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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黑人静甘泉宫。
大喜敬岗爱业,安守宫门,眼见着飘来四个挑灯美貌小宫女,众星捧月般拱着郁王爷,澄明灯火下郁王爷人比花娇浑似妖孽,美艳过他左拥右抱的小宫女,打眼一瞧,实在不知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独孤郁看着大喜:“你家皇上呢?”
大喜持身如松,头不抬眼不睁,抬手一指:“上房了。”
独孤郁抿唇一笑,会意,一跃而起,潇洒下脚,潇洒踩中一酒坛,潇洒地趴下了。
朱墙金黄琉璃瓦,头顶老大一轮圆月,独孤祈和他的大理寺卿裴厉,齐齐转头看着他,身边摆着数个酒坛。
独孤郁:“……”
独孤郁顺势打滚摆了个卧佛身姿,理了理稍显凌乱的秀发,道:“这是本王新研究的轻功十三式其中的一式,快点说帅。”
裴厉面无表情:“王爷,你这是不是就是脚下功夫不济,打滑了。”
无所谓,反正独孤郁也不要脸,堂然爬起来,凤眼微眯审视他二人,满脸嫌弃,不怼回去对不起独孤家的优良血统,“堂堂一国之君夜会年轻臣子,啧啧,噫——”
躺枪的独孤祈:“奉劝平南王这脸该要还是得要,我又没说你,扯上我做什么。”言罢重新瞄中裴厉,举着酒坛,继续先前的教育,“在官场上混哪能不会喝酒,来,把这坛干了,喝不完扣你俸禄。”
“……”裴厉捧着酒坛瞪眼,腹诽昏君,瞄中乐呵看戏的独孤郁,“臣这脑子是为断案长的,喝酒影响智商,郁王爷就没有此顾忌,要不郁王爷陪皇上喝?”
其实独孤祈不过想找个人陪他喝酒而已,恰好裴厉傍晚时分来回禀安国公沈素贪赃枉法一案的结案陈词,独孤祈逮谁是谁,三言两语把裴厉拐上了房。
裴厉到底年轻,未及反应手里已经被塞了个酒坛子,闻了一下十分不能理解,味道这么冲的东西为什么还有人喜欢。
开了封的酒坛从裴厉转到独孤郁手上,独孤郁恰好心中也有郁结,跟独孤祈碰了个坛,“我陪你喝。”
场面一时间兄友弟恭。
屋檐下夜黑人静甘泉宫。
大喜敬岗爱业,安守宫门,眼见着飘来个饭后来关怀万岁为主,消食为辅的起居令顾大人。
顾清高:“万……”
大喜持身如松,头不抬眼不睁,抬手一指:“上房了。”
顾清高:“好嘞。”蹭蹭蹭上房,喜笑颜开,“万岁,臣来也。”
结果看清房上的人,喜笑颜开了一半,颜开没有,堪堪在脸上顿了个喜笑,继而转为悲愤,审视仨人,“堂堂一国之君夜会年轻臣子和妖孽王爷,万岁你变了。”
独孤祈:“……”
话不多说举上一坛酒,顾清高还没接,旁边裴厉替独孤祈道:“喝不完万岁扣你俸禄。”
场面一时间君圣臣贤。
屋檐下夜黑人静甘泉宫。
大喜敬岗爱业,安守宫门,眼见着飘来个花枝招展蓉贵妃。
大喜持身如松,头不抬眼不睁,抬手一指:“上房了。”
慕容蓉道:“嘿嘿嘿。”蹭蹭蹭上房,一句准备好的娇滴滴的“万岁”未能叫出口,看清房上的四个人。
慕容蓉习惯了,“堂堂一国之君夜会年轻臣子们和妖孽王爷,我祝你们福如东海百年好合。”
独孤祈递上一坛酒,“能喝吗?”
慕容蓉往他身边一坐,“实不相瞒万岁,臣妾在江湖上有个名号说出来吓死你,人称女版小酒仙,天子呼来不上床。”
挨着独孤祈另一边坐的是独孤郁,挨着独孤郁坐的是顾清高,以及挨着顾清高的裴厉,闻言都齐刷刷侧眸看着她。
慕容蓉望过去,一排优秀的高鼻梁。
慕容蓉:“口误,不上船,船。”
男人们:“哦。”
慕容蓉闷下一口酒,感受到了气氛的低迷,于是道:“干喝酒没意思,我们来玩真心话和大冒险啊,小栗子也一起,轮流猜拳定胜负,输了的喝酒,然后可以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裴厉身为一群人中年龄最小的小年轻,对这种幼稚的游戏嗤之以鼻,拒绝道:“我不……”
独孤祈:“不玩算抗旨。”
裴厉:“臣是那种畏强权的人么?”
裴厉:“玩就玩!但是先说好,我不喝酒。”
第一轮,裴厉对慕容蓉,慕容蓉输。
慕容蓉毫不犹豫选了真心话。
裴厉一张冰山脸上露出了自己都没察觉的得意笑容,摩拳擦掌,问了个困扰他好几天的问题,“贵妃娘娘,你为何给我起个外号叫‘栗子’?”
慕容蓉刚要开口,独孤郁忽然插嘴,“多形象啊,未剥的毛栗子,浑身是刺,无死角扎人,符合你裴大人的人设。”
给慕容蓉气得:“郁王爷,你好好一个美男为什么要长了张嘴?最讨厌玩游戏不守规则的人。”
独孤郁一挑眉,自动认罚喝酒。
第二轮,顾清高对慕容蓉,慕容蓉输。
第三轮,独孤郁对慕容蓉,慕容蓉输。
第四轮,独孤祈望着慕容蓉,“所以你提议玩这个游戏,真的不是在自取其辱?还……玩吗?小酒仙?”
