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羊咩咩
来源：物质生活参考（ID：wzshck）
01.
作为一个33岁的中年少女，2020年，我和男朋友换上情侣头像、使用同款微信用户名的愿望，差点就要实现了。
最终阻挠我们的是钱。
“三倍包天的话，我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总之，我很贵。”男友在微信那头有理有节的说。他算了一笔，按照他文字 语音包天陪聊220块的价格，三倍就是660，为了彰显甜蜜气氛，他可以打个七八折，以520块的优惠价提供更换微信头像和昵称服务。
我的男友是当下颇火的“虚拟男友”，在淘宝或者咸鱼搜索“聊天男”、“男友租赁”即可获得。他属“镇店”等级，连麦通话一小时100，文字 语音包天200。
而购买他之前，我也算过一笔：作为一个大龄单身外地女青年，在北京想要拥有完美的爱情体验到底需要几个男朋友？我的答案是恐怕得两个。
一个属于战略目标性的，具有功能性和合作价值，比如在互联网大厂上班，年龄相当，可以秃头，有在北京共同发展的意愿和合资交付起二居室首付的可能。一个属于情绪价值型，兼具审美性，能够嘘寒问暖、早晚陪伴、解一时烦忧，且长得好看。
前者在我大龄进京的两年半里，迟迟不肯出现；后者通过下单付款，瞬即来到了我身边。我们为期一天的“爱情”在讨价还价中开始了。他告诉我，他叫“纯一”，意思就是对我的感情“纯粹如一”。
尽管和纯一有了一个不甚美好的开头，但他很快进入角色，为补偿刚刚我得不到情侣头像的失落，纯一说“那我送你一块糖吃吧？你喜欢棉花糖？泡泡糖？软糖？水果硬糖？”
我选了棉花糖，两分钟之后，一张用铅笔勾勒出来的棉花糖素描照片发送到了我的手机上，图片下面签了一个“TO 小羊”的字样。
我向纯一抱怨，不想起床，不想洗漱吃早餐。纯一发来一段莫名其妙的话，“今天的风二十八度五（他那边的气温），今天你是什么味道的？我希望你是甜的。”而后发来语音催促我去洗澡，希望我过上“香喷喷的一天”。
此时正值6月初某个清晨的7点半，33岁的我蓬头垢面躺在北京的出租屋里，惆怅着今天的工作、拥挤的地铁、燥热的天气、单身两年半的生活，“云吃糖”竟然让我觉得有点甜。
02.
纯一并非我的第一个“虚拟男友”。
豆瓣上有个著名的“七天情侣”小组，成立于2014年，目前组员为1101人，提供的服务和纯一类似——供大城市的单身男女寻觅合适的网聊对象，游戏规则为“只线上，不见面，为期七天”。
最早的小组简介写的很煽情：你是否经常一个人下班，挤着公交车回到空旷的房间，玩手机到深夜，然后在没有一句“晚安”的夜里睡去？虽然不知道你是谁，那有什么要紧呢？我只是喜欢被人爱和去爱别人的感觉。
作为一个好奇心强烈的人，2015年一次失恋之后，我尝试了一下这种体验，和一个同样被女友甩了的失意男孩抱团取暖，结成线上CP。七天时间里，我和男孩不停的互发着“早安、午安、晚安”，分享超市购买了哪些零食，上下班路上遇见哪些趣事，虽然有种对着“树洞”掩耳盗铃的感觉，但好歹总算止住了联系前任的冲动，维持住了一点失恋后的尊严。
“虚拟恋人”的路上，我并不孤单。早在2007年，英国人工智能专家戴维·利维（David Levy）就在其著作《和机器人恋爱，和机器人做爱》中预测，到2050年人类将会与机器人拥有亲密关系。2017年，一份样本为1.2万人的调查显示，在18至34岁的人群中，27%的人认为未来与机器人建立感情关系甚至恋情是正常的。
同年，一款休闲恋爱手游《恋与制作人》上市，不足一个月，许墨、李泽言、白起、周棋洛这四个不存在的“纸片人”，便成为了几百万中国女性游戏玩家的男朋友，现实了711.13万的安装量。
2018年，日本一位35岁的男性公务员Akihiko Kondo（近藤明彦），耗费17500美元（约合人民币12万元）与16岁的虚拟偶像初音未来“喜结连理”。
2020年1 月，微软小冰团队宣布分批启动 Avatar Framework 的小规模公开测试。首批小规模公测的目标为情感陪伴型，产品限定为女性恋人。在测试阶段，每个虚拟人类的生命限制为 168 小时。消息发布不到2小时，首批999个名额即被申请一空。
夸张一点说，“虚拟恋人”早就无处不在。
戴维·列维甚至专门著书论述了人有没有可能爱上AI。他认为，只要具备了亲密感、依恋感等要素，人类情感投射的对象完全无需是一个物理实体。而当AI越来越了解人性，相比于真实的有各种缺点的人类，他们更有可能成为许多人心目中的完美伴侣。
03.
