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一直怡然自得,优哉优哉,真叫人羡慕啊!"
"哪里!处处都和平常人一样,没什么可羡慕的。值得庆幸的是,我无心羡慕别人,惟有这一点还好。"
---夏目漱石《我是猫》
我和一只猫生活了6年。此刻,他正把身子舒展成一条软绵绵的长线条,睡在我书桌前方的蓝色飘窗上,微风吹动,他眼也不抬,偶尔抖动一下黑色的小耳朵。他是一只体重7kg的暹罗猫,每次我想下决心叫他减肥的时候,他总是一副对目状况前心满意足理所当然的样子,所以我总是先一步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以为是。这只14斤的暹罗猫早已失去暹罗猫纤长的敏捷身姿,变得异常蠢萌,我认为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日本有一个女漫画家叫莫莉蓟野,源于对猫的热爱,绘画了著名的《猫国物语》系列。《猫国物语》讲述了一个叫"Neargo"的小国,那里的猫和城市居民和平相处,猫带动城市的旅游业,市民们也更善待猫,这里的猫、居民和游客融为一体。这个虚构的王国,简直是一个关于爱猫人士最可行的乌托邦。
-《猫国物语》插图 -
无独有偶,日本有一个几乎和Neargo一样的"猫岛",是位于宫城县的田代岛。这里生活着以渔业为生的老年人们,和岛上数以千计的猫。这里的猫儿们有一个晓喻全国的"猫的报恩"故事。在2011年3月11日的福岛大地震中,"猫岛"遭遇了灭顶的毁灭。当恢复通航,人们带着物资药品登上田代岛的时候,发现地震使田代岛90%的房屋损坏,整个海岛下沉了1.3米,而岛民们看起来却并没有明显伤亡。岛民们告诉大家,在地震当日下午,平日里悠闲的猫咪开始紧急叫唤着往岛上最高处的神社集合,渔民们在猫咪的呼唤下也互相扶助着往高处转移,有一户独居的老奶奶,甚至是被一群聚集在门口的猫们叫醒,才免于遇难。因为猫咪们的报警,田代岛在地震中仅丧生一人,而猫咪们,却有几十只下落不明。这个故事,也让"帮助猫岛重生"的募集仅用三个月就完成。重建之后,这些猫儿们仍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悠闲的在岛上生活。
- 田代岛上的猫和小猫崽 -
我喜欢猫,喜欢他们粉红湿润的小鼻子,和看起来近乎透明的清澈眼睛;喜欢他们毛茸茸的柔软身体,和被抚摸时喉咙里的呼噜呼噜声音,尤其喜欢他们天大的事情转眼就忘记的淡然脾气。
科学研究说猫和猫之间是不用声音交流的,他们发出的"喵喵"声是特别为和人类交流而进化得来,所以当听到有猫对你"喵喵"叫,一定是有求于你,方便的话请驻足给予帮助。和猫相处久了,慢慢习得猫儿的脾气,他们的智慧更是不能小觑。猫比人更会识人,他们能准确的判断“有危险”还是"安全"-----这就是为何有"猫缘"的人,大多都是爱猫人士的缘故,在断人这一点上,猫可比人厉害多了。有一个词叫"猫奴",我非常不喜欢,我觉得猫儿既没有想把我当奴隶,我也没有想当他的主子,绝大部分时间,我们心心相印、互相尊重、绝对信任。
很多名人都是喜欢猫的,估计是这些人都比较内向好静的缘故。猫不用按时遛弯,也不会要求随时随地和你在一起,相对来说比和狗儿相处方便。我也很喜欢狗,但面对非你不可此志不渝的狗儿们,时常觉得我偶尔的忽略非常愧对他们,特别是他们那双纯善而温柔的眼,让我这样懒散的人有巨大的压力。
猫大约都是有魔力的,坊间流传着"吸猫"族的笑话,指的是那些酷爱把头埋进猫咪们毛茸茸的肚皮上贪婪地嗅着猫味的人,这个我倒是深有同感。猫爱干净,没有异味,但一起生活久了,猫身上就会有着非常类似主人的体味,就像被阳光晒好后的温暖棉被,闻起来特别安全放松。村上春树说过他的猫会对着窗外的鸟发出奇怪的叫声,鸟儿们听后便会排着队一步步从屋顶上走向他的猫。我丝毫不觉得讶异,只有和猫生活久了的人才会知晓猫儿们绝不轻易对外人示出的魔法,每只猫魔法不一,但都懂得深藏若虚。
哲学家们也不乏爱猫人士,他们的猫名可都是非凡,萨特的猫叫做"Nothing",雅克·德里达的猫叫做"Logos"(这位哲学家反对Logos的中心主义),福柯的猫叫做"Insanity"(疯癫)。我没有哲学家那般才华,也不认为我的猫该赋予什么意义,所以我的猫一直叫"暹",他倒是非常受用。