三杯倒的小酒仙已然两颊绯红大着舌头说不了话,对他吐了个酒泡泡。
独孤祈无奈将她摇摇晃晃的脑袋往自己肩上一固定,对着另外三个人,一国之君的气质拿捏得死死的,道:“朕替她喝。”
独孤郁表示狐疑:“阿祈你这个酒量……”
独孤祈:“比你好。”
顾清高不甘示弱:“我我我,我酒量也不差,比比吗?”
比比就比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比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一帮人排坐吐酒泡泡,唯一还清醒的裴厉看着这群不成熟的大人,摇头叹息,“但凡有几粒花生米和少一点的胜负欲,也不至于喝成这样。”
话音落,眼前掠过一个黑影。
裴厉:“……”
裴厉一拍身边顾清高大腿,“顾大人醒醒,有贼!”
顾清高哼哼唧唧抬头,两眼迷茫,“贼?那我接一个,咱们老百姓,今儿个贼高兴!”
“……”裴厉把他放倒:“算了,睡你的吧,你高兴就好。”
东倒西歪的四个人是指望不上了,裴厉一边呼唤大喜上房扶人,一边自己拔腿朝黑影追了上去。
浑然不知慕容蓉在他走后睁开了眼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哪有半点醉酒的模样。
2
那贼人敢只身来闯大云宫且不惊动侍卫,功夫自然不低。
裴厉的功夫虽来自家学,但爹妈从小给请的严师,加上他自己刻苦自律,已然是他这个年龄段中的佼佼者,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从来不知道败是什么感觉。
两人一前一后,逐了大半个长安城的房顶。
追着追着裴厉发现那影子细长苗条,是个女子的身量,身形与步法他甚至有点熟悉。
最后黑影不知怎么慢了一步,被裴厉追上拿随身软剑指了咽喉。
女子丝毫不紧张,蒙面巾遮盖半张脸,剩一双眸子月光下亮晶晶,看着裴厉,充满戏谑。
前一瞬还自持端庄稳重的裴大人顿时毛都要炸了,“果然是你!”
女子朝他挥挥手,看不见脖子上架了把利刃似的,眸子一弯,“好久不见了裴大人,你屁股好点了吗?”
一见面就被问候隐私部位,裴大人慢慢慢慢红了脸,很想*人灭口,软剑一横严词厉色。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别再让我遇上你,我能抓你一次便能抓你第二次,你夜闯宫门是死罪知道吗?跟我回大理寺受审!”
女子轻轻一笑,宠溺看着他,“哟哟哟,小狼狗恼羞成怒啦,两年不见,脸皮还是这么薄,”说着两手朝他一伸做伏诛状,狡黠道:“你来抓我呀。”
裴厉离她只有两尺,往前一步便能让她束手就擒,于是他果断往前一步,这时女子对他一眨眼,狠狠将脚下的瓦片一跺——
猝不及防,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裴厉从房顶上陷了下去,跌入了大水池。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几乎是同一时刻,裴厉从热水池里站起来,听见了周围此起彼伏的姑娘尖叫。
这是一个女澡堂——天香洗浴。
怪不得女子会在这个屋顶停下,原来是故意想看裴厉出糗。
裴厉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气急败坏抬起头,见女子趴在房顶的洞洞边缘,朝他得意扬了扬手中用来把瓦片房梁弄软的化骨粉。
“我也说过,我能从你手里逃走第一次就能逃走第二次,姐姐我还会再回来看你的,再见了,弟弟。”
裴厉:“……”
次日,大理寺卿裴厉裴大人夜闯女浴池的光辉事迹传遍了长安大街小巷。
3
三天以后,独孤祈携贵妃莅临裴府,名为视疾,实为八卦。
毕竟号称不知道败是什么感觉的裴大人已经搁家自闭三天了。
临来之前独孤祈思考过,这个大理寺卿他还打算要的。年轻人头一回受这么大挫折,搞不好会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一蹶不振也很有可能,须得好好安慰一番。
独孤祈跟慕容蓉一进裴厉房门,先是被满地雪片般的纸震了一惊,裴厉趴坐在地上,被纸张埋了半个身子。
他专注不知房中来了人,只盯着眼前的纸和笔,不断写写画画改改改。
慕容蓉随手拾起一张,鬼画符,看不懂,于是扭脸向独孤祈:“这孩子疯了。”
慕容蓉同情上前,“裴啊,听姐一句劝,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咱吃一堑长一智,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一会儿也不妨事。”
“虽然你闯女浴池的行为挺降智,我要代表广大女性对你说一句鄙视,但失败是成功之母,大不了把坏心情从头收拾,定有你奋起之日。”
裴厉眼睛就没离开眼前的纸,没有感情地道:“别再让我听见‘姐’这个字。”
“……”慕容蓉看着独孤祈:“我的劝他没听进去,但他押韵了。”
“不管了万岁,你的爱卿你劝。”
独孤祈:“放心吧他没疯,上次他这么认真还是帮刑部捉拿棘手*人狂魔的时候。”就地拾起一张图纸给慕容蓉解释。
“这是江南天机阁的神机制敌,暗含了奇门遁甲的阴遁和阳遁十八局术,机巧精密,裴厉这个尤其精密,以天英断路,不留生门。”
慕容蓉:“哦。听不懂。”
独孤祈:“一个笼子,能把人锁死。”
这回慕容蓉懂了,点头道:“可是万岁你为什么会懂?”
独孤祈微微笑道:“天机阁阁主早年间来宫中偷吃御膳,被我和顾星……清高抓住了,被迫当过我们一个月的师父,后来又因为贫穷,被裴家长辈请进裴府当了几年教习,是不是裴厉?”
