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延嵩 编辑：涂越
如今，“网红流浪猫”成为不少高校的一道风景，北大“学术猫”、南大“黄主任”、山大“神猫”等一度成为高校里的网红团宠。而对于学生“护宠团队”来说，一道道难关摆在面前。
遇到受伤的流浪猫时，体检、医治、寄养可能要花费数百乃至上千元，每月投喂的猫粮、罐头也是不小的一笔支出。而真正难题是控制流浪猫的繁殖，过度的繁殖会传播疾病、寄生虫等，也可能影响到其他物种的健康。
该不该对流浪猫进行绝育手术？该不该送养部分流浪猫？在资金紧张、救助困难等困境中，高校爱猫社团也在探索着自己的治理模式。对于学生们来说，有一处爱心精神寄托，为一个共同的想法聚集在一起，爱猫社就有它特别的含义。
爱猫社救助的流浪猫
一、墙缝里救出的“雪球”2021年春天，一只仅有一个月大的小奶猫，被卡在了两家门店的墙缝里，不得动弹。这则消息迅速在朋友圈蔓延，消息一传到爱猫社的微信群，附近的社员就立即行动起来，前往救助被困的猫咪。
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小猫救出，随后把它送到了宠物医院去体检。这只浑圆雪白的小奶猫被爱猫社的成员唤作“雪球”，它用带着稚气和可爱的眼神张望着这个世界，让这名字也显得名副其实。
被困在墙缝中的“雪球
爱猫社是2014年成立的一个关注校园流浪猫的社团。传媒大学校园里可供流浪猫藏身的地方并不多，暖水管道的洞口因其隐蔽、宽敞、冬暖夏凉，成了猫咪们的理想选择。不过，外面仍然是人类的世界，一旦它们到草地上活动，立刻就会被学生们发现，然后列入爱猫社的关注名单。社员们给每只流浪猫都起了名字，并制作对应的档案，细致地掌握着每只流浪猫的动向。
救助猫咪的第一步，是要判断是否为流浪猫，和家猫不同，它们行动迅速，目的明确，绝不轻易接近人类，而最为明显的区别是，家猫往往做过绝育手术，绝育后的猫会被剪耳标记，从外观就可以直接进行判断。
大多数流浪猫是突然出现在校园里，校园只是它们浪迹天涯的歇脚处，或者对这儿的气味和伙食动了心，便放弃流浪，在这里定居下来。
“酸菜”就是这样一位放弃了远方的“侠士”，去年10月份它突然出现在了校园里。这是一只橘色中混有黑狸花的玳瑁猫，因为不怕人，成为了那段时间朋友圈的常客。由秋转冬时节，北京的夜里的寒风逐渐凛冽，有人路过时，酸菜会主动地靠在人的腿边取暖，这是酸菜躲避风寒的办法。后来，爱猫社为酸菜寻到了领养，酸菜不必再为天气担忧了。
像酸菜这样愿意主动靠近人，能被顺利“带走”的流浪猫是极少的。
绝大多是流浪猫并不能理解人类的好意，它们会主动地和人保持着距离，当你想要靠近它们时，它们会先拱起脊背，打量着眼前的直立生物，做出准备逃跑的姿势，然后在你继续迈开下一步时迅速转身、消失，躲进只有它们自己才能出入的暗处。
康康是一只野性十足的流浪猫，即使身负重伤，在医院打了两针镇定剂才让它安静下来。康康的伤势不轻——伤口穿过整个背部，结了厚厚的血痂，沾上了树叶，头皮上秃掉了几大块，暴露出渗着鲜血的皮肤。在人类打造的水泥金属世界里，即使从未打过伤害他们的主意，这种事故也总会发生。康康的脾气和习惯并不适合领养，伤口愈合后它又回到了它原来生活的地方。有的流浪猫在治疗过程中会慢慢变得愿意和人共处，具备送养的条件。
送养是爱猫社救助猫咪的另一件大事。物色送养对象时，必须仔细地分辨每个有领养意愿的申请者，选择有饲养经验、收入稳定，且在北京有稳定处所的领养人。不是所有流浪猫都能顺利送养，刚出生还没有一个月的小奶猫是最容易送养出去的，小奶猫还没养成性格，而且带着特有的可爱，比如雪球，领养人也更希望爱宠能长久地陪伴在身边。其次是年龄不大，外貌漂亮的，领养人想要给家里已有的宠物成员添玩伴。
