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无尽债务
主角:伯洛戈无
作者:伯洛戈
类型:其他小说
这本书主要讲述的是:小说《无尽债务》,大神“伯洛戈”将伯洛戈无作为书中的主人公。全文主要讲述了:
秩序局、外勤部的休息室内,伯洛戈和帕尔默一左一右,坐在杰佛里的两侧,此刻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亚斯因为事务原因,之前便离开了,伊凡则十分不想和帕尔默见面,知道他回来了,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两人的叔侄关系极为恶劣,从各种因素里,都能察觉一二。
“伯洛戈,这位是帕尔默·克莱克斯,”杰佛里介绍着,“然后,帕尔默,这位是……”
“伯洛戈·拉撒路!久仰大名!”
不等杰佛里做出介绍,帕尔默直接抓起了伯洛戈的手,用力摇晃了起来,热情十足,就像个欢脱的狗子。
“你……你们之前认识?”
这副热情的模样,弄的...
夜幕下,教堂内灯火通明,烛火静静地燃烧着,融化的蜡油沿着阶梯流下、凝固,随着晚风的拂过,如同落日夕阳下的海面,泛起涟漪、波光粼粼。
狭窄的忏悔室内,伯洛戈低垂着头,低语着。
“神父,好人的灵魂会上天堂,恶人的灵魂会下地狱,对吗?”
不久后,慈祥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当然,孩子。”
伯洛戈与神父隔着一层轻薄的黑纱,昏暗下,两人的面容模糊,无法分辨出对方的模样。
“这样吗?这样可太好了。”
听到神父的肯定,伯洛戈点了点头,如释重负。
“我有一个朋友。”
聊到她时,伯洛戈茫然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便再次冷了下来。
“不是那种用来掩饰自己的‘朋友’,她是一个实际存在的人,算得上是我仅有的朋友。
我一年前出狱后,站在监狱门口,我迷茫了好一阵,不知道该去哪,然后我看到了她,虽然很久没见了,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把我带回了家,一直照顾着我,她之前就很爱叨叨……变成了老太太后,更加叨叨个不停,每天都会没完没了地说我……”
伯洛戈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神父则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
“我睡觉不盖被,会被她嘟囔,不吃早饭也会被嘟囔,就连熬夜也是,有时候我就会反驳‘你是我老妈吗’,她则一副占了便宜的样子,一边笑,一边继续叨叨。”
伯洛戈忍不住地露出笑意,听到这,黑纱的另一端,神父也跟着笑了起来,狭窄的空间内,两人的笑声回荡。
“我在她家住过一段时间,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的孩子时不时会回家看她,大概是出于我坐过牢的原因,她的孩子们并不喜欢我,加上她是个老太太了,总怀疑我图谋不轨,比如意图她的家产。”
说到这,伯洛戈摇了摇头。
“为了不影响她们的家庭和谐,我后来就搬出去住了,一有空我就会去看她,她说我就像她没有血缘的孩子……又占我便宜。”
伯洛戈的脑海里逐渐浮现了女人的面容,那是个苍老的面容,岁月将她的美好尽数摧残,但仍能从那干瘪的皮肤与皱纹间,隐隐看到曾经的美丽。
听着他的讲述,神父也微微点头,带着微笑。
“忘年之交吗?听起来很不错。”
“是啊,她可真是个好人啊,在我这无依无靠的时刻,愿意收留我,我之前还和她开玩笑,说要给她当情人来偿还这份恩情,她摇了摇头,说我和她站起一起,比起情人,更像母子。”
伯洛戈仰起头,入目的只有深邃的昏暗,他喃喃自语着。
“这样的好人,应该有善终才对吧,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早上……”
他深呼吸,脸上的笑意逐渐冰冷了起来,就像戴上了面具,面无表情。
“神父,我想对你忏悔,关于她的死。
以及她死后,我所做的暴行。”
他的声音平静,不带任何感情。
话语宛如魔咒,无名的寒意袭上了神父的心头,他紧张地看向黑纱的另一边,却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轮廓。
恍惚间,他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忏悔室另一端的伯洛戈不再是人类,而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
充斥着邪异、狰狞、欺诈……
“大概是一个月前,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她按照往常一样,出门散步,但这一次她没有回来,当她被发现时,她已经死了,尸体倒在阴暗的小巷里,身上的首饰钱财被洗劫一空。”
刚刚的喜悦荡然无存,伯洛戈目光空洞,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一次普通的抢劫案件……治安官们是这么说的,神父你也知道欧泊斯这个鬼地方,这座城市秩序与混乱并存,抢劫这种事很常见,她只是有些倒霉罢了,在阳光明媚的早上遇到这样的倒霉事。
我最开始也以为是这样的,去停尸间的路上,我想了很多的事,比如怎么找出那个该死的抢劫犯,比如如何让他意识到,死亡在某些时刻,也是一种奢侈……”
伯洛戈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在停尸间看到了她的尸体,她的身体冰冷,神情安详,就像入睡了一样,医生说她太老了,撞到了脑袋,然后死掉的,很多老年人就是这样死掉的。
最开始我也接受了这个死因,但很快我发现了一件事,她的身上有‘凝华’的痕迹,她的灵魂……被人抽离了。”
神父的神情凝固住了,宛如冰冷的石雕,伯洛戈则低声笑了起来,狭窄的忏悔室此刻就像监牢,将他与神父关在了一起。
或者说,神父被迫和他关在了一起。
“知道吗?神父,我的老板说,灵魂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因此故事中,那些渴望灵魂的魔鬼们,也是真实存在的,它们就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许诺着种种美好,来诱惑凡人献出自己的灵魂。”
伯洛戈突然聊起了别的,声音很轻,就像在讲述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些人在交易中,向魔鬼献出了自己全部的灵魂,从此他的内心便会出现一个不断塌陷的空洞——那本是灵魂的位置。
空洞就像吞食一切的旋涡,一点点蚕食着人类的理智。
他们在难忍的痛楚中,变得越发疯狂与饥饿,直到吞食他人的灵魂,从而填补内心的空洞,短暂地舒缓那折磨的饥饿感。”
不知何时忏悔室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伯洛戈的讲述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凝华是一种凝聚灵魂的手段,将虚无的灵魂凝固为实体,从而进行干涉,就像所谓的哲人石、不死药……这不是一起抢劫案,这是一起掠夺灵魂的谋*案,一起超凡犯罪。”
伯洛戈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这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施暴的兴奋。
“我找到了游荡在那片区域的黑帮成员,拔光他们的牙齿,砸断他们的骨骼,一根根地切断手指……那真是令人疲惫的工作,但好在我得到了一个名字,我跟着名字又找到了另一个家伙。
他是个药剂师,在黑市出售各种禁药,折磨他、拷问他,然后得到下一个名字。
打手、头目、走私犯、被贿赂的治安官……
下一个、下一个……”
寂静里与伯洛戈叙述相伴随的,便是清澈的指针声,每个音节消散后,指针便响起细小的、推进的段落声。
滴答、滴答、滴答……速度逐渐加快,仿佛陷入黑色的旋涡之中,人们无力地哀嚎着,被其拖拽、吞没、归于黑暗。
压力在神父的内心滋生,冷汗密布了他的额头。
直到在某个瞬间,伯洛戈终于停了下来,他随意地一笑,结束了这疯狂的讲述。
“算了,具体的就不详细说了,总之就是略显无聊的、机械式的工作,最后我从一个死人的手里得到了一份名单。”
伯洛戈目光缓慢地挪移,看向了黑纱的另一端。
“神父,你知道阿黛尔·多维兰吗?
黑纱之后没有声音回应,只有阵阵低沉轻微的细响,就像冰川开裂时的崩鸣,嫩芽顶开土壤的躁动。
伯洛戈静心等候着,教堂内不知为何,总是有着极为浓重的熏香味,就连忏悔室内也是如此,但很快他从这熏香里嗅到了一丝腥凝的味道。
尖啸声响起。
锋利的指骨破开血肉,如同染血的尖刀,将隔断的黑纱撕碎,沿着伯洛戈的脸庞划落,钉入身后的木板。
伯洛戈转过头,看向神父的方向,一道细小的红线沿着他脸颊延伸,而后有鲜血从中流淌。
腥臭的血气弥漫,就像某种令人兴奋的药剂,阵阵喘息声袭来。
伯洛戈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神父,或者说恶魔。
“你不该找到这来的。”
黑暗包裹着神父的躯骸,喉咙间传来扭曲的声响。
神父能嗅到灵魂的味道,那透过血液传出的、甜美、令人迷醉与疯狂的味道,仅仅是闻到这样的美味,内心来自空洞的饥饿感都能被缓解不少。
可缓解之后,便是更大的渴望。
“恶魔可是当不了神父的啊。”
伯洛戈冷冰冰地说道。
神父没有回应,而是发出一阵嘶哑怪异的笑声。
它并不担心秘密的泄露,只要将伯洛戈*掉就好。
吃掉伯洛戈的灵魂,再将肉体碎尸万段,丢进大裂隙的灰雾之中……一如既往。
“多伦神父,为什么你的名字,会出现在那份名单上呢?”
伯洛戈抬起头,看到了神父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庞,五官完全扭曲了起来,没有一点慈祥的模样。
他就像扑*猎物的野兽,喘息声沉重且激烈,眼瞳布满血丝,猩红一片。
“是吗?真遗憾啊。”
伯洛戈这样说着。
利爪再度袭来,只听一声金属崩鸣之音,而后狭窄的黑暗内,多伦感到一阵从胸口传来的剧痛,随后身体被拉扯着,不受控制地撞出了忏悔室。
砸翻了燃烧的烛台,炽热的蜡油与焰火纠缠在它的身上,引燃了衣物,烈火燃烧,吼声阵阵,多伦就像浴火的野兽。
昏暗的忏悔室内,伯洛戈慢步走出,手中握着金属长柄,上面还有着格挡爪击留下的划痕。
他用力地甩动长柄,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声响,金属长柄一节节地延长,最后致命的尖刀滑出,映射着燃烧的烛火。
锋利的折刀被握在手中。
“还有些人在与魔鬼的交易中,没有丢掉全部的灵魂,并且还获得了魔鬼的‘恩赐’。”
伯洛戈说着,一只手摸向了胸口心脏的位置。
“老板说,这类人丢掉了部分的灵魂,灵魂不再完整,缺了一角,露出部分的空洞,所以有时也会受到饥饿感的折磨,催促着他们寻回遗失的灵魂,将缺口重新填补,但他们仍保持着理智,不会像你、像恶魔一样饥不择食。”
伯洛戈逐步靠近,烛火将地毯燃起,火光映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还算年轻的脸,黑色的长发散乱地落下,目光藏在阴影里,身上穿着黑色的风衣,内衬则是白衬衫,领口还系着黑色的领带。
很普通的人,就像下班的职员,这样的人欧泊斯内随处可见。
“魔鬼真是群狡诈、该死的家伙,对吗?”
伯洛戈抱怨着。
“这类人无法作为一个灵魂健全的人去生活,也无法像你们恶魔一样,被饥饿感驱使,完全地堕落、陷入疯狂。
不上不下。
为了自己遗失的灵魂而奔波,妄图有一天,从魔鬼的手中赎回自己的灵魂,偿还这沉重的债务。”
多伦猛地挺进,它在兽化。
尖锐的利爪如同细长的剑刃,暴涨的肌肉胀破了衣物,阵阵嘶吼的低鸣中,带着不可阻挡之势暴起。
身影扭曲成了模糊的黑影,短暂的延迟后,狂风掀起,吹动着燃烧的焰火。
尖锐的崩鸣声响彻,火花四溅。
多伦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伯洛戈单手架起折刀,轻易地挡住了它的猛击,而后震开,它再度挥起尖爪,试着将伯洛戈斩*,可伯洛戈挥刀的速度比他更快,身影宛如鬼魅一瞬间消失。
疾风舞动,当伯洛戈再现时,带着钢铁的寒芒。
折刀映射着燃烧的火光,炫目的光芒闪过多伦的眼睛。
失神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可就在这短暂的瞬间里,折刀避开了坚硬的利爪,从侧面斩下,一举斩断了多伦的右手。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神父。”
询问声伴随着刀光而至,每一声落下,都在多伦的身上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
“好人应该上天堂的啊,可她的灵魂为什么不在天堂之中呢?”
伯洛戈不解地问着,折刀掠过多伦的小腿,一刀两断,多伦的身体直接半跪了下来。
多伦喘息着,惊恐着,向着他人施加的恐惧的恶魔,此刻却惊恐万分。
“恶人该下地狱,为什么你的灵魂,不在地狱里呢?”
声音从身后响起,伯洛戈拎着折刀,站在它的身后,就像处刑罪人的刽子手。
多伦颤抖着,下一秒,啸风骤起,将话语撕碎。
它在这一刻绝地反击,猛地起身、扭转、挥爪,可迎接多伦的是更为凌冽的刀光。
利爪崩碎,仅有的手臂也被轻易地贯穿、撕碎,连带着胸口也被波及,落下一道细长的刀痕,汩汩地涌出鲜血。
寒芒交错,折刀卷起的啸风,一瞬间居然吹灭了燃烧的焰火,阵阵白烟滚滚而过。
多伦的身体僵在了原地,喉咙上延伸出了一道细小的红线,很快红线开始延伸,跨度半个脖颈,紧接着就像决堤的大坝,鲜血从其中飞溅,倾泻如注。
致命伤下,多伦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气力,跪倒了下来,胡乱地伸出断裂扭曲的手臂,试着堵住喉咙处的伤口,可这只是徒劳,鲜血还是止不住地涌出,转眼间便在身下汇聚成了大片的血泊。
伯洛戈没有继续挥砍,而是伫立在原地,眼中倒映着星群。
不止有鲜血溢出,与鲜血一同逃离躯体的,还有一股股青色的光点,它们就像粉尘一样,轻柔地飘荡在四周。
这东西似乎只有伯洛戈能看到,多伦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光点的存在,勉强地抬起头,目光里充斥着惊恐。
“碎屑……”
伯洛戈低声道,抬起手,将散落的头发梳到脑后,露出那张长年没有晒太阳,而有些惨白的脸,以及那双青色的眼睛。
他没有因这残忍的一幕而惊恐,反而像是被唤醒了什么般,青色的眼中滚动着螺旋的邪异。
与此同时那些散落的青色光点,就像受到了召唤般,纷纷涌向伯洛戈,轻易地穿透皮肤,融入伯洛戈的身体里。
一股满足感涌上心头。
“哦!不好意思。”
满足感令他微微失神,回过神后男人这时才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朝向多伦,慢悠悠地说道。
“伯洛戈。”
伯洛戈说。
“伯洛戈·拉撒路,一名债务人。”
向魔鬼献出灵魂,从而得到神秘的恩赐,就此背下沉重的债务。
多伦倒在了血泊之中,伯洛戈话语响起的同时,它看到伯洛戈脸颊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残留在脸上的鲜血回流,皮肤重新拼接在了一起,宛如时间回溯。
伯洛戈注意到了多伦的视线,他解释着。
“对,这就是我的‘恩赐’,我所欠下的‘债务’。”
说完,略显病态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折刀再度落下,将那尖锐的利爪尽数折断,令多伦仅有的肢体也化作一团肉泥,它就像蛆虫一样,靠着最后的求生意志,在地上费力地挪动着,身后留下延伸的血红,就像铺开的红毯。
那令人恐惧的脚步声如影随行,视线的余光观察到了伯洛戈的身影,他手握着折刀,口里哼着奇怪的旋律,折刀轻拍着手掌,打着欢快、富有节奏的拍子。
轻快的步伐,踩踏着血泊,就像舞蹈般,伯洛戈绕着多伦而行。
“我……我……”
多伦试着说些求饶的话,可血块堵住了它的喉咙,只发出了阵阵无意义的呜咽。
伯洛戈一把抓起多伦的头发,将布满污血的它硬生生地拽起来。
“求饶可不行啊,神父,你说过的,恶人的灵魂就该下地狱。”
说完,伯洛戈用力将神父的残躯抛向前方,坠入燃烧的忏悔室内,火光迸发,炽热的气息回荡,连带着数不清的火花飞溅。
能听到凄厉的哀嚎声,以及焰火炙烤血肉,所升起的一股股腐臭。
捡起燃烧的教典,随意地翻开一页,上面的字迹也因大火而化作了耀眼的金色。
伯洛戈大声念诵着其上的文字。
“在祂的目光下,群山震动,大地摇晃!”
抛起沉重的教典,折刀穿透了燃烧的书页,伯洛戈大步向前,透过教典的锋刃贯穿了恶魔的心脏,将它牢牢地钉死在了燃烧的忏悔室内。
伯洛戈没有离去,他和恶魔一同置于怒火之中,大火撕毁了他的肌肤,但很快血肉复生,烧灼的伤势被逐一抚平。
在他的目光下,恶魔的挣扎渐渐地停了下来,漆黑的空壳被烈火吞没,如同烧灼的木炭般,化作灰色死意的雕塑。
恶魔的残躯化作灰白的尘埃下坠,青色的光点从残骸中溢出,全部融入了伯洛戈的体内,他张开了双手、闭上眼,就像在享受此刻的死亡与毁灭,脸颊上露出满足的微笑,眼角的缝隙里,则不断地溢出滚烫的青光。
拔出折刀,教典破碎,躯壳崩塌,燃烧的书页飞舞,就像金色的大雪,纷纷扬扬。
莱茵历1244年,誓言城·欧泊斯。
伯洛戈坐在路边,嘴里叼着烟,面无表情。
“阿黛尔,我就快为你完成复仇了。”
他喃喃自语着,随手将燃烧的烟蒂向前丢去,落下又弹起,带起星火,消失在了路旁流经的小河里。
河水湍急,自视野的一端起始,匆匆地消失在了黑夜的另一端。
这样的河流在欧泊斯内有很多,它们的主干为一条沿着欧泊斯蜿蜒而过的大河,那条大河被称作莱茵河。
它流经诸国,据说其源头,在莱茵同盟的最深处,只可惜伯洛戈这辈子都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验证这一切。
望着远方犹如群山的楼群,凝视了好一阵后,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还在泛光的手掌,或者说血管。
病态惨白的掌心里,正时不时地闪过青色的光芒,那光芒源自血肉之中的血管,就像通电的电路,迸发出耀光的轨迹。
作为债务人的伯洛戈,实际上和恶魔有着一定相似的地方,就比如他的灵魂缺失了一角,暴露出了犹如深渊的空洞。
空洞会令人饥饿、扭曲、变成怪物般的恶魔,迫使恶魔渴求着他人灵魂,驱动债务人赎回自己的灵魂。
伯洛戈在黑牢里时,就为此困扰过,每当饥饿感来袭时,那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就像……就像身体的内部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黑洞,旋转吞食,它贪婪地咬食着周边的一切,将骨骼与血肉,一切的一切都要吞入其中般,物质相互挤压、崩塌,最后塞进那细小的孔洞之中、鲜血淋漓。
身体上的痛苦后,便是精神上的折磨,你会感到口渴、饥饿、困倦、疲惫等等负面情绪,你试着满足自己,试着饮水、进食、休眠,可遗憾的是,空洞永不满足,唯一能缓解它、填满它的、唯有灵魂。
躁噬症,黑牢里的人是这么称呼空洞躁动时的症状。
每当躁噬症发作时,伯洛戈都被折磨的直想啃墙皮,出狱后,他一度担心躁噬症的爆发,可在伯洛戈*死第一头恶魔时,他发现了异常。
青色的光点。
凡是被伯洛戈*死的恶魔,死后身上都会溢出青色的光点,他在战斗中对敌人套过几次话,最后得出结论,这样异常的光点只有自己能看到。
一开始伯洛戈不清楚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就当做自己“恩赐”启动时引发的异象,但很快他便注意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躁噬症的折磨了……
在询问杰佛里相关的知识后之后,伯洛戈推断出了这些青色光点的本质。
灵魂的碎屑。
只要*死恶魔,伯洛戈就能从它们的残骸上,吞食灵魂的碎屑。
他并不清楚这是从何得来的能力,只好归结于当初自己与魔鬼立下血契时,附带的能力。
比起自己的“恩赐”,伯洛戈更满意于这份能力,每次砍翻恶魔后,灵魂的碎屑都会被融入体内,去填补灵魂的缺口,令空洞得以宁静,以延缓躁噬症的爆发。
就像饱食一顿的恶鬼,“进食”之后伯洛戈都会有种极大的满足感,伯洛戈甚至怀疑,自己如果恶魔砍的足够多,会不会有一天,能将缺口完全填补,令自己的灵魂重新完整起来。
不过那种事情还是有些太遥远了,砍了一年的恶魔,也仅仅是让自己摆脱躁噬症的折磨而已。
可只要活的够久,砍的够多……或许,或许这并非不可能。
晚风有些寒冷,不自主地裹紧了衣服,可衣服破破烂烂的,被烧的到处都是窟窿。
回过头,教堂正处于烈火燃烧之中,伯洛戈注视着烧焦的废墟,在想要不要凑到大火旁取暖,但看到那些围在街道旁的人,想想又算了。
教堂崩塌于怒焰之中,其中埋葬着恶魔。
蛮诗意的一幕,但伯洛戈有些头疼,已经能想到老板对自己说的话了,“只是狩猎个恶魔而已,没必要把整个教堂都点了吧”诸如此类的抱怨话。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伯洛戈每次过分投入于“工作”后,都会忘记周遭的环境。
“真倒霉啊。”
伯洛戈低语着,他是个倒霉鬼,从他来到这个世界起,便是一直维持着倒霉的现状。
“一晃都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啊。”
想到这些,伯洛戈便想起了自己来到这座城市之前的模样,或者说,自己的前世……至少他认为那是前世。
和穿越不同,伯洛戈更像是重生在这个世界上。
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在这个世界里,一处普通人家里。
刚开始伯洛戈慌张的不行,但绝对的现实面前,也没有什么反抗的办法,只能坦然接受,于是这么普普通通地活了下来。
伯洛戈对于自己人生的计划,规划的很好,先是安安全全地长大,熟悉这个世界,然后搜集有关的情报——他不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一次偶然。
对,伯洛戈一直觉得这不是一次偶然,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有着什么原因,只是他尚不知晓。
计划的很好,但现实很骨感,不等伯洛戈进行什么人生理想的追求,他便意识到一件事。
伯洛戈在这个世界的家庭并不富裕,只是普通家庭,家里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撑伯洛戈去念大学,对这个世界有更深一步的了解。
所以在伯洛戈成年后,他便要为柴米油盐奔波,误打误撞下,他参军当兵,在某次巧合下与魔鬼做了交易,得到了“恩赐”,成为了所谓的债务人。
起初伯洛戈还因自己获得了超凡之力而欣喜,终于有能力更深一步地了解这个世界了,可喜悦还没持续几天,他便因债务人这一身份被逮捕。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与魔鬼有关的事情,都被严加警惕着,根据老板所说,能*掉的家伙,便*掉,*不掉的家伙,便关起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伯洛戈属于*不掉的那类。
“伯洛戈·拉撒路!”