拆台小能手裴厉:“不是,老头子说天机阁早在万岁十岁的时候就卖给万岁你了,你才是天机阁的现任阁主。”
独孤祈:“……”
独孤祈舔了舔后槽牙,“朕看你是有点疯。”
却见慕容蓉乍然从独孤祈身边跳开,双手捂眼,在眼眶上刮了刮。
独孤祈:“爱妃?”
慕容蓉:“万岁别动,让我对你刮个目,哇哦,你好像有很多小秘密哦。”
“……”
慕容蓉一脸见钱眼开:“那现在天机阁怎么样了?还有创收吗?”
独孤祈咬牙:“没有,早就*了,阁主跟着小姨子跑了。”
伴君如伴虎,慕容蓉识时务,果断转向裴厉,“那么栗栗,你搞这么复杂的笼子,是准备抓谁呢?”
拆台小能手裴厉:“就不告诉你。”
慕容蓉:“……”
慕容蓉开始撸袖子:“孩子疯了不会说话,多半是废了,万岁咱打他一顿吧。”
被独孤祈好言相劝半天才拉走了。
和平皇上跟暴躁贵妃刚要走出门,裴厉忽然想起了什么,有意无意,“对了,前天我追的那个女飞贼,轻功路数跟贵妃娘娘有几分像。”
“不可能。”慕容蓉一口否定,“我的功夫大部分是跟我爹学的,小部分是养雕怕被雕叼,自己练出来的,裴栗子你眼神是什么时候不好使的?”
裴厉拿出了一个大理寺卿该有的敏锐,“就算我看走了眼,贵妃娘娘你否认得也太快了。”
慕容蓉背后的汗唰的下来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独孤祈。
独孤祈看也不看她,对裴厉道:“放肆,贵妃是你能无端质疑的么?你这双眼睛若是不想用就别要了。”
裴厉终于从图纸堆里抬起头看了他二人一眼,面对独孤祈的威慑,吃惊大于惶恐,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行了个礼,道:“臣妄言了,知罪。”
再起来时,独孤祈已经拉着慕容蓉走了。
裴厉在原地怔愣,半晌想明白了,不由轻笑,自言自语道:“果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4
又过三日。
还是裴府。
半夜阖府熄灯,裴厉一改前面六七日的颓废,衣衫肃整于黑暗中坐在桌边。
他在等人。
约摸三更时分,熟悉的黑影如赴约般而至,偷偷摸摸在门口徘徊观摩,仿佛在勘查有没有陷阱和伏兵。
裴厉将女子的动作全数看在眼中,勾唇一笑,曼斯条理点燃了手边的烛台。
女子一惊,反应过来想跑。
裴厉不慌不忙将一样东西从怀里掏出来往桌上一扔,发出“铛”一声响,“这个不想要了?”
女子顿住,不甘心转身,想了想,裴厉也在房间里,他总不能陪着她同归于尽吧,是故一步两步,一只脚走进房门的刹那,身后铁物摩擦声顿起,她猛地回头。
“不用看了,”裴厉道,“天机阁的神机笼,精钢所制,金蚕丝布网,整个房间四周都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当然也出不去。”
“从那天起我日日在此地等你,终于把你给等来了,苏、怡、风。”
他说到这里不无得意,得意中还有点偏执,“我知道你擅用药,为了防止你再度下药威胁我,这个神机笼我连活口都没留,死心吧。”
女子深吸一口气,拉下面巾,露出一张肤色雪白的脸,“不是我说,裴厉,就为了抓个我,费这么大劲值得么?”
裴厉眼睛不眨盯着她看,不假思索:“值得。”
苏怡风“哦”道:“想不到我在你心目中如此的重要,真令姐姐感动……话说你屁股上留疤了吗?”
裴厉瞪她一眼,“苏怡风,你是不耍流氓就说不了话吗?”
苏怡风大大咧咧跨腿往他对面一坐,笑道:“怎么又生气?说不上两三句话就生气,打小就这样,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改改,我这不是没想到嘛,你为了抓我居然拿自己当诱饵,你……真舍得下本。”
顿了顿,“苏怡风已经死了,我如今叫天珍。”
裴厉:“我看你是挺天真。”
苏怡风:“……”
“三个问题,”裴厉垂眸把玩手中茶杯,“一,你那天深夜闯去云宫大内,是想干什么?二,贵妃跟你是什么关系……”
苏怡风打断他,“你裴大人向来都是如此审问犯人吗?”
裴厉手上动作一顿,别扭转过头,哼了一声。
两人之间的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珍馐,都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煎鱼,火腿豆腐,虾丸,红烧肉……全是苏怡风爱吃的口味。
苏怡风大方捡了只鸡腿,一边吃一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打量着裴厉。
裴厉:“吃吧,里头下了毒,毒死你。”
苏怡风吃得不亦乐乎。
……就好气,裴厉一边气一边恶狠狠端起茶壶,用看起来要朝苏怡风砸过去的架势,给她倒了杯热茶。
苏怡风抬手接了,道:“什么贵妃?我不认识,我进云宫完全是因为穷,日子过不下去了,想偷点宝贝变卖,本来没想去云宫,后来一想云宫宝贝多,就去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是官我是贼,你抓我名正言顺,我也无话可说。”
裴厉直接给她气笑了,“好,退一万步说,你进云宫果真是为了偷东西变卖,想要钱,你缺钱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苏怡风又拾起一只鸡腿,笑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啊,你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人都说大理寺卿是个冷面*神,怎么到了我这里,竟是个菩萨心肠,裴大人如此乐善好施的吗?”
