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巧计出重围
四月十二,黄昏。天渐渐黑了,大殿里灯火已燃起。
横梁上却还是很阴暗,阳光照不到这里,灯火也照不到,世上本就有很多地方是永远都不没有光明的。
有些人也一样。
难道陆小凤已变成了这种人,他这一生难道已没有出头的机会,只能像老鼠般躲在黑暗中,躲避着西门吹雪。
也许他还有机会,也许这次行动就是他唯一的机会,所以他绝不能失手。
可是他并没有把握。
谁能有把握从石雁头上摘下那顶道冠来?他这一个人都想不出。
大殿里又响起了脚步声,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脚步虽然走得很重,脚步声却还是很轻。
因为他全身的气脉血液都已贯通,他虽然也是血肉之躯,却已和别人不同。
他身子里已没有渣滓。
陆小凤忍不住将眼睛贴着横梁,偷偷的往下看,一行紫衣玄冠的道人鱼贯走人大殿,走在最前面的人,竟是木道人。
他和木道人相交多年,直到此刻,才知道这位武当名宿的功力,比任何人想像中都要高得多。
石雁还没有来,主位上的第一张交椅是空着的,木道人却只能坐在第二张椅子上。
虽然他德高望重,辈分极尊,可是有掌门人在时,他还是要退居其次。
这是武当的规矩,也是江湖中的规矩,无论谁都不能改建口大厅里灯火辉煌,外面有钟声响起,木道人降阶迎宾,客人们也陆续来了。
每个人的态度都很严肃,鹰眼老七他们的神情更凝重,显然还不能忘记今天白天发生的事。
那高大威猛的老人也到了,坐位居然还在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之上。
他又是什么身分?为什么从来不在江湖中露面?此刻为什么又忽然露面了。
陆小凤一直盯着他,心里总觉得自己应该认得这个人,却又偏偏不认得,大殿中摆的椅子并不多,够资格在这里有坐位的人并不多。
客人们来的却不少,没有坐位的只有站着。
铁肩、石雁、王十袋、水上飞、高行空、巴山小顾、鹰眼老七,他们身后都有人站着,每个人都可能就是在等着要他们命的、这些人之中,有哪些是已死过一次又复活了的?谁是杜铁心?谁是关天武?谁是娄老太太?
陆小凤正在找。
他们易容改扮过之后的面貌,除了老刀把子和犬郎君外,只有陆小凤知道。
犬郎君已将他们每个人易容后的样子都画出来交给了陆小风一在第一流的客栈里,厕所总是相当大的,除了方便外,还可以做很多事。
海奇阔*的那条狗,既然真是条狗,犬郎君到哪里去这秘密是不是也只有陆小凤知道?
他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甚至连那个没有脆的石鹤,现在那已有了张脸。
他们显然都在紧紧盯着自己的目标,只等灯一灭,就窜过去出手…
唯没有对付的,好像只有木道人,是不是因为他久已不问江湖中的事,老刀把子根本就没有将他当做目标。
陆小凤没有再想下去,因为这时候他自己的目标也出观戴着紫金道冠的武当掌门真人,已在四个手执法器的道爱护卫中,慢慢的走了出来。
这位名重当代的石雁道长,不但修为功深,少年时也曾斗经万战,他的剑法、内力和修养,都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可是现在看来竟似很疲倦,很衰老,甚至还有点紧张。
石雁的确有点紧张。
这么多佳宾贵客,他虽然不能不以笑脸迎人,可是心里却觉得紧张而烦躁。
近十年来,他已很少会发生这种现象。
今天他心里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知道一定会有些不幸的事发生。"也许我的确已应该退休了。他在心里想:"去找个安静偏僻的地方,益两间小木屋,从此不再问江湖中的是非,也不再见江湖中的人。"只可惜到现在为止,这些还都是幻想,以后是不是真的能及时从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中全身而退,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若不能把握时机,很可能就已太迟。
每当他紧张疲倦时,他就会觉得后颈僵硬,偏头痛的老毛病也会发作。
尤其现在,他还戴着顶分量很重的紫金道冠,就像是锅盖般压在他头上。
佳宾贵来迎接他。
虽然他知道他们尊敬他,只不过因为他是武当的掌门。
虽然他并不完全喜欢这些人,却还是不能不摆出最动人的笑容,向他们招呼答礼。
这岂非也像做戏一样?-
你既然已被派上这角色,不管你脖子再硬,头再疼,都得好好的演下去。
大殿里灯火辉煌。
在灯光下看来,铁肩和王十袋无疑都比他更疲倦,更衰老。
其实他们都早巳应该退休归隐了,根本不必到这里来的。
他并不想见到他们,尤其是王十袋:"明明是个心胸狭窄,含毗必报的人,却偏偏要作出游戏风尘,玩世不恭的样子"还有那总是喜欢照镜子的巴山小顾,他实在应该去开妓院的,为什么偏偏要出家?
世界上为什么有这许多人都不能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典礼已开始进行,每一个程序都是石雁已不知做过多少次的,说的那些话,也全都不知是他已说过多少次的。
无论他心里在想什么,都绝不县出一点错误,每件事都好像进行得很顺利。
接着他就要宣布他继承人的姓名了。
他用眼角看着他们下几个最重要的弟子,越有希望的,就显得越紧张。
假如他宣布的姓名并不是这几个人,他们会直什么表情?别人会有什么反应?
那一定很有趣?