呼喊声将伯洛戈唤回了现实,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看向那在火光下,朝着自己挥手靠近的男人。
“呦!杰弗里。”
伯洛戈随意地回应着。
杰佛里·卡加,目前负责对接伯洛戈的人,名义上老板,他总是穿着那身破旧的黑色大衣,戴着黑色的帽子,中年发福,肚腩微微凸起。
他给人的感觉十分温和,伯洛戈曾说,杰佛里要是当爷爷的话,他的孩子一定会很喜欢他,只是这副和蔼的模样,正被升起的怒意取代。
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面对面。
杰佛里反复地深呼吸,试着令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声音从他的牙缝里勉强地挤出。
“为什么……为什么又变成这样了呢?”他一脸悲愤地举起双手,指向燃烧的教堂,“哇!这么大个的教堂!就这么点了!”
“谁知道呢,可能是神父在最后一刻迷途知返,决定浴火忏悔呢?”
伯洛戈乐呵呵地,努力推卸着责任。
刺耳的警笛声划过,短暂的*乱后,消防车也抵达了这里,控制着火势。
杰佛里盯着伯洛戈,这样的凝视持续了很久,最后以他无奈的叹息告终。
“唉……你们债务人果然都是群麻烦的家伙。”
他看了眼伯洛戈这副衣衫褴褛的样子,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伯洛戈。
“但我效率不是很高吗?名单的上的恶魔,一个都没漏掉,而且也没有无辜的伤亡。”
伯洛戈接过外套,熟练地穿在身上,似乎这样的麻烦事发生过很多次了。
杰佛里停顿了几秒,寒风刮擦着脸,他再次无奈地叹气,站到伯洛戈身旁,一起望向燃烧的教堂。
火光填满了杰佛里的视线,想起那个已经死在教堂内的恶魔,哪怕是他也不得不赞叹,伯洛戈这个人有够强的。
恶魔都是一群贪婪的怪物,狩猎恶魔便成为了一件危险度极高的工作,死人什么的,已经是一种常态了。
可伯洛戈不同,他不需要队友的配合,也不需要什么援助,不用担心人员伤亡……只要派遣他一个人过去,就能完美地解决所有问题,只是每次行动后,都会附加一些财物损坏。
当然,比起生死,这样的财物损坏,完全在承受范围内。
“不得不说,伯洛戈,你说不定真是个天才,”杰佛里喃喃自语着,“处理这些麻烦事的天才。”
“是专家。”
伯洛戈指正道。
“对,专家。”
杰佛里应和着伯洛戈的话,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这周末,你的观察期就要结束了。”
听到这,伯洛戈沉默了一两秒,“嗯,我知道。”
“这将决定你是继续留下来,还是被遣返回黑牢里。”
杰佛里说。
“你觉得我会留下,还是遣返?”伯洛戈看向杰佛里。
“我不清楚,这件事不完全由我来决断。”
他摇了摇头。
“哦,你的‘老板’,是吗?”
“是。”
两人的谈话陷入了沉默,伯洛戈思考着。
魔鬼。
邪异诡诈的存在,至今人们依旧对其没有足够多的了解,只能尽可能地提防它的影响,所以无论是债务人,还是恶魔,所有与魔鬼有关的存在,一旦暴露,便会受到有关部门的严厉打击。
用他们的话说,法律只针对人类,与魔鬼有了交易的人类,便不再被视为人类……所以身为债务人的伯洛戈,根本没有人权可言,终生监禁的审判对他而言,都算是法官仁慈。
按理说,他应该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待到死……如果伯洛戈能自然死亡的话。
直到一年前,他被释放了出来,据说是“那些人”准备从被关押的债务人中,挑选出一批精锐,为他们效命,处理一切与魔鬼有关的超凡事件。
也就是所谓的戴罪立功,囚犯军团。
比起普通人,债务人无疑要优秀太多,他们身上携带着强大的“恩赐”,虽然有着进一步堕落为恶魔的可能,但这样的收益值得冒险。
因此伯洛戈·拉撒路在一年前被选中,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开始了为期一年的实习期,而后天便是他实习结束的时刻,这将决定他是被正式录用,还是被打回黑牢里,继续服刑。
“一年啊,居然过的这么快。”
伯洛戈嘟囔着。
“是啊,我们居然都共事一年了。”
杰佛里也觉得意外。
“伯洛戈,其实我想问一些事情,方便吗?”
“你说。”
杰佛里思考了稍许,问道。
“如果你被录用,成为我们的一员,重获自由,你会做什么呢?”
伯洛戈没有犹豫,直接说道。
“把这个案子处理完,*光这些该死的恶魔,找回阿黛尔的灵魂。”
预期之内的答案,杰佛里又问。
“如果你没能被录用,重新关回黑牢里呢?”
气氛凝固了几秒,这是最糟糕的结果。
“那只能希望你帮帮忙,对你的‘老板’求求情,让我找回阿黛尔的灵魂,再把我关回去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伯洛戈的心里还是有着些其它的想法。
或许是在黑牢里待的够久了,他居然有些习惯那样的生活,可习惯不代表能接受,更不要说伯洛戈现在还有事情要做,而在黑牢里,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不能被关回去。
“这是自然,”杰弗里说,“我知道复仇被打断的感觉,那太憋屈了,一想到你在黑牢里又要呆那么久……这会憋出病的。”
杰佛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于伯洛戈的复仇,他表示理解。
“当然,主要还是阿黛尔·多维兰太太的曲奇很好吃,如果仅仅是这样的愿望,你不说,我也会帮你的。”
杰弗里看向被逐渐控制的火势,眼中赤红一片,喃喃道。
“像她这样的好人不该这么死掉。”
两人缅怀着阿黛尔,过了一会,杰佛里又好奇地问道。
“那么,如果你被录用,也*光了那些恶魔,找回了阿黛尔的灵魂,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有什么想做的?
伯洛戈望天,一时间他被问住了,思考了很久,手不自主地挪移到了心脏的位置,感受其下传来的隐隐震动。
“赎回……我缺失的灵魂。”
他话语坚定。
电车缓缓驶过漆黑的楼群,向着光亮的地方驶去。
欧泊斯这座城市十分现代化,到处都是冒着黑烟的高耸烟囱,以及运输工人的电车,它们将数不清的人从一个城区运输到另一个城区,就像这座城市的血管,将鲜血投入工厂,令城市轰鸣运转。
“感觉也没被关多久啊,这座城市真是大变模样。”
看着途径的风景,伯洛戈思绪游离,想起了与这座城市有关的故事。
自六十六年前所罗门王的死去,曾经的神圣之城与它的主人一并毁灭于战火之中。
战后,莱茵同盟与科加德尔帝国在这废墟之上议和,他们重新建设了这座夹在大国之间的城市,将其化作一处中立之城,而它将成为纽带,将两个庞然大物联系在一起。
不战的誓约被立下,就此誓言城·欧泊斯于废墟之中重生,也是随着誓言的定下,席卷大陆的“焦土之怒”就此落幕。
“请抓紧扶手。”
摇晃的车厢内,毫无感情的女声自广播内响起,伯洛戈抓紧了扶手,而后整个车厢都倾斜了起来,以极大的角度进行爬升。
伯洛戈将目光投向车窗外,随着车厢的爬升,他看到了那横跨在大地上的伤疤。
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隙。
关于裂隙的由来,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六十六年前的战争中所造成的,有人反驳说,哪怕是现在,也没有武器能摧毁出这样的地形,也有人说这裂隙自古以来便在这里了,可又有人翻阅资料,说在所罗门王的时代,这里还是一片平原……
没有人能说清这是怎么回事,大裂隙就这样实际地存在着,冷漠无言地应答着所有的疑问。
“那就是大裂隙吗?”
惊呼声响起,一个人趴在窗户上,望着大裂隙的方向。
“是啊,我听朋友讲,那边还在招工人……我准备去应聘,不过工作环境好像蛮恶劣的。”
一旁的乘客交谈着,他们风尘仆仆,一副异乡人的打扮。
“何止是恶劣啊,据说在那里工作,时刻都要穿着防护服,还有防毒面具。”
又一个人加入了讨论,满怀担忧地说道。
他说的没错,大裂隙是个很糟糕的地方。
“真亮啊。”
伯洛戈望着大裂隙,喃喃自语着。
大裂隙内闪耀着光芒,即使隔着这么远,光芒依旧清晰。
能透过光芒看到狰狞尖锐的剪影,那是沿着大裂隙而建的缆车与平台,在战争后,人们从大裂隙里发现了大量的金属矿石,从此大裂隙也成为了工厂的一部分,进行着开采与挖掘。
后来人们进行了数次勘测,都没有发现大裂隙的底部,仿佛大裂隙连通着深渊,没有尽头。
勘测无果后,工厂开始将大裂隙当做垃圾桶,将各种工业废料排入其中,久而久之,大裂隙内弥漫起了有毒的灰雾。
很多贫民就住在大裂隙旁,因为灰雾的存在,这里的房价便宜的不行,如果没有阿黛尔的收留,伯洛戈最开始便是准备住到那里去。
“不过,在大裂隙工作的话,薪水好像蛮高的。”
有人说道,看向大裂隙的目光,也带上了向往。
伯洛戈将视线收回,每个人都有着各式的烦恼,这些异乡人在思考怎么赚到钱,而他则在想之后的事情。
要逃吗?逃离这座城市?
这样的想法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升起,短暂的思考后,他暂时搁置了这一想法。
这一年的实习期里,伯洛戈就跟自由人没什么区别,“那些人”也仅仅是派出了杰佛里来联系自己,除此之外,伯洛戈的生活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可越是这样,伯洛戈越感到微妙的惊惧,就像在面对一片深海,你只能看到海面上的宁静,却不清楚海面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身为债务人的自己,没有被监管、没有定期的报告、什么都没有。
伯洛戈不觉得对方是粗心大意,他们有着绝对的自信,自信自己处在控制之中……毕竟他们是如此地神秘。
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未知,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说不定伯洛戈前脚踏出门,后脚就被乱枪射死了,虽然有“恩赐”的存在,伯洛戈没那么容易死掉,但子弹打在身上还是蛮疼的。
这么想着,电车停了下来,伯洛戈到站了。
申贝区,一处新建城区,以房价便宜、异乡人多,以及市中心通勤时间两小时以上闻名于欧泊斯。
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寒风掠过,卷着尘埃与破损的报纸,就像幽灵般从街头掠过。
来到透着光亮的铁栏门前,伯洛戈用力地敲了敲生锈的铁栏,不久后脚步声响起,铁栏后的小窗被拉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出现在了眼前。
“呦,伯洛戈,才下班吗?”老人对伯洛戈说道,“还是老样子吗?”
伯洛戈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六枚翁尔币,隔着铁栏递给了老人。
过了一会,老人从铁栏后递过来一份面包,还有一罐啤酒,伯洛戈顺势将它装在了兜里,正准备离开,他注意到了什么。
“最近治安不太好吗?”伯洛戈问。
“还好,只是多准备一些,营业到这么晚,难免会遇上什么麻烦。”
老人笑哈哈的,把小窗旁露出的枪柄塞了回去。
伯洛戈挑了挑眉,挥了挥手,“有事情记得和我说,晚安。”
“晚安,伯洛戈。”
老人也笑着回应,然后拉上了小窗。
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公寓,推开一楼的大门,扫了眼昏昏欲睡的楼长,沿着脏兮兮的楼梯向上走去,没完没了的噪音贯入耳中。
那是伯洛戈的邻居们,一个有些耳聋的老大爷,每天都喜欢把电视的音量拉满,另一个则是一对情感不合的情侣,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要争吵一番,一吵就是整夜,伯洛戈则倒霉地住在两者之间。
说实话,这感觉还蛮奇特的,邻居们每天为了柴米油盐而奔波,自己则为了猎*恶魔去游荡,可最终他们都回到了一栋大楼之中,安然入眠。
就像两个世界的人,可又奇妙地共处在一个世界里。
忽视那些没完没了的噪音,伯洛戈停在了一扇破旧的房门前,拧动把手,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小屋。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杰佛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因为把外套借给伯洛戈,这一路的寒风吹的他脸颊微微发烫,他怀疑自己会不会是感冒了。
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刚准备享受这短暂的安宁,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杰佛里看向电话铃响起的方向,眼中盖上了些许的阴郁。
接起电话,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觉得这个伯洛戈·拉撒路如何?”对方也不客套什么,直接问道。
昏暗的房间里,杰佛里低垂着头,手中拿着电话筒,犹豫了几秒,回答道,“还不错,至少我觉得他算是个好人。”
“好人?”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愣住了。
“嗯,好人,”杰佛里一只手解开胸口的领带,这东西让他有些喘不上气,“一个有些脱离大家认知的、超出常理、不太好人的……好人。”
脑海里模糊地描绘出了伯洛戈·拉撒路的模样。
“你觉得他是个好人?你看看他做的那些事。”
对于对方的反应,杰佛里并不意外,伯洛戈确实是个奇妙的家伙。
就像某种珍惜物种,当你见到他时,就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苦笑地拿起摆在桌面上的、被剪切的报纸,每个片段里,都报道了种种惊骇的新闻。
“今年一月份,代号‘狼人’的连环*人犯出现在大裂隙附近,这位伯洛戈·拉撒路先生找到他,并且把他吊死在了大裂隙的缆车上,一早缆车向上移动,下方还吊着摇晃的尸体,有数百人目击……”
电话筒里响起声音。
“对方是恶魔,你也知道,恶魔不再是人类,没必要那么仁慈……我想伯洛戈也是这么想的。”
杰佛里试着为伯洛戈辩解。
“五月份,他在通往城郊的电车上,拎刀屠*了数节车厢,电车到站时,车厢打开,血流成河,尸体堆了一地……现在还有一些目睹了此景的市民,仍在医院接受心理治疗。”
“那列电车上尽是聚集起来的恶魔,我承认他的手段可能有些偏激,但他确实阻止了一次恶魔们的集会,不管他们在密谋着什么,反正也变成了一地的尸体。”
杰佛里捂头,不得不说伯洛戈的履历还真是惊人。
“这个呢?这个……他倒*不错,代号‘毒牙’的恶魔,我们追踪了它好久,结果被他误打误撞地解决了。”
电话筒里的声音复杂了起来,据伯洛戈事后所说,他那天在闲逛,恰好地注意到了恶魔的踪迹,便当做加班,顺路解决掉了“毒牙”。
“那么接下来这个呢?一场复仇?他以一己之力瓦解了数个小型黑帮,还用私刑解决了几名受贿的治安官,一路屠*,然后便是今天的那位神父。”
“这恰好说明了,他心存正义啊!匹夫之怒啊!”
杰佛里开始胡言乱语了。
听筒的另一端沉默了下来,过了稍许,对方问道。
“你为什么这样袒护他呢?”
杰佛里没有立刻回答,眯着眼,回忆着这一年以来和伯洛戈的共事。
“怎么说呢?亚斯,我就是觉得……伯洛戈确实蛮不错的,虽然这个家伙有着种种毛病,但在处理这些事情上,他确实是个专家。”
电话的另一端,亚斯没有打断杰佛里的话,静静地聆听着。
“有时候,我觉得伯洛戈可能是有些自暴自弃。”
“自暴自弃?”
“嗯,他有些太倒霉了,我和他谈过了很多次,他自己也记不清究竟出于什么原因,与魔鬼签订了契约,总之就这么莫名奇妙地变成了债务人,然后什么坏事也没来得及做,便被关了起来。”
杰佛里问过伯洛戈很多次,但对于与魔鬼有关的一切,伯洛戈自己也记不清了,那是一段空白的记忆,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知道自己曾与魔鬼进行了交易,至于具*易的内容,他也记不清了,就像记忆被人刻意抹去一样。
“出狱后,被好心人收留……伯洛戈之前还和我聊,要为多维兰太太准备些礼物,结果她就这么去世了。”
杰佛里喃喃自语着。
“这个家伙有些太倒霉了,对,太倒霉了,他想对这个世界抱有热爱,但没有一件好事发生在他身上,哪怕发生了,也会很快地消失,并给他带来更大的伤痛。
可这些都没有打倒他,至少现在还没有,虽然生活残酷,可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准则,对于一个怪物而言,恪守底线可真是个令人赞赏的美德。”
“所以你想帮帮他?”亚斯问。
“是,我觉得他只是差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杰佛里沉吟了稍许,继续说道,“更何况,这不也是我们挑选债务人的初衷吗?给这些倒霉鬼,一个偿还自己债务的机会。”
“债务人携带的‘恩赐’,会令他们拥有强大且诡诈的力量,这是完全独立于‘炼金矩阵’的力量,而且债务人和恶魔不同,他没有完全丢掉自己的灵魂,能忍受住内心空洞的饥饿感。”
杰佛里继续为伯洛戈争取着机会。
“可债务人早已与魔鬼有了联系,他们只会因债务越陷越深。”
“所以才需要我们对其管控,让他们保持理智,不是吗?”杰佛里慈爱的就像个老父亲。
短暂的平静后,亚斯的声音有些无奈,“你们总是这样,无论是你,还是列比乌斯,都是这样。”
对此杰佛里发出了一阵哈哈的笑声,“亚斯,有时候你也要学会妥协。”
“和邪恶妥协吗?”亚斯反问着,不过他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什么了,“好的,我知道了,那么接下来的考核……”
“要开始了吗?”杰佛里问。
“嗯,‘垦室’正在进行覆盖了,等覆盖完毕后,我们就可以展开考核,以此检验伯洛戈是否有能力,成为我们的一员了。”
亚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有和他提关于考核的事吗?”
“没有,他不知道考核的存在,”杰佛里说,“他只知道,结果会在周末得出,但不知道具体的时间,还有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我想他会吓一跳吧。”
亚斯坏笑了起来。
“没什么,毕竟处理紧急事态,也是我们应有的职业素养之一,自然也是考核的一部分。”
说到这,杰佛里握了握拳,手臂上泛起阵阵微光,微光下是密集的、犹如电路的阵列。
“你准备放水吗?杰佛里。”
亚斯问。
“不会的,但我觉得他一定能通过的。”
杰佛里手臂上的微光熄灭了下来,可从电话另一端回应过来的,却是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怎么了?”杰佛里问。
“其实我刚刚接到通知,考核的考官变更了,不再由你我来担任。”
“那是谁?”杰佛里不懂,伯洛戈一直由他负责来的,按理说,最终的考核也应由他进行才对。
“列比乌斯。”
亚斯说。
“列比乌斯要亲自考核伯洛戈。”
睁开眼,慵懒地从床上爬起来,伯洛戈打了个大大的哈气,看向窗外,依旧是那副熟悉的景色。
废弃的浓烟从工厂之上涌起,倒灌入天空之中,灰蒙蒙的、一丝一毫的光芒都难以穿透这阴云。
这就是欧泊斯的常态,工业水平的进步,工厂遍布这座城市,轰隆隆的钢铁声里,有毒的雾霾随处可见,与这座城市共生。
窗外尽是机械的喧闹声,隔壁响起了电视机的噪音,另一边则是情侣的吵架声,走廊传来砸门与争吵声,没完没了,日复一日。
这就是房租便宜的下场,但伯洛戈并不介意,和黑牢的哀嚎声相比,这些声音简直悦耳的不行,而且还颇具生活气息,有时候他甚至会靠在墙边,去听听这些人究竟在吵些什么。
起床、洗漱、穿衣。
伯洛戈的房间很整洁,没有太多杂物,唯一算得上特殊的东西,算是摆在客厅的沙盘,以及角落里的唱片机。
沙盘上摆满了棋子,模拟着军团的攻防,一旁还贴着几张贴纸,上面写满了文字,似乎是操盘手的心得。
卧室也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摆在窗台上的收音机。
这便是伯洛戈的家了,从阿黛尔家的沙发上离开后,他便一直住在这里,有时候会邀请杰佛里来家里喝两杯,又或者带他去阿黛尔家,吃阿黛尔做的曲奇。
她一直很担心自己,觉得刚出狱的自己,会因为前科找不到工作,为了让她安心,他让杰佛里装成自己的老板,这才打消了阿黛尔的疑虑,虽然说某种意义上,杰佛里真算是自己的老板。
杰佛里教了伯洛戈很多东西,有关魔鬼的知识便来自于他,因此伯洛戈总觉得杰佛里没那么简单,但怎么追问他都不说,无奈只能作罢。
“下一个会是谁呢?”
他嘟囔着,打开衣柜,里面整齐地挂满一模一样的白衬衫。
伯洛戈的“恩赐”赋予了他极强的恢复力,为此他在狩猎恶魔中,对于自身安危总是毫不在意,反正又死不掉。
血肉之躯不会死去,可他的衣服会破损,伯洛戈除了交房租外,最大的开支便是用来买备用的衣服,它们款式一致,被以便宜的批发价入手。
收拾好自己后,他坐在床上,正对着黑布蒙起来的墙壁。
打开昨晚买的啤酒罐,咬了一口面包,起身,一把掀开黑布,被遮掩起来的墙壁展露了出来。
墙壁上贴满了数不清的便签,还有诸多的黑白照片,以及一些剪切下来的报纸,它们被图钉固定,还被红色的丝线连接,相互纠缠着,犹如蛛网。
看向蛛网的一角,照片里的人很眼熟,伯洛戈轻声念叨着他的名字,拿起笔,将他照片画上红叉。
多伦·诺德。
这是名单上的最后一人了,在杰佛里发来新的情报前,伯洛戈无事可做。
坐回床上,望着这“赫赫战功”,伯洛戈的心情很平静,开始思考起了接下来的事情。
然后便是……实习期的结束。
伯洛戈不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走向,是被关回黑牢,还是成为杰佛里的一员,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能被关回黑牢。
弯下身体,双手拄着脸,一副沉思的样子。
黑牢那与世隔绝的生活,令伯洛戈与这个世界完全地落差开了,即使有了一年的缓冲,他依旧有些手足无措,在这座城市里,他没有什么朋友,亦或是熟悉的人,平常他会去看望阿黛尔,但随着阿黛尔的死,他最后的联系也消失了,孑然一身。
没有恶魔需要被狩猎,也没有亲友需要被看望,至于家人……
伯洛戈没有继续想下去。
短暂的迷茫后,伯洛戈又返回了客厅,随手拿起一张唱片,放在唱片机上,不久后歌声响起。
大概是黑牢里的经历,伯洛戈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物欲很低,仅有的爱好便是音乐,和用沙盘复刻历史上的战役了。
升腾的歌声带着杂音与失真,但也没办法,这唱片机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二手货,它还能继续运行,就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哼着歌,伯洛戈思索着,这周末就是实习期的结束,决定他去留的时刻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紧张的,就连今天这难得自由的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果然啊,还是不能被关回去啊。”
短暂的思索后,伯洛戈发出这样的长叹声。
阿黛尔的仇恨,压制躁噬症,自己补全灵魂的可能……还有那些最为重要的。
伯洛戈究竟与魔鬼交易了什么?
