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潭出发,沿海岸线到达闽江口,再溯闽江而上,约60公里就到达了如今的闽侯县城。江边有座毫不起眼的低缓山丘——昙石山,海拔仅26米。如此寻常的小山丘,却因为1954年的一次意外发现,改写了福建的历史。
1954年1月7日,昙石山所在的昙石村村民在修筑闽江防洪堤坝时,挖出了许多样式古旧奇特的瓦罐、石器、骨器以及堆积很厚的贝壳。一时,村里挖到了“宝”传扬开去。
经专家们初步判断,这是一处重要的新石器时代晚期文化遗存。一个史前文化遗址由此重见天日。
福建省昙石山遗址博物馆。图源:闽侯旅游
从1954年至2009年,考古人员先后进行了10次正式考古发掘,发掘面积达2000多平方米。根据考古成果,专家们推断,5000多年前,这里应是另一副模样:那时的海岸线可能就在今天的昙石山一带,闽江与大海在这里交汇,先民们逐水而居,现在的福州城当时应该到处都有水域。这可能也是昙石山原名叫“墰石山”的原因之一——在福州话中,“墰”即“海边礁石”之意。
“昙石山是典型的贝丘遗址,可以说‘福建海洋文化就从这里开始’。”昙石山遗址博物馆馆长董平研究员认为,昙石山代表了独具福建特色的海洋文化。新石器时代,人和自然的关系发生了重大转变,从单纯的自然寄生者逐渐转变成自然改造者,人类开始减少对自然的依赖。昙石山的先民们也在这个时期进行了极具海洋文化特色的创造。
观众在昙石山遗址博物馆参观。倪文凤 摄
陶釜是昙石山文化最典型、出土最多的陶器,是海洋文化特色的重要例证,也是福建5000年饮食文化的基因载体。1996年底,考古人员在昙石山遗址的同一座墓葬里清理出了大大小小18件陶釜,数量之多极为罕见。纵观这些陶釜,不少底部都有火烧的痕迹,据此推测它们应该是一种炊具。但是,18件陶釜出自同一座墓中,明显超出了实际使用数量的范围,这是为何?
董平分析,一方面,不同墓葬出土的随葬品的多寡说明,这个时期昙石山人的社会出现了贫富分化、等级分化。另一方面,可见几千年前处于江海交汇处的昙石山先民已经开始讲究“美食”,河鲜、海鲜分开煮,把食物烹煮方式细化。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古今并无二致。
继昙石山遗址发掘之后,考古人员又在昙石山周边发现、发掘了相似遗址,如庄边山、白沙溪头遗址,以及青铜时代的黄土仑遗址等,都处于闽江下游,出土众多印纹陶。
昙石山遗址博物馆馆藏硬陶罐图源:福建省昙石山遗址博物馆官网
1963年,我国著名考古学家曾昭燏、尹焕章建议:把“几何印纹陶为主的文化”的名称改为“昙石山文化”——以几何印纹陶为主的这种文化起源于中国东南沿海地区,以福建、广东和浙江南部这一片地区为中心。“昙石山文化”从而成为我国东南沿海地区最早被认定、最具代表性的新石器时代晚期文化,也是新中国成立后福建省第一个被确立的考古学文化。随着研究的深入,专家推断,昙石山遗址距今约5000~4300年。
昙石山文化价值凸显。董平认为,昙石山除了海洋文化特色,另一个重大价值是对中华文明多元起源学说的强有力证明。5000年前,中原各类文明光彩夺目的同时,福建先民也在昙石山一带创造出具有福建地域特色的文化类型,石器、骨器、角器、牙器、陶器等大量出现,就是很好的实物证据。
2021年10月,在中国现代考古学诞生100周年之际,由国家文物局指导,中国考古学会、中国文物报社组织开展了“百年百大考古发现”遴选推介活动,昙石山遗址入选“百年百大考古发现”名单,是福建省唯一入选项目。
昙石山遗址出土的塔式壶(资料图片)
在昙石山,一件器型独特如“喇嘛塔”和“折腹壶”拼接而成的陶器“塔式壶”,在目前我国的考古发现中绝无仅有。出土时它位于墓主人头顶位置。有关专家认为,它应当是与当时人们某种宗教信仰和灵魂观念有关的“神器”。墓主绝非部落中的普通一员,而应是祭司或部落首领。祭祀行为受到重视,意味着昙石山文化进步到了新阶段。
背山靠海,潮汐给昙石山人带来丰盛的海物,而农业文明此时也开始在昙石山悄悄萌芽。在昙石山遗址博物馆,一件贝铲看似平淡无奇,但它却反映出当时的昙石山人可能已经开始从刀耕火种向农耕过渡。
人类学者通过对昙石山遗址出土的人类和动物骨骼的骨胶原和骨磷灰石同位素比值进行分析后推测,海洋性食物和大米等碳水化合物是昙石山人饮食的重要组成部分。
昙石山人是否最终掌握了农耕技术还有待考证,但可以确定的是,海边风高浪急,捕捞种植皆不易。昙石山人耕山耘海,拥抱风浪,与大自然一再交手又彼此造就,形成了独特而瑰丽的区域文明,并在漫长的交流融合中给中华文明注入了海洋文化元素。
昙石山遗址博物馆文化陈列图源:昙石山遗址博物馆官网
极目不见故人,抬头却是同一片星空。一垄贝丘、一把石斧、一枚骨簪……连出一条长长的历史脐带,保存在我们的记忆里。
来源: 福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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