渐变得微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咆哮,这些咆哮声此起彼伏,形成一阵恐怖的和声,整条船体都为之震颤,奎托斯意识到上面等着他的肯定不只是一个海德拉的头颅,不管是什么人正和那怪物战斗,但奎托斯听得出来,他们立刻就要遭受惨败了。他举目四顾,想看看身边还有没有前来送死的倒霉蛋——现在的他继续恢复力量,即使只是一丁点,他也不会放过。
他在甬道尽头发现了两道相对的舱门,它们看上去与其他舱门不同,不仅用料厚重,四周还镶着黑色铁框,看上去坚不可摧,甚至结实得连奎托斯都很难砸破——这念头悠然腾起的时候,背后的混沌之刃嗡嗡作响,锁链也跟着开始升温,给奎托斯带来一阵微妙的刺痛。他抽出一把刀掷向面前的大门,而巨刃却被门前一道无形的障碍所阻挡,溅起一片明亮的光芒,刀锋连舱门的木头表面都没碰着——这道门被魔法封印住了。
奎托斯暗自颔首。不错,他的面前有两扇门,不但牢固得足以支撑一座要塞,还带着一道神秘的魔法封印,除了这些,可能还有更多自己没能发现的防御措施。这艘奴隶船长要用这么安全的宝库收藏什么样的宝物?这门一定守护着远比俗气的黄金更有价值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都可能会派上用场。
他离开舱底,登上主甲板。那儿现在完全成了一个屠宰场,而这场屠*还远未停止。无论奎托斯往哪个方向看,都能看到水手们在亡灵士兵面前顽强抵抗,或挥舞长矛想要戳刺海德拉的庞大头颅。船身的每一寸木料都溅满滑腻的鲜血,涂抹着不死士兵的腐肉,在甲板上形成一摊摊暗红色的泥泞。这片*戮之地弥漫着恶臭,充斥着尖叫、恐慌与绝望,将他带回了自己年轻时的岁月,那段他率领斯巴达人征战四方的好日子——远在他对那位神明宣誓效忠之前,在将自己交入那位神明手中之前。
当然,那时候他身边倒是没堵着这么多亡灵士兵,而海德拉只会是出现在斯巴达人给孩子们讲的睡前故事里——就算赫拉克勒斯出身太糟糕,他几乎算是一个底比斯人,但他曾助力斯巴达合法之主廷达瑞俄斯王,这壮举仍使他成为了斯巴达人心目中的英雄。
奎托斯走到甲板中央,亮出混沌之刃。他根本没有把 那些亡灵士兵放在眼里,就算那些水手斗不过它们,起码也足够让这些怪物忙活一阵子,奎托斯眼中只有前方那三颗海德拉的头颅。它们配合默契,像一支训练有素的战斗小队,合力攻击着这艘奴隶船。
即便是两旁较小的头颅,也足有之前与他战斗过的那些头颅两倍之大——而主首那令人难以想象的雄壮使得它们全都相形见绌。主首眼中燃烧着恐怖的暗黄色光芒,弯曲的脖颈比这艘船的主桅杆更高大,看上去只消一口就能把整条奴隶船吞下去。两颗辅首如毒蛇般左突右冲,使那些持矛的水手们疲于应对。
“呃——你是神吗?”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瞅着有点儿像个神,我们现在正缺个神帮把手!”
奎托斯转过身来,一盘系船锚的铁链后面蹲着一个水手,正用自己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打量着奎托斯。他的另一只眼睛只剩一个黑窟窿,一道伤疤从这水手的额头到脸颊蜿蜒而过,正穿过那只眼睛,就像是奎托斯自己眉骨间的那道长疤一样。水手的独眼骨碌碌地转动着,好像他自己控制不住这只眼睛到底要看哪儿。
“船长在哪儿?”奎托斯问道。
“你找他干什么?”