他记不清了,那段记忆就像被刻意抹去了一样,伯洛戈甚至记不起那魔鬼的容貌、名字,只记得交易的存在,至于交易的内容他也不清楚。
根据回忆来看,当伯洛戈清醒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在那笔交易之中,伯洛戈失去了部分的灵魂,变成了如今的债务人。
至今他都不清楚,自己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真的只有这部分的灵魂吗?还是说……有着更多被自己遗忘掉的代价。
伯洛戈打了个冷颤,这感觉真的很糟糕,他连究竟背负了什么样的“债务”,都不清楚,只知晓自己灵魂的缺失。
至于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更是难以触及的谜团了。
“那么结果究竟如何呢?”
伯洛戈拿起折刀,随意地把玩了起来。
这种武器很有趣,没有展开时,便是一个较长的金属长柄,随着机械结构的转动,一侧的金属盖板会弹起,紧接着就像弹簧刀般,第二段的“刀身”会从内部弹出,第一段的盖板复位变成“握柄”,紧接着第三段锋利的“刀刃”,会在第二段的“刀身”中滑出。
冷彻的金属一节节地延长,摆在身前,带着沉重的*意。
伯洛戈叹了口气,等待总是令人焦躁。
……
夜幕降临,杰佛里站在天台上,从这里正好能看到隔壁楼,而那便是伯洛戈住的地方。
破旧的大楼,外壁上长满了苔藓与藤蔓,墙壁大多脱落碎裂,露出其上红色的砖石。
“伯洛戈·拉撒路能否被录用,就看今夜考核的结果了。”
声音从杰佛里身后响起,一个瘦高的男人慢步走来,和杰佛里站在一起,望着夜幕下孤零零的大楼。
“我觉得他无法通过考核,杰佛里。”
男人说道。
“为什么呢?只因他是债务人吗?亚斯,”杰佛里看向亚斯,不解地问道,“他有多优秀,我记得我在电话里,和你提过了。”
“我知道,但优秀是一回事,他身份又是一回事……我一开始就不赞同,雇佣债务人这个想法。”
亚斯不善地说道。
杰佛里没有说什么,作为老同事,他能理解亚斯对于债务人的反感,或者说,对于一切与魔鬼有关事物的反感。
“可我们确实需要这样的人,这样超出常理的人。”
杰佛里认真地说道。
亚斯没有反驳什么,或者说,已经到了这一步,反驳也没什么用了,只要静候结果的发生就好。
“‘垦室’已经完全覆盖了,现在那栋大楼已经成为了‘垦室’的一部分,接下来就看列比乌斯想怎么考了……说实话,比起债务人,我更讨厌列比乌斯些。”
亚斯说道。
“该死的列比乌斯。”
杰佛里一样咒骂着,但也仅仅是咒骂了,如果这一切是那个“列比乌斯”做的,他没有权力干扰这一切。
“好了,一起静看表演吧。”
亚斯说着揽住了杰佛里的肩膀,随口道。
“我赌三百翁尔币,他会死在这考核里,那怪异的自愈能力,也救不了他。”
听到这,杰佛里眼中闪过奇异的光,缓缓地抬起头,脸上的压力荡然无存。
“我跟你赌,但我赌他会*掉所有碍事的家伙,通过考核。”
“嗯?你为什么对那个家伙这么自信?”
为什么这么自信?
杰佛里的脸上露出笑意,他反问道。
“你知道伯洛戈的‘恩赐’究竟是什么吗?”
“自愈……”
亚斯的话说一半就停住了,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从不清楚伯洛戈的“恩赐”是什么,只是凭借着报告自以为是“自愈”。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杰佛里满意极了,“也是,对于我们而言,‘情报’是最为重要的东西,哪怕是你,也无权查看伯洛戈的档案吧。”
“他的‘恩赐’是什么?”亚斯显得有些急躁。
杰佛里保持沉默,露出玩味的眼神。
“不过,即使没有所谓的‘恩赐’,我也觉得他能通过考核。”
杰佛里说着,脑海里回想起不久之前的一幕。
那是阿黛尔死后不久发生的事情。
杰佛里突然接到通知,自己所监管的债务人出现了失控。
当时杰佛里已经做好了无力化伯洛戈,将他押回黑牢的准备,可当他来到失控地点时,一切都结束了。
偌大的仓库里碎尸遍地,还有几个倒霉鬼被吊死在了横梁上、死状惨烈,看样在死亡前遭受了不小的折磨。
杰佛里在仓库的角落里找到了伯洛戈,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大战,但能看得出来,他很疲惫,就连自愈的速度都开始减缓,仿佛真的要死去了。
“给。”
看到杰佛里,伯洛戈显得很高兴,洁白的牙齿配上他满脸的污血,有种说不上来的滑稽感。
他举起手,递给了杰佛里一张纸。
名单上的文字歪扭,饱含着痛苦与绝望,血迹将黑色的文字浸透,轻飘飘的、又沉甸甸的。
名单、恶魔们的名单。
伯洛戈用刀与血,在这些恶人的口中,所撬出的名单,每个名字都是一头潜在的恶魔,他们参与了走私哲人石的行动中。
摆脱回忆,杰佛里居然觉得自己有些激动。
“伯洛戈会通过的,只有重获自由,他才能继续前进,无论是为了阿黛尔复仇,还是说补全自己的灵魂。”
杰佛里喃喃道。
“不择手段,无论代价。”
远处“垦室”启动了,只见灰白的砖石开始移动,堵住了大楼所有的出入口,细密繁琐的纹路散发着微光,在大楼的墙壁上闪灭不断。
……
伯洛戈从沙发上悠然醒来,揉了揉疲倦的双眼,带着略微的头痛,室内一片昏暗。
他向来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因为伯洛戈经常一睡,便会把整个下午睡掉,醒来时便是寂寥的黑夜……这感觉可不好,每次醒来时,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气,还不等彻底放松一下身体,他便警觉了起来,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就像拉满的弓弦。
伯洛戈嗅到了,一股腐败的味道。
邪异、扭曲、衰败,就像成堆的尸体浸泡在积水之中,尸水与血污混合在了一起,上面飞满了蚊蝇,发出扰人的嗡嗡声。
味道如此糟糕,但在伯洛戈闻嗅下,它显得极为美味,仅仅是闻到这样的气味,便令他隐隐激动,连带着血液都炽热了起来。
恶魔。
这是恶魔的味道。
“灵魂是我们最为珍贵的‘本源’,灵魂的一切变化会映射在肉体之上,缺失灵魂的人会显得病态,而完全失去灵魂的人,也就是恶魔,他们的肉体会变成一具空壳,止不住地衰败,就像活着的尸体,唯有吞食灵魂,才能阻止身体的衰败,并满足内心的饥饿感。
所以很多时候,你可以通过气味来分辨恶魔的存在。”
杰佛里的话语,在耳旁响起,这是他曾教过伯洛戈的,自那之后,伯洛戈便对气味很敏感,无论是熏香,还是恶臭。
恶魔会通过吞食灵魂,来短暂地满足空洞的饥饿,以此抑制躁噬症的爆发,可身上依旧会有着隐隐衰败的味道,进而用大量的香水来掩盖。
“恶魔吗?”
伯洛戈嘟囔着,拾起展开的折刀,目光警惕。
他不清楚恶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知道,这栋大楼里除了伯洛戈外都是些普通人,面对恶魔这些人没有丝毫的反抗力,他们会被*死、吞食。
虽然自己的邻居蛮讨人厌的,但他们也不该变成恶魔的口粮。
“我这算救世主吗?”
伯洛戈自言自语着。
打开衣柜,就像某种奇妙的仪式,伯洛戈穿上白衬衫,系好领带,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仪表,一副要出门上班的模样。
对,这确实是上班,不过准确点来说……是加班。
拉开衣柜内的抽屉,里面摆满了冰冷的折刀,伯洛戈喜欢这样的武器,既致命,又便于收纳,更重要的是,没有那过多的噪音。
拿起几把折刀,插进内衬的战术背带上,一把接着一把,拎起黑色的外套,将这致命的锋芒全部收拢起来。
走向房门处,阵阵腐朽的恶臭从门缝间溢出。
脸上没有惊恐,伯洛戈反而有些欣喜。
他人或许会恐惧恶魔,可对伯洛戈而言,恶魔代表着灵魂的碎屑,代表着补全灵魂的可能,以及抑制躁噬症的发作。
更重要的是,可以合理地宣泄。
离开卧室,路过客厅,随意地拿起一张唱片,放在唱片机上,黑色的唱片开始缓缓转动,响起摩擦的沙沙声。
推开门,走廊的灯光时亮时灭,他对楼长投诉很多次了,可这家伙只惦记着租金,从不想着修缮。
往常的喧闹也不再,走廊里寂静的吓人,泛黄的墙壁上,贴满了乱七八糟的广告,好像一瞬间整个楼里,只剩下了伯洛戈一个人。
古旧的大楼,折刀刮擦着墙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伯洛戈看向邻居们的房门,只见“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灰白的水泥墙,不止是伯洛戈的邻居,除了伯洛戈的房间外,所有的房门都被水泥墙堵住,就连窗户也是如此。
整栋大楼封死,变成了一处囚笼。
“只针对我的*阵吗?”
不清楚“恶魔”是如何做到这些的,但伯洛戈没有因此紧张,反而松了一口气,这表示他不必花费精力,用在照顾邻居们的身上。
见识到了超凡事件的种种,对于眼下的局面,伯洛戈很快便接受了。
毕竟魔鬼与灵魂都是真实存在的,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死寂与腐臭,封闭的大楼内涌起诡异的阴寒,可就在这时,低沉的贝斯声突兀地从伯洛戈的房间里传出,紧接着便是起伏的鼓点与逐渐激昂的吉他声。
燥热的摇滚响起。
伯洛戈初临这个世界时,他十分痛苦,娱乐项目稀少且“原始”,科技水平没有过于落后,但回想起自己的前世,差的也太多了。
由奢入俭难,伯洛戈当时的心情大概就是这样,但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个世界里还存在一些伯洛戈感兴趣的东西。
比如摇滚乐。
“邪异与你如影随形!邪异与你同床共枕!邪异呼唤着你的*!”
唱片机里,主唱用沙哑的嗓音,使出全力地唱道。
伯洛戈也哼着同样的旋律,握起寒芒的折刀,就像夜游的死神。
自阿黛尔死后,伯洛戈便觉得自己有些暴躁,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暴躁变得越发剧烈、炽热、难以忍耐。
这种感觉就像躁噬症,但伯洛戈明白,这种暴躁来自他的本心。
每一次得到新的情报,惩戒那些该死的恶人时,伯洛戈都有种暴躁被释放的感觉,令自己获得短暂的平静,可无论他斩*多少恶人,暴躁也仅仅是被缓解而已,没有被真的根除。
唯有结束这一切,伯洛戈才能得到解脱。
他在一刻不停,寻找着阿黛尔的灵魂。
阿黛尔与伯洛戈不同,她是被人谋*,强行进行了“凝华”,伯洛戈一路的追查下,始终没有找到阿黛尔的灵魂,也就是所谓的“哲人石”。
这是人类灵魂“凝华”为实体后的名字,一种晶莹剔透的红色结晶。
灵魂是与魔鬼交易的筹码,同样,这样的货币在人类之间也很流行。
哲人石之所以珍贵,不仅仅因为它是昂贵的炼金材料,更重要的是,它可以被恶魔食用,缓解空洞的饥饿,以抚平躁噬症的爆发。
欧泊斯内一部分的灰色生意便与这些有关,他们利用活人“凝华”出哲人石,再以高价卖给恶魔们,缓解躁噬症的症状,让他们维持人类的形态。
伯洛戈所找到的那份名单,便是出售哲人石的售卖记录,借此他也将名单上的恶魔,逐一斩*。
“凝华”是无法完全束缚人类的灵魂,只有魔鬼的“血契”才能完全彻底地支配一个人的灵魂,所以阿黛尔的灵魂迟早会“消逝”,重归自由,剩下的无外乎是要用多久的时光,来彻底蒸发“消逝”了。
可在跟杰佛里共事这么久后,伯洛戈也知道了一些隐秘的知识,比如炼金术师们有很多手段,来延长哲人石的存在,令其减缓蒸发的速度。
阿黛尔的死已是定局,伯洛戈现在想做的,便是尽快找到她的哲人石,令她的灵魂重获自由。
每拖一天、一秒,都使伯洛戈焦虑万分,他开始变得暴躁、残忍、疯狂。
杰佛里常说,伯洛戈多少有些精神问题,每次都能成功地猎*恶魔,但过程却糟糕的不行,记得之前两人间还聊过类似的笑话。
“你就像个杰出的医生。”
杰佛里夸奖道。
“但可惜是个法医。”
听起来怪怪的。
不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呢?这样不上不下,总能把事情办成,但又会出现些乱子。
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在魔鬼的血契下,签上自己的名字时?还是从黑牢里走出时?
还是说……阿黛尔死时?
伯洛戈懒得去想了,也没时间去想了。
身影疾走而过,掀起阵阵微风,吹起贴在墙上的广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伯洛戈一路奔袭,那股令人厌烦的味道越发浓重,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他现在的思维方式很简单,伯洛戈不在乎这些恶魔究竟是谁,从哪来,要到哪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全部*光,一个不留。
嘶哑的低吼声从前方的拐角处传来,伯洛戈能嗅到恶魔的味道,恶魔也能嗅到灵魂的气息,虽然残缺,但也值得它们疯狂。
冲出拐角,正如预想中的那样,锐利的尖啸声响起,与折刀撞击在一起,擦出耀眼的火花。
两人身影紧贴着,互相角力。
对方的力量很大,伯洛戈步伐不稳,差一点被击倒,狠狠地撞向墙壁,转身脱离,紧接着墙壁的位置,便被锐利的镰刀命中,留下一道细长的凹痕。
“朋友,你看起来饿够呛了啊。”
伯洛戈撤步,对方也完全暴露在了视野之中,昏黄闪灭的灯光下,无比狰狞。
那是已经脱离人形态的恶魔了,在“空洞”的扭曲下,对方就像一只巨大的节肢类昆虫。
头颅扭曲成难以分辨出模样,下颚张开到几乎扭曲的角度,露出锋利密集、鲨鱼般的尖牙,牙齿间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
手臂完全畸形,小臂异化成了如螳螂般的镰刀状利刃,刚刚如果不是折刀挡住了攻势,说不定伯洛戈就会被拦腰斩断。
恶魔的身体弓起,如野兽般蓄势待发,掀起呼啸的狂风。
没有任何避让,就像对撞的骑兵,伯洛戈一刻不停。
刀光掠过,火花阵阵,接连的撞击下,持刀的手臂被震的发麻,并且伯洛戈的攻势被压制住了,对方的力量与速度都要强上不少,两把镰刀交错挥击,压得伯洛戈喘不上气来。
好在狭窄的走廊限制了恶魔的挥击,不然伯洛戈面临的压力,远比现在巨大。
又一记沉重的猛击后,伯洛戈身影后退,手中的折刀也不堪摧残,彻底破碎掉,碎片弹射,刮伤了伯洛戈,刺破了恶魔的皮肤。
掷出断裂的折刀,不出意外,被恶魔轻易地斩落,但在它斩落的瞬间,另一道刺目的白芒掠过,带起大抹的鲜血。
伯洛戈保持着挥刀的动作,新的折刀被抽出。
镰刀坚硬且锐利,但与血肉连接的部分,并非这样强大,依旧是血肉之躯,折刀可以将其斩开。
“来,近些,再近些。”
伯洛戈挑衅着,掀开外套,从背带上取出另一把折刀,反手握住。
两把折刀交错在一起,在身前构成十字的盾牌。
狭窄的长廊限制了恶魔,也保护了恶魔,伯洛戈无法绕到它身后的薄弱位置进攻,也无法与其周旋。
要么后退,要么前进。
“空洞”会扭曲恶魔的肉体,还有那可怜的心智,这头恶魔已经饥饿了太久,身体异化成了这般模样,想必心智也所剩无几。
就像一头野兽。
伯洛戈率先打破了僵局,他贸然挺身,挥起折刀,当头劈下。
如此轻率的一击,被恶魔轻易地挡住,凭借着本能,另一把镰刀荡起,趁着伯洛戈暴露出的破绽,挥砍向他的腰腹,伯洛戈只能提起被反握的折刀,勉强挡住这一击,可反握的折刀没有停下,反而继续向上挥起。
尖锐的鸣响切割着耳膜,刀刃之间相互摩擦着,镰刀被偏开,反握的折刀也腾起过头顶,甩出一圈刀花,被正握在手中。
这不是贸然的进攻,而是早有预谋的佯攻。
恶魔来不及回防了,半个身子都暴露在了伯洛戈的折刀下,紧接着它失去了半边身子的感知。
缓缓地挪过头,只见整个左侧的臂膀完全垮了下来,一把锋利的折刀深深地嵌入血肉,砍进了它的血肉,连带着肌肉与骨骼一同劈开,就像被雷霆命中的大树,身体断裂成两半,伤口一直延伸到了腰腹,隐约地能看到蠕动的内脏。
凄厉的嚎叫声响起,震得伯洛戈头晕目眩,恶魔试着抬起断裂的左镰,但折刀深深地嵌入其中,半点力气也无法释放。
它一头顶住伯洛戈,拖着他前进,一头将伯洛戈撞出了楼梯间,沿着螺旋折返的楼梯,自楼层间坠落下去。
一口咬住左肩的折刀,硬生生地将其拽出,鲜血喷涌而出,可它就像感受不到痛一样,猩红扭曲的目光探出楼层,搜寻着坠下的伯洛戈。
没有踪迹,伯洛戈消失了,可紧接着它意识到自己的视野里多了什么。
一个镜面,一个光滑的、出现在眼距之间的镜面。
很快猩红的鲜血涂满了镜面,滴答流下。
这不是镜面,而是银亮的刀锋。
伯洛戈一只手抓住栏杆的边缘,把自己吊在半空中,一只手握着折刀,在恶魔探出头的一瞬间,贯穿了它的头颅。
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扯下,些许残留的意识令恶魔做出反抗,可这也是无济于事,伯洛戈翻身骑在恶魔的身上,手中紧握着折刀,一刻也不松开,并且还试着用力,扩大伤口。
两者纠缠在了一起,在楼梯间相互撞击,最后摔在了一楼的正厅之中。
灰尘与碎屑扬起,一片模糊之中,伯洛戈走出了烟尘,手中提着恶魔的头颅。
长呼一口气,将头颅随意地丢在一旁,伯洛戈看向四周,寂静一片,紧接着呢喃细语打破了寂静,狰狞怪异的影子走出了黑暗。
恶魔,数不清的恶魔们,数量多到伯洛戈都懒得去数了。
腐臭的味道令人窒息,无一例外,这些恶魔都是衰败到了一定程度的了,意识与形态完全扭曲,只剩下了对灵魂的饥渴。
模样奇形怪状,什么都有,有的像病恹恹的普通人,有的像昆虫,有的像野兽,还有一些就像团肢体扭曲的结合体,伯洛戈甚至不清楚它的头在哪。
简直就是一场疯狂的畸形秀。
嘶哑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宛如音浪般盖在伯洛戈的身上,他神情没有丝毫恐惧的意思,但身体却在抖。
因兴奋而颤抖。
璀璨的青光从螳螂状恶魔的尸体上升起,融入了伯洛戈的体内,满足感充盈在心间,令躁动的空洞陷入安宁。
以正常人的思维,面对这些恶魔时,这样的处境下,似乎也只剩下了祈祷。
伯洛戈也确实在祈祷。
“感谢什么神,感谢什么天。”
他嘴里嘟囔着乱七八糟的话,脱掉外套,让身体尽情地舒展开,左手的折刀架在身前,右手的折刀则高高抬起,刀背紧贴着肩膀。
“实在是太感谢了。”
伯洛戈由衷地感谢着。
在他眼里这已经不是邪异的恶魔了,而是一群冒着香气的食物,只待伯洛戈大快朵颐。
可就在伯洛戈准备挥刀撕砍,将这些恶魔赶尽*绝时,细微的金属声响起。
起初只是两块金属之间轻微地摩擦着,但很快,仿佛有万千的铁剑彼此摩擦着,在巨力的挥舞下相互剐蹭、此起彼伏,发出哗啦啦的、撕扯耳膜的、金属的蜂鸣声。
璀璨的冷芒一闪而过,下一刻将伯洛戈包围的恶魔纷纷倒了下去,就像被无形的刀刃劈开般,肢体从身子上垮塌下来,内脏落了一地,腥臭的血水混合着破碎的骨骼,如同菌毯般,均匀地铺满地面。
伯洛戈愣在了原地,微风拂过身体,带来阵阵阴寒,然后便是从黑暗里响起的脚步声。
声音来自一楼漆黑的长廊,水泥墙将所有的门窗都封死了,变成一道笔直的狭道。
庞大的压迫感从狭道之中溢出、铺天盖地。
绝对的死寂,没有丝毫的声响,就连呼吸都短暂地停滞了。
无声、无息、无形、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来自黑暗的、骇人惊惧的狰狞感,它们挥舞着刀枪剑戟冲*而来。
“这些恶魔,已经不适合针对你的考核了,你*光它们,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冷漠的声音自黑暗内响起,与声音一同起伏的,还有充满寒意的微光,借着微光伯洛戈看清了它的模样。
伯洛戈不清楚它究竟是人,还是恶魔,亦或是某种他也不清楚的怪物。
漆黑的钢铁塑造成了一具狼头的头盔,头盔缝隙下散发着阵阵幽蓝的光芒,仿佛其中寄宿着某种灵体,它如人类般站立着,身上长满了漆黑的鬃毛,可随着它的移动,那些鬃毛相互摩擦着,发出了伯洛戈刚刚听到的、钢铁的蜂鸣声。
那不是鬃毛,而是一根根锐利的刀片,它们重叠在了一起,披挂满了它的身体,化作剑刃包裹的恶狼。
“找到我,你就自由了。”
无情的目光凝视着伯洛戈,声音响起,然后再次陷入死寂。
漫长的宁静下,谁也没有轻举妄动,不安在内心里滋生着,直到阵阵歌声自顶楼传来。
“黑夜披挂在你的肩头,你的名字被黑暗铭记!”
歌声就像起跑的发令枪,紧绷的弓弦被释放。
伯洛戈挥起折刀,劈出一道银亮的光轨,而那刺耳的蜂鸣声扑面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伯洛戈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场噩梦。
对,他还没有在午睡中醒来,被封闭的大楼、成群的恶魔,还有这个见鬼的、被利刃纠缠的身影,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梦的光怪陆离罢了……伯洛戈很想以此安慰自己,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金属的蜂鸣几乎夺去了伯洛戈的听力,闪回的刀光间,火花不断。
伯洛戈与恶狼周旋着,伴随着猛烈的斩击,挥刀的双臂开始发麻,乃至快要失去了知觉。
短暂的交锋后,伯洛戈便放弃了和这恶狼正面对抗的想法,交战的同时快速移动着,以免被这个家伙逼入死地。
一旦被那致命的利刃捕获,伯洛戈会在顷刻间,被绞*成一地的碎肉,就像那些倒下的恶魔。
密闭的大楼内,掀起利刃的风暴,随着黑影的掠过,墙壁上多出了数不清的裂痕,陈旧的尘埃飘落个不停,就像纷纷扬扬的大雪。
伯洛戈快步逃窜着,时不时回过头,看到那狰狞可怖的身影,在朦胧的灰白间破障而来。
钢铁的铿锵声迸发,越来越近,越来越刺耳。
伯洛戈没遭遇过恶狼这样的敌人,它的身体上没有衰败的腐臭味,难以判断它是否为恶魔。
至于人类?