想到这一点,他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可是他很快就抑制了自己,正准备进行仪式中最重要的-节"就在这时,大殿里有盏水不熄灭的长明灯,竟忽然灭他心里立刻生出警兆,他知道自己那不祥的预感已将灵验。
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大殿内外的七十二盏长明灯,竟突然全都熄灭。
几缕急锐的风声响过,神龛香案上的烛火也被击灭。
灯火辉煌的大殿,竟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连串惨呼,一道更强锐的风声,从大殿横梁上往他头顶吹了过来,吹动了他的道冠,竟仿佛是夜行人的衣快带风声。
他伸手去扶道冠时,道冠已不见了。
"呛"的一响,他腰上的七星剑也已出鞘,却不是他自己拔出来的。
他身子立刻掠起,只觉得胁下肋骨间一阵冰冷,仿佛被剑锋划过。
这件事几乎也全都是在同一刹那间发生的。
大多数人根本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然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应变。
那些,使得这突来的变化显得更诡秘恐怖。
惨呼声中,竟似还有铁肩和王十袋这些绝顶高手的声音,然后就听见木道人在呼喝。"谁有火折子?快燃灯。"他的声音居然还很镇定,但石雁却听得出其中也带着痛苦之意。
难道他也受了伤。
虽然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时光,可是在每个人感觉中,都好像很长。
这-瞬间发生的事,更是每个人都水远忘不了的。
灯终于亮了,大家却更吃惊,更恐惧。
谁也不能相信自己眼睛里看见的事,这些事却偏偏是真的铁肩,王十袋、巴山小顾、水上飞、高行空、鹰眼老七,还有武当门下几个最重要弟子,竟都已倒了下去,倒在血泊里。
王十袋腰上甚至还插着一把剑,剑锋已直刺入他要害里,只留了-截剑柄。
木道人身上也带着血迹,虽然也受了伤,却还是最镇定。
"凶手一定还在这里,真相末明之前,大家最好全都留下来。"事变非常,他的口气也变得很严肃:"无论谁只要走出这大殿一步,都不能洗脱凶手的嫌疑,那就休怪本门子弟,要对贵客无礼了。"没有人敢走,没有人敢动。
这件事实在太严重,谁也不愿意沾上一点嫌疑。
奇怪的是,留在大殿里的人,身上都没有兵刃,*人的刀剑都哪里来的?到哪里去了?
石雁伤得虽不重,却显得比别人更悲哀、愤怒、沮丧。
木道人压低声音,道:"凶手绝不止一个人,他们一击得手,很可能已乘着刚才黑暗时全身而退,但却不可能已全都退了武当。"石雁忍不住道:"既然大家都得留在大殿里,谁去追他们?"木道人道:"我去。他看了看四下待命的武当弟子:"我还得带几个得力的人"。石雁道:"本门弟子,但凭师叔调派。"木道人立刻就走了,带走了十个人,当然全都是武当门下的精英。
看着他匆匆而去,石雁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那高大威猛的老人已悄悄到了他身后,沉声道:"果然如此。"石雁点点头,忽然振作起精神,道:"事变非常,只得委曲各位在此稍候,无垢先带领你门下弟子,将死难的前辈们抬到听竹院去,无镜、无色带领弟子去巡视各地,只要发现-件兵刃,就报上来。"高大威猛的老人道:"你最好让他们先嫂嫂我。"石雁苦笑道:"你若要*人,又何必用刀剑?"老人道:"那么我也想陪你师叔追凶手去。"石雁道:"请。"老人拱了拱手,一挥腰,就已箭一般窜出。
群豪中立刻有人不满:"我们不能走,他为什么能走?""因为他的身分和别人不同。"
"他是谁?"
"他就是那……"
一声*动,淹没了这人的声音,两个紫衣道人大步奔入,手里棒着柄长剑,赫然竟是武当掌门人的七星剑。
可是他佩带的另一件宝物紫金冠,却已如黄鹤飞去,不见影踪了。
四月十三,午夜。
夜凉如水。
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人知道紫金冠在哪里,这个人当然就是陆小凤。
他也不知从那里买了顶特大号的范阳毡笠戴在头上,遮住了他大半边脸。
紫金冠就在他头上,也被毡笠盖住了。
这是他用他那两根无价的手指从石雁头上摘下来的,他总算又没有失手。
可是就在他刚才出手的那一瞬间,他全身的衣衫都已湿透。
他知道这次行动已完全成功,掠出大殿时,他就听见铁肩他们的惨呼声。
现在他身上衣服早已干了。他已在附近的暗巷中兜了好几个圈子,确定了后面绝没有跟踪人,然后才从后院的角门溜入满翠楼。
后园中静悄悄的,听不见人声,也看不见灯光。
"那些人难道还没有回来"?
他正想找个人问问,忽然听见六角亭畔的花丛里有人轻轻道:"在这里这是柳青青的声音。
看见陆小凤的时候,她的表情很奇怪,又像是惊讶,又像是欢喜:"你也得手了?"陆小凤点点头,道:"别人呢?"
柳青青道:"大家差不多都已回来了,都在等老刀把子。"她咬着嘴唇,用眼角瞟着陆小凤:"可是我真想不到这次真会成功的。"陆小凤道:"为什么想不到?"
柳青青道:"因为我总有点疑心你,尤其是犬郎君的那件事,还有那个替你溜狗去的堂倌,叶家那个挖蚯蚓的人陆小凤笑了:"这只能证明一件事,证明你的疑心病至少比别人大十倍。"柳青青也笑了,刚拉起他的手,花丛里忽然有道灯光射出来。
小翠正在灯光后瞪着他们:"好呀,大家都在下面等,你们却躲在这里拉着手说悄悄话陆小凤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聚会的秘室,竟是在这一丛月季花下。
这计划的每一个细节虽然早就全都安排好了,可是不到最后关头,除了老刀把子外,还是没有别人能完全知道。
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人能看见他真面目:"可是他-定很快就会来了。"宽大的地室,通风的设备良好,大家的呼吸却还是很急促。
参加这次行动的人,现在都已到齐,竟完全没有意外的差错,也没有伤损。
只是当时这一瞬间的紧张和刺激,却绝不是很快就会平静的,大家还是显得很兴奋,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的。
有些人衣襟上带着血,想必是因为出手时太用力,刺得太猛,有的人甚至连脸上都被溅着了皿迹。
他们本该高兴些的,因为他们今天晚上做的事,无疑必将会改变天下武林的历史和命运。
"这里为什么没有酒?大功已告成了,我们为什么还不能喝两杯庆祝庆祝?""因为老刀把子还没有回来。"
"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因为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声音来自地室外:"他还要替你们阻挡追兵,清点战果u"老刀把子终于出现了,战果无疑很辉煌,连他的声音都已因兴奋而显得有些嘶哑。
然后他就正式宣布:"一击命中,元凶尽诛,天雷行动,完全成功"慎重周密的计划,迅速准确的行动,只要能做到这两点,无论什么事都会成功的。
但是老刀把子却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他并没有问陆小凤是否得手,怎么会知道这次行动已完全成功?除非灯亮后他还在大殿里,已看见紫金冠不在石雁头上。
陆小凤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忘了向我要样东西?"他忽然摘下毡笠,紫金冠立刻在灯下散发出辉煌美丽的光彩。
老刀把子却只看了一眼,道:"我不急。"
陆小凤笑了:"你当然不急,因为你要的本就不是这顶紫金冠,而是那把七星剑。"这些话他本不想说的,却忽然有了种忍不住要说出来的冲动:"我去摘紫金冠时,石雁一定会伸手到头上去扶,你才有机会夺他腰下的剑。"老刀把子冷冷的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陆小凤道:"那秘密虽然一直都在剑柄里,石雁却从来没有用它要挟过任何人,但你却还是不放心,因为那其中最大的一个秘密,就是你的秘密,所以你一定要亲手夺他的剑,绝不让这秘密再经过第二个人的手。"老刀把子居然并不否认:"可是他的手一直都扶在剑柄上,所以我才用得着你,以后他一定会认为这次行动的主谋就是你。
陆小凤道:"为什么?"