“要他投降。”奎托斯轻蔑地看了一眼狼藉的甲板,“这艘船是我的了,你们怎么叫它?”
“它是‘神之殇’号。”水手回答,“你想抢走它?”
“它已经是我的了。”奎托斯说道,“现在它叫‘复仇’,我的复仇。”
“愿诸神会因此发笑——如果他们没因你的狂妄而揍你一顿的话。”
奎托斯俯视着这名水手。这家伙疯了吗?竟敢当面冲撞斯巴达之魂?他接着看清了这水手身上脏兮兮的皮短靠,还有他丢在身旁空空如也的紫色皮面酒囊。他意识到,这家伙不过是喝得烂醉,根本没认出他究竟是谁。
“船长在哪儿?”奎托斯重复道,“我再问最后一次。”
喝醉的水手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在那儿,桅杆旁边。那个脖、脖子上戴着个大钥匙的家伙。瞧、瞧见了?”
“跪在那儿的那个?”
“嗯哼,跪着呢,就是他。”
奎托斯的嘴唇不屑地翘起:“求饶呢?”
“祈——祷呢。”水手纠正道,“向波塞冬祈祷……求他从海德拉那儿救出我们的船……”
“他的祈祷已经得到回应了。”
水手直勾勾地瞪着奎托斯:“你要救我们?”
“不,只救这船。”
奎托斯转身面对战场。就在此时,海德拉巨大的主首直向俯冲主桅杆的基座,重重地砸向跪在地上的船长。就在瞬间,船长不见了——他和那把钥匙一起被吞了下去。主首扬起头来,发出一声得意的咆哮,船帆都因这咆哮而飘零坠落。
奎托斯对此无动于衷。要知道,如果你长了一个像海德拉那么长的脖子,想吞下什么东西可要花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这三颗头颅离得太近了,奎托斯很难单独面对其中的一个可要是他径直攻击主首,就不得不同时抵御两侧的辅首发动的攻击,而先攻击任何一个辅首的策略则会将他的后背和侧翼暴露在主首巨大的利齿之下。如果没法逐个击破,就得一次干掉它们全部。
他像一发炮弹般冲过甲板。
离他最近的一颗头抡了过来,想把他就这么砸碎在甲板上。奎托斯高高跳起,跃过这怪物的脖子,一只手挥刀下劈。这一刀击碎了海德拉的骨头,牢牢地卡在它头骨和一只犄角的接合处。刀后的锁链如缆绳般绷紧,带着奎托斯如风车般荡起。他随着这颗头来回摇摆,顺势将锁链一圈圈绕在它的脖子上,最终跃上这怪物头顶。只是一个闪念间,另一把刀出现在他手中,与它的兄弟一起刺入怪物的眼中,精准的戳刺使眼球爆出一股黏腻的透明体液,双刀上顿时裹了厚厚一层这种恶心的黏液。这颗头在剧痛之下盲目地乱甩起来。
一片阴森的黑影在他头顶出现,黑暗犹如墨汁一般笼罩了他。海德拉的主首庞大迅捷,像一只足有一座房屋那么大的猎鹰般朝他疾冲而下。奎托斯在辅首上站稳脚跟,沉静地面对着将额骨张到最大的主首。尽管像猎鹰一样拥有绝对的速度,但它太大了,不可能有太精准的准头,就算他站脚的这颗辅首一动不动,它也很难一举将他从上面咬下来,这辅首还在疯狂地摇来摇去,速度越来越快,想把奎托斯甩下去。他的腹部和恻肋果然如刚才他所预判的那样空门大露,主首硕大无朋的双颚在整个辅首的周围咬合,尖利的长牙像军舰撞角上的尖刺般深深插进辅首脖子上的鳞片铠甲,想要咬断辅首,连同奎托斯一起吞入腹中。
但奎托斯深知海德拉多鳞的皮肤究竟有多硬。当主首咬紧牙关,并开始像一头饿狼试图撕下一条鹿腿那样摇头晃脑时,他有充裕的时间穿过那些巨大牙齿间的缝隙。奎托斯将一把刀刺入主首的下牙龈,利用锁链将自己荡到这怪物的下巴底下,并将另一把刀刺入了那里的鳞片,之后抽回了自己的第一把刀。突如其来的疼痛使主首咆哮起来,它松开被自己嚼了一半的辅首,任凭那东西颓然坠入海中。