伯洛戈不觉得人类能做到这种程度,至少伯洛戈所了解的人类做不到的。
如此迅捷的速度,残酷且致命的力量……
尖锐的蜂鸣声近在咫尺,他被追上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猛地转身、挥刀,两个身影撞在了一起,折刀斩入那密集的、犹如刀片的鬃毛之中。
刀片断裂,伯洛戈手中的折刀也布满了豁口,更多的刀片荡起,就像万千挥舞的利刃,亦或是旋转刮擦的绞肉机,将伯洛戈的手臂咬食的血肉模糊。
剧烈的痛楚从双臂上传来,伯洛戈咬着牙,用尽全力地挥起。
恶狼身披着铁甲,但它的重量比伯洛戈预想的要轻上不少,仿佛这甲胄之下,没有血肉,仅仅是空壳罢了。
两者碰撞,但又迅速地分离,伯洛戈以负伤为代价,成功将恶狼击退,再次拉开了距离。
远远地看向恶狼,它腾空旋转了几圈,轻盈地落在地上,狼头抬起,幽蓝的微光蒙上了一层尘埃,具有形体的气息从缝里地溢出。
它站了起来,漆黑的甲胄上泛起阵阵同样的微光,与此同时精致且华丽的花纹映照在钢铁上,一时间肃*的气息不再,反而像极了某种大师雕刻的工艺品。
炼金矩阵。
注视着钢铁上的花纹,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汇,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升起。
这是半年前一次和杰佛里醉酒后,从他口中听到的词汇。
当时伯洛戈能明显地感受到,杰佛里产生了一种说错话的感觉,就连醉意都清醒了几分,而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提及过这些话题。
伯洛戈的反应很快,回忆着恶狼之前那模糊的语句,他很快便明了了一切。
“这是来自你们的考核,对吗?”
缓缓后退,灰白的水泥墙封死了所有的去路,而在这犹如迷宫的战场内,前方便是步步紧逼的恶狼。
这是考核,来自“那些人”的考核,作为真正处于超凡世界的组织,也只有他们拥有如此奇异的力量,令自己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坠入这封闭的牢笼之中,并投放进这数不清的恶魔,还有眼前的这头恶狼。
“我是表现的有些太好了吗?”
伯洛戈抱怨着,结合着恶狼之前的话,看样子它本不准备出手,只是自己面对恶魔,呈现了压倒性的压制力,为此它才决定步出黑暗。
汩汩的流水声响起,洒落的鲜血逆流回伯洛戈的双臂,就像时间回溯般,破损的血肉也逐一填补着伤口,乃至恢复如初。
伯洛戈吐出一口浊气,动作显得有些缓慢,但下一刻他挥起咆哮的狂风。
手中布满豁口的折刀被掷出,精准地命中了恶狼的身体,但被铁甲轻易地弹开,溅起了些许的火花,可这还不是结束,他朝着恶狼快步冲去,甩起身上束缚的外套,朝着恶狼丢去。
黑色的外套隔在两者之间,挡住了恶狼了视线,蜂鸣微颤,恶狼荡起双手,手臂上的利刃刮擦,外套在顷刻间破碎成了无数的碎屑,可碎屑之后不见伯洛戈的身影。
在哪?
沉重的猛击自腰腹袭来,折刀贯透了铁甲,伯洛戈能清晰地感受到刀柄上袭来的阻碍感,在突破外层的护甲后,一路畅通,如他猜测的那样,恶狼只一具铁甲的空壳,内部什么也没有。
青色的眼瞳里闪过异色,他没有多做停留,松开折刀猛地后撤,将致命的钢铁遗留在恶狼的体内,紧接着利爪携带着数不清的利刃拍下,在伯洛戈刚刚所处的位置上,留下狰狞的裂痕。
稍慢一步,伯洛戈便会像那些恶魔一样,被砍成血淋淋的肉块。
战事缓和了些许,伯洛戈和恶狼遥相对望着,恶狼没有急于进攻,而是看了看腰腹处钉入身体的折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伯洛戈则握紧折刀,跃跃欲试。
没有任何征兆,伯洛戈不再逃了,朝着恶狼袭去,脱离狭窄的走廊,钢铁的崩鸣声重新返回了正厅之中。
每一次交锋都有刀片折断,伯洛戈的身体上也新增着伤口,可在伯洛戈那诡异的自愈力下,鲜血回溯,血肉*,他居然保持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虽然身负重伤,但每一次都不至于致死,并且伯洛戈还能从恶狼的手下,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以令身体愈合。
更为重要的是,正厅里遍布着恶魔们的尸体,它们都由恶狼所斩*,在伯洛戈的视线里,尸骸上正不断涌现青色的辉光,它们奔涌向伯洛戈的身体,带来充盈的满足感,连带着身体的力量似乎也增强了不少。
呼啸的风声掠过,密集的刀刃扭曲成漆黑的镰刀,擦过伯洛戈的头顶,他猛地低下身,折刀捅向恶狼的左肩,深深地嵌入其中,以至于锋利的刀头从它的后背处突出。
伯洛戈来不及欣喜,另一阵狂风涌现,致命的利刃拍在伯洛戈的身上,将他狠狠地震飞出去,砸在墙上,留下一道鲜血的印记,他瘫在地上,手臂歪曲着,这一击击碎了他的骨骼。
恶狼没有追击,它的身上也遍布着折刀留下的疤痕与凹陷,还有数把折刀断在体内,行动时,这些贯入体内的断刀,还干预着身体的行动。
它意识到了什么,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早就知道,该怎么结束这一切了,是吗?”
“嗯,‘找到我’,考核的目标,不是击败你,而是找到你,找到那本该存在这空壳下的躯体。”
伯洛戈咳着血,在猜到这是考核时,他便意识到了这些,眼前的恶狼只是空壳,排除什么幽灵的可能,那么一定有人在操控着它,只要找到那个操控者,伯洛戈就赢了。
“你知道我在哪?”
“这栋大楼所有的门窗都被封死了,但我的房间没有”伯洛戈笑了笑,“我猜你正靠在我的沙发上,听着我最爱的唱片。”
能明显地注意到,恶狼身上流动的微光停滞了那么几秒,低沉压抑的笑声响起。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呢?很多次你都有机会的。”
伯洛戈完全可以避开自己,去寻找自己的本体,而不是和这具空壳,在这里没完没了地纠缠,对此伯洛戈沉默了好一阵,然后回应道。
“价值。”
“价值?”
“对,价值。”
破碎的骨骼开始复位,强健的肌肉扭曲着手臂,令它重塑,伯洛戈靠着墙缓缓站了起来,眼中闪烁着青色的光。
“所谓的考核,实际上,就是评判一个人的价值的过程,不是吗?评判他的价值,是否高昂到,你们甘愿承受风险。”
伯洛戈自顾自地说着。
他很清楚自己债务人这一身份的可怕,很多债务人为了补全灵魂,会再次受到魔鬼的蛊惑,从而献出更多的灵魂,彻底成为魔鬼的傀儡,伯洛戈猜“那些人”也是在担忧这一点,一旦把魔鬼的棋子招进来,怎么想都是个天大的坏事。
伯洛戈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他不能被关回黑牢里,而想要迈入那超凡的世界,也需要这些人的首肯。
自己一无所有,执掌超凡之力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花言巧语,便能被满足的家伙,所以他需要做的只有行动。
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以此敲开那未知世界的大门。
“斩*恶魔,是此次考核的及格线,在你的追猎下,弄清楚这一切的缘由,并找到你,算是满分通过?”伯洛戈猜测着,“可这还不够。”
“还不够?”
恶狼复述着伯洛戈的话,有些不明白他的所言。
对此伯洛戈只是笑了笑,对,没必要说什么,现在需要的只是行动,也只有行动。
他猛地从角落里弹起,速度飞快,就像流星一样,大步奔跑着,鲜血浸染的地面湿滑,伯洛戈打滑了几下,步伐狼狈,但又像极了低身俯冲的猎犬。
伸出手,奔袭的过程中抓起一具恶魔的尸体,扛在肩上,就像盾牌般。
自己的身份是囚徒,是渴望自由的债务人,伯洛戈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不能让他们有所犹豫,他要“高昂”到令他们难以拒绝。
恶狼抬起双手,锋利的尖刀从指尖的凹槽滑出,刺耳的蜂鸣不断。
故技重施,就在逼近恶狼的前一刻,伯洛戈用力地掷出恶魔尸体,砸向恶狼,试图以此遮掩自己的行动。
恶狼犹豫了那么一秒,充满强势与压迫力的它,在聆听完伯洛戈的讲述后,不知为何内心涌现了些许的不安感。
熟悉的招数眼前上演,但这样的招数,显然只有效一次,鬼使神差般,它向后撤步。
自交战以来,这是它第一次后撤。
幽蓝的光芒如呼吸般起伏着,搜寻着伯洛戈的身影,身上哗啦啦的铁鸣声盖过了脚步声,它只能依靠视线捕捉伯洛戈的踪迹。
找不到,它找不到伯洛戈的身影,下一刻腾飞在它身前的恶魔尸体,“嘣”地炸裂开了。
折刀将恶魔尸体搅碎,伯洛戈这一次单刀直入,乘着滚烫的鲜血与纷飞的碎骨,凶恶的脸上带着喜色,眼瞳里泛起明亮的青芒。
真真假假,伯洛戈这次没有从角落里发起攻击,而是堂堂正正的当头一刀。
恶狼此刻明白了伯洛戈的意图,这个家伙从来想的就不是什么顺利通过考核,他要的是超额通过,展现绝对的价值,令他们不得不需要伯洛戈。
这就是场荒诞的面试,伯洛戈要入职一个*人狂公司,那么有什么能比斩*面试官,更能证明自己价值的呢?
伴随着嘶声的狂笑,刀光贯顶。
折刀如同啸浪,迎着刺耳的蜂鸣,劈向恶狼。
万千的利刃卷起,犹如绽放的花朵,擦伤了皮肤,贯穿了身体,它们试着阻碍伯洛戈的前进,可依旧无法抵御这舍命一击。
锐利的刀光降临恶狼的头顶,它全面抵挡,但身体内却传来一节节的震爆声,仿佛有虚无的锁链在一瞬间将它牢牢锁死,桎梏住了它所有的肢体,令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铡刀落下。
空中响起雷鸣般的爆炸声,气流四处翻涌,血雾暴涨,转眼便将两者覆盖,可很快血雾便因掀起的啸风被吹散,细密的血珠滴答滴答地拍在了四周。
盔甲、利刃、身体、地面、墙壁、天花板、灯光……
视线内的一切都披挂上了一层猩红色,恍惚间,它们在蠕动,就像有了生命般,世界被拖入了某种巨物的胃袋中。
伯洛戈摔倒了下去,脸色苍白,肢体变得血肉模糊,整个人濒临破碎,就像从绞肉机里拖出来的,鲜血汩汩地溢出,他试着起身,可身体没有反应,伯洛戈的伤势实在是太严重了。
最致命的伤口来自脖颈处,一道细长的伤口切开了伯洛戈的喉咙,伴随着痛苦的呼吸,漆黑的伤口里传来夜枭般的啼鸣。
扰人的刺耳蜂鸣声,也逐渐停息了下来,恶狼挺立着身体,缓缓地转过头,不知为何,恶狼的动作有些僵硬,就像齿轮生锈的发条机器,躯壳下响起金属干涩的摩擦声。
甲胄缝隙间的幽光黯淡了不少,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
“这是早有预谋吗?”
恶狼问道。
它看向自己的双手,在伯洛戈的舍命一击中,它本能在伯洛戈挥出折刀前,将他碎尸万段才对,可那一刻它的手臂抬起到胸口后,便感到一阵阻碍感,正是阻碍感的影响,令恶狼迟缓了几秒,没能挡住这一击。
“以此……展现自己的价值。”
恶狼嘟囔着,一把又一把折断的刀头停留在它的甲胄内,犹如刺穿身体的长钉,在关键的时刻影响了甲胄的活动,硬生生地卡住了手臂关节的挥动,再敏捷的身体也迟缓了起来。
这还是恶狼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猎人反而被猎物咬伤。
恶狼发出了一阵低沉沙哑的笑声。
“我听杰佛里讲过你,他说你在黑牢待久了,疑似有些精神方面的问题,自恋又偏执,执着于所谓的善恶有报……你是把自己当做救世主了吗?为什么呢?”
恶狼回想着有关伯洛戈的信息,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
伯洛戈的声音呜咽,就像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惨白的脸上,笑容逐渐放肆了起来。
“这就像日出日落,就像生老病死,就像正义与邪恶……善恶有报这种事情,不是人世间的公理铁律吗?”
他大声嘲笑着。
“这种事情,还需要‘为什么’吗?”
恶狼没有反应,它只是具冰冷的躯壳,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它似乎是在思考,又好像在凝视着伯洛戈。
至于伯洛戈,在嘲笑完恶狼后,他便再无声息。
他死了,尸体横在血泊里,没有反应,头颅望着天,眼瞳涣散。
有人说,当一个人死的时候,他会回顾一生的光景,并为自己的一生做出总结。
伯洛戈看不到一生的光景,眼中有的只是一片令人恐惧且压抑的虚无。
那是令人难忍的空旷,游荡着丝绸般的青芒,它们横跨视野,深灰虚无的背景后是无尽的苍茫肃*,深沉悠远的声音响起,大块大块的、如冰川山石般的巨物,此起彼伏地撞击着,迸发出纷纷扬扬的碎块,连绵不绝的锐角如锋利的尖牙,相互咬食着,蔓延至尽头。
这就是伯洛戈“死后”会看到的光景,每一次“死后”他都会短暂地来到这个“死后的世界”。
然后再次被放逐回人世。
恶狼注视着伯洛戈的尸体。
青色的眼睛倒映着血色的光景,明亮的青芒逐渐黯淡了下去,就像溃散的群星,消失在眼瞳的深渊里。
群星本该陷入沉寂,但微弱的电弧闪过,群星再度明亮了起来,并且光芒随着起伏越发刺眼,它们重新汇聚在了一起,化作烈阳。
涣散的眼瞳重新凝实。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鲜血逆回身体里,破裂的伤口开始相互粘连、愈合,断裂的骨骼增殖、复位,模糊的血肉也生长出了崭新的肉芽,它们相互咬合着,将被削掉的血肉重新填补。
肋笼重新撑起,鲜血在血管里激昂涌动,将那沉寂的心跳声再次激发,如战鼓作响。
伯洛戈痛苦地咳嗽了几声,将卡在喉咙里的血块吐出,如不可言说的鬼魅般,缓缓地起身,在血泊之中伫立。
“呼,这‘恩赐’真好用,不是吗?”
伯洛戈摸了一把自己的喉咙,皮肤完整地连在一起,但他还是感到隐隐的微寒。
喉咙被割开的痛楚是真实的,自己的死亡也是真实的,可伯洛戈最后还是活了过来,再度站起。
“死而复生的……拉撒路。”
充满恶意与诡谲的声音自铁甲下响起,哪怕在资料上足够了解伯洛戈了,但真的目睹这“死而复生”时,恶狼也会感到敬畏与惶恐。
这就是伯洛戈的“恩赐”,来自魔鬼的祝福与诅咒。
“我这算考核通过了吗?通过的话,我就不上楼看你了。”
明明刚刚已经死过一次了,可伯洛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副不在乎的态度。
恶狼没有应声,伯洛戈则伸出手,抓向恶狼。
一把握住,那柄几乎将狼头完全劈开的折刀。
舍命的一击成功了,折刀越过万千利刃的阻挠,如劈开大树的雷霆,精准地斩在了漆黑的钢铁之上,将那狰狞的狼头劈成两半。
幽光溢散着,它们就像流逝的鲜血,从劈开的裂隙之中喷涌而出,连带着整具甲胄下的微光都在不断地黯淡。
用力地抽出折刀,微光乍现,而后彻底熄灭,那寄宿在铁甲之下的幽灵消失了,狼头也碎裂成了两半,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化作空壳的甲胄摇晃了几秒,彻底倒塌了下去,如同死去了般。
“哦,对了,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伯洛戈看着钢铁的尸骸,希望对方还能听到他的话。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仿佛大地在更迭,整栋大楼都在微微颤抖,伯洛戈稳住身体,看向四周,只见墙壁上泛起了与恶狼相似的阵列,而这些发光的阵列在迅速消散。
封死门窗的水泥墙逐一退去,物理空间结构被修改、复位,“垦室”脱离了这栋大楼,令它归复常态。
伯洛戈搞不懂这种奇异的景象,但他想自己很快就会明白这一切的。
捡起断裂的狼头头盔,就像自己的战利品般,走向大门处。
没有丝毫的阻塞感,大门被轻易地推开,夜晚的寒风掠过,将伯洛戈身体上的燥热微微抚平。
他站在台阶上,无尽的鲜血从他脚边漫过,就像主角登场的红毯,汇聚成小溪,流过阶梯,漫向那些在楼前等候已久的人们。
伯洛戈看到了杰佛里,挥挥手,冲他致以微笑,而后将狼头头盔丢向他的脚下。
头盔滚落了过来,一路上发出叮当的响声,在看清了那狼头头盔的模样后,所有人都微微后退了一步,目光充满了警惕。
他们认得这个头盔。
咽了咽口水,无形的压力覆盖在在场的每个人心上,气氛陷入诡异的寂静。
他们看着这个从大门里走出的家伙,伯洛戈浑身沐浴着温热的血,冒着阵阵白雾,就像烧红的铁遇到了冷水。
一时间他们居然有些难以分辨伯洛戈的存在,人类?还是恶魔?
他们不清楚,直到轻松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呼……这算是迎新晚会吗?”
伯洛戈把垂落的头帘梳到脑后,抹掉脸上的污血,看向杰佛里。
“我的工牌在哪领?”
燥热激昂的歌声回荡,男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眼中幽蓝的微光闪灭,随着恶狼被伯洛戈斩首,男人和恶狼之间的联系中断。
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冷峻的脸上浮现起密密麻麻、青色的血管,他大口地呼吸,压制住了胸膛心脏的躁动。
伯洛戈的那一刀不仅斩开了钢铁,还砍在了他的意识上,男人没那么脆弱,但还是感到头疼欲裂。
“伯洛戈·拉撒路。”
男人念叨着名字,短暂的沉默后,脸上泛起了些许的笑意,伸出手将旋转唱片上的唱针挪开,那扰人的歌声终于休止了下来。
正如伯洛戈推测的那样,男人确实是在他的房间里,一旁摆满了各种文件。
“他把一切搅的一团糟,我们本应该是在这里,对他进行最后的面试的。”
女声从伯洛戈的卧室内响起,女人走了出来,时不时地回过头,看向卧室内,那面贴满了照片的墙壁。
“你准备就这么放他通过吗?列比乌斯。”
“嗯……我是这样想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列比乌斯看向身前的沙盘,伸出手,摆动着插在其上的旗子。
“拥有不死之身的债务人……将超凡的权柄交给一个这样的怪物,一旦他失控,这对于我们而言,会是重创。”
女人显得很犹豫,她们不是没有招募过债务人,但少有人的“恩赐”像伯洛戈这样强大,一想到不死之身的伯洛戈,再加上那狡诈诡异的超凡之力,女人只感到一阵无言的恐惧。
“有时候我觉得亚斯说的很对,和债务人做交易,本身也是在和魔鬼博弈。”
女人说。
“魔鬼……博弈吗?”
列比乌斯品味着,话音里带着阴冷感。
“可他确实是一把很好用的利刃,尤丽尔,”列比乌斯平静地说道,“哪怕他是把致命的双刃剑。”
“你……决定好了吗?”
尤丽尔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列比乌斯的想法,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你知道,耐萨尼尔,为什么会把组建特别行动组的任务,交给我来完成吗?”
列比乌斯没有回应尤丽尔的话,反而说起了别的。
“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比起什么安全、契约、条条框框,我更在意结果,只要能达成我的目的,无论我的雇员是人类,还是债务人,甚至说连这两者都不算的怪物,我都无所谓。”
列比乌斯将旗子插下,沙盘上的军队开始挺进,朝着高坡上的城邦猛攻。
“就像战争,无论是用碾压的军力,还是狡诈的策略,亦或是精锐的斩首,我们最终的目的不就是打赢这一切吗?只要能得到那‘美好’的结果,过程究竟是怎么样的,还重要吗?
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秩序局需要的是结果,而我的特别行动组,便是为此而生的。”
尤丽尔没有说话,能明显地感受到,森冷的气息在列比乌斯的身上弥漫。
“伯洛戈·拉撒路是个不错的雇员,以我们熟知的‘不死者’和他对比,他还年轻,没有那么麻木不仁,内心仍有着强烈且炽热的‘*’,为了这个‘*’,你也看到他的不择手段。”
列比乌斯略有深意地说道。
“有‘*’是件好事。”
拾起一旁的文件,将它们递给尤丽尔,列比乌斯从沙发旁拿起拐杖,拄着它费力地站了起来,尤丽尔就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帮助的意图。
列比乌斯从黑暗里站起,微光映在他的身上,将那单薄的身影剪切成瘦弱的影子,拍在一旁的墙壁上。
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眼里却像藏了利剑,锐利的令人不敢与其对视。
“你就不怕赌输了一切?”尤丽尔问道。
“我没什么好失去的。”
列比乌斯不带感情地回答。
见此,尤丽尔没什么好说的了,拿起一把钥匙,插入一旁的房门,当它再次打开时,门后的世界变了,不再是熟悉的走廊,而是一片浑浊的漆黑。
列比乌斯拖着残疾的右腿,拄着拐杖和尤丽尔步入黑暗。
……
随着大门的开启,腥臭的血气扑面而来,转眼间便笼罩住了杰佛里和亚斯,其中混杂着尚未消散的、恶魔们的腐臭味。
看向大门内,庭室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数不清的尸体横倒在地上,几乎没有全尸,就像刚刚有个变态*人狂,在这里度过了开心的时光。
还有些一息尚存的恶魔,但它们完全没有了恶魔的模样,如同可怜的受害者般,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悲鸣。
围在大楼外的人们都看直了眼,有些人腿开始发抖,还有些心理承受弱的,干脆干呕了起来,弓着腰,将晚饭与胃液一同倒出口腔。
作为“从业人员”,他们倒不是没见过恶魔,以及恶魔的尸体们,只是他们很少见过这样的、犹如屠宰场的现场。
这转变太突兀了。
对于他们而言,这只是一次轻松惬意的考核而已,有些人还互相开着玩笑,一会时间到了之后,该如何清理掉楼内的恶魔,把那个倒霉鬼救出来,还有人说,那个倒霉鬼可能已经死了,毕竟这是来自列比乌斯的恶趣味……
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倒霉鬼没有等他们的救援,而是一个人从其中*了出来。
更令他们感到惊异的,则是那被伯洛戈丢出来的头盔,那具碎裂的狼头。
“这是……列比乌斯的‘刃咬之狼’。”
有人认出了狼头,声音微微颤抖。
绝大部分人都知晓列比乌斯是谁,也清楚这“刃咬之狼”的可怕,可现在这象征着恐惧与死亡的狼头碎裂了,破损的头盔就在眼前,上面还沾满了血迹。
列比乌斯输了?
