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妥协，直到世界末日——《守望者》漫谈

《守望者》（watchmen），单行本出版于1986年，作者阿兰摩尔，于1988年获得雨果奖，与2005年入选美国《时代周刊》“1923年至今百部最佳英文小说”，并于2019年推出了美剧。很多朋友知道雨果奖这一“科幻界的诺贝尔奖”是因为刘慈欣的《三体》，而守望者能获得这一奖项，足以说明其文学与艺术价值。更难得的是，守望者以漫画身份获得雨果奖，而当年并没有设立图像文学这一奖项，于是他们将守望者归类于其他项目，这使得守望者成为了第一部获得雨果奖的漫画，足见其艺术造诣之高。而守望者的作者，阿兰摩尔，更是鼎鼎大名，他的一系列著作，如《守望者》（1986）、《致命玩笑》（1988）、《V字仇*队》（1988），几乎以一己之力开启了美漫的“黑暗时代”。从那时起，美漫不再只是轻松愉快的儿童读物，而是变得更阴暗、现实，也更具内涵。这次的守望者美剧口碑一流，豆瓣评分8.4，绝对值得一看。最妙的是，美剧讲述的是原著三十年之后发生的故事，因此即使你对原著完全不了解也没有关系，可以说毫无入门门槛。接下来的这篇文章主要介绍了守望者的电影版，权当是美剧的背景补充以及安利吧。

守望者之所以被称为阿兰摩尔的巅峰代表作，是因为其独特的设定与深厚的内涵。从美苏超级大国冷战带来的思潮，到神性人性的讨论，再到对“善”的思辨，无一不透漏出深厚的人文主义气息。故事设定与一个和我们有着微妙差异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正处在美苏两国冷战时期，两国剑拔弩张，随时可能爆发核战争。当然，这个世界存在着英雄，但这些英雄可能和我们传统观念中的英雄不太一样，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没有超能力，说到底只是一个特别能打的普通人而已，因此在守望者的世界中，英雄可能会以一种随意到近乎滑稽的方式退场，比如第一代守望者中的账单就因为自己的披风被门卡住而被银行抢劫犯所枪*；同时，这些英雄也不太配得上“英雄”这一名号，他们中的一些人，如笑匠，差不多就是一个粗俗无礼的二流子，换句话说，这些英雄的思想建设并不一定跟得上他们的身体素质；而且，这些英雄做出来的事情也并不一定光彩：笑匠在尼克松的指使下刺*了肯尼迪，而罗夏则*害了两个揭露水门事件的记者......出于上述种种原因，再加上越战冷战等带来的美国国内思潮的变化，使得民众对所谓“英雄”愈加讨厌，最终爆发了反英雄游行，并喊出了“who watches the watchmen”（谁来监管守望者）的口号。

在各方利益与诉求的驱动下，政府出台了反英雄法案，规定所有的“义务警员”都是非法的。绝大部分英雄解甲归田，有些人回归正常生活，有些人投身商业，也有些人选择继续为政府卖命，只有一人，依然坚持着英雄的事业，这就是我们的主角之一，罗夏。

在故事开始之前，我想请问大家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大名鼎鼎的电车难题：一辆疾驰的火车前面的轨道上绑着十个人，而另一个轨道上则绑着一个人，那么你将如何选择？带着这个问题，我们再来看守望者。

故事正式开始于前守望者，笑匠的死去，有人闯入了笑匠的公寓，将其*害。罗夏趁夜潜入笑匠公寓调查，并推测有人想要除掉所有的超级英雄。于是罗夏找到了自己曾经的搭档，夜枭二代，警告他可能会发生危险。夜枭二代并不认同，原因是他早已退休，而笑匠却还在为政府工作，他认为笑匠可能是被政治谋*，并劝罗夏停止调查。于是二人不欢而散。

夜枭虽然嘴上不信，但还是找到了曾经的队友，法老王，提醒他注意安全。法老王在退役后便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现在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正在和曼哈顿博士一起研究永不枯竭的新能源，相信这会让美苏两国止戈。相比于自身的安全，他更关心苏联会不会发动核战争，毁灭地球。

另一边，罗夏对夜枭和法老王的表现感到失望，于是前去警告正在实验室中研究新能源曼哈顿博士和丝灵二代。曼哈顿博士是世界上唯一具有超能力的人，曾经因为一场实验事故，他的肉体被解构，而他的灵魂则去到了更高的维度中。当他神游归来，他便拥有了控制每一个原子的能力，并能预测未来。丝灵二代是丝灵一代的女儿，也是曼哈顿博士的女朋友。而现在，曼哈顿博士发现他对未来的预测变得模糊，他推测是因为核战争爆发引起的超光速粒子爆发。博士认为他帮不了罗夏，将罗夏送走。