“苏怡风!”裴厉少有的感情战胜了理智,丝毫没有平日审问别人的冷酷沉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有生之年还能从你嘴里听见一句真心话吗!”
苏怡风给他震得一愣,叼着鸡腿呆呆抬头望着他,吓得忘了吃,良久弱弱道:“什么有生之年,别瞎说,你长命百岁,日子还长着呢。想听什么真心话?我说给你听就是。”
明知道她是故意伏低做小惹他垂怜,明知道。
他还是心软了一下,简直恨死了自己的心软,强迫自己坐下来,冷着脸道:“你不想说没关系,反正外面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进来的,我就跟你耗在这里,东西吃完了就一起饿死。”
苏怡风想了想,飞速把桌上的食物分成两半,素菜推给裴厉,肉菜留给自己,“耗吧那就。”
裴厉:“……”
她吃饱了以后十分自觉,收拾好食物残渣,在房中环顾一周,从裴厉床上扯了条被子,请示道:“裴大人我困了,能睡你的地毯吗?”
裴厉方张了张嘴。
“谢谢裴大人。”
裴厉:“……”
他稳如磐石八风不动,静静看着她表演。
就看她能演到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天快亮了。
苏怡风开始轻微打呼噜。
裴厉:“……”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盘腿坐下,恼火看着她,过了阵,实在忍无可忍,伸手推醒了她,“我家地毯贵,睡脏了你赔不起,去床上睡!”
苏怡风:“……”
她从善如流,去床上躺下,占了床里头一半,拍了拍让出的另一半,“大冬天的夜里冷,同睡否裴大人?你不是也出不去?”
“……”裴厉趁自己脸红透之前往地毯上一躺,拿被子把自己头蒙上了。
月末,窗外是一弯不甚明亮的月亮,透出零散的清辉。
一阵风把蜡烛吹灭了。
夜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裴厉把手按在心口上,蓦然听苏怡风道:“以后别再亲自追人了,你有心疾不能跑的。”
“旁人知不知道你是因为情绪不能起伏太大才总是显得冷冰冰的?平日里少毒舌多卖惨,少年人乖一点才招人疼。”
裴厉:“我早就不是少年了。”
苏怡风默然一瞬,道:“我总是忘了,一直把你当弟弟来着。”
“只是弟弟吗?”
苏怡风翻个身背对床下的他,“我睡了。”
5
翌日,一早。
苏怡风:“这也就是弟弟才能干出来的幼稚事啊,谁家大理寺卿为事业献身,有事没事把自己跟犯人关一起?裴厉你是不是有病,放我出去!”
苏怡风压根没想到裴厉敢跟她来真的,认真将房间看了一圈,翻窗破门挖地道未果,服了。
确认了,裴厉没跟她开玩笑,苏怡风直到此时才实打实慌了,怒视裴厉:“你打算就这么跟我关在一起?”
裴厉点头。
“那我要去茅厕。”
裴厉差点又要发飙,动用全身定力把火气压了下去,“忍着。”
这下轮到苏怡风炸毛了,一个枕头甩过去,“你到底想怎样?”
裴厉:“我说过了,只要你肯说实话,我就放你走。”
“我把实话说出来还能走得掉?”
“哦,看来你夜探云宫确实另有隐情。”
苏怡风:“……”
她告诉自己莫生气,人生就是一场戏,气出病来无人替,深呼吸,微笑,看着桌上的冷菜冷饭,“你从昨天就没吃饭,你不饿吗?”
得到的答案是不饿。
行,有骨气。苏怡风一顿风云残卷,把剩饭全吃了,险些没把自己撑死,然后打着饱嗝当着裴厉的面,开始在房中散步消食哼小曲,“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
夜幕降临,又是一天。
与此同时云宫御书房。
独孤祈批折子的间隙,眼角余光看见一颗脑袋于门口鬼鬼祟祟。
他干咳一声,“顾大人不在。”
慕容蓉松了口气,进门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我一个光明正大的官配,为什么每次来见万岁都像是偷情?”
这个问题问得好,独孤祈似笑非笑:“你反思一下。”
一见他这个表情慕容蓉就发毛,一缩脖子将手中托盘奉上,讨好笑道:“天冷,臣妾请万岁喝个酒暖暖身子啊,果酒,不醉人哒。”
一见她这副模样独孤祈就知道那天裴厉质疑那一句起了作用,他的贵妃这是心虚绷不住,主动过来坦白从宽了,于是一笑,“还玩真心话么?”
慕容蓉的确是回去煎熬了好几天,得知裴厉在府中将闯宫女飞贼抓住以后她直接坐不住了,干脆先来找了独孤祈。
“玩吧,正好臣妾有些话想告诉您。”她老实往独孤祈对过一坐,尤其淑女,这么大个万岁爷放在面前都不调戏了,可见事态之严重。
独孤祈觑她一阵,觉得她这副模样倒可爱许多,宽容地斟酒,与她碰了碰杯,“你不是也想知道朕的小秘密?公平起见,一人一句吧。”
慕容蓉讶然抬头,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可以可以。
慕容蓉来了精神,头一句:“万岁你为何不肯立后啊?”
独孤祈没想到她一上来就老实不客气问这个问题,还真是……得寸进尺,果然还是不能对她太纵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如实答道:“后是妻。”
慕容蓉:“……”
“万岁我怀疑你在内涵我是妾。”慕容蓉委屈巴巴,“那不能怨我呀,我这不是在努力了吗?”
“再说光我自己干努力怎么够,万岁您得跟我一起努力,臣妾给你讲一下流程,首先咱俩得有个孩子,然后我好母凭子贵,再顺理成章……”
独孤祈认真看着她,“你爱朕吗?”