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在他们的心中升起。
“三百翁尔币,你说的啊,亚斯。”
杰佛里率先反应了过来,小声地对亚斯说道,紧接着走上前去,迎接伯洛戈。
亚斯有些发懵,过了好一阵,他才重新提起精神,对着其他人喊道。
“‘摆渡人’清理现场!”
需要清理吗?
被称作“摆渡人”的家伙们,一脸的茫然,楼内几乎没有存在威胁的恶魔了,在他们看来,反倒该警惕伯洛戈才对,毕竟是他将破碎的头盔丢出的。
可迎上亚斯那凶恶的目光,他们还是不得不动身,和猩红的伯洛戈擦肩而过,走入染血的大楼之中。
这就像走入某头怪物的巢穴,它的吃相极为难看,把食物弄得到处都是,粘稠的血浆挂满墙壁,阵阵晚风拂过,发出怪物呼吸般的鸣响。
没有活物了。
简单的巡查后,他们得出这样的结论。
那些一息尚存的恶魔们,也在不久后死去了,它们身上有着诸多的致命伤,将恶魔们彻底无力化,它们只能倒在地上,静候着鲜血流尽的那一刻……
在这血肉碎屑堆积的中心,他们看到了那具倒下的铁甲,和记忆里的“刃咬之狼”一模一样,只是它全身的利刃大多歪歪扭扭,还有的出现了缺口,甲胄上也有着被穿刺的裂口,内部则卡满了锋利的刀头,就像精心计算过一样,交叉的刀头恰好地遏制住了甲胄的活动空间,化身致死的牢笼。
亚斯在门外望着这一切,神情阴沉,视线的余光看向坐在台阶旁的伯洛戈,心惊胆战。
如果让这样的家伙成为凝华者……
亚斯用力地摇摇头,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感觉如何,伯洛戈!”
杰佛里在伯洛戈身旁忙前忙后,不知道他从哪整来一条毛巾,就像中场休息的拳击赛教练,为伯洛戈擦拭着血迹。
“感觉?棒极了啊!然后……我觉得我可能吃撑了。”
伯洛戈很是疲惫,但聊到这些时,他还是忍不住欢声雀跃。
砍翻强敌的感觉真不错,有种令人激动的成就感,而那些被“刃咬之狼”击*的恶魔,它们死后的“灵魂碎屑”都涌进了伯洛戈的体内,巨大的满足感几乎撑爆了他。
看向自己的身体,一道道青色的光芒在血管间闪灭,对此杰佛里没有任何表态,正如之前想的那样,这光芒只有伯洛戈自己能看到。
“吃……撑?”
杰佛里的表情微微抽搐,显然他理解成了另一种意义的吃撑,目光瞥过伯洛戈的嘴角,他开始分不清,那究竟是伯洛戈自己的血,还是某个倒霉恶魔的血了。
不出所料,果然是这样。
“我真的建议你去看看医生,伯洛戈。”
杰佛里强烈建议着,脸上的表情复杂,既有伯洛戈通过考核欣喜,也有对于精神病人的警惕。
“你是真够神经病啊。”
杰佛里感叹着,看了一眼淌过阶梯的鲜血,再看眼碎裂的头盔,想到那头盔所代表的东西,他只觉得有冷风吹着脖颈。
“按理说,陷入绝境,不应该是寻找生机吗?你居然想着把它砍翻……你还真砍翻了啊!”
杰佛里有些语无伦次,他明白列比乌斯绝对是放水了,毕竟列比乌斯早已抵达了第三阶段,执掌着黄金的权杖,身披着鲜艳的红袍,成为那“负权的主教”。
可……可即便这样,伯洛戈所造成的结果,也太令人震惊了。
“把它*了,不一样能逃出绝境吗?”伯洛戈用他的思维回答着,“我又不会死,我可是不死之身、死而复生的拉撒路啊!”
伯洛戈露出笑意,只是这笑容配上他满身的伤势,实在令人高兴不起来,反而感到一阵阵阴冷的诡异感。
“刃咬之狼”所造成的致命伤在“死而复生”时,便已痊愈,可伯洛戈的身上还有着诸多细小的伤口,还在缓慢愈合着。
“你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杰佛里问。
“几个小时?我也不清楚,我在里头‘死’过一回了。”
伯洛戈举起手,手指划过喉咙,轻声道,“划开喉咙,险些将我斩首,那感觉真糟糕。”
“听着就很糟糕了,可惜我不是不死之身,你的烦恼我有些难以体会。”
杰佛里连连称奇,他知晓伯洛戈“恩赐”的真相,但每次观察着伯洛戈的复生时,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血液逆流,伤口重愈,就连断掉的骨骼都在逐一复位,身上还能看到那些浅浅的疤痕,但很快那些疤痕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只剩下布满污血的皮肤。
那头魔鬼究竟多喜爱伯洛戈,居然赏赐给他这样的力量。
“我需要休息一下……考核通过了是吗?”
伯洛戈推开杰佛里,他缓缓地向后靠去,试着平躺下来,杰佛里蹲在伯洛戈身旁,对他说道。
“通过了,超额通过,不仅如此,你还暴打了列比乌斯!”杰佛里回忆着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物,他继续说道,“我一直蛮讨厌这个家伙的。”
“那是谁?”
“你之后的‘老板’,”杰佛里笑了笑,“面试时,把未来的老板打了一顿,感觉如何?”
伯洛戈表情微微凝固,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自己未来的老板,亲自考核自己,他摇了摇头,反问道。
“那你呢?你去哪?”
杰佛里思考了一下,该如何对伯洛戈解释。
“我们组织的分为很多个部门,比如外勤、后勤、还有人事什么的。”
“我猜你是人事部门的,对吗?负责从黑牢里挑选倒霉的债务人。”
伯洛戈问。
“差不多,但也不全是。”
杰佛里冲伯洛戈比大拇指,赞叹道,“你这么棒,他们给的提成一定不少。”
伯洛戈没力气和杰佛里说烂话了,他仰起头,看向漆黑的夜。
欧泊斯的天空永远阴郁灰霾,不见日光,不见群星,黑夜便是纯粹的漆黑,就连月光都少有见到。
他痛苦地咳嗽了几声,胸膛剧烈地起伏,延迟而来的痛楚袭上神经。
伯洛戈是不死之身,但“恩赐”并非没有代价,不死之身也是有负担的。
早在黑牢中,“那些人”为了更好地收容自己,便进行过精准的测试。
具体的测试内容……伯洛戈有些不想回忆了,但也感谢于那糟糕的测试,令伯洛戈对于自己的不死之身,有了明确的了解。
他的不死方式有些复杂,常规状态下,就像时间回溯般,流逝的血液倒回身体里,破碎的骨骼重新复位。
特殊情况下,比如胳膊断掉,然后被断肢锁进铁箱里,不会出现肢体撞开铁箱,回到身体上的情况,而是从伤口处重新增殖出新的手臂,而原有的断肢,则会在不久后彻底消散为灰白的粉末,就像尘埃。
又比如身体破碎成数不清的肉片,那么会以质量最大的一块为原点,进行增殖复活。
因为这复杂的不死机制,“那些人”也很难将自己的不死进行概括、分类,但可以了解的是,伯洛戈的不死,是以最小能耗的方式进行。
每次死而复生,伯洛戈都会感到疲惫,并且短期内的每一次死亡,他再次复活的时间都会变长,疲惫感加剧。
以目前的测试来看,死上五六回,伯洛戈便会因疲惫感陷入昏迷,在“那些人”的计算下,如果能在短时间内,持续不断地*死伯洛戈,那么预计百余次左右的死亡,便会令伯洛戈的复活时间,延长到数天、数月之久。
因此伯洛戈的不死之身,在目前看来也是有一定次数限制的,一旦短期内死亡过多,他便会被无力化。
真是糟糕透顶的回忆。
好在这一次有“灵魂碎屑”的帮助,这些碎屑就像万能药一样,在“死而复生”中,也能起到效果,碎屑越多,伯洛戈的负担越少,愈合的也就越快。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恶魔足够多的话,伯洛戈说不定能变成“永动机”,只要能持续不断地*死恶魔,他就能快速地,一次又一次地“死而复生”。
“说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究竟是谁了吧?”
伯洛戈歪扭着头,看向杰佛里。
“莱茵同盟秩序与安全局。”
杰佛里平静地吐出这个陌生的词汇,明明是谜题揭晓的终极时刻,可两人的反应都蛮平静的,就像故事顺理成章地推进、波澜不惊。
他伸出手,握了握伯洛戈那布满污血的手。
“简称‘秩序局’,如名称那样,隶属于莱茵同盟,维持超凡秩序与人类安全的机构。”
“秩序局……”
伯洛戈低声念叨着,慢悠悠地坐起来,短暂的休息下,他感觉已经好上了不少,只是有些疲惫,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根据列比乌斯的要求,你将被分配至他的行动组,不过他的行动组,也是最近才审批下来,活动室和员工宿舍,还没有定好地方……
对了,说一下你的三围,我好让他们给你制定制服,相关的福利需要你之后自己填表,薪资什么的,我还不清楚,各个部门的薪资水平都不一样……”
杰佛里就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婆,在伯洛戈的耳边没完没了地念叨着,在“人事”这方面,他确实蛮专业的,就像个保姆一样,一直照顾自己。
只可惜他的这些话,伯洛戈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望着天。
四周人来人往,自己成功入职的原因,这些人做什么也不避讳着自己,一群黑衣人从夜幕里走出,打扫着血腥的大楼,成堆成堆的尸块被运送出去,还有几个人守在附近,就像守卫一样,可他们的身上没有佩戴枪械。
那他们用什么作战?
脑海里想起那繁琐的纹路,以及杰佛里曾经失言所说的词汇。
炼金矩阵。
然后伯洛戈看到了亚斯,他指挥着现场,似乎是注意到了伯洛戈的目光,他眼神不善地扫过。
“那是亚斯,亚斯·西里尔,别生气,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杰佛里注意到了目光的接触,对伯洛戈解释道,“他不是讨厌你,他只是讨厌你与魔鬼有关。”
“一直以来,他都是反对雇佣债务人的……好在他说话不算。”
杰佛里开着玩笑。
对于亚斯,伯洛戈并不在意,只是喃喃自语着。
“自由了。”
伯洛戈自由了,哪怕是暂时的自由。
经过漫长的牢狱之灾,伯洛戈终于重新回归了这个世界,不再有什么“黑牢”悬挂在他的头顶,他想做的事情都有了可以执行的机会。
想到这,伯洛戈露出病态满足的笑容。
“总之……”
杰佛里拉起伯洛戈,以一种极为正式的态度对伯洛戈说道。
“恭喜你伯洛戈·拉撒路,新生活开始了。”
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伯洛戈的脸上,睁开眼,新的一天开始了。
起身,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发会呆,可这次伯洛戈意识清醒的要快上许多,不仅如此,他还觉得自己“健康”了不少。
这种感觉蛮模糊的,伯洛戈将其归结于考核中的“饱食”,*掉了那么多的恶魔,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从未有过的充盈,并且这份充盈不仅填饱了空洞,还映射在了身体上。
灵魂决定肉体,灵魂强大,肉体也会强大,灵魂衰败,肉体也会扭曲成恶魔。
如果按照前世的游戏来算,伯洛戈觉得自己的经验值肯定长了一大条,但遗憾的是,至今他都只依靠着模糊的感受,来了解这些,无法直观地看清自己灵魂残缺的程度。
但这不是问题,伯洛戈猜秩序局会为自己解决这一烦恼,他开始期待能够直观,观测自己空洞的那一天了。
“新生活啊。”
伯洛戈感叹着,成功通过考核后,他有种解脱感,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他终于能继续设想未来的事情,而不是在黑牢里继续消磨着时光。
“灵魂……”
看着天花板,伯洛戈思绪游离着。
杰佛里像极了一位老师,在一年的实习期里,他教了伯洛戈不少东西,用他的话讲,这都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似乎从那时起,他便认定自己能加入秩序局了。
世间的万物都具备着灵魂,无论是钢铁岩石、阿猫阿狗,还是人类,他们都具备着灵魂,但又因智慧与意志的不同,灵魂有着一定的分化。
对于魔鬼而言,灵魂是具备“价值”的等价物,是恶魔唯一能缓解“饥饿”的药品,炼金术师们最为珍贵的炼金材料。
诸如钢铁岩石,这类“死物”的灵魂,是无意志的、“冷铁的灵魂”,它们的灵魂不会自主地“消逝”,可以被轻易地掠夺、束缚,并加以利用,这一点在炼金术中有着明显的体现。
动植物类的活物们,它们的灵魂有着一定的智慧与意志,是“芒银的灵魂”,因此它们在死去后,灵魂会缓慢地“消逝”,但其智慧与意志还是过于渺小,可以通过“凝华”的手段,将其完全地束缚住。
人类的灵魂是最为珍贵的,它具备健全的智慧与自由的意志,是“灿金的灵魂”,在躯壳死亡后,人类的灵魂无法被束缚,哪怕恶魔吞食,也只是短暂地将灵魂停留在空洞之中,从而缓和饥饿感。
利用“凝华”对“灿金的灵魂”进行束缚,将虚无的灵魂化为实体,也只是徒劳,被具现化的“灿金的灵魂”,会缓慢地蒸发,直到彻底“消逝”。
人类的灵魂是最为珍贵的、无法被束缚的、哪怕利用“凝华”去强行“滞留”灵魂,也只是在减缓其“消逝”的时间而已。
除了一个办法。
魔鬼的血契。
与魔鬼交易,在契约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献出自己的灵魂,从那一刻起,人类的灵魂便会被完全地束缚,完完整整地属于魔鬼,无法“消逝”,永远地成为魔鬼财产的一部分。
魔鬼的形态千变万化,谁也不清楚它究竟会以何种姿态找上你,可能是飞鸟,可能是书信,也可能是一段电话……在交易中被夺去全部“灿金的灵魂”的人,便会化作饥饿的恶魔。
如今伯洛戈也与诸多恶魔交手过,它们曾经都被魔鬼满足了“*”,但很快便陷入另一个更加疯狂深邃的旋涡之中。
其中更令人疑惑的便是,魔鬼对于“价值”的判断,对于人类而言,所有人的灵魂都是极为珍贵的“灿金的灵魂”,但在魔鬼的眼中,灵魂似乎也是有着“价值”的区分。
最为明显的体现,便是身为债务人的伯洛戈,以及那些被他斩*的恶魔。
伯洛戈对于魔鬼而言,便是价值非凡的,仅靠着部分的灵魂,便获得了“恩赐”,而绝大部分恶魔,它们献出了自己全部的灵魂,却堕落为了怪物。
没人清楚这些魔鬼评判“价值”的标准,正如没有人清楚,这些神秘的存在,究竟抱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伯洛戈一部分的灵魂,现已永远地属于了魔鬼。
每每想到这,伯洛戈都一阵头疼,想着该如何赎回自己的灵魂。
但……好像也不必赎回。
除开以上的这些,灵魂还有着另一个特性,便是碎屑。
灵魂的诞生与消逝,亦或是被掠夺吞食,在载体的转移、及形态的变化中,灵魂难免会出现“损耗”,这些损耗的部分便被称作“碎屑”。
碎屑是灵魂,又不是灵魂。
关于这部分杰佛里也说不明白,目前还没有学者,能有效地观察到碎屑的存在,一切也仅仅是推断与理论。
恶魔掠食他人的灵魂,被掠夺的灵魂会有“损耗”的部分,而这部分不会消逝,也不会转移,而是留在恶魔的体内、积累,在其死后得到完全的释放。
碎屑不会像“灿金的灵魂”那般,无法被束缚、注定“消逝”,它能被伯洛戈吸取、吞食,并且能明显地抑制空洞的躁动,阻止躁噬症的爆发。
这倒形成了一个略显有趣的食物链,恶魔吞食人类的灵魂,伯洛戈则*死恶魔,从它们的残躯上掠夺碎屑。
这么看来,伯洛戈倒更像恶魔些。
“狩猎恶魔的恶魔。”
伯洛戈自言自语,他喜欢这个说法,以后的工作里,他有的是机会收集碎屑,补全灵魂。
“我想注视着太阳,看着它被抹除~”
从卧室里走出,伯洛戈哼着小曲,他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了。
刷牙、洗脸,镜子中的自己,熟悉的脸庞上,皮肤带着不太健康的惨白。
黑牢是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因为太久没晒太阳,伯洛戈出狱时状态就像具凉透的尸体,本合计多在日光下躺一阵,让自己看起来健康些,可欧泊斯这个鬼地方,根本没有日光。
仰起头,有的只是厚重且压抑的、铅灰色的云层,有时候这些沉重的积云甚至会蔓延到地面,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有毒的雾霾中,为此防毒面具什么的,在欧泊斯很畅销,属于人手一件的那种。
伯洛戈曾仗着自己是不死之身,在“灰潮雾霾”时不带防毒面具就出门了,只身走入吞没城市的雾霾之中。
那真是糟糕透顶的回忆,感觉就像将破碎的玻璃吞咽了下来,不致死,可这痛苦如影随形,反复绞*着你的呼吸道,乃至你的双肺。
自那之后,伯洛戈就老老实实地准备了些防毒面具在家里,还买了一抽屉的滤罐,这些东西在欧泊斯算得上必需品。
誓言城·欧泊斯,这是座糟糕的城市,可还是有数不清的异乡人来到了这里。
收拾好自己后,伯洛戈来到走廊,这里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到处都是灰尘,泛黄的墙壁上贴满了广告,角落里还堆积着垃圾。
一阵阵喧哗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隔壁的电视机声,情侣的吵架声,还有放肆的大笑声。
没什么不同,一如既往。
只是伯洛戈的心态有些变了,他是自由人了,就像囚苦的奴隶,砸碎了自己的镣铐,这感觉很棒。
走出房门,这栋大楼就和往常一样,没有厮*的痕迹,也没有恶魔的遗骸,伯洛戈仔细地检查过了,就连碎肉都没有。
仿佛那一夜的疯狂,仅仅是一个虚无的幻梦。
但伯洛戈可以肯定那是真实的。
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
悄无声息地投入这么多的恶魔,又将所有的痕迹完美遮盖。
问询自己的邻居们,他们则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好像那一夜整栋楼都随着水泥墙的封死,陷入了长眠之中。
这个世界远比自己预想的要复杂,好在、现在伯洛戈已经站在了新世界的大门前,只待用力推开。
“伯洛戈!”
突然的喊声将伯洛戈从思绪里惊醒,杰佛里站在走廊的尽头,快步走来,时隔三天,杰佛里终于主动联系他了。
“你是来带我办入职手续的吗?”
伯洛戈直接问道,心底藏着隐隐的兴奋,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差不多,顺便带你了解一下,我们秩序局的一些基本构成。”
杰佛里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链,仔细地翻找了一番,从其中找出了一把带着锈迹的黄铜钥匙,能看到上面还刻印了些许的文字,但其过于细小,伯洛戈看不清究竟写了些什么。
“走。”
他冲伯洛戈示意,站在伯洛戈家的门前。
“你住的这个地方太远了,从这抵达本部的位置,至少得用上两个小时,时间紧迫,加上我的申请下来了,刚好可以带你见见世面。”
杰佛里神秘兮兮地对伯洛戈说道。
伯洛戈不清楚杰佛里这前后句有什么联系,但想到考核时那种种的诡异感,他也就释然了。
“秩序局”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神秘且复杂,这些家伙不仅与魔鬼打交道,还狩猎着恶魔,掌握着诸多伯洛戈尚不清楚的超凡之力。
“你在做什么?”
只见杰佛里关上了房门,然后拿起那把带着锈迹的黄铜钥匙,试着用这把钥匙打开铁门。
“你的钥匙用不了我的家的门……”
伯洛戈话刚说出口便停了下来,他的目光紧紧地注视在那把钥匙上。
细密的、散发着幽蓝光弧的纹理出现在了钥匙上,它居然完美地插入锁芯之中,并且在插入其中后,幽蓝的光弧转眼间便蔓延至了锁芯、整个大门,在金属的表面迅速掠过,而后消失不见。
伯洛戈感受得到,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某种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着的东西,它在翻涌,灌入钥匙之中。
杰佛里的手腕微微用力,钥匙被扭转,锁芯内响起清脆的机械弹簧声。
门开了。
“这是‘曲径之匙’,能通过一扇门,打开另一扇门,这把钥匙被铭刻的‘炼金矩阵’,它倾向于‘狭锐’,所以它只能打开固定的大门。”
杰佛里对伯洛戈解释着,看着伯洛戈那副茫然的样子,他笑了笑。
“信息量有些多,是吧,别担心,之后我会慢慢给你解释的。”
说完,他拉开了房门。
门后不是熟悉的客厅,而是一片纯粹的漆黑,吞灭了所有照进的光芒,在锁芯被打开的一瞬间,这扇门不再通往伯洛戈的家,而是某个未知的维度。
“走吧,记得把门带上。”
杰佛里拔出所谓的“曲径之匙”,神秘一笑,直接迈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伯洛戈在原地驻足了好一阵,惊愕的脸上逐渐涌现兴奋的神情。
这扇门不再通往熟悉的房间,而是那未知的新世界。
他迈入黑暗,顺便把门带上。
黑暗将自己完全包裹,一种类似晕车的恶心感涌上心头,但这样的异感仅仅维持了几秒的时间,便消失不见。
伯洛戈漫步在无尽的昏暗里,柔和微弱的光芒从头顶洒下,能清晰地看到那飘荡于空中的颗粒。
四周安静的不行,维持着一种绝对的死寂,一时间,伯洛戈就连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都感受不到。
庞大的安静挤压着耳膜,宁静之下带来诡异的压力。
昏暗之中,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走动,它绕着自己缓慢地移动着,亦或是站在原地、观察着自己,可伯洛戈看不到它们,无论怎样凝神望去,有的只是一团犹如迷雾的黑暗,就像层朦胧的面纱,铺盖在了那些未知存在的脸上。
毛骨悚然。
未知与黑暗,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能唤醒人类内心最原始的恐惧了。
“伯洛戈!”