老刀把子道:"因为你刚才出手时,一定很用力,紫金冠上一定已被你捏出了两个指痕,能用两根手指摘下他着上的道冠的人,除了陆小凤外,世上只怕还没有第二个,这就是最好的证据。"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不但要我去分散他的注意力,还要我去替你背黑锅。"老刀把子道:"这就叫一石二鸟之计。"这一点才是整个计划中最后的关键,陆小凤直到现在才完全明白。
他只有苦笑:"但我还是不明白,你既然已夺下他的剑,为什么不索性*了他?"老刀把子道:"因为他反正已活不长了。"
陆小凤吃惊道:"为什么?"
老刀把子道:"因为他已得了绝症,他的寿命最多已只有两三个月。
陆小凤叹道:"这就难怪他急着要提前册立继承他的人老刀把子冷冷道:"只可惜现在能够担当重任的武当弟子,都已死在我们手里。"陆小凤盯着他,道:"所以他现在只能将掌门之位传给你。"老刀把子的手突然握紧,冷笑道:"你是个聪明人,这些话你本不该说出来的。"陆小凤苦笑道:"只可惜我忍不住要说。"
老刀把子忽然大声道:"娄金氏、关天武、杜铁心,高涛、海奇阔、顾飞云。"他叫出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立刻就站了出来,瞪着陆小风。
老刀把子冷冷道:"你看这六个人能不能制得住你?"陆小凤道:"只要两三个就足够了!
老刀把子冷笑道:"你难道还要他们出手?"陆小凤道:"我不想要他们出手。"老刀把子道:"那末你为什么还不束手就缚?"陆小凤道:"因为我知道他们绝不会出手的。
老刀把子厉声道:"拿下他!
他叫的声音虽大,这六个人却好像忽然变成了聋子,连动都不动。
老刀把子瞳孔收缩,陆小凤却笑了。他微笑着道:"现在他们若是出手,只会去拿一个人。"老刀把子道:"谁?"
陆小凤道:"你。"
六个人果然同时转身,面对着老刀把子,同时道:"你难道还要等我们出手?"老刀把子全身僵硬:"若没有我,现在你们连尸骨都已烂光了,你们竟敢背叛我"陆小凤抢着道:"他们并不想背叛你,只怪你自己做错了事。"地室中居然一直都很安静,除了柳青青和小翠外,每个人都显得出奇的镇定,这些惊人的变化,竟似早就在他们意料之中。
难道这些人已全都背叛了他?
老刀把子的手握得更紧,道:"我做了什么事?陆小凤道:"你的计划虽周密巧妙,却有个致命的漏洞。
老刀把子不信。
他的确无法相信,这计划他已反复思虑过无数次。
陆小凤道:"这计划中最巧妙的一点,就是你派出来参加这次行动的本都是死人,你再将他们改扮成另外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江湖中当然没有人会注意他们的行动。
他笑了笑:"只可惜这一点偏偏也就是你计划中最大的漏洞。"老刀把子不懂。
这些话的确并不是很容易就能让人听懂的。
陆小凤道:"你若将高涛扮成水上飞,犬郎君的易容术纵然妙绝天下,还是有人会认出他来的,至少水上飞的朋友和亲人总能认得出。"他拍了拍"管家婆"的肩:"可是你将他扮成了这样子,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样一个人存在,当然也就没有人能认得出他。"这些话说得就比较容易让人听懂了。老刀把子当然也懂,这本是他计划中最基本的一个环节。
陆小凤道:"可是你忽略了一点。"
老刀把子忍不住问:"哪一点?"
陆小凤又指了指"管家婆"的脸:"高涛能扮成这样子,别人当然也能扮成这样子。"老刀把子承认。
只要有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再加上一个易容好手,任何人都能扮成这样子。
陆小凤道:"高涛扮成这样子后,没有人能认得出他,别人扮成这样子,当然也没有人能认得出。"因为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样一个人存在,所以也没有人会去注意他,连老刀把子都不例外。
老刀把子的手突然开始发抖,道:"难道这个人已不是高涛?"陆小凤笑道:"你总算明白我的意思了。
这"管家婆"也笑了笑,用力撕下脸上一张人皮面具,竟是个年纪并不太大的女人。
这个人当然不是高涛。
陆小凤笑道:"这位姑娘就是昔年公孙大娘的好姐妹,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一时找不到高涛那样不男不女的管家婆,只好找她来帮忙了。"老刀把子怔住。
陆小凤道:"你能将高涛扮成这样子,我当然也能请人将她扮成这样子。"老刀把子恨恨道:"是不是犬郎君出卖了我?"
陆小凤点点头,道:"因为他也是人,并不是狗,连狗被逼急了也会跳墙,何况人。
老刀把子道:"他还没有死?"
陆小凤道:"他若死了,我们怎么能将这位姑娘扮得和那管家婆一模一样,连你都看不出。"老刀把子道:"这张面具也是高涛脸上的?"
陆小凤道:"是从他脸上剥下来的。"
老刀把子道:"高涛呢?"