梁实秋、季羡林、老舍、夏衍、钱钟书、林徽因、三岛由纪夫都为自己的猫写过小文。海明威好猫这自不用多说,如今都还有好多人去他的故居观看他的"六趾猫"后裔。有一个关于"文人和猫"轶事是:钱钟书和林徽因两家对门,钱钟书的猫比较瘦小,打不过林徽因家的大猫,于是无论寒冬酷暑钱钟书两口子都会拿一个竹签,只要听得猫儿打架,便拿着竹签给自己的猫儿助阵,哪怕是隆冬睡下了,听得猫叫,也会急急爬起。看来在护短这一点上,文人和俗人都是一样。丰子恺也好猫,他有一副漫画叫《摧残文化》,画的是自家的猫咪拿书本磨爪,还弄翻墨汁的场景,黑猫那种贱萌贱萌的眼神画得尤其传神。这幅本身是戏谑调侃的漫画却让丰子恺在文革时惨遭批斗,受尽折磨。可见摧残文化的,何曾是猫儿。
- 丰子恺《摧残文化》-
有一本关于猫的画册,是日本情色摄影大师荒木经惟在他的爱妻阳子病逝之后,为他们的猫咪拍摄的影集《爱猫奇洛》,我非常喜欢。他在影集里虽寥寥数语,却尽数表达着他对猫儿的爱,在照片背后,完全能感知到荒木对亡妻的切切温柔和怅然思念。
书不厚,文字也不多,但我每一次看时都会把眼睛长时间停驻在某一张照片上,这些黑白照片很有张力,传递着动人、而又伤感的信息。我不知道荒木当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拍摄这些照片,但是这只并不是特别漂亮的猫,却让我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最纯粹的爱意----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却又萦绕一生的切骨爱意。
"当你经历过父母和妻子的死亡,你就能成为一个摄影师。"荒木说,"然后,当你挚爱的女儿也死去了,你就能成为一个诗人。"2010年,陪伴荒木20年的奇洛也死去了。
我曾经经历过猫咪的两次死亡(重病无法治愈),这些猫儿们到最后都没有给我添任何麻烦,不*不乱动,最难受时也蜷在窝里默默承受,即便当我抱他们上手术台进行安乐时,他们仍然对着我充满信赖的眨着眼睛,这简直让人心碎。我还经历过猫咪产崽,她一口气生下7个小猫崽之后,放心地沉沉睡去,任随我抚摸她的孩子们,并没有像谣传那样"小猫给人看了就会被猫妈妈抛弃。" 猫儿们,随时对外界保持警惕,又对新鲜永远充满好奇,拥有着自得其乐的技能,不过分索取也不过度依赖,喜欢的人连生死也可以赋予信任,这一点,堪称君子。
我深夜写东西的时候,猫时常跑到桌角睡着,见我久了不撤,他便"喵喵"唤着我赶快去睡觉,守着我关灯、洗漱,直到我睡下,他方才心安的入睡,在人生偶尔被孤独淹没的失眠夜晚,猫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悠然的舔着毛,我握着他的爪,他也回复我用力的一握,看他这般泰然自若,便觉人世无常不过瞬息。很多时候我甚至认为猫比人更为懂得"自在"的道理。我觉得,这可能就是村上春树说的"在这个冰冷世界里,人和猫拼命酿造出的独特温情"吧。
我的猫也会一点读心术,他会准确的叫我"妈妈"而不是"喵喵"(他当然也会喵喵叫),每当我准备出远门,他总是能提前几天就预知,有时甚至会在角落里黯然垂泪,需耐心的讲一通道理才罢休。最神奇的是,来我家的客人,有些我心里不是很喜欢的,他就会躲起来不见,我唤也不出来,而我打心眼喜欢的,他就会愿意和大家呆在一起,兴致来了甚至会和别人分享他的玩具,至今我不明白他是如何知晓的。所以我始终对他保持绝对的诚实,我觉得我也骗不过他。
下面来亮个相,虽然蠢萌,但眼神笃定 ╮( ̄▽ ̄)╭
- 我的暹罗猫 -
有人说,猫一眼就知道你喜欢它,或者不喜欢它,问题是,它一点也不在乎。我深以为然,在这一点上,猫可比我们人类自由。
最后,我再啰嗦一句,猫也好狗也好,带来的快乐可能比你预想的少,带来的麻烦肯定比你预料的多,准备和他一起生活之前,请做好10---20年照顾ta的准备,不管怎么说,对生命心怀敬畏,人就不至于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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