熟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它们碎裂成了万千的碎片。
伯洛戈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从压抑的情绪中脱出,长呼了一口气,看向旁边,杰佛里就站在那里。
“感觉很糟,是吧,我第一次被带到这里时,也是这副模样。”
杰佛里笑嘻嘻的,对于伯洛戈的反应,他看样子早有预料。
“这里是‘中转站’,由秩序局设立的缓冲区,以免我们的敌人拿到‘曲径之匙’后,直接畅通无阻地*到我们的老巢里。”
杰佛里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伯洛戈回头看。
回过头,朦胧的黑暗里,伯洛戈能看到自己来时的房门,而房门的轮廓正在不断地消散,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你的‘门’没有被记录,所以关门后,‘中转站’会直接删掉你的‘门’,往旁边看看。”
听着杰佛里的声音,伯洛戈看向其他的方向。
从刚刚那股诡异的死寂感脱出后,他发觉自己的视线一时间清晰了不少,能看到黑暗里还有着数不清的门,一扇接着一扇,密密麻麻、成千上万,错乱地排布在黑暗之中,但它们却没有像自己的房门一样消散,而是永恒地伫立在这里。
“那些门是被记录过的?”伯洛戈问。
“嗯,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大树,数不清的门,便是延伸的枝芽,它们经过树干,也就是这里‘中转站’,最后抵达树根,而那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这些枝芽,这些门都通往哪里?”伯洛戈问。
“任何被记录的地方,有些是员工宿舍,有些是常去的任务地点,还有些酒吧之类的娱乐场所,”杰佛里笑了笑,“得承认,这东西确实很便利……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具体的你得问‘守门人’。”
“走吧,观光还没结束呢。”
杰佛里说着继续向前走去。
中转站很大,因为黑暗笼罩的原因,伯洛戈也看不清这里具体的模样,只能隐隐地看到那数不清的、竖立起来的、样式各异的大门。
“‘曲径之匙’虽然便捷,但并不是每个员工都有权利使用的,哪怕我今天使用,也是事先申请得到的。”
一路上杰佛里对伯洛戈解释着,打消了伯洛戈入职后也搞一把“曲径之匙”的想法。
走了大约十分钟,他们来到了中转站的尽头……如果这里算得上尽头的话。
一面巨大的黑墙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墙壁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光芒垂落下,映射出一种潮湿的冷峻感,从四周看去,黑墙一直延伸至了黑暗之中,看不到尽头,而在黑墙下则竖立着几扇大门。
正对着两人的是一扇沉重的铁门,上面布满了铆钉,门板上刻画着六把交叉的长剑,它们被锁链纠缠、束缚,构成了类似圆盾的形状。
大门之间的距离都很远,伯洛戈只能看清眼前这扇大门的样子,其它的大门都隐藏在朦胧的黑暗里。
“记住这个标志,这是我们的秩序局的象征。”
杰佛里敲了敲钢铁的浮雕。
伯洛戈看着秩序局的标志,锁链与剑,他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叫‘秩序与安全’?”
伯洛戈轻轻地抚摸着浮雕,其上传来金属的冰冷与坚硬。
“仅仅是字面意思吗?”
听到这,杰佛里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钥匙,没有立刻打开大门,而是沉思了几秒,对伯洛戈问道。
“你了解魔鬼吗?”
这话问住了伯洛戈,虽然他曾与魔鬼做过交易,但记忆完全遗失,根本记不起丝毫有用的事,可以说他和魔鬼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对于魔鬼,伯洛戈的认知一片空白。
“魔鬼是真实的,自古长存的。
它们拥有着难以理解的力量,好在这份力量似乎受到一定的限制,才得以让人类的世界继续延续。”
面对伯洛戈的沉默,杰佛里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他的声音回荡在寂寥昏暗的空间里,声音散去,没有回应。
“它们通常躲在黑暗里,用各种充满诱惑的愿望,来吸引凡人前往,再令凡人签下沉重的血契,献出珍贵的灵魂。
有趣的是,魔鬼是一群邪异狡诈、但又非常恪守规则的怪物们,它们会在自己的规则内,玩弄着凡人,看着凡人步入绝望,然后收割他们的灵魂。”
杰佛里说道这,声音顿了顿,然后接着说道。
“但也因这些家伙极度恪守规则,比起贪婪的恶魔,这些魔鬼反而可以‘沟通’,并且它们的规则,也不是绝对的完美,据说曾经就有人找到了规则的漏洞,反将了魔鬼一军。”
“之后呢?”
伯洛戈问。
“之后?没有之后了,魔鬼是极度遵守规则的存在,哪怕被凡人阴了,它们也只能吃亏,承认这一切。”
“听起来还算不错啊。”
这样守信的人可不多了,虽然它们是一群魔鬼。
“是不错,但别因此放松警惕了,很多人都是抱着赌徒的心理面对魔鬼,而魔鬼通常也不会撒谎,它们只会说一个又一个真实的真相,但这样的真相却会把你逐步引向更深的绝望。”
杰佛里对于魔鬼警惕性十足,哪怕是谈话,也能感受到他那股紧张感,好像这样的仇敌,就在身边。
“经过漫长的时光,我们摸清了魔鬼的一些特性,除了极为恪守规则外,它们也很少主动出手干扰这个世界,更多的是用糟糕的愿望来欺骗凡人,再经由凡人的手,来影响世界的进程。
也得益于这样的行为,魔鬼在历史上的记载非常稀少。”
“但魔鬼又仿佛无处不在。”
伯洛戈鬼使神差地说道,说完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他也不明白是为什么,看向杰佛里,迎上的是同样森冷的目光。
“魔鬼在干预着人类历史的进程。”
杰佛里说。
“我们一度怀疑,历史上诸多的重大事件,其背后都有着魔鬼的身影,越是动荡血色的年代,似乎它们的‘许愿’买卖便越好做,会有更多的灵魂入账。
但我们至今也不清楚,魔鬼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干预历史的进程,真的仅仅是为了灵魂吗?如果是为了灵魂,它们需求那么多的灵魂,是为了什么,灵魂对于它们而言又算是什么。
食物?力量的来源?还是说更为神秘的意义?
没有人清楚。”
杰佛里的话语渐渐弱了下去,好像他自己也陷入了对魔鬼的思考中,可他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秩序局存在的意义,便是尽可能降低魔鬼对于人类历史进程的干扰,用便于理解的话讲就是,把与魔鬼有关的一切,都死死地挡在人类世界之外。
能*掉的就*掉,*不掉的就关起来。”
杰佛里的话语里,罕见地吹起了阴冷的寒风,对此伯洛戈深有体会,他便曾是“*不掉就关起来”的。
“维持超凡世界的秩序,保证人类世界的安全。”
杰佛里看向伯洛戈,眼神对视在了一起,这个和善的家伙,身上罕见地涌现了些许的威压,认真且严肃地对伯洛戈说道。
“这就是秩序局存在的意义,是它正执行着的,也是你今后要恪守的。”
寂静幽深的黑暗里,伯洛戈和杰佛里伫立在锁链与剑的大门前,明明只是一段简单的谈话,但又好像古老骑士效忠的宣言,伯洛戈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自己,或许是某种被称作“职责”的东西。
为伯洛戈解释完这一切后,杰佛里将“曲径之匙”插入大门。
熟悉的一幕再次发生,幽蓝的光弧从锁芯延伸至正面大门,金属之间相互共鸣,发出了阵阵刺耳的蜂鸣。
这一次开门显然要比之前更加费力,杰佛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拧动钥匙,就像在推动一扇沉重的石门,缝隙里传来“咿呀”的声响,尘埃与碎石被碾成更为细腻的粉末。
光芒透过门缝洒下,而后彻底敞开。
“欢迎来到秩序局。”
杰佛里气喘吁吁,推动伯洛戈,将他推进了光芒之中。
越过“门”的异感再次出现,短暂的恶心头晕后,伯洛戈恢复了过来,视线也逐渐清晰,与此同时喧闹声打破了耳旁的寂静,如潮水般涌来,将伯洛戈完全吞没。
中庭,他出现在了一处庞大繁荣的中庭里。
视线内的建筑,绝大部分都是由洁白的砖石组成,每一块石头都十分巨大,没有任何切割、拼接的痕迹,其上有着浅浅的纹理,如果不仔细观察,难以发现其中的异常。
折叠延伸的楼梯位于四角,就像螺旋向上的高塔,直达伯洛戈观察不到的地方,中庭内人来人往,衣服的款式大致也能分为几类,这应该是根据部门不同,所制定的制服。
气动物流的铜制管道线路横跨头顶,它们密密麻麻的排列在一起,从中庭延伸至其它空间,时不时能听到从其中传来的沉闷之音,封闭的运输胶囊从中掠过,抵达至不同的部门。
更上方是被光芒包裹的穹顶,伯洛戈看不清它的样子,柔和的白光洒下,就像悬在头顶的太阳,可光芒落在皮肤上,伯洛戈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似乎在那发光的只是颗虚伪的日光。
伯洛戈回过头,来时的大门已经闭合,这座大门建立在中庭的梯台上,看样子这部分是专门为通往中转站设计的,在这扇大门旁,还有数扇挺立的大门,角落里还种植了很多绿植,绿植旁有着长椅用以给人休息。
与预想之中的神秘不同,秩序局比伯洛戈想的要现代化太多,如果忘掉自己之前知晓的信息,他会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庞大的企业之中。
两人的到来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或者说,这些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大家步伐匆忙,抱着沉重的文件,手里拿着咖啡,一边走一边交谈,有几个熟人路过时,冲杰佛里挥了挥手,打了声招呼。
“呦!杰佛里,这就是那个新人吗?”
“让亚斯输掉三百翁尔币的新人?”
“能让他吃瘪的人,可没多少啊。”
杰佛里笑着一一回应,然后挥手告别,看样子杰佛里的人缘不错,确实符合他老好人的样子。
“接下来呢?”
伯洛戈问,表面上一副淡然的样子,内心则充满了好奇,短短的几分钟内,他便觉得自己的认知被刷新了数次。
新的世界向伯洛戈敞开了大门,他就像新生的孩子,等不及要了解这一切的一切,将它们贪婪地咽入口中。
“入职文件什么的,你到时候签个名就行,最主要的是,先去见见你的老板。”
杰佛里拿出行程表,在上面写写画画,确定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列比乌斯·洛维萨。”
杰佛里冲伯洛戈挑了挑眉,“这是他的名字。”
……
秩序局很大,不愧是超凡组织的公司大楼,伯洛戈就像进了动物园,在导游杰佛里的带领下,一路观光,听着他的讲解。
沿途也有人对杰佛里打着招呼,向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大概是自己是个新人,加上没有穿制服的原因,伯洛戈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杰佛里展现了十足的敬业精神,路上的时间也不放过,为伯洛戈讲起了秩序局的种种。
虽然说是处理超凡事件的组织,但和预想中的神秘传统不同,秩序局十分现代化,抛开这些十分奇特的业务,它和普通的公司没有任何区别。
办公区、休息区、食堂……应有尽有。
伯洛戈本以为秩序局会是一群苦大仇深的家伙,伤痕累累地坐在角落里,一边啃着肉干,一边烤着火,然后互相传递信息,哪里又出现恶魔了,需要多少人去讨伐这样。
杰佛里听到伯洛戈这么说,大笑了好一阵,说伯洛戈奇怪的小说看多了,讲什么“这样工作效率太低了”诸如此类的话。
“我们不仅有医保,还有住房补贴、餐补,还有奖金,节假日也有休息,当然,前提是没有什么紧急情况……”
说完,杰佛里颇显恶趣味地补充道,“对了,我们甚至还有遗体处理服务,根据你的需求,是将尸体邮寄回家乡,还是加入秩序局的公墓。”
这项服务还真令人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伯洛戈一边点着头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和预想的血汗工厂不同,秩序局好像……意外地不错。
如果一切真如杰佛里所说的那样,在这打工打到死,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伯洛戈难得地喜欢起了上班。
“秩序局真大啊……大的有些诡异了。”
伯洛戈跟在杰佛里身上,看向四周,喃喃自语着。
离开中庭之后,便是长长的走廊,通往一个又一个的区域,但这一路上,伯洛戈经常能看到那些厚重且巨大的白色砖石,想一想建造时的情景,伯洛戈便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的工作,而且秩序局太大了,越是前进,伯洛戈越是意识到秩序局的深邃。
这已经不是一栋大楼了,而是一座宏伟的堡垒,巨石所堆砌的迷宫,内部充斥着灰白的混凝土,遍布着野兽派建筑的痕迹。
“秩序局位于哪?我是说在欧泊斯的位置,我上班后总不能还用‘曲径之匙’吧,你也说了,那个东西,我暂时没有权利使用。”
因为是通过“曲径之匙”抵达的秩序局,伯洛戈不清楚秩序局在欧泊斯的具体位置。
“灵纳区117号。”
杰弗里简短地回答着。
灵纳区位于欧泊斯的北面,是欧泊斯的几大城区之一,地理位置极好,有直达市中心的电车,也有前往大裂隙的缆车,并且还离工业区很近,每天都有成群的工人在街道上走过。
之前闲逛时,伯洛戈也路过灵纳区几次,可印象里灵纳区根本没有堪称堡垒的建筑,那里不算繁华,仅有的高楼也远远无法容纳秩序局的庞大。
地下?
秩序局位于地下?
伯洛戈心里升起这样的想法,按照超凡组织的神秘程度来看,这座宏伟的建筑藏在地下,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杰佛里没有说什么,但他就像知道伯洛戈在想什么一样,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就像在准备着某种惊喜。
“好了,我们到了。”
杰佛里带伯洛戈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和刚刚途径的路段不同,这里很是单调,没有任何装饰,有的只是洁白堆砌的砖石,方方正正,一尘不染。
走廊的尽头被砖石堵死,立方体一个接着一个地重叠在一起,错位中带着深深的凹陷,内部则是灰暗一片。
它们构建成了略显诡异的几何体,伯洛戈走近了它,能听到内部响起的细微声响,好像这些砖石正在缓缓地移动着,相互摩擦。
“稍等。”
杰佛里在口袋里翻找着,取出一枚徽章,他没有做任何多余动作,在徽章被取出来的那一刻,眼前重叠的几何砖石开始颤抖,以极为平滑的方式移动,向着四面八方挪移、复位,将堵死的去路敞开。
伯洛戈站在原地,愣住了几秒后,看向杰佛里手中的徽章。
“这是通行证,是吗?”
通行证、安全门卡……叫什么都好,看样子这挪移的砖石,便是秩序局内部的安保措施,只是伯洛戈想不清楚,砖石的移动难道不会引起建筑的更迭?
伯洛戈想起了之前的考核,被灰白水泥封死的大楼,再回想起一路上,秩序局内部完全是由这砖石铸就,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他心头升起。
“对,拿着,别弄丢了,这东西跟‘曲径之匙’一样,申请下来很费劲的。”
杰佛里说着便把徽章递给了伯洛戈。
一个圆盾形徽章,上面有着一颗流星的浮雕,扭曲的角度很大,看起来又像一个扭曲的旋涡,它吸引着伯洛戈的目光,带着难以言明的魔力,恍惚间旋涡仿佛在缓慢地旋转。
扭转、吞食、湮灭……
视线费力地移开,伯洛戈惊出一身冷汗,这徽章仿佛活过来了般,吞食着他的意识,可冷静下来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只是他的幻觉。
翻到徽章的背面,上面刻着简短的一行字。
特别行动组、伯洛戈·拉撒路。
这是给自己的。
长廊之后又是一间巨大的中庭,根据一旁的立牌来看,这里是“外勤部”。
外勤部的布置和伯洛戈抵达时的中庭差不多,但仍有着一些细微的差别,比如这里的职员明显要少上不少,气氛也不是那么轻松,而是带着些许的压抑与冷峻,空气里弥漫着微弱的血气,痛苦的呜咽声从另一侧的走廊深处传来。
这一次杰佛里没有带伯洛戈参观,而是直接走上二楼,左拐右拐,光线也逐渐黯淡了下来,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一间办公室,门上挂着铭牌。
“列比乌斯·洛维萨。”
伯洛戈念出了其上的名字,与此同时,杰佛里走上前,敲了敲门,等待几秒后,拧开门把手。
门后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红木的办公桌正对着门,在一旁还有几把椅子,角落里放着几盆绿植。
这里很是普通,丝毫看不出这里处理的事务,都是有关于魔鬼的超凡事件。
伯洛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间办公室里也没有窗户,一路走过来,整座秩序局都看不到窗户,仿佛这里是一处完全封闭的空间。
几秒后,办公室内的另一扇门被打开,轮椅缓缓地驶入室内。
那是一位仪表整洁的中年男性,无论是头发还是衣领,都弄的十分整洁,哪怕是坐在轮椅上,也挺直了腰背,就像把坚韧的剑,但他的肤色和伯洛戈一样,带着几分病态的惨白,脸颊上能隐约地看到青色的血管。
伯洛戈是在黑牢太久了,没晒太阳导致的,而眼前的男人,更多的是一种被疾病缠身,所导致的病态,伯洛戈甚至有些判断不出他具体的年龄。
和男人短暂的对视,眼神阴沉,散发着寒意,伯洛戈有种被利刃刺痛的感觉,很快便挪开了视线。
男人双手合十,搭在身前,在看向伯洛戈时,脸上的阴郁缓解了不少,带起了令人不适的微笑。
不需要杰佛里介绍什么,从看到男人的第一眼,伯洛戈便清楚地意识到男人的身份。
“列比乌斯·洛维萨,秩序局外勤部、特别行动组负责人。”
清朗的声音响起,列比乌斯自我介绍道。
“终于见到你了,死而复生的拉撒路。”
这不是伯洛戈与列比乌斯第一次见面了,早在考核之中时,他便和列比乌斯交锋过,但当时列比乌斯操控着刃咬之狼。
那只是一具傀儡罢了,这次伯洛戈亲眼看到列比乌斯的模样。
有些令人意外。
在杰佛里的话语里,列比乌斯应该是个极为可怕且不可测的家伙,加上考核时那种诡异感,伯洛戈早在心里描绘出了列比乌斯的模样。
一个诡诈狡猾的家伙,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真实的列比乌斯是这副模样,一个病恹恹的残疾。
“列比乌斯……”伯洛戈轻语着名字,把椅子从一旁拖来,在办公桌的另一端坐下。
伯洛戈警惕地看向列比乌斯。
他没有因列比乌斯是个残疾人而轻视他,反而更加警惕地面对列比乌斯,毕竟能以一个残躯之身,当上这所谓特别行动组的负责人,伯洛戈可不觉得列比乌斯如所视的这样。
这是一群执掌着超凡之力的存在,谁也猜不透,他们手上握着的是什么样的牌。
“你是我的老板,我是你的雇员……之后我要做什么?”伯洛戈率先问道。
列比乌斯停顿了几秒,和杰佛里这位精湛的人事不同,他并不怎么善于言谈,伯洛戈能感觉得出来。
“暂时没有任务,特别行动组还处于构建中,”列比乌斯略显遗憾地说道,“特别行动组主要由债务人构成,而可靠的债务人并不好找。”
“你们为什么执着于债务人呢?”
伯洛戈问,从亚斯的态度上能感觉到,秩序局对于债务人是很警惕的,可眼前这位列比乌斯,却要用债务人组建一支行动组。
“因为你们的‘恩赐’,这是独立于‘炼金矩阵’的诡诈之力,在行动中,债务人会是出其不意的奇兵,在险恶的绝境里,会是翻盘的胜算所在。”
“听起来我以后会执行的,都是些自*任务啊。”
伯洛戈说。
“确实,准确说,外勤部所有行动组执行的任务,都极为危险,不然杰佛里也不会申请调往后勤部了。”
列比乌斯说着看了一眼杰佛里,杰佛里尴尬地笑了笑。
“当然,能被信任的债务人,都是极其珍贵的资源,我们会谨慎地使用你们的。”
列比乌斯坦言道。
“你不怕我失控吗?毕竟可是你们亲手把我关进了黑牢里,”伯洛戈的声音带着寒意,“亦或和魔鬼达成交易,忍耐不住躁噬症,开始啃食他人的灵魂……诸如此类的。”
他想知道,既然债务人如此危险,秩序局究竟要如何控制自己。
“不怕,因为你失控,就代表着与秩序局为敌,哪怕你有着不死之身,也是可以被无力化的,不是吗?比如浇筑进水泥里,沉进深海。”
对于伯洛戈的问题,列比乌斯就像早有预料一样,他平静地回答着,从见面起,他的情绪似乎就没有过什么波动,就像冰冷的机械般。
“这不够作为威胁。”
伯洛戈说,他想知道秩序局究竟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样的限制,项圈还是镣铐,这将决定他们之后的关系。
杰佛里在一旁显得有些惊慌,他能嗅到谈话里的火气,试着打圆场,可这两个人都多少有些疯狂,他根本无法加入谈话。
沉默了几秒,列比乌斯的嘴角微微挑起,他看起来是在微笑,但配上他那病恹恹的脸庞,只会令人生寒。
“伯洛戈·拉撒路……你是一个有着‘*’的人。”
列比乌斯自言自语着,拉开抽屉,从其中取出一份文件,扫了一眼。
“有‘*’的人,反而会很好操控……不,这都算不上操控,而是共赢。”
他把文件递给伯洛戈,继续说道。
“从一开始秩序局就不准备对你做出什么限制,没有镣铐,也没有枷锁,需要的只是在大方向的一致而已。
我们需要身为债务人的你,来执行我们的任务,满足我们的‘*’,相对应的,我们也会满足你的‘*’。
我们甚至不需要你认同我们的理念,如果你满嘴理念道义,反而会让我们生疑,我们需要的只是在必要时,有那么一把利剑可以砍掉敌人的头颅,这就足够了。
只要……你愿意遵守我们的规则,不打破我们的秩序。”
这就像一场公平的交易,双方的互相满足,伯洛戈需要自由,去做他想做的事,秩序局可以给他自由,但需要伯洛戈为他们*敌。
“无欲无求的人,才需要枷锁,毕竟谁也不清楚,这些闲得发慌的家伙,究竟是会安于沉寂,还是为了让那腐朽的心脏有所起伏,而去做出什么荒诞的事情。”
列比乌斯补充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往事,眉头微皱。
伯洛戈没有应声,从接过文件起,他便不再说话了,眼神被文件上的信息牢牢锁住,呼吸微微急促。
“这……是怎么回事?”
伯洛戈阴沉着脸,看向列比乌斯。
“我看了你的行动报告,发现你在追查着一起超凡犯罪,就顺便帮你查了一下相关档案,”列比乌斯微笑,“我对于自己的属下,可是非常照顾的。”
“这所谓的‘嗜人’是什么?”