第二天，他们参加了笑匠的葬礼，唯独丝灵被曼哈顿博士送到了母亲那里。他们各自回忆了曾经的笑匠：丝灵一代差点被笑匠玷污，最终在别的英雄的帮助下勉强脱困；曼哈顿博士和笑匠一起参加了越战，并亲眼目睹了笑匠*害了怀着他自己骨肉的越南女人；当法老王设计如何对付他们的敌人，死神时，笑匠狠狠的羞辱了他，认为核战争一旦爆发，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只有毁灭才能终结人类自相残*；在国内反英雄游行时，夜枭二代和笑匠一起去阻止暴乱的人群，笑匠开枪用橡皮子弹向人群射击，并告诉夜枭这是在保护他们不被自己所伤害。夜枭二代问道：“我们怎么了？美国梦怎么了？”笑匠大笑着答道：“它实现了！你正看着它呢！”

追悼完毕后，众人离开了墓地。年迈的死神上前为笑匠献上花圈，被罗夏跟踪。晚上，罗夏潜入死神家中，拷问他为什么要参加葬礼。死神解释道，只是想向曾经的对手献上敬意罢了。

几天后，博士瞬移到了电视台接受采访。采访即将结束时，有一个记者站出来指责所有与曼哈顿博士接触过的人都患上了癌症，并搬出了博士的前女友作为例证。在记者的*扰下，曼哈顿博士爆发了，他清除了在场的所有人，并离开了地球，去到了火星，并火星上造出了一个类似钟表的建筑，居住了下来。苏联得知曼哈顿博士离去的消息后，立刻准备向阿富汗进军，尼克松宣布提升国防等级到二级，核战争一触即发。

因不满法老王免费提供新能源的决策，公司高层举办了听证会，听证会上，一个*手闯了进来，将公司高层*死，却在刺*法老王时被反*，随后自尽。另一边，丝灵二代被政府囚禁，她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投奔夜枭二代。

夜晚，罗夏潜入了*手的家中，发现*手曾在金字塔跨国公司工作，而这一公司的标志他曾在死神家中见过。当他赶到死神家中，发现死神早已遇害，有人想要嫁祸与他。双拳难敌四手，罗夏被警察逮捕，他的真实身份也被曝光。原来，罗夏是一名妓女的儿子，在艰难的环境中成长，成为了一名超级英雄。曾经他也对罪犯仁慈过，但有一次当他调查一个六岁女孩绑架案时，他崩溃了。那个罪犯将女孩残忍*害后，喂给了狗。愤怒之下，罗夏虐*了罪犯。从此，罗夏便形成了绝对的善恶观，信奉“永不妥协”（never compromise）。

另一边，丝灵住进了夜枭的家中。在晚上试图升华爱情时，却未能成功。夜深了，惊醒的丝灵发现了夜枭站在自己的战服前，说自己害怕核战争，害怕超级英雄*手，也害怕自己的战服。感受到夜枭焦虑的丝灵提议二人在做一次英雄。他们成功的救出了一栋着火大楼里的居民，放下了心结的夜枭和丝灵二人终于融合在了一起。

事后，不再困惑的夜枭决定救出仍在监狱里的罗夏，并一起查出凶手。趁着监狱的暴乱，二人顺利救出了罗夏。在回到夜枭家的地下室后，他们发现曼哈顿博士正在等待。原来，曼哈顿博士预见了不久之后的战争，于是给人类最后一个机会，就是让丝灵说服自己拯救人类。

另一边，罗夏用了一些手段从黑帮线人口中得知曼哈顿博士的前女友也在金字塔公司工作过。为了查出金字塔公司，他们决定前去寻找法老王的帮助。当罗夏和夜枭赶到法老王办公室时，发现法老王并不在，而他们从电脑中意外得知，法老王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法老王在南极洲的试验基地里复制了曼哈顿博士的能量，完成了研究。

在前往南极洲之前，罗夏害怕自己身死后无人得知真相，于是将他的日记本发给了报社。在火星上，与博士谈话后的丝灵二代意识到笑匠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后，在博士面前崩溃了，而博士也突然明白了，生命本身，就是他一直不相信的奇迹。丝灵一代有无数个理由恨笑匠，却最终生出了丝灵二代，这就是在混沌中超脱出的奇迹。