慕容蓉差点就说“不”了,关键时刻刹住脚,硬生拐弯,换上满脸爱慕,“那是必须的。”
独孤祈:“太假。”
独孤祈:“等你以后真正有了喜欢的人,就会理解我今天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慕容蓉笑着附和,一面暗自发愁,喵的我给你当皇后还得先爱上你,这题太难我不会啊……
独孤祈:“该朕问你了。”
慕容蓉正襟危坐,格外紧张。
独孤祈:“裴厉抓住的那位姑娘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问的不是“那位姑娘跟你是不是有关系”,而直接是“有什么关系”。
他问出来反使慕容蓉心中悬石落了地,吁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万岁不可能不对我生疑。”
“言重了,怀疑说不上,”独孤祈道:“朕只是觉得或许可以帮一帮爱妃。”
慕容蓉感激看着他,“万岁真是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瞧着他脸色,乖乖把奉承的废话咽了回去,正经道:“万岁还记得七年前肃王谋反一事吗?”
独孤祈当然记得,肃王独孤泠,先帝唯一的同胞弟弟,就算是皇帝也忍受不了骨肉血亲的背叛,那时满长安城都是乌云笼罩,血雨腥风,人人自危。
“此事牵连甚广,先帝震怒的原因除了肃王和后宫内闱,还有丞相苏赫也牵连其中,以及朝中其他重臣,朕记得半个月之内满朝文武将近清洗下去一半,”独孤祈说着说着有了个猜想,“那位姑娘难道姓苏?”
慕容蓉:“万岁你给我们脑子卡在及格线的凡人们留条活路行不行。”
“看裴厉的反应不难猜,朕早该想到,除了苏怡风,还有谁能值得他废寝忘食,把看家本事都搬了出来”独孤祈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裴厉他有病。”
慕容蓉:“这点我看得出来。”
“……”独孤祈:“苏怡风是裴厉的一块经年心病,平日里他容不得旁人提一句,一提他就得疯。”
慕容蓉脑补了一下,点评道:“那裴栗子是挺有病。”
“其实也怪不得裴厉,苏怡风跟大皇兄一样,都是从前我们这帮孩子眼里很重要的人。”独孤祈替裴厉开解。
童年,人生的开端,眼底掠过惊鸿,也不知算不算幸。
你若拿这个问题去问顾清高,他必然要用无辜的眼睛看着你,看得你自惭形秽,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戳他的心窝子时,他再缓缓笑着告诉你,当然是幸运。
但到了裴厉这里,便是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因为有期许,反倒生了恨意,期许越大失望越大恨意越浓,他又是个极端内敛的性格,遇事全往心里搁,擅长自苦自虐。
因此当他听见苏怡风在他床上翻来覆去烙饼时,他道:“对不起,我没把呆毛养好,它只活了三年就死了。”
苏怡风愕然起身看着他,呆毛是她从前在苏府当大小姐时养的猫,突如其来的满门抄斩,她被死士裹挟着逃命,苏家上下哭天抢地,自然不会有人去管一只宠物的死活。
苏怡风:“所以是你后来把呆毛捡走了?”掰着指头算了算,“呆毛本就是只老猫,能再在你家活这么久,都算长寿了,那个……谢谢啊,感恩。”
裴厉:“感恩要感得真诚,你把实话告诉我就好了,为什么夜闯云宫?”
“……”绕来绕去还是个这,苏怡风愤懑不已,恨不得打他一顿,“你说说你们这帮皇室贵胄,闲着没事上什么房啊,我要不是倒霉碰上来追我的人是你……”
裴厉冷冷道:“你觉得碰上我是倒霉?”
他目光太过森寒,苏怡风根本不敢直视,开始把话头往外岔,“你把呆毛埋哪了?后花园吗?”状似随便,“来你把这笼子打开,我给呆毛烧个纸,去去就回来。”
“你都不要它了,再给一些虚情假意有什么用。”他坐在那里,好似他就是那只被遗弃的猫,逼得苏怡风不得不面对一直以来她都在试图逃避的那些问题。
比方说七年前埋葬在长安城的旧梦,繁华长街,灯火鼎盛,欢声笑语,高门大户家的小姐,祖父是丞相,姑姑是贵妃,使得她万千宠爱集一身。
无限风光的时候,不会想到有一天会从天而降一把刀。将她所拥有的一切幸福都斩断,将她从繁华旧梦里割裂,拖入无底深渊。
再比方说面前这个孩子,她知道他喜欢她。
很久以前就知道。
很久很久以前的上元赏灯夜,裴夫人刚携子进京。
裴夫人是个好母亲,怕自己儿子因为身体原因性格孤僻同其他孩子不合群,导致童年不幸福。
悄悄找到苏怡风,恳求道:“你们这些孩子除了大皇子就是你最大最懂事,阿厉初来乍到长安诸多不习惯,身体又不好,你帮姨娘多照顾照顾他,好不好?”