奎托斯继续着自己的活计,这次他将刀刺入怪物的下巴附近,它的嘴巴够不到的脖颈处。剩下的那头辅首如毒蛇般从奎托斯后方突袭而至——然而刺入它鼻子的一把混沌之刃却令它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战术的正确性。锯齿状的刀刃正卡在这怪物鼻间的软骨上,当奎托斯试图将刀抽回时,那怪物发出一阵奎托斯闻所未闻的尖利怪叫。就在这时,主首停止了将奎托斯咬成两半的尝试,这次它使劲将脖颈砸向了桅杆,把奎托斯压在自己的鳞片和巨大的桅杆圆木之间。
奎托斯被这强大的压力挤得眼前发黑,主首整条脖颈都压了过来,主桅杆上发出危险的崩裂声,奎托斯的脊柱也一起咯咯作响——但还是木质的桅杆先支持不住,“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段。
主首再次扬起,准备着下一次攻击,而辅首则自顾不暇,直往后缩,但混沌之刃一直像个鱼钩似的卡在它鼻端,无论如何拉扯,都只会让那利刃陷得更深。而仍插在主首喉部的另一把刀也一样无法挣脱地勾进血肉之中。这双刀和上面的锁链自地狱的烈焰中熔断而出,尘世间的任何力量都无法将它们摧毁,而这锁链正要命地焊在奎托斯的双臂上。当海德拉的主首与辅首朝着相反方向搏命拉扯的时候,在它们之间会被扯裂的东西只剩下了一个。
奎托斯。
当这两颗巨头试图将悬在空中的他扯成两片时,奎托斯痛苦的尖叫起来。他雄壮的肩膀上肌肉贲起,但就算以他超人的力量也难以与海德拉的巨力抗衡。换作之前,奎托斯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但他意识到,这头海德拉听命于阿瑞斯。想到将要被自己敌人的喽啰干掉,一股狂暴的怒火登时席卷奎托斯的全身,那不是单纯的愤怒,也不是单纯的暴躁——
——而是被这狂暴的念头点燃的神明之怒。
就像头一次见到波塞冬,进入那道拱门时那样,奎托斯再度感到全身的骨骼都从骨头缝里着了火,这火穿过全身,从内向外将他整个都包裹在熊熊烈焰之中,流动的电光在他周身闪耀,甚至将他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暗蓝色的模糊幻影。嵌在主首脖子上的那把刀像被火烤裂了的野火罐子似的突然爆炸,冒着烟的肉块在爆炸中四散飞溅。
卡在辅首鼻骨上的利刃造成的效果更为壮观:辅首的鼻骨内膜发生了爆炸,炸裂的碎骨冲入了海德拉的眼窝,强大的压力直接把这怪物残破的眼球喷了出来。碎片四下飞溅,穿透了那团恶心的辅首大脑,奎托斯猛然意识到波塞冬之怒的威力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辅首的脖颈失去控制,轰然垮塌,奎托斯随着它一起砸向下方的甲板。腥风从奎托斯耳边呼啸而过。
他发现自己正跌向从当中折断的粗大主桅杆,于是将手腕发力一抖,混沌之刃激射而出,牢牢地钉在桅杆上面,他的身体随着锁链流畅地划出一条抛物线,飞行一般冲向海德拉。巨大的怪兽发觉他向自己飞来,于是张开足以吞掉半艘战船的血盆大口,迅猛地迎向奎托斯。
海德拉的主首虽然庞大,但脑子并不比它的辅首更聪明。奎托斯满意地确认了这一点,又借着锁链摆荡之势轻松跃上主桅杆的“顶部”——主桅杆断裂之后,顶端布满尖锐的碎片和峥嵘的木刺,歪斜的角度难以立足。奎托斯找准重心,将混沌之刃从头顶抡起,试图吸引海德拉的注意力。