陆小凤道:"他管的事太多了,已经应该休息休息。"柳青青忽然道:"就是那天晚上,在叶凌风的山庄里,你做的手脚。"现在她才想到,那天晚上灯灭了的时候,为什么找不到他们的人了。
陆小凤将高涛、顾飞云、海奇阔制住,将另外三个人改扮成他们的样子,而且是用同一张人皮面具,经同-人的手改扮的。
柳青青道:"那天犬郎君也在?"陆小凤道:"他一直都在那里等着。"他微笑着道:"我们下山的第二天,我已叫人找了条同样的狗来,乘着溜狗的时候,将他掉了包。"狗的样子都差不多的,除了很亲近它的人之外,当然更不会有人能分辨得出。
柳青青叹道:"我早就觉得替你溜狗的那个堂倌可疑了。"陆小凤笑道:"你的疑心病一向很重o)
柳青青道:"那个挖蚯蚓的人呢?"陆小凤道:"他就是那个替我溜狗的堂倌。"柳青青道:"他究竟是谁?"
陆小凤道:"司空摘星!"
当然是司空摘星。
这名满天下的独行侠盗,不但轻功高绝,机智过人,而且他自己是个易容好手。
柳青青道:"难道这里所有的人都已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陆小凤道:"只有两个人还是的。"
柳青青道:"哪两个?"陆小凤道:"一个我,一个你。"柳青青道:"那天你们为什么没有对我下手?"
陆小凤道:"因为你和老刀把子太接近,我们怕他看出破绽来……"柳青青咬着牙,忽然一拳往他的鼻子上打了过去。
陆小凤没有闪避,她也没有打着。
她的手很快就彼人拉住,可是她的眼睛却还在狠狠的瞪着陆小凤,大声道:"我只想要你明白一件事。"陆小凤道:"什么事?"
柳青青道:"现在唯一跟我最接近的人就是你。"陆小凤心里有点酸,也有点疼。
可是一个人若是要做一件对很多人都有好处的事,总不能不牺牲一点的。
他尽量装作没有看见她眼中的泪痕,尽量不去想这件事。
就算要忏侮流泪,也可以等到明天,现在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
因为他是陆小凤。
有人拨亮了灯光,地室中更明亮。
老刀把子反而镇定了下来,又问道:"你们既然早已控制了局面,为什么还要按照我的计划行事?"陆小凤道:"因为我们还不知道老刀把子究竟是谁,所以-定要诱你入彀。
这才是他整个计划的关节,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看见老刀把子的真面目。
还没有人看见过。
老刀把子冷笑道:"现在你们总算很快就可以知道我是谁了,只可惜铁肩他们已永远无法知道:"陆小凤忽又笑了笑,道:"你真的以为他们已全都死了?你看看这些人是谁?
地室的人口忽然打开,一行人慢慢的走下来,正是刚才已倒在血泊中的铁肩、王十袋、高行空、水上飞、巴山小顾、鹰眼老七,和武当弟子中五大高手。
那高大威猛的老人居然也在其中。
石雁走在最后。
他刚走下来,地室的门还开着。
陆小凤正在说:"有了王老前辈、司空摘星和犬郎君这样的易容好手,要假死当然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何况……"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刀把子突然蹿起,箭一般蹿了出他掌中已有剑,出了鞘的剑。
他的人与剑似已合为一体,闪电般击向石雁。
石雁也有剑。
剑柄中的秘密被取出,七星剑又重回他手里。
他想拔剑,可是肋下忽然一阵刺痛,新伤和旧疾同时发作。
老刀把子的剑已在他咽喉,人已到了他背后,用一只手拗住他的臂:"你们谁敢动,我就*了他!"没有人敢动。
虽然他已有了绝症,还是没有人能眼看着武当的掌门人,这忠厚正直的长者死在剑下。
所以大家只有眼看着老刀把子往后退。
老刀把子冷笑道:"我的计划虽未成功,你们的计划看来也功亏一蒉。"陆小凤苦笑道:"我们若答应让你走,你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的真面目?"老刀把子道:"不能。"
他大笑,又道:"永远没有人再能看见我的真面目,永远没有……"笑声突然停顿。
他的人突然向前栽倒,滚厅七八级石阶,仆倒在地上,背后鲜血泉水般涌出。
他的竹笠也滚了出去。
一个人慢慢的从石阶上走下来,手里一柄长剑,剑尖还在滴着血。
陆小凤脸色忽然变了。
若不是因为他脸上还有面具,大家——定会大吃一惊的。
因为他脸色实在变得太可怕。
正文 第十六章 棋高一着
最后从石阶上走下来的,并不是西门吹雪,是木道人。他才真正是走在最后面的-个,老刀把子却显然想不到石雁身后还有人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世上岂非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陆小凤竟似也想不到他会来,吃惊的看着他,再看看倒在血泊中的老刀把子,忽然:"你为什么*了他?为什么不留下活口?"木道人:"他的秘密我们早已知道,就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我出手虽重了些,却绝了后患。"陆小凤道:"可是我们还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木道人笑了笑,:"人死了之后,还是一样能看得出他本来面目的。"陆小凤怔了怔,也笑了:"这几天我实在太累,连头都累晕了。"木道人笑:"每个人都有晕头的时候,怕只怕没有头可晕。
每个人死了之后,都一样能看得出他本来的面目。
怕只怕他本来根本没有面目。
陆小凤翻过老刀把子的脸,又怔住。
他看见的竟是一张没有脸的脸,黑洞般的眼睛里却带着说不出折讥消,仿佛还在说:"永远没有人再能看见我的面目,永远没有……"每个人都怔住,连柳青青都怔住。
石雁却长长吐出口气,:"他虽然没有脸,我也认得出他。"木道人黯然:"你当然认得出,我也认得出。"他抬起头,看来仿佛更衰老,"这个人就是本门的叛徒石鹤。""不对。"陆小凤说:"不是石鹤。"