她一口应下,提着盏金鱼灯寻到个矮墩墩的小胖子,裹在大斗篷里,半张脸被毛领围着,露出一双大眼睛,静静看着她。
她一看,整个一小毛栗子。
没错,裴厉儿时是个小胖子,贼不合群的小胖子,旁人笑闹打跑,他就在旁温书,往往都是苏怡风上前一把将他的书夺了,惹得他炸毛连连,“苏怡风,你手怎么能这么欠。”
苏怡风一书拍在他脑袋上,“就欠,叫姐姐。”
看他不理,她挨着他亲亲热热坐了,劝道:“小孩子就该活泼热闹,你这样真是不可爱。”
再不理,扛起来拖走,说好是大家闺秀,手劲却大得出奇,拎起裴厉疾步如风,经过树林,经过草地,经过顾星霜和太子。
星霜一下得到启发,也想如法炮制,让他家太子多动动,手刚刚伸出去,太子独孤祈警告三连,眼神如刀“顾星霜你是不是想死。”
星霜哭唧唧,非得大皇子哄才能好。
快乐的日子过得飞快,打死苏怡风她也想不到,小胖子长成少年郎是那样的丰神俊朗,她时常捏着裴厉的脸感慨,“亏了,不该答应李家的亲事,等几年多好。”
她那时由父母做主定了李大人家的公子,虽素未谋面,但听说李公子人品相貌学识俱佳。
她是对未来有憧憬的。
少年裴厉,右手牵猫,左手牵着她的袖子——苏怡风养大的猫可能一直对自己有误会,老把自己当狗,一天不遛就要闹,不知什么时候起,遛猫的重任莫名其妙落到了裴厉头上,一遛就是很多年。
既然她有自己的幸福,他就把她当姐姐,从来不敢牵她的手,将自己初开的情窦一并克制在心里。
直到听闻苏怡风这样说,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轻描淡写:“那你就推了婚事,等我几年呗,将来我娶你,我能照顾好呆毛,就能照顾好你。”
她哈哈笑道:“你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吧,小屁孩子,大言不惭,等你长到以后就不这么想了。”
说起长大,她替他展望起未来,“我们小栗子啊,将来必然是一国栋梁,庇护一方百姓,声望高,长得好,只要不说话,能迷倒许多姑娘。”
赶在他开口怼人之前她赶紧道:“然后于茫茫然海中找到你喜欢的那一个,她也像你喜欢她那样喜欢你,你们两个幸幸福福,快快乐乐,永永远远在一起。”
最平凡的祝愿向来最深刻,他当下有多五味陈杂,后来冲进狼藉遍地的苏府就有多后悔,后悔没有表明心意,将她抢走。
“苏怡风,七年了,你永远不会知道当年我到那个空宅子里去把呆毛捡回来时是什么心情,他们都跟我说你死了。”
“你推了婚事等我几年,将来我娶你”7年后重逢他如愿以偿。
然后呆毛也死了,他在这世上唯一感情寄托也没有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出了大理寺就守在后花园,花丛底下埋着呆毛,长安城那么大,却处处是她的痕迹,他哪也不敢去。
“若不是两年前我重新找到你……”
苏怡风小声纠正,“不好意思是我主动救的你。”
两年前那个下午雷雨交加,裴厉单枪匹马追一个犯人追到深山老林,遇上只熊也是万万没想到。
打猎的苏怡风和小伙伴在山洞避雨时正好围观了全程。
起初苏怡风抱臂等闲,“现在办案的小年轻还挺下力,有前途。”
接着惊叹,“哇,来了只熊,小年轻惨喽惨喽。”
最后跳起来,“我靠,那办案的小年轻是我弟弟!”
同伴小强,就眼睁睁看着苏怡风咋咋呼呼牵着打猎的狗冒雨往外冲,冲到一半想起来自己不能露脸,跑回来伸手:“小强,把小花给你的定情信物借我用用!”
裴大人与熊搏斗,眼看要赢,千钧一发冲出来一女的,脸蒙大红布,上面诡异地绣了两条虫——尽管事后苏怡风非要说那是人家小花姑娘绣的蝶舞翩翩,那是个正经盖头!
裴厉瞬间忘了自己在何处,失神,恍惚,给燥起来的熊以可乘之机,差一点死在熊掌下,得亏苏怡风眼疾手快出了手。
苏女侠做好人好事不图留名,一个停顿都没有,快得都不能叫裴厉看清她的正脸,拔腿即走。
大雨倾盆,裴厉在她身后道:“苏怡风!”
苏怡风:“……”挡脸挡了个寂寞。
一句“公子你认错人了”还没说过口,裴大人一记小擒拿手擒住了她,两根手指头在她颈侧探了探,冷冷静静,“甚好,活的,不是鬼。”
说完手顺进了她衣襟,从前纯情的弟弟竟然变得如此下流,苏怡风惊怒之下一挣,颈间从生下便戴着的祖传饰物就落到了裴厉手里。
苏怡风一时间都不知该欣慰裴厉还是那个裴厉只是为了确认她的身份,并没有变下流,还是该伤感久别重逢物是人非。
只好给他来了情急之下的吻,不出所料的把他亲懵,推了他一掌,扬了把软骨散,赶紧跑了。
裴厉反应过来哪里肯放,紧追不舍,但是苏怡风来的时候牵了条狗。
最后裴大人在雨里捂着屁股一瘸一拐不放弃的形象苏怡风永生难忘,他咬牙切齿,“苏怡风你随便跑,最好别再让我遇见你,我能抓你一次便能抓你第二次。”
狠话让他说的像求婚宣言,谁也不知道他冷静的外表下满溢了怎样的狂喜,“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原来她还活着。
只要活着,他总有一天可以找回她。
她饰物还在他手上,她慌张得都忘了拿。
两年了,他明里暗里从没放弃找她。
终于,她重新来到了他面前,他制造了天下最牢固的笼,将自己和她关在一起。
是不是可以假装永永远远在一起。
6
“为什么不能留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
“可是这七八年,我已经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了啊,”苏怡风哭笑不得,“留下来干什么呢,我始终是叛臣余孽,名字写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早该在阴间的人。”
“我这样的人,活一日苟且一日,活两日就是赚了,再多拖累一个旁人做什么呢?”
裴厉:“原来在你眼里我算旁人。”
“不光眼里,心里也是。”苏怡风怀疑自己再说下去能把人给气哭了,连忙正色道:“裴厉我问你,七年前你多大?”