当罗夏和夜枭赶到南极洲，他们试图制服法老王，却失败了。法老王告诉他们，笑匠因为是尼克松政府派来监视他的，知晓了他的计划，被他所灭口；他花了20亿研究超光速粒子，为了阻断博士对未来的预知；他让博士的前女友患上了癌症，逼迫博士离开地球；也正是他，让罗夏进入了监狱。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计划。他相信，只要*死地球上1500万人，并将这一责任推给曼哈顿博士（原著里是一只巨大的章鱼，很有种洛氏恐怖的意思），同仇敌忾的地球人就不会再互相敌视，就可以避免核战争。而现在，他的计划已然成功，因为早在罗夏二人到来的35分钟前，他就已经启动了炸弹。

从火星归来的曼哈顿博士和丝灵找到了法老王，发现法老王的计划确实奏效了。不说其他，但从结果来看，法老王确实造就了和平。如果揭露法老王的行为，那么世界将回到从前，1500万人的生命就会被白白浪费。曼哈顿博士认可了这一结果，夜枭和丝灵二代虽然很难受但也无能为力，只有罗夏，罗夏认为这一和平是建立在阴谋之上，他无法接受，他要回去揭露法老王的所作所为。于是，罗夏求仁得仁，死在了曼哈顿博士手下。最终，曼哈顿博士离开了地球，夜枭和丝灵隐姓埋名，只剩下法老王一人，站在大殿中。

故事的尾声，报社的主编认为和平太久，没有什么爆炸性的新闻，命令手下的编辑写一些原创的东西。随着编辑的目光看去，罗夏的日记静静的躺在编辑的桌子上。

纵观整部电影，我们可以看出，其实故事情节并不复杂，真正吸引人的是故事中的各位角色，那么我们接下来就挑几个角色来进行分析。

罗夏

罗夏作为全书第一主角作为全书着墨最多的角色，有着其他角色无法比拟的巨大性格张力。

他是偏激的，他在日记中写到：“整座城市就是一个臭水沟，而我们就是扭曲在其中的蛆虫。”面对罪犯，他说道：“人进监狱。狗只有死。”

他是扭曲的，他认为，“当我带上面具，我就卸下了伪装，变回真正的自己，不在恐惧或软弱，或有*。”

他是纯粹的，不论身处何种险境，他永远会和罪恶所斗争，即使孤身一人，即使与神为敌：“永不妥协，即使是面对世界末日。丹尼尔，这永远是我们之间的区别。”

他是执拗的，他拒绝和现实妥协，他只认可自己的标准，即使现实中他只是一个举着“末日将至”的牌子的流浪汉，在他心中，却永远是那个蒙面英雄，罗夏，不管经历什么，都要贯彻心中的正义：“伸张正义才有意义！”（juestice matters！）

他是坚定的，即使知道自己追求的正义会破坏法老王已经完成的计划，会使1500万人的牺牲付之东流，他也没有妥协，而是选择了以身殉道，用自己的生命践行自己“永不妥协”的信条。

......

罗夏并不完美，而这也正造就了他的完美。所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罗夏身上最悲壮的闪光点，也是罗夏最大的人格魅力。我们大家都明白，罗夏追求的乌托邦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人的*无限，罪恶也不可能被完全消灭，甚至大多数时候，妥协都是奢求，可面对着令人绝望又无力的现实，罗夏没有犹豫，没有退缩，而是一头扎进了这漆黑如墨的人间炼狱中，寻求一丝救赎。他出身腌臜，却将自身化为了一柄利刃，永远冷酷，永远坚韧，敢于和一切硬碰硬，誓要在无边的永夜中划出一道亮光。他是逐日的夸父，是填海的精卫，是移山的愚公，是扑火的飞蛾。而他的结局，注定也只能想夸父一样，最终死在求道的路上。他的死，却也正为自己的理念补上最后一片缺失的拼图，他用自己的生命讲出了自己的价值：永不妥协，要么消灭罪恶，要么死。