他的口气很坚决,很有自信,对他说的这件事,显得极有把握。
没有把握的话,他绝不会对屋子里这些人说。
这是间高雅安静的书房,在一个绝对安全隐秘的地方。
无论谁要进入这间书房,都必需先通过七道防守严密的门户。
防守在外面的人,几乎每一个都是武林中的-流高手,其中包括了武当、少林、雁荡和巴山门下最优秀的弟子,还有长江水寨笔十二连环坞中最精明干练的几位舵主。
没有得到屋子里这些人的允许,绝对没有任何人能闯进来。
他们在这里说的话,也绝对不会有一点风声走漏出去。
他们将这个地方叫做"鹰巢"这次对付"幽灵山庄"的计划,就是他们三个月以前在"鹰巢"中决定的。
这是个绝。
计划中的第一步,就是先说服西门吹雪,造成他和陆小风之间的冲突仇恨,让江湖中的人,都以为他非*陆小凤不可。
这本不是件容易事,西门吹雪绝不是个容易被打动的谁知这一次西门吹雪居然没有拒绝,他显然觉得能追*陆小凤是件很有趣的事,所以他唯一的条件是"你一定要真的逃,因为我是真的追,你若被我追上,我也许就会真的*了你。"所以陆小凤在逃亡的时候,的确随时都在捏着把冷汗。
计划中的第二步,就是安排陆小凤逃亡的路线,一定要让他能在无意间和"幽灵山庄"中的人接触,而不被怀疑。
在逃亡过程中,他还得自己独力去应付一切困难,绝不能和任何人接触。
陆小凤是不是真的能混入幽灵山庄,他们并没有把握。
可是他愿意冒这个险。
他们对于"幽灵山庄"这个组织已知道了很久,却一直都抓不到一点线索,只不过从-个垂死的陌生人口中,知道这组织最近就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所以他们也非开始行动不可。
因为他们已查出这个垂死的陌生人,竟是多年前就已应该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顾飞云。
他从幽灵山庄逃出来,被石鹤逼入了万丈深塑,虽然侥幸没有死,两条腿却已断了,只凭着一双手和一股坚强的意志,在绝谷中爬了五天四夜,才遇见一个深山中采药的道这道士正是武当弟子,他总算能活着说出了幽灵山庄的秘密。
只可惜他知道的也并不多,而且已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所以陆小凤从一开始就已知道"表哥"并不是顾飞云。
最先开始策划这件事的是武当石雁,他第一个找的人就是陆小凤。
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完成这次艰巨的任务,这个人无疑就是陆小凤。
可是陆小凤却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之力,是绝对无法成功的。
他一定还要找几个好帮手,他认为其中不能缺少的就是司空摘星。
要说服司空摘星简直比说服西门吹雪还困难,幸好他有个弱点。
他好赌,尤其喜欢和陆小凤赌,而且随便陆小凤赌什么都行。
所以陆小凤就跟他赌:"我若不成功,你就得替我挖蚯蚓。"等到司空摘星发现这是个圈套,后悔已来不及了,为了不想输,他只有全力帮助陆小凤完成这件事。
他一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可是他也坚持要找一个不能缺少的帮手,他要陆小凤替他找花满楼。
花满楼的思虑周密,无人能及,也许就因为他看不见,所以思想的时间比别人多。
最原始的计划,就是他们四个人在"鹰巢"中决定的。
他们四个人的力量当然不还不够,所以他们又拉入了六个人。
那就是少林铁肩、丐帮王十袋、长江水上飞、雁荡高行空,巴山小顾,和十二连环坞的鹰眼老七。
因为这六个人门下都有人在幽灵山庄。
他们的势力,也正好分布在幽灵山庄到武当的路上。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是绝对守口如瓶的人,绝不会泄露这计划的机密。
从外表看来,这只不过是闹市中一栋很普通的楼房,是用鹰眼老七门下一个分舵舵主的名义买下来的,用楼下的三间门面,分别开了一家药铺,一家酒肆,和一家棺材店。
三家店铺中的伙计,当然都是他们门下最忠城干练的子弟。
知道这次计划的人,却只有他们十个,其余的人,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现在他们十个人中已到了八人。
陆小凤看着他们,将刚才说的话又重新强调了一遍:"不是石鹤,绝不是。"石雁没有来,显然病得很严重,唯一见过石鹤的就是铁肩。
当年武当另立掌门,石鹤自毁面目时,这位少林高僧也在座。
他看见过这张没有脸的脸,无论谁只要看过一眼,都永远不会忘记。所以他反对,我看过他的脸,他绝对就是石鹤。"陆小凤:"死在木道人剑下的当然是石鹤,石鹤却不是老刀把子,绝不是?"司空摘星抢着道:"你怎么能确定?"
陆小凤:"因为我知道老刀把子是谁。"
司空摘星:"是谁?"
陆小凤:"是木道人。"
司空摘星吃了一惊,每个人都吃了一惊。
过了很久,铁肩才慢慢的摇了摇头,:"不对,不会是他。"陆小凤:"为什么?"
铁肩:"多年前他就可以做武当掌门的,但他却将掌门人的位子让给了他师弟梅真人,由此可见,他对名利和权位看得并不重,他怎么会做这种事?"陆小凤:"本来我也不相信,本来我还想将他也拉入鹰巢来。"铁肩:"难道有人反对?"
陆小凤点点头,:"石雁反对,花满楼也不赞成。"铁肩:"为什么?"
这次他问的是花满楼。
花满楼迟疑着,缓缓:"当时我并不是怀疑他,只不过觉得他和古松居士太接近,很难对古松保守机密。"铣肩:"你认为古松可疑?"
花满楼:"他的武功极高,可是他的师承和来历却从来没有人知:"铁肩:"他是个隐士,隐士们本来就通常都是这样子的。"花满楼:"隐士归隐之前,也总该有些往事的,可是他没有,就好像一生出来就是个隐士。"铁肩沉吟:"石雁为什么要反对木道人?"
陆小凤:"因为他知道木道人并不是真心情愿让给梅真人的。"铁肩皱眉:"难道他也像石鹤一样,是因为做了件有违教规的事,所以才被迫让位?"陆小凤:"想必是的。"
铁肩:"他做了什么事?"