而寄养，有时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秃白是一只第一眼就让人心生怜悯的流浪猫，它个头矮小，头上秃掉了一块，见到它时总是脏兮兮的，而且非常怕人。2019年末的时候，秃白的口炎越来越严重。猫口炎多由机械性损伤和病毒性感染引起，患有口炎的动物会因为痛苦而脾气暴躁，并且还有可能传染给其他流浪猫。秃白的口炎已经严重到不适合药物治疗，爱猫社带它做了拔牙手术，对猫来说，拔牙后并不影响进食。手术在一家规格颇高的宠物医院进行。手术后秃白在医院里短暂地住了一段时间，继续在医院寄养太过奢侈，爱猫社为它找到了一家寄养。
随后是疫情，2020的1月份到8月份，学校处于隔离几乎无人的状态，日常的投喂活动由只能老师代劳。秃白不得不一直寄养着，秃白已是暮年，这么长时间的寄养里秃白的状况也没有明显的好转，我们很难不对秃白的放养充满疑虑。这个月，当我们开始商量接回秃白的事。就在已经决定要把它接回来的时候，寄养给我们发来了秃白的视频，视频里秃白正在颤抖地呼吸。
三、爱猫社的生存困境爱猫社，这个靠着老师和同学们热情成立起来的高校社团，在发展的过程中面临着诸多困境。
目前最凸显的难题是财务危机。四月份集中救助了几只猫咪，医疗费用陡增，猫粮、罐头和寄养的账单纷至沓来，账面迅速跌为负数，社团经济状况一度紧张。学校的其他社团要么收入和花费都不多，要么有着足额的收入以抵开支，学校很少主动资助爱猫社这样面向动物的志愿组织，爱猫社不得不独自面对入不敷出的财务状况。
社费和捐款是爱猫社目前全部的经济来源，每年社费总共只有千元左右，捐款又具有很大的偶然性，爱猫社往往需要主动募捐才能应付资金的紧张。
每年社团招新的百团大战对爱猫社来说是为数不多创收的机会，除了招新，爱猫社还会借此机会卖些周边，例如定制的贴画、明信片，还有一些其它的小物件。去年秋天的百团大战，周边总共卖了两千多元，扣除成本后，只剩下500多元的盈利，招新的社费收入也只有1300多元。如果只考虑接下来几个月的基础支出的话，这些收入还是足够的。
去年爱猫社的招新时的义卖活动
然而每次抓捕到新的流浪猫时，体检、绝育、医治、寄养可能要花费数百乃至上千元。上月还有几千块的余额，这个月可能就直接清零。宠物医疗费用昂贵是一个常识，尽管许多宠物医院会给流浪猫做些费用上的减免，每次仍然花费不菲。除此之外，爱猫社每月投喂的猫粮、罐头也是不小的一笔支出，有时赞助的费用能够覆盖这部分费用，但赞助并不常有。
即便在校内，爱猫社也没有什么曝光度，爱猫社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爱猫社希望淡化自己的存在，往往会拒绝一些作业性质的采访；另一方面，社团需要持续地运行，就得努力争取人们的关注。
资金问题通过拉赞助等方式还有可缓解的可能，爱猫社面临的真正难题是控制流浪猫的繁殖。流浪猫没有进行绝育手术，它们在城市里又没有天敌，其规模难以控制。
大量的流浪猫最直观的威胁是生态平衡，猫是精准、高效的鸟类*手，尽管爱猫社的投喂已经充分满足了它们的食欲，校园里也偶有捕鸟事件发生。过度的繁殖也会给它们种群自身造成伤害，传播疾病、寄生虫等，也可能影响到其他物种的健康。
聚集在投喂点附近的鸟
控制校园里流浪猫的繁殖显得尤为必要，对抓捕到的母猫实施绝育手术是主要手段。满足送养条件的猫咪，爱猫社会积极为它们联系领养人，不满足条件的，就放归原处。理想情况下，流浪猫会趋于减少直至消失，至少在爱猫社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流浪猫的数量保持在了一个稳定的水平。