他感受着体内燃烧的波塞冬怒火,屏息等待,直到主首终于瞄准了他。巨型头颅像是整个月球极速陨落一般飞击下来,张开利齿暴露出黏腻湿滑仿佛深暗洞穴般的口腔,打算把他和桅杆一起囫囵吞掉。即使在这根主桅杆完整无损的时候,它的木料也远不及海德拉辅首的脖子那样结实,奎托斯当然知道,海德拉能轻松地把桅杆嗑成两段,于是他对准这怪物正快速逼近的大嘴,再次释放了暴热而无坚不摧的海神之怒,这次攻击将主首的內颌炸得血肉模糊,整条脖颈都因痛苦而剧烈痉挛起来。
奎托斯再次挥刀剁进怪物的鼻软骨,靠锁链拉着自己穿过大片大片布满泥泞烂肉的湿滑创面,一直爬行到海德拉的主首顶部,趁怪兽还在抽搐挣扎而来不及继续攻击时,奎托斯高举混沌之刃,将刀身插入它的头骨之中直至没柄。接着他拔出巨刃,干净利落地再次戳进头骨,用尽全身力气搅动头骨下的大脑。一下,又是一下,直到冒着恶臭的浓稠脑浆从头骨的裂口中涌了出来。
他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直接借住锁链荡回海德拉的口腔里,骨肉外翻的腔洞四壁仍在轻颤抖。海德拉的躯体实在是太过庞大,即使脑部已经死亡,它的身体部分却还没来得及接收到这个绝命的信息。他穿过混乱成堆的肉浆筋管和软骨一路向下滑行,从怪物大张的嘴外面照进来的光线逐渐转暗,这才听见一个微弱的抽泣声。
“救命啊……有没有人……伟大的波塞冬,求您拯救您的水手……”
奎托斯将刀深深插进快狭长多筋的肌肉,用锁链固定住自己,走进那片滑脚的阴暗处。在最后一丝光线也要被遮蔽的地方,奎托斯分辨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他抽出另一把刀轻轻一挥,混沌之刃上腾起些许火焰照亮了周围,奎托斯终于看清了正在呼救的船长。
“祝愿你!愿波塞冬永远庇佑你的旅程!”船长呼吸急促,语无伦次,“愿奥林匹斯的诸神对你微笑……”
船长伸长手臂,僵硬的十指死死扣住一块软骨,身体绝望地来回摆荡着,看上去马上就要坠入海德拉深不见底的胃袋。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皮绳,绳子上有把金色的钥匙,微微反射着混沌之刃的火光。
奎托斯把锁链又伸长了一些,向下探出一只大手。
船长的眼眶里涌出泪水,冲开了他脸上的污血。“祝福您!”他几乎无意识地念叨着,“谢谢您回来救我,祝福您!”
奎托斯的手指勾住了船长脖子上的皮绳。
“我回来拿这个。”他说着顺手一拽,把皮绳从船长脖子上拽下来。船长被这力道从软骨上震开,身体陡然失重,尖叫着掉进了海德拉还在缓缓蠕动的胃囊。
奎托斯紧握钥匙向海德拉尸体的出口走去,把船长正在被消化的声音留在身后。主首仍然钉在破碎的桅杆底部,奎托斯走过去挥动混沌之刃,将主桅杆连根斩断,巨兽随即被自己身躯拉离了船舷,滑进漆黑的海面,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水中,永远地消失了。
奎托斯打开手掌看着钥匙。这场恶战只是为了打开一扇门。无论那门后有什么,最好能值得他如此苦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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