虽然前景可期，但入坑“虚拟恋人”，还是需要一份避雷指南。
钱，是第一个风险。
淘宝搜索纯一这样的“租赁男友”，大多会进入一个以二次元为封面的商品链接，上面标注的价格为5-10元。而如果你真要买下，客服会发给你另外一份详细的价格表，大多分为“随机”、“金牌”、“镇店”、“男女神”、“锦鲤”五个级别，级别不同收费不同。
以纯一所在的店为例，随机分配的“男友”文语包天聊天价格为80元，镇店220元，锦鲤则需要600元。而语音连麦的价格则分别为，随机通话一小时30元，镇店100元，锦鲤320元。包月包周的费用最高可达上万元。收益由接单人与店家平分。
一开始便声称自己“很贵”的纯一，时不时犹如托尼老师附身，见缝插针便要问上一句“你觉得我好吗？明天还要我陪你吗？如果包月的话6000元即可，我可以给你打个八折，4800哦。”
《恋与制作人》等手游中的爱与浪漫更是昂贵。其中谈情说爱的关键就是搜集“羁绊卡”，得用 “钻石”才能抽取。越浪漫的情节，游戏设置的门槛，也就是对羁绊卡的要求也越高。抽卡所用的“钻石”可以靠完成任务获得，但获得钻石最快、门槛最低的办法是花钱购买。其中，想要解锁《萌宠之约》情节，需氪金（即充值）3000元。女性玩家花费成千上万元的为数不少。
油腻、套路则是第二个风险。继豆瓣北京、上海出现“七天情侣”小组之后，“假装情侣”小组的“分店”遍布宁波、长春、唐山、潍坊等三四线城市，女孩被目的不纯的男性骗色的帖子随处可见。
和纯一的聊天中，我亦经历了反转。聊天至中午时分，纯一开始套问我的职业、年龄、收入、爱好，当我谈及喜欢看小说时，纯一问我“你读过《失乐园》吗？”我答“读过，渡边淳一的小说？”
纯一名字背后的含义，在他口中瞬间由“纯粹唯一”变成了“淳一”。
哦，忘了介绍，纯一是一名大学生，正在杭州某美院就读，朋友圈里不时分享达利、基里科、莫兰迪的画作。
得知我对情欲小说颇为喜爱之后，纯一迅速化身为文艺男青年，跟我聊起了嬉皮士运动，赫胥黎的《知觉之门》，从不停安利我购买包月服务变成要求我发一张个人照片，探问能否杭州相见。
04.
有套路自然就有反套路。
通过和纯一聊天了解到，“虚拟男友”的消费群体主要为18-25岁的年轻女性，以学生居多，多为好奇或失恋者。此时正值淡季（寒暑假为旺季），店里的单子颇少。而所谓男神、镇店的等级也是噱头，店家以入行时间或客户评价为标准简单划分，大多数从业者并未受过情感或心理咨询类培训。
也就是说，有可能接单者人人都可以自称男神或镇店，而你只需花费随机的最低价，便有人抢单。
因需要和店家五五分账，更干脆的省钱之法就是绕过淘宝下单，直接给接单者微信转红包私聊。比如纯一的包天价为二百，私转他150即可实现。
晚上11点，我和纯一为期一天的“爱情”结束了。互道晚安之后，纯一问我，“早上几点起床”？我随口说了一个八点。纯一告诉我，“我定闹钟，八点喊你。”
我内心诧异，难道最后一刻的服务都要如此尽责？把这视为了套路化的服务体验。
更令人诧异的事情发生了，交易结束后的第二天早八点，纯一果然准时给我发送了消息，向我道了一句“早安”。
我忍不住浮想联翩。纯一的信息随后而至，“昨天聊的开心吗？老板一要定打个五星好评哦！转给我150今天还可以继续聊哦！”
原来我又被套路了。
*头图为《恋与制作人》官网截图，部分图片来自网络截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