“十六。”
“怎么还虚报呢,明明15岁零十个月。”
“……”
“你这死心眼的孩子,还不明白吗,在我们全家被先帝下旨抄斩的那一刻你我就是殊途了,我早已过了嫁人的年纪,而你年轻有为,是天子身边的大红人。”
裴厉看着她,“我任职大理寺卿以后查阅了当年的卷宗,关于肃王谋逆一案疑点重重,并不像是世人以为的苏老丞相带头底下官员帮助肃王谋反那么简单,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兴许……兴许……”
“为我苏家翻案吗?找出背后主谋,然后帮我报仇?当年下旨的是先帝,父债子偿,那你去帮我*了独孤祈?”苏怡风道:“不用了裴厉,做任何事都不会让我回到过去了,我不想报仇。”
裴厉恼火地看着她,“你就愿意背着这个罪名提心吊胆地活下去?”
“能活着就挺好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苏怡风也认真起来,“只求你别搅进来,放我了吧。”
“把你和贵妃的计划告诉我,我来帮你们。”
苏怡风把目光从他脸上调开。
裴厉恨铁不成钢,“你在这里硬扛着不说,难道就没有想过,贵妃那头说不定已经坦白从宽了?”
苏怡风一惊,“你试探过贵妃了?”
“贵妃那个脑子还用试?”裴厉道:“我试探的是皇上,他对贵妃真是令人发指的纵容,若不是我有私心,这会儿都应该跪在御书房死谏了,让他远离贵妃保平安。”
“我这一身清誉……”恨之入骨的生气,“苏怡风你就是我仕途上最大的污点,对此你就没什么想安慰我的吗?”
说句软话,一句就好,哄哄他,他就可以毫不犹豫放下一切底线和原则。
苏怡风看着他,“你要非说我和贵妃认识,那好吧我们认识,当年我外出游玩遇到小偷,贵妃帮我追回过钱包,然后我就顺路去她将军府喝了杯茶,算是点头之交。”
“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我就是来偷东西的,裴大人还是将我移交刑部,秉公处理吧。”
同一时间御书房。
慕容蓉:“臣妾和苏姑娘认识,当年她外出游玩遇到小偷,臣妾帮她追回过钱包,然后她就顺路在我们家喝了杯茶,算是点头之交。”
“后来我在边疆听见她家逢生变故,一直挺为她担心,她铤而走险来宫中偷窃,想来这些年日子难过。”
“虽然她是苏老丞相的孙女,叛臣余孽,但万岁向来仁慈,再加上为了裴厉着想,臣妾想为昔日旧友求个情,能不能将她从轻发落?”
独孤祈定定看着她,半晌笑道:“爱妃还真是有情有义。”
话音落,顾清高进门,“万岁,臣带着小蔡阖宫上下排查了一遍,宫里什么东西都没少。”
独孤祈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虽是问的顾清高,眼睛却依然盯着慕容蓉,“那多出来什么没有?”
顾清高:“回禀万岁,也没有。”
独孤祈微笑:“哦?没有么?不应该啊。”
慕容蓉:“……”
这逗猫的手法士可忍贵妃不可忍,慕容蓉干脆起立,“喵喵喵,您敲打完了没有?要不臣妾去给您找根逗猫棒来?”
却见独孤祈也起了身,走到门口管大喜要衣裳,一副要出去的模样。
慕容蓉:“???”
独孤祈:“裴府开锁。”
慕容蓉跳起来二尺高,撩起碍事的曳地宫装就跑,“我也去,这就回去换衣裳万岁你等我!”
她迟早得在御书房藏一套便装。
她走后顾清高问独孤祈,“明知道贵妃娘娘这一通解释苍白无力,漏洞百出,万岁你真的就不打算追究了?”
“您知道她俩是怎么回事吗您就不追究了?”
独孤祈看着慕容蓉欢快的背影,问顾清高:“贵妃入宫以后你觉得开心吗?”
顾清高:“开心,说实话从前总觉得宫里雾霾霾,贵妃就像个小太阳,她来了以后这里的天都晴了不少,她……真的好搞笑啊,她怎么可以每天都那么开心的?”
独孤祈再问:“那你想怡风姐姐吗?你觉得她会害我们任何人吗?”
顾清高默了默,摇头。
“这不就结了,何不让她俩都小小的得偿所愿一下,她们开心,大家也开心。”
顾清高不知想起了什么,低笑道:“我曾经还因为怡风姐姐跟大殿下走得过近吃过她的醋呢,后来她给了我一只布老虎,成功把我收买了。”
独孤祈“切”了一声,“瞧你那点出息,一只……什么布老虎,我怎么没有?!”
顾清高抄着手,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那只布老虎可好玩了,这么大,威风凛凛,还会叫……”
轻易把他家万岁脸说绿了,感觉自己童年有了遗憾,不圆满了。
转眼慕容蓉换完衣服回来了,独孤祈眼里映着她,无声叹了口气。
他没有告诉顾清高,他担心的是慕容蓉和苏怡风背后的人。
慕容蓉那么迫不及待想当皇后,独孤郁进京不久,安国公就落马了,这档口苏怡风又这么巧的回来了……
天际风云翻涌,一场大雪将至,这巍峨云宫某些丑陋的底色,很快会覆上一层白。
他极力想把所有珍视之人划入自己的视线,权力范围之内,但愿他走之前,所有人都能安然无恙。
应该是可以的吧,他厌倦地想。
7
同样厌倦的人还有苏怡风,裴厉就是块木头,软硬不吃,这会儿干脆坐在书桌前提笔写奏折,请辞的奏折,苏怡风凑过去一看,好嘛,裴大人这折子写的,铿锵有力,上曰:私奔莫追,追则急眼。
不知道独孤祈看了以后会是个什么心情,她代入了一下,大概是个把裴厉打死的心情。
苏怡风:“裴大人,你果真要与我私奔?”