笑匠

笑匠这一角色，在刚刚出场的时候，是一个十足的反派角色刻画：他粗暴无礼，滥*无辜，毫无底线，以作恶为乐，是一个标准的美式混蛋。而随着故事渐渐发展，我们慢慢懂得了这个人物的内涵：他年少进过少管所，参加过二战，在战争中受伤，被敌占区的平民所救，上司却不管他的请求，转头就用炮火轰平了他恩人的家，并当着他的面处决了他的恩人。从此之后，他便认清了世界的本质：英雄是一个笑话，守望者是一个笑话，美国梦也是一个笑话，一切的结局都是悲剧。既然如此，那么规则没有意义，操守也没有意义，信念更没有意义，对笑匠来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也许是他麻木心灵中唯一的意义吧。当然，笑匠和著名反派小丑还是不一样的，小丑骨子里是混沌的化身，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即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只要看看小丑有多少次想用自己的生命为诱饵来让蝙蝠侠打破不*人的准则就明白了）；而笑匠则是一个被现实中的恶压垮的普通人，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试图用自己麻木又混蛋的外表来保护自己惶恐又脆弱的本我。我相信，当他刚开始走上英雄的道路时，他的心中是有着善良的，但是，现实却将一个英雄变成了喜剧演员。

夜枭二代

在守望者的几位主角中，夜枭二代算是“人”味儿最重的一个了：他有着体面的工作，有着不错的家庭环境，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对朋友温柔有礼，有着几分理想主义，面对现实时也有几分怯懦，有着几分坚强，也有几分软弱。可以说，夜枭二代是主角中最平淡最不容易出彩的角色了，但作为全书着墨第二多的角色，阿兰摩尔还是写出了人物的魂：在夜枭和丝灵第一次试图升华爱情时，夜枭未能成功。这是一个令人拍案叫绝的设定，要知道，作为一个英雄，可以落魄，可以堕落，可以失败，可以弱小，但绝不能无能。而性无能，就是对一个男人在生理层面的否定，是最基础层次的无力。作者通过这一设定，微妙的传递出了夜枭在失去英雄身份后有心无力没有自信的尴尬状况。而到了第二次升华爱情，则是在丝灵的提议下，夜枭和丝灵重操旧业，以英雄的身份救出了一栋着火大楼里所有的居民后，在夜枭的飞船上进行的。重新穿上英雄制服让夜枭找回了属于英雄的自信，但说到底这还是属于“夜枭”的底气，而并非是夜枭面具下的丹尼尔的。在原著中，夜枭和丝灵还有第三次升华爱情，则是在法老王的南极基地，当他们最终目睹了法老王的计划以及罗夏的殉道后，身心俱疲的他们相拥而眠。这次，他们的心中终于没有了核战争的阴影，没有了超级英雄*手的阴霾，却又被沉甸甸的真相紧紧缠绕，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而这却是作为普通人的他们无法可想的了。

法老王

法老王作为故事中最接近神的人，有着近乎完美的设定：地球上最聪明的凡人，拥有最先进的科技，最庞大的财富，十分俊美的外貌，以及可以**何奥运会项目中取得金牌的身体素质。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完美的人，却是全书几乎所有阴谋的幕后黑手。在法老王自己看来，这全都是“必要的恶”（necessary evil），但当我们抽离他们的身份来看，却是这样一场荒谬的闹剧：一个无辜者（曼哈顿博士）要为有罪者（法老王）背锅，而且为了开脱有罪者，无辜者还要亲手*害另一名坚持正确的无辜者（罗夏）。在这里，我无意评价法老王的对错，我只是想提出来一个问题：法老王认为牺牲1500万人可以拯救地球上剩下的所有人，那么，法老王凭什么有资格决定这1500万人的命运？

曼哈顿博士

曼哈顿博士不管是在原著中还是在电影中，都是以神的姿态出现，永远理智，永远冷静，永远宠辱不惊，永远对周围的一切兴致缺缺。曼哈顿博士代表了纯粹的神性，我认为《道德经》中有一句话可以很贴切的形容曼哈顿博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可能有多种理解方法，我个人比较认同的是指天地公平，并不偏爱什么东西，也不厌恶什么东西，一切都是自然发展。曼哈顿博士明明有着通天彻地之能，甚至可以预见未来，但他却选择并不出手干预，而是任由其自由发展，在原著中，博士形容自己是“能看到牵引线的提线木偶”。

守望者作为一部伟大的作品，其中的精彩与内涵并不是我这么一篇简单的文章就能道尽的，其中滋味，还是要朋友们亲自去细细揣摩。不过，既然守望者是以一个类似于电车难题的阴谋而结局，那请允许我也用电车难题来为我这篇文章做一个简单的总结吧：笑匠发现真相后抢了一个乘客的座位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曼哈顿博士有能力救下来所有人但他只是看着，法老王选择改变轨道自己背下罪恶，丝灵夜枭无法阻止只能沉默，而罗夏则是孤身一人站在火车前，最终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