充满恶意的声音从伯洛戈的牙缝间挤出,一旁听到“嗜人”的杰佛里,表情也微变,似乎这个词汇背后的含义十分糟糕。
“一个近些年在欧泊斯内兴起的团体,团体主营项目……你听他的名字,也应该明白了吧,他们在暗地里对普通人进行凝华,掠夺灵魂后,制成哲人石,再高价卖给潜藏在城市之中的恶魔们。”
列比乌斯缓缓说道。
“秩序局的人力有限,加上欧泊斯的混乱,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异乡人来到这里,带来新的灾难,我们起初也没有怎么过多在意这个团体,直到近期他们的规模开始飞速发展。”
伯洛戈没有说话,继续翻看着文件,许多熟悉的信息出现在了眼前,绝大部分的人都已变为了死者,其中还有着多伦神父的照片。
翻到最后,映入伯洛戈眼中的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人名,一段潦草的文字。
“秩序局也是有敌对组织的存在,我们怀疑‘嗜人’便是受到了我们敌对组织的资助,再任由他们发展下去,必然会破坏欧泊斯的平衡,因此我们决定在近期对‘嗜人’动手了。”
列比乌斯转而看向了伯洛戈,观察着他的反应,逐步说道。
“伯洛戈·拉撒路,我很早便开始关注你了,就像我在考核里问你的那样,你为什么执着于善恶有报,而你说这是既定的公理铁律。”
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伯洛戈,就像要将伯洛戈吃掉般,眼瞳贪婪地将伯洛戈完全圈进视线内。
“我喜欢你的解释,很多事情本不需要理由。”
伯洛戈正对着那利剑般的眼瞳,没有躲闪。
办公室陷入了寂静,这样的寂静没有持续太久,伯洛戈靠向椅背,让自己彻底地放松下来,长呼一口气,拿起那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看着其上的照片与人名。
黑牢里的种种在眼前闪过,魔鬼的债务,未知的谜团,炽热的复仇……
“真是个令人难以拒绝的邀约啊。”
伯洛戈笑了出来。
他看着资料上的照片,“这个人……你需要活的,还是死的。”
“活的,”列比乌斯补充道,“仅仅是活的,我们需要从他的口里撬出,更多有关‘嗜人’的情报。”
伯洛戈深呼吸,看待列比乌斯的目光变了。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秩序局不需要控制自己,他们的目的本就是一致的。
伯洛戈需要让那些贪婪的恶魔付出代价,而这也正是秩序局所渴望的,伯洛戈要找到那头该死的魔鬼,赎回自己的灵魂,秩序局也有着同样的意愿,誓要将魔鬼永远地从人类的世界里驱逐出去。
这么看来,他们的利益几乎是完全一致。
“我们的特别行动组构建完成后,我们会负责什么样的行动?”伯洛戈问。
“杰佛里有把徽章交给你吗?”列比乌斯没有回答问题。
听到这,伯洛戈从口袋里取出了那枚徽章,其上刻画着扭曲成旋涡的流星。
“这东西被叫做鲁珀特之泪,是熔化的玻璃在滴落进冷水里,凝固后产生的蝌蚪状玻璃,就像泪滴一样。”
列比乌斯说着取出了一枚鲁珀特之泪,透明的泪滴上带着一条纤细的尾巴,是凝固前留下的痕迹。
“它有着很奇妙的特性,比如‘泪珠’的部分,要比正常玻璃能承受更大的压力,可一旦你轻轻地触及了它的‘尾’,无比坚固的‘泪珠’就会在瞬间崩溃。”
列比乌斯轻碾着泪滴的尾巴,难以察觉的崩裂声响起,转眼间坚固透明的泪珠,内部便被数不清的裂纹所填满、崩溃。
“‘鲁珀特之尾’,这是我们特别行动组的代号,我们会是最为锋利的剑,精准地击中敌人的‘尾’。”
列比乌斯阐述道。
伯洛戈注视着桌面上碎裂成尘埃的粉末,视线转而看向了那枚徽章,这时他才意识到其上雕刻的不是流星,而是被旋涡吞食的鲁珀特之泪。
“我好像没什么问题了。”
伯洛戈思索了一番,看了看桌面上散落的纸张,还有一旁的钢笔,他问道。
“那么……我该在哪签字?”
推开门,伯洛戈和杰佛里走出了列比乌斯的办公室,门被关上,空旷的走廊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和开始时的不安不同,伯洛戈觉得自己逐渐融入了这里,至少这里对于自己而言,不再那么陌生了。
“‘鲁珀特之尾’特别行动组……”
伯洛戈看了眼掌心的徽章,嘴里小声道。
“说实话,我开始喜欢我这位新老板了。”
伯洛戈对杰佛里说道。
他喜欢这样的人,这样的聪明人,列比乌斯知道伯洛戈需要什么,并且不介意对伯洛戈伸以援手,比起言语的交谈,现在列比乌斯更渴望的是付诸行动。
省去了歪歪扭扭的客套话,两人就像冷漠的猎人,高效简短地互换着猎物的信息。
不需要认同什么理念,需要的只是大方向的一致。
只要伯洛戈愿意遵守他们的秩序,无论自己是债务人,还是更加阴暗的怪物,列比乌斯都无所谓。
伯洛戈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入职居然这么顺利,本以为还要签署诸多条款,再起誓宣言什么。
想完这些,拿起夹在腋下的文件,伯洛戈的眼神很快便阴郁了起来。
嗜人。
阿黛尔的死与“嗜人”有关,知道这样的情报对于伯洛戈而言就够了,现在他只需要带着武器去敲门就好,把那些家伙的骨骼,一根根地敲碎,拔光他们的牙齿,从呜咽的喘息中,撬出自己想要的。
“你们这算是臭味相投吗?”
杰佛里察觉到了伯洛戈的变化,他一早就觉得两人会合得来,但真看到这样的情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一个只在意结果,不在乎过程使用了什么手段的“负权者”,一个是满脑子复仇怒火的不死者,两个极为偏执的家伙凑在了一起,实在是难以令人放心。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造访一下那个倒霉鬼。”
杰佛里看了眼文件,这算得上伯洛戈入职之后的第一个任务。
“准备好了就去。”
伯洛戈说,内心的焦躁感一直在催促着他,满腔的怒火等待发泄。
伯洛戈快等不及了。
“有些难以理解你这个家伙……不过也是,你是不死之身,我这一懦弱的凡躯,能理解就见鬼了。”
看着伯洛戈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杰佛里只能连连叹气。
“我当初就是受不了外勤的打打**,所以才申请调去后勤的,”杰佛里回忆着,“你还真是热爱工作,伯洛戈。”
对此伯洛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热爱这份工作的原因有很多,为了阿黛尔复仇,了解超凡世界的真相,还有的就是,通过砍*恶魔,他能积累灵魂的碎屑,说不定能以此补全自己缺失的灵魂。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下,你虽然自认为是专家,但实际上你仅仅是个入职一天的新人,你不懂其中的凶险。”
杰佛里正经了起来,十分严肃地说道。
“可再怎么凶险,我也不会死,不是吗?”伯洛戈说。
不死之身,目前伯洛戈最大的倚仗,无论是多么险恶的环境,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对此杰佛里只是无奈地叹气,他欲言又止,随后说道,“算了,之后有时间,再带你去见那些‘闲人’吧。”
“谁?”伯洛戈问。
杰佛里没有继续说下去,解释口中的“闲人”是谁,而是说起了别的。
“既然如此,把一些相关的事情,跟你介绍一下,比如你接下来的这个任务,你面对的可能不止是恶魔。”
伯洛戈还有很多知识要学,但列比乌斯显然不适合当什么老师,这份工作最后还是需要由杰佛里来完成,因为做过很多次了,杰佛里早已得心应手。
“不止是恶魔……还有什么?”
话刚说出口,伯洛戈猛地想起了什么,怀着几分欣喜的神情看向杰佛里。
“凝华者。”
杰佛里说出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汇。
伯洛戈知晓“凝华”是什么,一种将灵魂凝聚为实体的手段,可他没听说过“凝华者”。
看着伯洛戈一脸困惑的模样,杰佛里推了推伯洛戈的身体,示意他前进。
“走吧,该吃饭了,到时候再说。”
……
“他们走了?”
尤丽尔推开门,侧身探了进来,扫了眼室内,办公室内只剩下了列比乌斯,他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
“嗯。”
列比乌斯冷漠地回应着,都没有抬起目光去看尤丽尔,而是一直盯着文件,或者说文件上的名字。
伯洛戈·拉撒路。
“你看起来对于他真的很感兴趣啊。”
尤丽尔走到列比乌斯身旁,作为列比乌斯的副手,她很清楚列比乌斯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晓已经很久没有人,能令列比乌斯如此感兴趣了。
“不,我并不是对他感兴趣。”
列比乌斯否掉了尤丽尔的话,皱紧了眉头,就像在思考某种极其重要的事情。
尤丽尔保持着沉默,站在一旁静候着列比乌斯,她知道这种时候就不要打扰列比乌斯的思考了。
过了好几分钟,列比乌斯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将手中的文件放下,手拄着头,用力地揉着太阳穴。
几欲开口,列比乌斯都沉默了下去,最后他略显犹豫地问道。
“尤丽尔,你见过‘不死者俱乐部’的那些人吗?”
不死者俱乐部。
听到这个词汇,尤丽尔显得有些迷茫,但隐隐想起了些什么,目光里潜藏着警惕。
看着尤丽尔的反应,列比乌斯自嘲似地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
“是啊,你怎么能见过那些人呢?但你肯定也听说过他们吧。”
列比乌斯咬牙切齿,话语里充满了对那些人的厌恶。
“一群不知道活了多久,再无‘*’、内心冰冷的怪物们,为了能让自己死寂的情绪有所起伏,总会做一些疯狂的事情,来进行所谓的找乐子。”
列比乌斯十分讨厌那群不死者,他们算得上是欧泊斯内最闲的人,所以在秩序局内部,人们常用“闲人”来称呼那些家伙,很多时候秩序局的麻烦,都是这“闲人”找乐子带来的。
“我见过那些不死者们,他们和伯洛戈一样,从魔鬼的手中得到了不死的恩赐,但他们的不死是有缺陷的,是‘被扭曲的愿望’。”
“你……想说什么?”尤丽尔不明白。
“等价交换。
与魔鬼所进行的所有交易,都是‘价值’与‘价值’之间,绝对等价的交换,哪怕是被魔鬼垂怜的债务人也是如此。”
列比乌斯回忆着,那些不死者都活的太久了、性格古怪,列比乌斯和他们打交道的次数很少。
“如果许愿者,无法支付许愿所需要的代价,交易就会失败……但交易也可以被强制执行,可强制执行的话,交易就会被‘修正’。”
尤丽尔的脸色微变,她知道关于“修正”的部分,或者说“被扭曲的愿望”。
“是啊,就像笔公平的交易,买家无法支付足够的价值,那么卖家所售卖的商品,也会有了相应的‘劣化’。”
列比乌斯低语着。
“那些‘闲人’支付不了那高昂的代价,他们的不死都是被扭曲过的,哪怕是‘维勒利斯家’的不死,也需要用家族无尽的未来去偿还。”
列比乌斯看向尤丽尔,他质问道。
“你还没有发现疑点所在吗?”
尤丽尔的目光僵硬,早在列比乌斯的讲述中,她便警觉地意识到了,只是这之后带来的信息实在是太过可怕。
“伯洛戈·拉撒路……他的愿望,他的不死没有被扭曲,近乎完美的‘不死之身’,”尤丽尔的眼瞳紧缩,话语颤抖,“他究竟支付了什么样的代价?”
伯洛戈·拉撒路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价值”,才换来了这样完美的“恩赐”呢?
“不知道,恐怕就连伯洛戈自己也不知道,我甚至怀疑他真的有能力,支付这样的代价吗?”
列比乌斯沉思着,然后肯定地说道。
“我查了伯洛戈的资料,从他出生到被秩序局收容,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能力,支付那样高昂的代价。”
“那你的意思是……”尤丽尔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问题不出在伯洛戈的身上,而是那个赐予他不死的家伙。”
这是个令人惶恐不安的结论,但也是目前推断下,唯一合理的结果。
列比乌斯尽可能平静地陈述着。
“十枚翁尔币,能换取价值十枚翁尔币的东西,但伯洛戈却以一枚翁尔币,换取了价值十枚、百枚翁尔币的东西……
是魔鬼,那头与伯洛戈做了交易的魔鬼,是它赐予了伯洛戈‘不死之身’,也是它愿意做出了这样亏本的买卖。
那么为什么呢?”
列比乌斯喃喃自语着。
“为什么那头魔鬼,会做出这样的交易呢?”
他想不出,为什么魔鬼会做出这样的决断,它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沉吟许久之后,列比乌斯的眼神再度锐利了起来。
“我要和部长聊聊。”
“实际上,这个世界不止存在着以魔鬼为首的超凡群体,还有以人类为首的凝华者们。”
餐桌上,杰佛里对伯洛戈解释着。
伯洛戈点点头,拿起面包沾了点肉酱,一边吃一边聆听着杰佛里的话。
四周传来交谈的喧哗声,到处都坐满了吃午饭的人,丝毫没有超凡机关的神秘感,大家随意地交流着,时不时还从一侧传来争吵声。
“怎么又是这几道菜,厨子还想不想干了啊!”
“阿姨!手稳一点!”
“别抖!别抖!你不行换我来!”
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
伯洛戈的表情僵硬,不知道是该笑,还是感叹这里贴近生活,再加上正和杰佛里所谈论的话题,明明是在聊神秘的超凡情报,但眼下一点神秘感都没有,就像在议论下班之后去吃什么一样。
想想也是,自己是个一无所知的新人,自己所困惑的问题,在这些职员的眼中,应该就和基本常识一样。
杰佛里看眼了四周的人,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说道,“别在意,为了维持这么大的一个组织,后勤部的人要远比外勤部的人多。”
从已知的情报来看,秩序局主体为秩序局局长统领的“决策室”,这是秩序局的指挥核心,在其麾下细分出了数个部门,由决策室调遣。
杰佛里所在的是“人力资源部”,听起来蛮普通的,但为了能从数不清的候选者里,筛选出能加入超凡世界的职员,这个部门的构成其实还蛮复杂的。
“外勤部”则是一个极为特殊的部门,因为负责着对外执行任务,可以说除了外勤部外的所有部门,都算得上是“后勤”,根据条例,所有部门都要优先配合外勤部行动,也因外勤部的特殊性,它的部长由秩序局副局长直接担任。
“后勤部”便是字面意思,实打实的后勤,和各个部门之间联系紧密,负责一切麻烦的事宜,物资转移、人员调动、资金调拨、秩序局的维持等等诸多职能,就连战后清扫现场也是他们职能的一部分,伯洛戈在考核结束时,看到的“摆渡人”,就是后勤部专门为处理战场而设立的。
在杰佛里的带领下,伯洛戈离开了外勤部,抵达了后勤部,也就是两人最开始抵达秩序局时,所出现的中庭位置,而员工食堂便设立在这里。
“说回凝华者们,并不是只有债务人与恶魔,才拥有着那些诡异的超凡力量,人类也是拥有这份力量的。”
杰佛里解释道。
“在历史尚未被记述的年代里,学者们发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源,我们将其称作‘秘源’。
接下来的岁月里,学者们开始了解、实验,进而逐步掌控了‘秘源’,或者说利用‘秘源’,就像现在的我们利用电力、使灯光照亮黑暗,利用柴油、驱动沉重的机械一样。
他们系统性地归纳了这类知识,并将其名为炼金学,而这批学者则被称作炼金术师。
最终炼金术师们彻底了解这一超凡之力,并以此研发出了利用这力量的‘工具’,从而将它驯服。”
“炼金矩阵。”
伯洛戈吐出那神秘的词汇,朦胧昏暗的世界逐渐清晰了起来。
对此杰佛里点头肯定,继续说道。
“炼金矩阵,一种复杂繁琐的矩阵,驯服超凡之力的缰绳,就像精细的电路、复杂的机械,根据矩阵构成的不同,从而引发不同的效果。
我们将其拥有的能力称之为‘秘能’。”
他说着取出了那把“曲径之匙”摆放在餐桌上。
“就像这把‘曲径之匙’,本质上它只是一把普通的钥匙,但它被植入了‘炼金矩阵’,而这‘炼金矩阵’的‘秘能’效果便是打开不同区域的‘门’。”
“当‘炼金矩阵’被植入武器之中……”
伯洛戈回忆着,想起了在考核中,那身披利刃、肃*压抑的刃咬之狼。
“这类被植入了‘炼金矩阵’,承载了超凡之力的‘载体’,我们统一称为炼金武装,你所遭遇的刃咬之狼,便可以理解为一件炼金武装。”
杰佛里解释道。
“那么凝华者……人体被植入了‘炼金矩阵’,从而令人体拥有驱使超凡之力的能力,是吗?”
伯洛戈推断道,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
假如能将“曲径之匙”的炼金矩阵植入人体,那么伯洛戈是否就拥有了开启任意门的“秘能”,无论多么遥远的距离,都可以被轻松跨越。
“对,但又不全对。”
杰佛里纠正道。
“‘炼金矩阵’不是植入‘物体’中的,它的‘载体’是灵魂。”
拿起“曲径之匙”,杰佛里的声音沉重且肃穆了起来。
“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讲过的吗?万物皆有灵魂,哪怕是铁石血肉。”
伯洛戈认真地聆听着杰佛里的话,
“至于凝华者,便是灵魂植入了‘炼金矩阵’的人类,并以此获得驱使超凡之力的能力。”
“可你们该如何在将‘炼金矩阵’植入灵魂呢?那是看不见与摸不着的东西。”
伯洛戈追问道。
杰佛里的嘴角微微挑起,声音里带着神秘与未知。
“所以我们才需要‘凝华’,令灵魂由虚无变为可干涉的实体,因此我们才被称作‘凝华者’。”
伯洛戈愣住了,呆滞了好一会,他才有了新的动作,拿起剩下的面包,粘着肉酱塞进嘴里。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当初来到这个异世时的感受,到处都是崭新未知的事物,既令人欣喜若狂,又让人倍感不安与迷茫。
“也就是说,凝华者的身体里有着哲人石……至少是类似哲人石的实体,对吗?并且上面还雕刻满了繁琐的阵纹,就像发动机一样,在你们的体内驱动着超凡之力。”
伯洛戈试着接受这一切,听起来这便是凝华者的弱点,一旦体内实体化的灵魂被取出,他们应该也必死无疑。
“嗯,但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凝华者的灵魂,并非以实体的方式,被呈现出来,它是介于虚无与实体之间的。”
杰佛里接下来的话,打碎了伯洛戈的猜测。
“凝华会令虚无的灵魂,越过灵魂液化的过程,直接凝固为实体,从而提炼出所谓的哲人石,而我们植入‘炼金矩阵’时,灵魂会进入半凝华的状态,进行物质的三态变化。
从虚无的‘气’,变为流动的‘液’,进而凝华为实体的‘固’。
‘炼金矩阵’的植入便发生在‘液’这个阶段,有了实体,但尚未凝固,依旧有着可塑的形体,我们在这个阶段进行‘炼金矩阵’的植入、覆盖,覆盖成功后,仪式就此结束。
人类的灵魂无法被束缚,故此仪式结束后,我们的灵魂会停止凝华这一进程,而是从‘液’重新转换成虚无的‘气’,但这一次其上附带着‘炼金矩阵’。”
说到这,杰佛里想起了什么,对伯洛戈提醒道。
“你之前询问我的,有关灵魂碎屑的产生,其一部分猜想便是来自这里。
碎屑的产生,是因灵魂形态变化而出现的‘损耗’,这个也可以用凝华来解释,凝华的过程需要释放热,而被释放的部分,或许就是灵魂碎屑。”
说完,杰佛里赶紧端起快要凉掉的热汤,豪饮了几口,用纸巾擦了擦嘴角。
“还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吗?”
“有,虽然你说的轻描淡写的,但对灵魂进行干涉、植入,这听起来风险很大啊。”
伯洛戈说。
“没错,何止是风险大,哪怕炼金学发展到了现在,植入‘炼金矩阵’的过程依旧充满不确定因素,而且我之前也说过了,灵魂决定肉体,你觉得处于仪式中、灵魂被干涉的我们,我们的肉体又能好到哪里去吗?”
杰佛里的声音压抑。
“经常有这样的例子出现,灵魂成功接纳了‘炼金矩阵’,但肉体却在仪式中分崩离析,更糟糕的情况是灵魂无法承载‘炼金矩阵’,直接灵魂崩溃、身死。”
杰佛里刚刚所讲的一切,都是数不清的、鲜血染透的例子,所积累下来的知识。
“外勤部职员这么少,便是因为这个吗?”
风险极大,但伯洛戈对于植入“炼金矩阵”,仍抱着很大的兴趣。
“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就是外勤确实非常高风险,这就是我最开始想对你说的,你不仅会面对恶魔,还会面对那些敌对的凝华者,他们携带着奇异且未知的‘秘能’。”
“要知道,伯洛戈,实际上我也是凝华者,只是退居二线了而已,”杰佛里阴险地笑了起来,悄声对伯洛戈说道,“假如现在我们是敌对关系,你会怎么做?”
伯洛戈斜视了一眼一旁的椅子,冷声道,“抡起椅子,砸烂你的头。”
“那么,假如我的‘秘能’是,使与我对视的目标无法移动呢?”
听到这,伯洛戈试着移开视线,可在刚刚的对话中,他早已看向杰佛里。
映入眼中的杰佛里依旧带着那友善的微笑,只是这份友善,在如今看来增添了几分寒冷。
“你看,你动不了了,”杰佛里说,“甚至不需要一直控制住你,只要能令你停滞那么几秒的时间,我便能拿起汤匙,反过来捅穿你的喉咙。”
“要知道,我也曾是外勤的一员,虽然发福了,但身上的肌肉只是被脂肪盖过了而已。”
杰佛里说着便撸起袖子,露出看起来没有丝毫肌肉的胳膊。
“可我是不死之身。”
伯洛戈冷漠地回应。
“对,但我可以反复地敲烂你的尸体,让你一直处于‘死亡’状态下,你也说过,短时间多次的死亡,你便会陷入昏迷,并且被无力化。”
沉默。
过了好一阵,伯洛戈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意识到了自己问题的所在,在这超凡世界里,不死之身或许强大,但并非绝对意义上的强大,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傲慢只会害死自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伯洛戈认真地点头,这是发自真心的。
“这就是凝华者之间的战斗,就像猜拳一样,相互试探,猜测对方的‘秘能’,寻找到弱点所在,并给予致命一击。”
杰佛里认可了伯洛戈的态度,能让伯洛戈这个多少有些精神问题的家伙,能这样认真听取自己的意见,对于杰佛里而言,还真是有些不容易。
“强者为尊,但适者生存。
这是流传在秩序局内很久的一句话,凝华者所要面对的战斗,充满了欺诈与诡异。
绝大部分情况下,我们都不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有多少人,什么样的‘秘能’,我们能做的只有适应,随机应变,在不断的试错中,找到敌人的弱点,然后割开他的喉咙。”
杰佛里说到这些时,眼神黯淡了不少,似乎是回忆起了早年间的战斗。
“情报便是生命。”
伯洛戈说道,他了解了杰佛里话语后的真谛。
“没错。”
杰佛里赞赏地点头。
“那么……”伯洛戈想起刚刚杰佛里的“假如”,目光狐疑地看向这个从外勤调回后勤的家伙,“你的‘秘能’效果,真的仅仅是‘假如’那样吗?”