裴厉点头。
苏怡风:“就这么喜欢我?”
裴厉点头。
苏怡风:“可是我不喜欢你怎么办?”
裴厉:“那是你的问题,你努力。”
“第一次你走是我年纪小,很多事不能自己做主,无可奈何,第二次放你走是我定力不够,一时被你美色所迷上了你的当,这次再把你放走我才叫天真。”
“你不是热爱大自然喜欢隐居山林吗?我陪你就是,有什么大不了,除了养狗。”
“和贵妃的事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了,随便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苏怡风:“哪怕我想刺*你的万岁?”
裴厉竟然真的思索起来,“难度太大风险等级系数太高,成功的可能性是零,这种蠢事如果是我自己绝不会去做,但如果你答应嫁给我,我考虑考虑。”
“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裴大人,窝藏逃犯在先,携逃犯私奔在后,你这辈子就毁了。”
“亲手放你走我这辈子才叫毁了。”
苏怡风:“……”
苏怡风:“妈的好心动,裴厉,要不是我两天没洗漱我真的已经亲上你了。”
裴厉直接站起来亲了她。
苏怡风啊啊啊啊叫着跳开,“裴厉裴厉你你你为什么这么埋汰,好歹你也在长安女子最想嫁排行榜上,她们知道你私下是这个德行吗,你有点包袱行不行!”
裴厉一笑:“她们不知道,我所有的难堪都只给你一个人看了去,你听见我这样说,有没有觉得很荣幸。”
活生生把苏怡风给说没了脾气。
这时候,站在窗外听了半天的慕容蓉开口,“我说二位。”
苏怡风心头一跳,“贵妃娘娘?”
慕容蓉:“还有万岁。”顿了顿,“万岁说我宫中尚缺一位女官,不知道苏姐姐你愿不愿意屈就?”
这一波操作直接使苏怡风懵了圈,其实她是“组织”派来跟慕容蓉接头的,本来这会儿应该窝在慕容蓉寝宫藏着,与慕容蓉密谋大计。
要不是因为她于房顶上多看了一眼裴厉,然后被发现,要不是任务失败,她想在离京之前把爹娘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偷回去……
“贵妃娘娘,您觉得我该……愿……意吗?”
慕容蓉压根没脸看身旁的独孤祈,自己这点小打小闹在他眼里属实不值一提,大佬眼里你尽在掌握,所以大佬允许你在他允许的范围里放肆,就这个感觉。
独孤祈的眼那都不能是眼,那得是明灯,照得你无所遁形。
慕容蓉捂着脸隔窗传话苏怡风,“我觉得你该愿意,只是得委屈你换个名字和身份。”
简直是柳暗花明,悬崖掉了一半挂到了树,苏怡风和裴厉惊喜对望一眼,裴厉朝她点点头。
苏怡风:“我愿意。”
慕容蓉:“那你们不要站在门口,咱们万岁要发大招开锁了。”说完做个“请”的姿势,供什么似的把独孤祈让到前面。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裴厉:“……”
苏怡风:“……”
慕容蓉:“……”
慕容蓉:“万岁?天机阁阁主?大招呢?”
独孤祈黑着脸,“裴厉滚过来。”
“你真没给自己留退路?”
裴厉理直气壮:“否则如何能代表我对苏怡风的决心?”
独孤祈:“……”
这年头痴心人常有,痴心成傻子的真是前所未有,独孤祈原以为这不过是裴厉多年审讯总结出来的攻心套路,还颇为欣慰,感慨孩子长大了,知道攻略姑娘了。
不似先前,直率得让人同情,曾愣栽栽跑到人家苏怡风面前,坦诚发问,“你智商不高长得也一般,顶配也就是我这样的了,你有没有想过配一配我?”
还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拿捏有度,表白得很隐晦。
结果苏怡风道:“我呸。”
当然套路并不好,但若前提是有一颗真心,在此基础下偶尔套路下可以视为情趣,偏这种东西裴厉他没有。
就在独孤祈以为他有了的时候,他真的是没有。
独孤祈本来还打算将苏怡风跟他遛完猫的第二天就找李家公子退了亲的事告诉他,给他个惊喜的。
因为苏怡风曾经瞒着裴厉给他们开了个小会,问他们:“你们说裴厉这孩子他是不是喜欢我?”
收获了一众“你才知道”的眼神以后,她第二天毅然退了婚事,理由是要维护弟弟那颗易碎的玻璃心,孩子暗恋一场不容易,她舍不得他伤心。
索性再等几年吧,等他成熟了以后,懂得了真正什么是喜欢。
结果到头来是她不懂,不懂裴厉那铺天盖地的喜欢。
独孤祈铺天盖地想换个大理寺卿,这个给了苏怡风吧,不要了。
“好极了裴厉,恭喜你,你这锁朕也解不开,你就在里面关着吧,没事多唱铁窗泪,有助于身心健康。”
说完携手他的贵妃,怎么来的怎么走了。
慕容蓉:“万、万岁,真不管了啊?”
独孤祈:“不管了。”
慕容蓉说等等,哒哒跑回去,喊:“裴厉啊姐还有句话,之所以给你起栗子的外号是因为苏姐姐从前老给我念叨你。”
“我见到你自然而然就叫了出来,对不起我以后还叫,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祝你们在里面快乐。”
“……”(原标题:《皇上要辞职:栗栗皆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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