陆小凤道:"石雁不肯说。"
家丑不可外扬,不管怎么样,木道人总是他的师叔,又是武当门下硕果仅存的长老。
陆小凤:"石雁虽然不肯说,现在我却还是已大致猜出来了。"巴山小顾也忍不住问:"木道人当年究竟做了什么违背教规的事?"陆小凤:"他不但在外面娶了妻,而且还生了儿女。"铁肩沉下脸:"人言不可轻信,有关他人名节的话,既不可轻易听信,更不可轻易出口。"陆小凤:"是。"
司空摘星又抢着道:"可是他既然已说出口,就一定有把握。
铁肩道:"不但要有把握,还得要有证据。"
陆小凤没有证掘。
可是他的分析和判断,就连铁肩大师都不能不承认极有道理。
沈三娘是叶凌风的妻子,却为老刀把子生了儿女,她对不起的是叶凌风,并不是他,老刀把子为什么反而恨她?而且*了吓凌风。
因为刀把子木道人,就是沈三娘的表哥,也就是沈三娘真正的丈夫。
陆小凤道:"木道人当时正在盛年,沈三娘也正是豆藐年华。"在铁肩大师面前,他说得很含蓄,可是他的意思却很明显。
这表兄妹两人,无疑有了私情,怎奈木道人当时已是武当的入门弟子,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和她结为夫妻,所以他就想出了个李代桃僵之计,让沈三娘嫁给叶凌风,做他子女的父亲。""他为什么要选上叶凌风?"
"因为叶凌风也曾在武当学过剑,而且是他亲自传授的,为了授业的恩师,做弟子的当然不能不牺牲。"但是后来木道人老了,又长年云游在外,沈三娘空闺寂寞,竟弄假成真,和叶凌风有了私情。
等到木道人发现她又有了本不该有的女儿,也就发现了他们的私情,当然对他们恨之入骨。
"但是他更恨武当,因为他的弟子石鹤,也遭受了他同样的命运,被迫让出了掌门之位。"他本来已将希望寄托在石鹤身上,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他只有别走蹬径。
"报复"和"权力"这两样事,其中无论哪一样都已令人不择手段,挺而走险。
"可是这还不足以证明木道人就是老刀把子。""我还可以举出几点事实证明。"
典礼进行时,只有他才能接近石雁,也只有他知道剑柄中的秘密。
"那秘密很可能就是他当年被迫让位的秘密,所以他势在必得。"对武当内部的情况,只有他最熟悉,所以他才能布置事成后安全撤退的路线,而且将群豪留在大殿里,想追都没法子去追。
长净和长清都是他门下的直系子弟,只有他才能收买他们。
石鹤一向孤僻骄傲,也只有他才能指挥命令。
这几点虽然也只不过是推测,却已足够接连成一条很完整的线索。
何况陆小凤手里还握着重要的一个环节/我虽然早就知道表哥不是顾飞云,却一直看不出他的真正来历。"铁肩忍不住问;"现在你已查出来?"
陆小凤点点头,:"表哥就是古松。"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是一惊。
陆小凤:"近年来木道人和古松一向形影不离,经常结伴云游,而且行踪飘忽,只因为他们经常要回幽灵山庄去。"巴山小顾:"这次武当盛会,大家都以为古松一定会到的,他却偏偏没有露面。"陆小凤:"那只因为他已被囚禁在叶氏山庄的地窖里。"铁肩:"你有证据能证明他就是古松?"
陆小凤:"我见过他的手,他的剑法极精,而且渊博,和古松的剑法很接近,他的身材和脸型更像古松,只要在加一点胡须,添几根白发,再染黄一点,就完全和古松一模一样了。"司空摘星:"难怪我总觉得古松有点阴阳怪气的样子,原来他一直都没有以真面目见人。"铁肩沉思着,忽然:"还有一点漏洞。"
陆小凤:"哪一点?"
铁肩:"如果木道人真的就是老刀把子,为什么不依约到满翠楼去跟你们会合?…
陆小凤叹了口气:"那只因为他已知道事情有了变化,已有人泄露了我们的机密。
铁肩:"是谁泄露了机密。"
陆小凤苦笑:"当然是平空多出来的那个人。"多出来的人,当然就是那高大威猛的老人。
陆小凤:"这件事绝不能让第十个人知道的,你们为什么要多带一个人去?"巴山小顾反问:"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陆小凤不知道。
巴山小顾:"你知不知道我有个师叔,是滇边苗人山二十六峒的峒主,也是世袭的土司。"陆小凤忽然跳了起来,:"你说的是龙猛飞狮?"巴山小顾微笑:"他足迹久未到中原,难怪连你都不认得他了。"陆小凤:"你们让他也参与了这秘密?"
巴山小顾:"他世代坐镇天南,贵比王侯,富贵尊荣,江湖中无人能及,你想他怎么会出卖我们?泄露我们的机密?
陆小凤闭上了嘴。
可是他终于已想起这个人是谁了,也已想起自己为什么,总觉得见过这个人。
他忽然觉得嘴里又酸又苦,就好像吃了一大锅臭肉。
铁肩:"现在我们只有一个法子能证明你的推测是否正确。"巴山小顾:"什么法子?"铁肩:"要石雁说出剑柄中的秘密。"每个人都同意木道人让位,若真是为了他和沈三娘的私情,也就证明了他是老刀把子。"铁肩:"石雁虽然不愿泄露他本门尊长的隐私,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已不能不说。"陆小凤:"他已回武当?"铣肩:"天还没有亮就已回去。
陆小凤:"木道人是不是也在武当?"
铁肩:"我们也想到很可能会有人对他不利,所以特地要王十袋陪他回去。"巴山小顾:"那么我们也应该尽快赶到武当去问个清楚。
陆小凤叹了口气,喃喃:"我只希望现在赶去还来得及。突听门外有人:"现在已来不及了。"王十袋先坐下来,擦干了脸上的汗,喘过一口气,才缓缓:"武当第十三代掌门人石雁,已于四月十四午时前一刻仙逝,享年四十七。"没有人动,没有人开口。
大家的心都已沉了下去,过了很久,才有人问:"他怎么死的?"王十袋:"他有宿疾,而且很严重。"
铁肩:"是什么?"
王十袋:"病在肝脯之间,木道人早已看出他寿命最多已只剩下百日。
陆小凤动容:"木道人替他看过病?"王十袋:"木道人的医道颇精,我也懂得一点医术。"陆小凤:"你看他真的是因旧病发作而死的?"