杰佛里微笑,用刚刚伯洛戈所说的话,回敬了他。
“情报就是生命。”
结束午饭时光后,两人漫步在秩序局内。
“关于目标的情报,我想列比乌斯给予你的资料里,应该写的足够清晰了,”杰佛里说,“我这边的建议是,回去休整一番,在夜色下出发,比较好些。”
杰佛里说着眯起了眼,就像在回想什么,然后继续说道。
“而且……如果我预期的没错的话,我给你申请的装备,应该已经送到你家了。”
“装备?什么装备?”
听到“装备”伯洛戈的眼睛亮了,从刚刚了解到炼金武装起,对于这些超凡武器,伯洛戈便抱起了极大的兴趣,如果当时在考核里,他有一把炼金武装,说不定他都不用以死亡一次为代价,便能将刃咬之狼砍碎。
“一些外勤职员的标配装备,毕竟你现在已经是正式员工了,总不能再让你拿着折刀砍来砍去了……话说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冷兵器呢?枪械要比那东西高效不少。”
杰佛里说着提起了衣摆,露出了插在腰间皮带上的手枪,样子朴素,但伯洛戈本能地觉得,这不会是什么普通的枪械。
“大概是心理阴影?”伯洛戈不确定地说着,“你也知道,在入狱前,我是名士兵,炮火连天的地方待久了,难免对这东西生厌。”
“真的吗?”杰佛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伯洛戈话语一滞,犹豫了稍许,他摇摇头。
“假的,只是真实的理由,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
“哈?”杰佛里好奇道,“讲讲。”
“你还记得刚出狱时,我向你申请的东西吗?”伯洛戈没有解释,反对杰佛里降下了疑问。
杰佛里很干脆地摇头,他记不清了。
“是眼镜,”伯洛戈说道,“是当兵时,遗留下来的伤势,一个炮弹在我身旁炸开,震得我脑子嗡嗡响,当我醒来时,我就有些近视了,太远了,视线就开始模糊,而且我的枪法还很烂。”
“遗憾的是,在那很久之后我才获得了‘恩赐’,也不清楚什么原因,‘恩赐’并没有治愈这些……也可能这不算伤势。”
“起初倒是戴过一阵眼镜,但毕竟是和恶魔作战,几乎每次战斗都会损坏一个,后来干脆我就不戴了,也就不怎么用枪了。”
“近视很严重?”杰佛里问。
“不严重,其实想看清,也能做到,就是需要点时间,集中注意力。”
伯洛戈说着皱起了眉头、眯起了眼,面部肌肉用力,就像进入了另一种状态般,只是杰佛里看着伯洛戈此刻展露的表情,脸颊微微鼓起,就像忍不住要笑出来一样。
“笑吧,笑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伯洛戈保持“凝神”的状态,无奈地说道。
他此刻的表情非常有趣,紧皱的眉头配合着眯起来的眼睛,整个人摆起了一张臭脸,五官扭在一起,像极了一个“囧”字。
“居然是这样吗?”杰佛里笑的有些喘不上气了。
“是啊,而且我意识到,比起凝神开火,这段时间都够我冲过去,把对方砍成碎块了。”
伯洛戈的表情微微抽搐,这就是他不想把这一面展现给别人看的理由,冷血悍将不再,转而变成了一个急于下班的臭脸*手。
“哈哈!”
杰佛里还笑个没完,不断感叹着。
“我的天,伯洛戈,真没想到啊,你还有这样的一面……你有考虑去表演喜剧吗?”
说实话,伯洛戈的反差属实是把杰佛里逗笑了,他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思绪也想起了最开始的模样。
“哇,所以最开始那一阵,你天天冷着个脸,只是单纯地有些看不清吗?”
记忆里与伯洛戈相遇时,伯洛戈远比现在还要冷漠,哪怕与其对视,在那青色的目光里,也丝毫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仿佛从一开始,杰佛里就没有走进伯洛戈的眼中,而伯洛戈也从未将自己正视。
伯洛戈公平地轻蔑地对待着所有人。
这感觉棒极了,就像从都市传说中走出的噩梦,冷酷、压抑、对于自身强大的绝对自信……可实际上他只是有些近视,懒得去看清其他人的模样而已。
“天啊,救命啊。”
杰佛里笑的快死了,引的一旁的职员纷纷侧目。
伯洛戈没有回应,对于这个事,他也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尴尬。
谁也想不到,死而复生的拉撒路还有着这样的一面,略显喜剧,但又少了一点的模糊,像极了一位有血有肉的活人,而不是毫无破绽的怪物。
“呼,说回正经的,在你们‘鲁珀特之尾’,正式投入运转后,列比乌斯应该会给你分配更为精良的装备,你可以先小小地期待一下。”
杰佛里说。
“现在就已经够期待的了,如果你愿意,我都希望你能用‘曲径之匙’直接送我回家了。”
伯洛戈说。
“那可不行,我还有工作要做,你就自己回去吧,顺便熟悉一下路线。”
听着他的话,想到返程的漫长,伯洛戈只感到一阵无言的疲惫。
誓言城·欧泊斯极为庞大,据说它目前是诸国之中最为宏伟的城市,并且这座城市还在急速的扩建中,新城区就像拱起的围墙般,在图纸上不断地被规划着。
交通便利,可无论是横跨裂隙的缆车、在地下飞奔的地铁、还是说在轨道上疾驰的电车,再便利的交通,在这复杂且庞大的城区下,都使距离变得遥远起来。
伯洛戈打定主意,他之后一定要搞一把“曲径之匙”,尽可能避免这该死的上班通勤。
“这算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要小心,对方说不定有凝华者的存在,”杰佛里还是有些不放心,“要知道,如果你被人无力化了,丢进大裂隙的深沟里,我可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把你救回来。”
“听起来还不错,我说不定能亲身探测一下大裂隙是否有尽头了呢。”
伯洛戈一副毫无压力的模样,紧接着杰佛里又露出那极具压力的目光,盯着伯洛戈,他只能摆摆手、说道。
“开玩笑的,我会小心的,先观察一下情况,然后再行动。”
伯洛戈真的听取了杰佛里的建议,这令杰佛里非常欣慰。
“我也会成为凝华者,对吗?”
伯洛戈问询着,这样强大的力量,很难不让人心动。
“是的,我预计已经开始准备你的植入仪式了,说不定你这次任务结束后,便可以开始凝华者的晋升了,别心急,成为凝华者的前期准备可是很多的。”
杰佛里回忆着秩序局的流程,推测着时间节点。
“不过……让你成为凝华者,确实是一个令人压力极大的抉择。”
“为什么这么说?”伯洛戈问。
“因为你是债务人,你身上的‘恩赐’是独立于‘秘能’与炼金武装的力量,在这样的猜拳游戏里,敌人猜透了你的‘秘能’,猜透了你炼金武装的力量,可无论如何他都猜不到你的‘恩赐’,不是吗?更不要说你的‘恩赐’还如此强大。
不死之身。
伯洛戈,我们都很期待你,不死之身是个很强大的力量,虽然说你有被无力化的可能,但多次的复生,能让你比其他人多出更多的机会……试错的机会。”
试错,凝华者之间的战斗,总是需要试错的,可一旦把控不住,试错便会迎来死亡,但伯洛戈不会,死亡对他而言只是重新开始,而知晓敌人“秘能”的他,将会成为最致命的利刃。
“又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伯洛戈轻声道。
“你需要利用你的‘恩赐’,而不是陷入疯狂的砍*,就比如你完全可以假死,在敌人放松防备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杰佛里建议道。
“听起来……还不错?”
伯洛戈幻想了一下那一幕,死去的尸体猛然弹起,刺出封喉一剑,想起来还真是阴险狡诈。
“但也要记得,尽可能不要让敌人意识到你的不死之身,哪怕对方意识到了,你也要保证一件事……”
杰佛里没有继续说下去,等待着伯洛戈的接话。
“*了他,所有知晓我是不死之身的敌人都得死。”
伯洛戈很上道。
“对,就是这样。”
杰佛里大力地拍着伯洛戈的肩膀,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我已经开始期待你成为年度最佳新人员工了!”
“秩序局还有这种评价机制?”这个见鬼的称号给伯洛戈听愣了。
“当然!我们有着一套内部的激励政策,不然你以为这种玩命的行业,真的仅靠什么热情与理念便能支撑下去吗?”
杰佛里一副老油条的样子,然后小声道。
“别以为我是开玩笑,如果你真能评上奖,是可以申请些奖励的。”
“比如?”
“比如炼金武装,”杰佛里说,“远比外勤职员的标准装备,还要强力数倍的炼金武装。”
他说着将插在腰间的配枪取了出来,那是一把左轮枪,正如伯洛戈之前观察的那样,枪身极为朴素,金属的表面上还带着岁月的划痕,伯洛戈认不出它的具体型号,但能在枪柄的部位上,看到一个特殊的标志。
伯洛戈仔细观察着那印记,从秩序局和特别行动组的标志上来看,在秩序局内,这些特殊的标志都往往代表着什么。
那是一颗果实,果实的外部缠绕着一条毒蛇,它企图啃食着果肉。
“它是秩序局的‘科研与装备部门’,代号为‘升华炉芯’的标志,目前秩序局所使用的‘炼金矩阵’与炼金武装,基本都是由他们研发的,负责我们的科研与装备生产,以及设施维护。”
杰佛里适时地为伯洛戈解释着。
“这把枪,就是我完成一次重要任务后,申请得到的。”
“它的效果是?”伯洛戈好奇地问道。
“是秘密。”
杰佛里手指挡在嘴前,嘘声说。
“这种订制炼金武装,往往都极为昂贵,就连秩序局也没法在这方面奢侈,所以你不想花费自己仅有的薪资,来为这些东西付款,那么最好努力工作,以换取这样的机会。”
杰佛里说。
“秘密……秘密……”
伯洛戈显然没有把杰佛里的话听进去,而是在意那把枪的能力,然后他问道。
“杰佛里,像我们这样的人,要一直保证自己情报的绝密吗?”
“也不是,你之后会有搭档的,能将自己能力完全坦诚的,也只有你的搭档了,毕竟那将是和你同生共死的人。”
杰佛里说。
“所以,杰佛里,你的能力并不是绝密,你的搭档知道这一切,对吗?”
“嗯,怎么了?”杰佛里点点头。
“那……那你被调往后勤了,你的搭档呢?”按照伯洛戈的理解,杰佛里和他的搭档应该形影不离才对,可从认识起,杰佛里就一直一个人。
杰佛里沉默了几秒,眼神有些暗淡,但还是用着轻松的口气说了出来。
“正因为没有搭档可以为伴了,我才调回的后勤。”
伯洛戈的步伐停顿了一下,他明白了,语气顿了顿,“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干这一行就是这样,”杰佛里说,“因此,我才理解你为阿黛尔报仇的心,不是吗?因为我也曾为朋友报仇过。”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抵达了秩序局的大门处,向外走去便是杰佛里口中的灵纳区了,越过这道大门,就抵达了喧闹的尘世。
“有些遗憾的是,我失败了,”杰佛里叹了口气,回想起这样的事,难免让人感到沉重,“大概是想起曾经的自己的失败吧,我才更希望你能将对方碎尸万段。”
伯洛戈看着杰佛里,目光有些失神,之前他一直不太理解杰佛里的对自己的友善,好像他真的是个老好人,但现在他多少理解了。
“啊,肯定的啊,我会把他挫骨扬灰!”
伯洛戈发誓。
和内部颇具艺术设计风格不同,通往外界的大门很是朴素,朴素到很难将其与秩序局联系起来,走出建筑,阴郁的世界映入眼中。
街头的行人步伐匆忙,汽车缓缓驶过,带着浓重的尾气,一切都灰蒙蒙的,就像戴上了模糊的眼镜。
走出秩序局,伯洛戈来到了喧闹的街头,这感觉蛮奇妙的,只需要几步的距离,他就能从神秘的超凡机构,来到人潮涌的街头。
尘世与神秘紧贴着,两者互相纠缠,难分彼此。
走远了些,伯洛戈按捺住情绪……好像也不用什么按捺了,今天见过的奇异已经足够多了,他的心情可以说有些麻木了。
回过头,他想看看秩序局所处的、那神秘的建筑。
伯洛戈愣在了原地。
“没错,这就是秩序局,我第一次见时,表情和你差不多。”
杰佛里站在伯洛戈身边说道。
一栋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竖立在眼前,投下的阴影将伯洛戈完全覆盖。
它整体就像一个精致的几何体,建筑的表面没有任何窗户,甚至说内部与外部连通的“通道”都没有,仿佛是完全由混凝土浇筑出来的庞然大物,粗犷的灰色墙壁和雾蒙蒙融合在了一起,上方没于欧泊斯厚重的阴霾里,像是支撑起云海的石柱。
伯洛戈有些喘不上来气。
无言、无声,有的只是庞大巨物带来的肃*压抑,与常理下诡异的惊诧感,仿佛这并非人造的建筑,而是在那神话时代,由诸神竖立起的墓碑,冷漠地注视着凡世的变迁、兴衰。
“我记忆里,这里可没有这样的建筑。”
强烈的视觉冲击下,伯洛戈的声音都失去了情感。
“简单的认知扭曲而已,这‘垦室’的诸多能力之一”杰佛里满怀自豪的感觉,“持有‘通行证’的人,才能观测到它的存在。”
伯洛戈望着宏伟的巨物,插在口袋里的手,轻轻地揉捏着“鲁珀特之尾”的徽章,这应该就是伯洛戈的“通行证”了。
“垦室?”
“对,这是它的名字。”
杰佛里望着这座如同堡垒般的建筑,缓缓说道。
“‘炼金矩阵’是个非常方便的工具,将它植入某个区域时,被‘炼金矩阵’大范围覆盖的区域,我们将其称作‘虚域’,而秩序局的大楼‘垦室’,就是一个可以不断拓展的‘虚域’。
‘垦室’的‘秘能’之一就是开拓,可以将狭窄的内部空间,不断拓大、更改物理空间,但以此要消耗大量的物资……之所以说,你们特别行动组的活动室,还没有审批下来,其实就是‘垦室’还处于开拓中。”
杰佛里看向“垦室”想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这样神奇的造物时,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一旁的伯洛戈大概也是如此,他深深地凝望着“垦室”,能看到大门处的门牌上还挂着灵纳区117号。
“认知扭曲、开拓……
‘垦室’是秩序局的基石,在漫长的时光里,我们对‘垦室’进行了诸多的加强,令它的‘炼金矩阵’变得越发复杂,还记得考核时的异常吗?那便是‘垦室’做的,是它的另一种能力‘封锁’,将自身的‘炼金矩阵’延展,短暂地令你所处的区域,变成‘垦室’的一部分,然后进行更迭。”
过往的一幕在眼前不断地闪回,伯洛戈还记得那灰白水泥将建筑完全封死的一幕。
“那么‘中转站’也是‘虚域’,对吗?”伯洛戈回忆起来时,见到的那些耸立于黑暗的大门。
杰佛里点点头,然后迈上了台阶,站在了高处。
“我就不送你了,愿你任务顺利,伯洛戈。”
杰佛里对伯洛戈告别道,伯洛戈在原地停顿了几秒,突然说道。
“谢谢你,杰佛里,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还有不费心力地,对我解释这一切。”
这是发自真心的,如果没有杰佛里的帮助,作为债务人的自己,这一年可没那么好过,更糟些,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重回黑牢了。
“嗯?你突然说这些,可真让人不安啊!”杰佛里声音高了起来。
“没,只是觉得,这种话,该说的时候,就一定要说出来。”
伯洛戈想起了阿黛尔,他准备好了礼物,但再也送不出去了。
杰佛里大概是意识到了伯洛戈的想法,他的神情也带着几分落寞,然后又笑了起来。
“虽然这种事,蛮悲伤的,但看到你能为另一个人悲伤,我觉得还是很不错的,”杰佛里说,“先说好,这不是什么幸灾乐祸。”
“为什么呢?”
“因为这使你看起来还像个拥有喜怒哀乐的人,而不是头不死的怪物。”
杰佛里说完转身返回了秩序局内,背对着伯洛戈挥手,伯洛戈没有再多说什么,需要聊的已经够多了,现在需要的只是行动。
怀着震惊的情绪,伯洛戈离开时还三步两回头地望着“垦室”,这种来自巨物的直观冲击,可比杰佛里说的什么员工福利刺激多了。
直到他坐上回家的电车,依旧能透过窗户,看到那高耸的石碑,就像神话中的巴别塔一样,无论伯洛戈身处欧泊斯的哪个位置,只要他抬起头,总能看到这占据了天空一角的巨物。
……
经过两个小时漫长的通勤,伯洛戈返回了家中。
推开门,只见沙发上正摆放着一个漆黑的箱子。
把门带上,伯洛戈检查了一下门窗,没有丝毫被强行突破的痕迹,仿佛这黑箱是凭空出现在室内的。
仔细地观察黑箱,它的表面刻画着两个标志,一个是锁链与剑,这是秩序局的标志,另一个标志则是一道门,门内浮现扭曲的旋涡,不知通向何处。
“负责物流的部门吗?”
伯洛戈在黑箱旁坐下,把这个旋涡之门的标志记在心里。
回忆起了早上杰佛里使用“曲径之匙”的情景,伯洛戈猜这快递,可能是用“曲径之匙”的方式送达了这里。
试着打开黑箱,伯洛戈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开启的方式,黑箱的表面很光滑,没有任何缝隙,质感类似金属。
本能地拿起“鲁珀特之尾”的徽章,就像当时杰佛里扫清走廊的封锁一样,随着徽章被取出,黑箱的表面迸发出了一阵微光的纹理,而后表面笔直地裂开一道缝隙、开启。
“呼,这东西可以来当保险箱。”
伯洛戈惊叹着,他逐渐意识到杰佛里所说的,外勤职员装备的昂贵所在了,哪怕一个箱子都这么花里胡哨的。
黑箱内的东西并不多,首先是一件灰黑色的风衣,外观看起来非常朴素,色调就像这座城市。
“外勤职员制式装备,‘隐匿者’风衣一件,”伯洛戈拿起黑箱里的一本小册子,这应该是物品清单,他直接念道,“其上附着‘炼金矩阵’,‘秘能’效果为遮蔽气息,便于隐匿行踪,降低普通人乃至凝华者对其的认知……”
伯洛戈的声音僵住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件风衣居然也是一件炼金武装。
呼吸微微急促,他看向黑箱内剩下的物品。
拆快递总是令人心情激动,更不要说当这份喜悦,与获得新装备重叠在一起时了。
伯洛戈按照物品清单,继续翻看着黑箱内的物品。
接下来是一把钩索枪,这东西在建筑复杂的城区,以及大裂隙里行动时十分便利,可以轻松地跨越险峻的地形。
然后是常规的医疗应急用品,但这东西伯洛戈用不上,他也就没有多在意,简单地扫了一眼,便放在了一边。
杂七杂八的东西后,伯洛戈见到了黑箱内的最后一件物品,也是仅有的、第二件炼金武装。
一柄铁锤。
伯洛戈举着铁锤、仔细地端详着它,从外观来看,它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金属的羊角锤头,木质的柄身,在柄身上能看到“升华炉芯”的标志。
那毒蛇与果实的标志,这样的标志在“隐匿者”大衣内也有。
“锤子也是标配吗?”
伯洛戈自言自语着,他觉得这个锤子肯定不是标配的,怎么想都不是,然后他注意到角落里,还有着一个脱落的标签。
“我知道你不爱用枪,所以我让他们把配枪换成了别的。”
这是杰佛里的笔迹,这么久的相处,他很懂伯洛戈需要什么,这应该是一早便定下的。
查看物品清单,果然,清单上最后一列写的是制式手枪,“秘能”效果是强化子弹,但这些字迹划掉了,转而添加了另一段潦草的描述。
“震锤,‘秘能’为震荡。”
非常简短的一句话,充分体现了笔者写这段话时,不耐烦的心情。
伯洛戈已经能想到那一幕了,这些制式装备都是统一批量生产的,在自己通过考核后,杰佛里为自己申请装备,那些人则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在杰佛里的需求下,把配枪换成了锤子,还写了关于锤子的信息。
“震荡……怎么个震荡法?”
伯洛戈抡了抡震锤,发出呼烈的风声,在挥舞的过程中,能隐约地看到羊角锤头上泛起的微光,但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的效果了。
需要命中目标?
伯洛戈看向另一侧的墙壁,然后用力地摇头,将这个见鬼的想法从脑海里摇出去。
比起在家里试验新武器,倒不如在工作中,以敌人的鲜血与碎肉来做为尝试。
把东西堆到一边,伯洛戈转而拿起了从列比乌斯手中得到的文件,其中描述了关于“嗜人”的情报,遗憾的是秩序局对其了解的也不多,描述的情报内容也没有多少真正有用的。
“诺姆·沃德。”
伯洛戈看着文件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映照着一个光头壮汉,身上遍布着狰狞的刺青。
根据列比乌斯的情报来看,诺姆明面上,是一个游走于大裂隙内的药剂师,在这混乱之地,以售卖违禁药为生,暗地里,他则是“嗜人”的几个下线,用药剂麻醉病人,并对其进行“凝华”,用哲人石向“嗜人”换以高昂的报酬。
死亡、失踪……这种事在混乱灰色的大裂隙内很常见,所以诺姆也没怎么被人注意到,直到秩序局盯上了“嗜人”,从而盯上了他。
伯洛戈反复地看着文件上的资料,几乎要将每个字都牢牢地印在脑海里。
松开文件,起身拾起风衣,伯洛戈站在镜子前换起了衣服,一切就和往常一样,白色衬衫上系着黑色领带,穿上皮质的战术背带,在凹槽里挂上几把折刀,剩余的空缺里,伯洛戈则取出了几枚小巧的飞刀,逐一插入其中。
整理着自己的衣着,带着几分仪式感,伯洛戈套上灰黑的风衣,这衣服很合身,灰黑的轮廓下,伯洛戈就像一把挺立的剑,配上他那病态白皙的肤色,就像从黑夜里归来的恶鬼。
钩索枪与震锤被插在腰间,衣摆没过膝盖,恰好地挡住了它们,将锐利的锋芒掩盖。
伯洛戈仔细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在穿上风衣的那一刻,其附着的“秘能”便被触发了,能看到布料上游动的微光,光芒十分黯淡,如果不刻意去注意,都难以分辨到它的存在。
“总感觉差些什么呢?”
伯洛戈梳了梳头发,他的发质有些软,不打理的话,就会全部垂下来,乱糟糟地、遮住面容,就像被雨淋湿的野狗。
将它们用力地梳到脑后,拿起一根头绳,在脑后系了个小辫子,伯洛戈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视线游离,看向一旁的衣帽架,伯洛戈从其中取下一顶同样灰黑色的礼帽,太久没有戴过了,上面沾染了些许的灰尘,伯洛戈用力地拍了拍,震掉灰尘后,把它戴在头上,再次站在镜子前。
“这次好多了。”
伯洛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他满意极了。
他喜欢这样的仪式感,无论是赴约,还是寻仇,他都要极尽体面些,最好再有些音乐为伴,就像一场盛大的演出,跳着欢快的舞蹈,在歌曲抵达高潮的那一刻,将锋利的刀尖塞进罪人的喉咙里。
推开门,带起一阵寒风,伯洛戈已经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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