这种做法被称为“TNR”，指“抓捕、绝育、放归”，一种被认为是人道温和的流浪动物问题治理方式，已经成为了流浪动物救助组织的行动基础。TNR的原则是温和，避免直接剥夺流浪动物的生命。TNR被质疑无法真正地起到治理流浪动物的作用，真正起效需要大规模地实施，乃至有人主张直接捕*的做法。然而即使是直接捕*流浪动物也并非想象的那么容易，要做到安全、卫生、有效，需要政府的统筹安排。救助组织实际上别无他选，无论如何，TNR是唯一正在被民间志愿地实践且有可能起效的办法。
猫咪绝育费用不菲，控制流浪猫数量的任务和资金紧张的双重矛盾让爱猫社举步维艰，未来何去何从，爱猫社的成员也在探索。
四、高校流浪动物救助引争议随着互联网的不断发展，不少高校的流浪动物也成为了“网红”“团宠”：北大“学术猫”因活跃在哲学艺术学科等课堂而一举封神，南大“黄主任”跃上毕业生的纪念册、笔记本、文化衫，山大“神猫”成为校园一景，不幸离世后引得山大学子集体哀悼……
这些高校“神兽”的出现，让高校流浪动物议题变得不再陌生，其救助问题也引发了广泛的讨论。
目前我国缺乏对流浪动物状况的完整研究，没有充分的证据能说明流浪动物对生态环境的危害程度，同样也没有证据能说明救助行为能起到的效果。法律法规的制定，需要科学研究的支持，国内对流浪动物也就一直没有统一的收养管理办法。没有官方的明确态度，救助团体得不到支持和监管，很难健康地发展下去。
现在爱猫社和许多高校流浪动物救助组织一样，对流浪动物的治理采用TNR的手段，对流浪的动物进行诱捕，采取绝育措施之后，再放归校园，这是治理流浪动物相对温和的方式，但仍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他们认为绝育对动物来说过于残忍，而且绝育会影响动物患病的发生率，会给动物带来痛苦。
初夏的一天，爱猫社的成员把刚去世猫咪的骨灰埋在了它常活动的地方。花坛的泥土没有多厚，几铲下去就到碰到了硬地面，社员们把骨灰放进土坑，填土，夯实，结束。大家没有说一句话，用沉默抵抗彻底告别。爱猫社这个因为爱心把学生聚集起来的社团，不仅是学生们的一处精神寄托，也在为流浪的毛孩子们搭建起一个家。
现存的流浪动物管理法规无论在对人的保障上，还是在对生态环境的保护上，都无法指导对动物的具体处理措施。要制定具体的处理措施则不可避免地触及动物自身福利的问题，涉及到是否要承认动物也拥有类似人的权利、“社会遵从人类对动物的怜悯”是否是公民的合法权益，这涉及到我国法律的基础，因而动物保护法迟迟没有出现也不奇怪。不过，人对自己关心的活物的怜悯，古已有之，是出于人从大自然中脱胎的本性，不应被所谓的“普信价值”窃取。
对于高校流浪动物的治理，仅凭爱猫社这样的社团之力显得有些单薄，流浪动物从何而来更值得反思。不排除因为主人疏忽被丢失，更多的流浪动物遭到的是遗弃，一时兴起的喂养，又始乱终弃，不仅是对宠物的不负责任，更是将流浪动物潜伏的风险转移到了全社会，流浪动物往往是寄生虫、传染病、病毒等的宿主，危机不知何时爆发。高校之中，流浪动物组织的管理、流浪动物伤人事件的法律追责等一系列问题，更有待进一步讨论。
在同学们看来，讨论爱猫社存在的价值，可以变得十分朴素简单，爱猫社和其他任何社团一样，是学生们的一处精神寄托，我们为一个共同的想法聚集在一起，就这一点而言，爱猫社就有它特别的含义。
作者介绍：郭延嵩，中国传媒大学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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