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见证人：李厚之先生考古笔记之：敬惜字纸

考古笔记：

敬惜字纸

友人某某，赠我一册李佩今先生搜集，张昌斌先生整理之《石泉县民间艺文捡遗》，此集系复印民间旧藏手钞本，钞录清末石泉文士暨寓籍石泉文士吟咏诗文若干篇。披览中发现一篇名曰《三元大帝垂训惜字文》，颇为诧异，忽然想到贾平凹在《我写<废都>前后的西安情结》一文中所说的话:“文字乃圣人创造，人人皆当爱惜。文人渎污字纸，文曲星降罪，则进学无门，考试不第;常人渎污字纸，则瞽目变愚。捡拾者，功德无量"。因而认真读完全文，深感古人对字纸的敬畏。

我国民间敬惜字纸的渊源深远，《淮南子.本经训》中讲到:“昔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高诱注解说:"鬼恐为文书所劾，故夜哭也"。也就是说: 鬼怕以汉字写成控诉他们在人间作恶的文字。而纸张更是来之不易，尤其是书写用纸，工料高昂，价值贵重，所以古人爱惜纸张，常以"反故"书写(即在用过的纸背面写字)。晋人葛洪《抱朴子.外篇.自叙》云:"常乏纸，每所写，反复有字，人尠(鲜)能读也"，就是在一张纸的正反面全写上字。《南齐书.高逸传》中的《沈磷士传》说:"磷士年过八十，耳目聪明，手已反故抄写，复成二三千卷"。可见"敬惜字纸”由来已久，特别是明清以来，受宋明理学和佛道的综合影响，以劝戒故事形式出现的"敬惜字纸"便流行开来，甚而列入旧时义学章程。

清乾隆时，陕西旬阳知县邓梦琴纂修《旬阳县志》，便收录了"敷文书院”用作章程之《敷文书院讲义》，其中《敬惜字纸》条云:"……许鲁斋戒学者曰:弓上矢为物，以待盗也;使盗得之，亦将待人。文章固发闻弟子之利器，非其人而与之，与非其人而拒之，均非周身之道也。然则，杨子云之美新，陈承祚之乞米，魏伯起之秽史，郑蕴武之歇后，皆为不敬惜字纸者也。降而至于淫词艳曲，导欲增悲，又不足言矣。学者兢兢此心，于已成之废字，当如《蕉窗五戒》，极力保护。至于作字甚敬之时，非法言懿训不录;非圣经经贤传不书，偶或陶写性灵，讬诸吟咏，大雅不群。一切子夜艳情，切勿犯其笔端。若其珥笔关乎名节，濡墨损乎阴骘，有志者断所弗为，无俟长吏之谆谆也"(乾隆《旬阳县志.学校》)。因此，旧时"敬惜字纸"大多都以宣讲因果报应的面目出现。如《惜字律》、《惜字新编》以及梁恭辰撰写的《劝戒近录》等，就是此类专书。甚至帝王也提倡敬惜字纸，清《国朝宫史》卷三载; “上谕 凡字纸俱要敬惜，无知小人竟掷在污秽之处，尔等严传: 再有抛弃字纸者，经朕看见，定行责处"。

古人提倡敬字爱书，是要人们好好珍惜不可浪费，即便是废纸，若写有字也不能随意丢弃。须收集起来到特定地点焚烧成灰。因此，旧时城镇乡村，随处可见惜字楼、敬字亭、焚字炉等建筑。"敬惜字纸成为中华民族的一种传统美德，剔去神道设教以及过量焚烧(而不是回收重新再造再生纸)的糟粕后，实在应该继承其合理的内核并发扬之"(白化文《中国纸文化中特有的"敬惜字纸"之现象》。我们得到纸很容易，可得体会到古人的艰辛，一纸一笔，当思来之不易，不可浪费才是。

《三元大帝垂训惜字文》，是在石泉山区发现，是安康人的"敬惜字纸"戒文，实属罕见，因转录如下，以广读者见闻。

附:

三元大帝垂训惜字文

往古来今世运，赖字扶持其间。天曹最重字迹，巡神时常查观。求禄求名求嗣，功惟惜字为先。文帝职司天律，已往垂训昭然。吾欲普救人类，为文再化愚顽。但见世人扰扰，贫苦疾厄颠连。因他不信天理，污字造孽多端。虽有训文广劝，孰能敬信心专。小子矜其佻达，老者习于安闲。好善虽得一二，毁字殆有万千。或以糊窗倒置，或以拭桌取便。或以残章委弃`，或以零字伤残。或竟写字几上，或竟带字厕边。或竟补墙作枕，或竟衬笼铺盘。甚至旧书迭帋，忍心只图赚钱。种种罪深恶积，敕令降祸尘寰。农商灾难并至，士夫荣禄难延。大则*身绝嗣，小则削名殀年。吾今下悯蠢尔，特奉玉旨昭宣。普劝世间士庶，敬学总须心虔。无论史册经籍，无论文稿诗篇。无论字幅帐簿，无论断简残编。片纸只字皆敬，泥污洗净收全。见有夹线包货，即持素纸易还。获借积笼字斗，敬付化字炉前。或则深埋净地，或则送去流泉。自已认真惜字，劝人亦莫惮烦。急急奉行一月，自尔致福消愆。急急奉行一载，将来科第有缘。急急奉行五载，特加福寿绵绵。急急奉行一世，此生名列上仙。实有如斯果报，非吾虚议妄言。倘有蠢痴浪子，反将此文讥谈，仍敢污秽字跡，天罚罪名难宽。吾已奉旨专事，立时雷击火燃。是用作为大诰，人当广布宣传。

大清同治十一年岁次壬申桂月中旬补过山人叩首敬录并识復月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