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凝雨已经离开我二十余哉了。二十余载是什么概念?大抵是宫墙角的杜若花开了又谢,而手中视若珍宝的珠钗却还是生了锈迹。又或者是年少时心心念念的凤愿终于得场后心头那抹夹杂着失落的惆帐。
云皑皑凝雨朦朦,万千诗词浩如烟海我却独爱这一句。只因此中藏匿了少年郎情窦初开的蔡邕与欢喜也预示着琴声不寿的爱而不得。谢轻云和宋凝雨的故事也是因为这句诗才缓缓拉开了帷慕。自初次遇见凝雨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那时我初次来到北璃王都身上只有老仆在我离开时递给我的两银子。我以为只凭满腔热血踏足王都就足够了。但王都的繁华车水马龙,人山人海的景象震撼了我。熙攘繁华的街道上人群挤满了大街小巷,有吞剑吐火的马戏表演。高声叫卖的小贩,匆匆赶路的书生还有锦衣华服的贵族。每个人似乎都在看着我却又似乎看不见我。
那时的我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虽然平时性格有些冷淡,但仍不禁惊叹于这盛世王都的富丽堂皇,陶醉于明君治下的美丽江山。突然间我感觉腰间的绶带有些被扯的感觉,似乎有人在拽我的玉佩。我不由得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只有我一半高的小丫头正鬼鬼鬼崇崇地拽着我的玉佩不放。她虽然脸上满是泥巴,眼睛却闪闪发亮,专注地盯着手中的宝贝,眼中满是对那玉佩的渴望。
自幼时期我学会了一些武技,对付这样的小姑娘简直是轻而易举。我伸出左手趁她不留意的时候,轻巧地拍掉了她的贼手。右手随即抓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提了起来。突然情势转变让她呆在那里好一会儿,就像被吓呆了的小兔子。终于她回过神来一边扭动挣扎,一边高声喊道:你这个无赖快放开我,小心我去告你去官府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鸣翠柳的黄鹂鸟一样动听,看着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忍不住逗她道:那你这行窃行为也瞒不住。小姑娘听罢顿时泄了气,像是被我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她不鼓起腮帮子,撅着嘴嘟囔道:我哪有偷窃,分明是看你满脸阴云,想逗你开心罢了。
她赌气的时候整个人仿佛是从前家养的那只白猫炸毛时的样子,脸颊红扑扑的,瞳仁滴溜溜地转动。我明白她是在糊弄我,但也懒得计较,便干脆地接受。
我脸色真的这么难看吗?小姑娘见我真的没有送她去官府的意思,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熠熠生辉。她拽着我的衣角,手指不安分地扭着。真的。满大街的人都是喜笑颜开,只有你这位哥哥脸臭得像块冰。原来相由心生果然是真的。我一直觉得自己虽然性格比较孤僻,但只要对人友善有礼,总不会让他人感到不舒服。但没想到,这套自以为是的处世之道,居然是个完全无效的谬论。
不是这样,我轻抚小女孩头项上的两个小辫子,大街上的人喜笑颜开,只不过是戴着一张张假笑的面具而已,其中的辛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小女孩又密又长的睫毛宛如两柄乌黑的羽扇,羽扇扑闪却也遮不住她眼中的清澈。她被我的话搞糊涂了,直直地看着我发呆,像是在努力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问:那小哥哥你就不愿意戴上面具吗?我哑然失笑,忍不住笑道:是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像他们一样戴上虚伪的面具,一语成谶。
也许是年少气盛,不懂天高地厚,总觉得别人的圆滑世故都是虚伪的讨好,不值得自己舍弃傲骨,随波逐流。但没想到,以后漫长的岁月里,这张虚伪的面具仿佛黏在了我的脸上,一般再也无法摘下。
你叫什么名字?我用柚子上的手帕帮小女孩擦净脏兮兮的脸蛋,味道我没有名字。她对自己没有名字这事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养我的老乞丐说,我们这种穷苦卑微之人是不配拥有自己的名字的。我有些无语,一 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我眼中隐藏的怜悯反而对我手中给她擦拭脸庞的手帕很感兴趣。随后她摆出楚楚可怜的娇俏模样央求我道。这个帕子好好看,小哥哥你可以把它送给我,自然可以。我把帕巾递给她,望着她小心翼翼接过帕巾平整得铺在掌心中视若珍宝的样子。
我无端有些心疼姑娘家家的哪能没有自己的芳名不如让我给你取个吧。我提议道,她不再摩掌帕巾,小鹿一般明亮眼眸中盈满了期许。五柳先生曾在轻云中写道:轻云需雷,凝雨朦朦,不知为何。与小丫头纯澈的目光对视间这句诗便即刻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不如你就叫宋凝雨,也恰好对应了我的名字。宋凝雨凝雨她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一般反反复复嘟囔着自己的新名字如获至宝。
那小哥哥的名字是什么?谢轻云。我用手指在她的手心中一遍遍书写着我与她的名字,她努力瞪大着双眼仿佛要将这几个字深深刻在脑海里。彼时的我学艺不精只是觉得这句诗字字珠现读起来唇齿留香便甚是喜爱。直到多年后当饱经世事的我再度翻阅五柳先生的尸体,方懂得轻云中饱含着先生思念亲友之痛,身临其境,悔不当初。
我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同凝雨讲了我此番前来王都的目。那是数九寒冬的一日傍晚屋外是鹅毛大雪堆砌而成的雪城,屋内则是我与凝雨的桃花源,此时距离我们初见已经过了三四个年头。我白日里在学堂教书,教导着一众寒门子弟和特例开小灶的凝雨晚上则去住处附近的酒楼当伙计,挣些银两给凝雨买好看的衣裳。
此时的凝雨已经快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儿时身上那股为非作歹的戾气在我的悉心教诲下终于转变成了温婉和煦的书卷气,唯一没变的是那双柔似秋水的眸子、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我回来了,我推开被大雪压得沉重无比的木门,不住的搓着发红的双手,快来烤火。
在家中等候许久的凝雨连忙上前帮我脱下湿漉漉的外衫,随后又替我换上一件被火烤的温热的干净衣裳。她拉着我在火堆旁坐下,催促我喝下暖身的热茶。今日大雪,晚上就莫要再去酒楼打杂了,要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不必担心。我还是如儿时那般摸了摸她的脑袋,只是手上的血水却不慎沾湿了凝雨的头发,我怕凝雨受寒,一时间也找不到趁手的帕巾,便索性直接用衣袖帮她擦拭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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