王十袋:"绝无疑问。"
陆小凤慢慢的坐了下去,竟仿佛连站都已站不稳了。
铁肩的脸色也很沉重,他有没有留下遗命,指定继承武当掌门的人?"王十袋:"我们本来以为他一定有遗书留下的,却找不着。
铁肩的脸色更沉重。
他深知武当的家法门规,掌门人若是因特别事故去世,末及留下遗命,掌门之位,就由门中辈份最尊的人接掌。
武当门下辈份最尊的,就是木道人。
铁肩长长叹息,:"想不到三十年后,他还是做了武当掌门。"陆小凤苦笑:"这只怕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们心里都明白,现在若没有确切的证据,更不能动他武当的掌门,是绝不容任何人轻犯的。
现在他们连一点证据都没有,就算木道人真是老刀把子,他们也无能为力。
王十袋黯然:"石雁自己虽然也知道死期不远,却还是想不到会如此突然。"陆小凤:"他临死时难道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王十袋:"只说了一旬。"
陆小凤:"他说什么?"
王十袋:"他要我告诉你,你猜得不错。"
陆小凤霍然站起,又慢慢坐下,喃喃:"没有用了,就算我猜得不错,也没有用了。"他问过石雁,木道人当年是不是因私情而被迫让位的。
石雁没有说,等到说的时候已太迟。
剑柄中的秘密,现在无疑已落入木道人手里,他们已拿不出证据。
铁肩:"你猜的虽不错,却做错了。"
陆小凤:"错在哪里?"
铁肩:"你既然知道有人要夺剑,就不该让石雁将那秘密留在剑柄里。"陆小凤:"我们这样做,只不过因为要诱他依约到满翠楼去,我们才能当面揭穿他的真面目,剑柄中的秘密若不是原件,他一定看得出,一定会疑心。
他叹息着,又:"当时我们怎么想得到消息会走漏,他竟忽然改变了主意。"铁肩叹:"无论他是谁,都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计划虽然一败涂地,可是到最后关头,他还是没有败。"大家默默的坐着,心情都很沮丧。
他们的计划虽然周密巧妙,想不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策。
巴山小顾:"现在我们对他难道真的已完全无能为力?"陆小凤沉吟着,缓缓:"也许我还能想出一两个法子来。"巴山小顾:"什么法子?"
陆小凤:"你师叔是不是也在武当?"
巴山小顾:"他不在。"
陆小凤:"你知道他在哪里?"
巴山小顾:"我知道全福楼的主人是他昔年的旧属,特地宰了打肥牛,请他去大快朵颐,这种事他是绝不会错过的。"陆小凤眼睛里发出了光,:"他喜欢吃肉?"
巴山小顾:"简直不可一日无肉。"
陆小凤选人"他吃得多不多?"
巴山小顾:"多得要命。"
四月十日,午后。
全福楼的门上贴着张红纸,家有贵客,歇业一日。"虽然歇业,门板并没有上起来,一走进门,就可以看见威武高大,气吞全牛的龙猛龙飞狮。
三张桌子拼起来,摆着一大锅肉。
他吃肉不喜欢精切细胺,花样翻新,要咆肉,就得一大块一大块的吃。
借大的厅堂里,只有一个堂惰远远的站着伺候,连主人都不在。
他吃肉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也不喜欢说话。
可是他并没有叫人拦阻陆小凤。
陆小凤就大步走过去,搬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微笑:"你好。"龙猛:"好。"陆小凤:"我认得你。龙猛:"我也认得你,你是陆小凤。陆小凤道:"但我却不认得龙猛,我只认得你。"龙猛大笑:"我难道不是龙猛?"
陆小凤:"你是飞狮土司,难道就不是吃肉的将军?"龙猛不笑了,一双环目中精光暴射,瞪着陆小凤。陆小凤:"将军并没有死,将军还在吃肉。"龙猛:"肉好吃。"
陆小凤:"犬郎君既然能将你扮成将军的样子,当然也能将别人扮成那样子,何况人死了之后,样子本就差不多。"龙猛:"将军为什么会死?"陆小凤:"因为我去了。"龙猛:"你去了将军就要死?"
陆小凤:"将军的关系重大,除了老刀把子之外,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面目,早-点死,总比较安全些。
龙猛:"不错,死人的确最安全,谁也不会注意死人。"陆小凤:"只可惜最近死人常常会复活。"
龙猛端起了-杓肉,忽然问,你吃肉?"
陆小凤:"吃。"
龙猛:"吃得多?"
陆小凤:"多。"
龙猛:"好,您吃。"
他先将一杓肉倒入嘴里,就将木杓递给了陆小凤:"快吃,多吃,肉好吃。"陆小凤也盛起-杓肉:"肉的确好吃,好吃得要命,可惜有时竟真会要人的命。"龙猛:"将军吃肉,你也吃肉,大家都吃肉,吃肉的未必就是将军。"陆小凤承认。
龙猛眼睛里露出种诡漏的笑意,忽然压低声音,:"所以你永远也没法子证明我就是将军。"他又大笑:"所以你只有吃肉。"
陆小凤想笑,却已笑不出。
他只有吃肉。
肉的确炖得很香,可是他刚吃了一口,脸色就变了。
龙猛笑:"今天你好像吃得不快,也不多。"
陆小凤:"你吃了多少?"
龙猛:"很多,多得要命。陆小凤苦笑:"这次只怕是真的要命。龙猛:"要谁的命。"陆小凤:"你的。"
他的人在桌上轻轻一按,人已掠过桌面,闪电般去点龙猛心脉附近的穴道。
只可惜他忘了中间还有一锅肉。
一锅要命的肉。
将军的动作也极快,突然掀起这锅肉,肉汁飞溅,还是滚烫的。陆小凤只有闪避,大声:"坐着,不要动。"龙猛当然不会听他的,身子已掠起,往外面窜了出去。
他不但动了,而且动得很快,很剧烈。
所以久已潜伏在肚肠胃里的毒,忽然就攻入了他的心。
他立刻倒了下去。
陆小凤:"肉里有毒,一动就……!"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得出龙猛已听不见他的话了。
这锅肉真的要了他的命。
他倒下去时,脸已发黑,脸发黑时,已经变成了个死人。
死人既不是飞狮土司,也不是将军。
死人就是死人。
这锅肉是谁煮的?
这里的主人是谁呢?
远远站在一旁伺候的堂倍,早巳吓呆了,陆小凤一把揪住他,带我到厨房去。"煮肉的人当然应该在厨房里。
可是厨房里却只有肉,没有人。
炉子上还煮着一大锅肉,好大的锅,竟像是武当山上,香积厨里的煮饭锅,里面满满的一锅肉,还没有完全煮熟。
陆小凤脸色又变了,竟忍不佳开始呕吐。
他忽然发现了一样可怕的事难道肉在锅里,人也在锅里?
现在还能够为陆小凤作证的,很可能只剩下一个人。
不管他是表哥也好,是古松也好,陆小凤只希望他还是个活人。
现在这个人在哪里?幸好只有陆小凤自己知道。
叶家凌当然绝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他早已将这个人送到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秘密所在棋局已将终了,这已是他最后一着*手,他当然要为自己留一点秘密暮春的下午,阳光还是很灿烂,他慢慢的走在长街上,好像一点目的都没有。
街道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店铺中有各式各样的人,他看得见他们,他们也看得见他,但他却不知道那其中有多少入是在偷偷的监视着他。
长街尽头,忽然有辆马车急驰而来,几乎将他撞倒,仿佛有个人从车窗里伸出头来看了他一眼,仿佛有双很明亮的眼睛。
如果他也能仔细看看,一定会认得这个人的,只可惜他要去看的时候,车马已去远可是直到他走出这条长街后,他心里仿佛还在想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甚至还因此觉得不安。
一个陌生人的匆匆一瞥,为什么就能让他提心吊胆?
难道这个人并不是个陌生人?
他尽量不再去想这件事,走过街角的水果摊时,他买了两个犁,一个抛给的孩子,一个拿在手里慢慢的啃。
现在他一心只想抓住木道人致命的要害,现在木道人是不是也想*了他?
刚才那锅要命的肉,他虽然只咬了两口就吐出来,此刻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幸好肉里下的毒份量并不重,份量太重,就容易觉察。
龙猛并不是反应迟钝的人,只不过肉吃得太多了些。
多得要命!
如果他刚才也多吃了几块肉,木道人就真的完全用不着再担心任何事了,他自己也用不着再担心任何事了。
刚才车窗里那个人好像是个女人,拉车的马嘴里有很浓的白沫子,好像赶了很远的路,而且赶得很急。
她是谁?是从哪里来的?
陆小凤虽然尽量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件事,却偏偏还是忍不住要去想。
他心里竟似有种很奇怪的预感,觉得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真正对他重要的人当然不是她,是古松。
那天灯灭了的时候,是他亲自出手制住他的,海奇阔和高涛被囚禁在后面的地窖里。
从幽灵山庄来的人,现在都已被囚禁在那地窖里,下山的第一天,陆小凤就已将这些入的容貌图形交给了那个"溜狗的堂倌",鹰巢中的人立刻分别开始行动,将他们-网打尽,再由犬郎君、司空摘星和王十袋将自己人改扮成他们的样子。
陆小凤并不十分关心他们的死活,反正他们也绝不会知道"老刀把子"的真实身分,反正他们都已是早该死了的人。
"表哥"呢?
他将表哥送到哪里去了?是用什么法子送走的?他好像根本没有机会带走那么大一个活人。
陆小凤忍不住自己对自己笑了笑,穿过条斜巷,走回客栈-就是四月十一那天,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投宿的那家客栈。
他们卸下了行李,安顿了车马后,才去喝酒的,喝酒的时候才遇见他的外甥女,才到了满翠园,车马和行李都还留在客栈里,从路上雇来的车夫,还在等着他开发脚力钱。
他好像已经忘了这件事,好像直到现在才想起。
给了双倍的赏钱,他好像又觉得有点冤枉了,所以又叫中夫套上马,今天的天气不错,我想到四处去逛逛,你再替我赶最后一次车,我请你喝酒。"天气真不错,赶车的人和拉车的马都已养足了精神,走在路上也特别有劲。
这里不但是去武当必经之路,也是距离武当山口最近的-个市镇,走出闹市区后,满眼青翠,天下闻名的武当山仿佛就在眼前。
他们在山麓旁-个树林边停下来,陆小凤才想起忘记带酒。"我答应过请你喝酒的/他又给了车夫一锭银子,你去买,多买一点,剩下来的给你。"这里离卖酒的地方当然不近,可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车夫还是兴高采烈的走了。
现在正是黄昏,夕阳满天,晚霞艳丽,这道教的名山,武林的怪地,在夕阳下看来,也就更瑰丽雄奇。
只不过这附近并没有上山的路,距离山上的道观和名胜又很远。
所以无论往哪边去看,都看不见一个人,陆小凤忽然一头钻进了车底。
车底下更没有东西可看了,他钻进去干什么?难道想在下面睡一觉?
可是他并没有闭上眼睛,反而好像在哺哺自语:"只不过饿了子两天,无论什么人都不会饿死的,何况隐士们通常都吃得不太多的。"他又好像并不是在哺哺自语,难道车底下还有别的人?
人在哪里?
他敲了敲车底的木板,里面竟是空的,车底居然还有夹层。
京官们告老还乡,带的东西总不少,当然要雇辆特别大的车,车底若有夹层,当然也不小,要将-个人藏在里面,并不件很困难的事。
那天在凌风山庄里,柳青青还没有醒,别人正忙着易容改扮时,他已将"表哥"藏在这里面了。
将一个人点着灾道,关在这种地方,虽然是虐待,但是他认为有些人中就应该受点罪的。
现在你虽然受罪,可是只要你胃帮我-点忙,我保证绝中再难为你,你还是可以去做你的隐土☆。"他卸下了夹层的木板,就有-个人从里面掉了下来-
个活人。
你用不着检查他的脉搏呼吸,就可以看得出他是个活人。
因为他掉下来的时候,全身都在动,动作的变化还很多,这个人-掉下来,里面又有个人掉了下来,接着,又掉下了-个。
陆小凤明明只藏了一个人在里面,怎么会忽然变成了三个?
三个人都是活的,三个人都在动,动作都很快,变化都很多。
车底下的地方本不大,能活动的范围更小,陆小凤一个人在下面,已经觉得很局促,何况又多了三个人挤进来。
一个子他就已经连动都不能动了,因为这三个人已像是三条八爪鱼,压在他身上,紧紧的缠住了他,五只手同时点在他的穴道上。
三个人为什么有五只手?是不是因为其中一个人只有一只手!
这个一只手的人难道是海奇阔?
陆小凤甚至连他们的脸都没有看见,就已被提了起来,重重的摔在车厢里,就像是一条死鱼被摔人了油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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