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来聊聊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一个经常被忽视的国家——意大利。
我们都知道，二战的三大“轴心国”，分别是德国、日本和意大利。前两个国家我们再熟悉不过了。它们在战场上都有过亮眼的表现，一度令对手谈之色变。可意大利和它们相比，则要窝囊地多。不仅没打过几场胜仗，还得经常依赖盟友德国的帮忙，几乎把脸给丢尽了。
论实力，意大利其实是没资格主动发起战争的。它的工业产值不如盟友德国，更远远落后于北非的主要对手英国。就拿GDP来说，意大利的GDP还不到英国的三分之一，陆海空三军的规模也无法同英国相提并论。英国光是坦克就有2万辆，比意大利所有坦克与装甲车加起来的数量还要多。海军方面，英国的地中海舰队，就能把整支意大利海军全部干翻。
在战场上，意大利人的表现简直是个笑话。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攻下非洲小国埃塞俄比亚，还惨无人道地对人家使用了毒气弹。二战初期，德军势如破竹，英法一时疲于应对。意大利见状也来了自信，它以为英法“气数已尽”，不堪一击，于是模仿德国向对方发起闪电袭击，结果被打得满地找牙，一再吞下不自量力的苦果。
既然实力弱到爆，为何意大利还要坚持打这场战争呢？这就要说到意大利法西斯，以及它的代表人物——墨索里尼。
墨索里尼
1/6 被列强瓜分的国度
意大利在二战中的糟糕表现，时任意大利总理的墨索里尼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希特勒一样，墨索里尼是一个政治狂人。然而，他缺乏后者的军事才能，正是他的一意孤行，才把意大利拖入了战争的泥沼。
尽管军事才能差强人意，墨索里尼仍被希特勒奉为导师。因为他是法西斯主义的最早提出者，是这方面的理论先驱。甚至连希特勒的纳粹党，也是仿照墨索里尼的法西斯党创建的。
因为墨索里尼，“法西斯”这个名字变得家喻户晓，它成了二战轴心国的代名词，甚至连第二次世界大战本身，也被后人称作“反法西斯战争”。
什么是法西斯呢？它本质上是一种英雄崇拜，融合了军国主义、共产主义、浪漫主义、集权主义等各种思想。简单地说，法西斯主张集体至上，禁止一切自由放任，鼓吹独裁统治，国家应当由少数英明的统治者所领导。直到今天，法西斯主义在西方极右翼势力中仍然很有影响力。
为何法西斯主义最早会在意大利出现？这就得简要回顾一下这个国家的历史了。
说起意大利，很多人首先会想到文艺复兴。文艺复兴点燃了西方近代文明的火种、其倡导的人文主义和理性精神，迄今仍产生着深刻的影响。意大利作为文艺复兴的发祥地，也在15—16世纪成了西方文明的中心。许多思想和艺术领域的大师级人物，比如达·芬奇、米开朗基罗、马基雅维利等人，都活跃在这一时期。
然而，对于文艺复兴之后的意大利，人们就所知甚少了。事实上，自从西方世界步入殖民时代以后，意大利就从文明舞台聚光灯下消失了。
进入16世纪，意大利落入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1527年，德国军队和西班牙军队攻入罗马，洗劫了这座千年古城。之后，意大利被置于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的控制之下。
查理五世
18世纪末，意大利成了拿破仑征服的目标。1796年，拿破仑入侵意大利，亚平宁半岛再燃战火。拿破仑把意大利划分成若干个共和国。一年之后，意大利被列强瓜分，威尼斯被割让给奥地利，法国则占领了意大利北部地区。
拿破仑战败后，欧洲列强极力铲除法国在意大利的影响。然而，它们在是否让意大利独立这件事上分歧严重。以奥地利为代表的国家认为，意大利必须接受欧洲强国的庇护。而以英国为代表的国家则认为，意大利只有保持独立的地位，充当列强之间的缓冲带。
这便是意大利从文艺复兴到独立前几百年的历史，基本可以用“看人脸色”来概括，甚至连独立自主都遥遥无期。
2/6 统一与分裂
为何意大利会频频遭受列强霸权的侵蚀呢？一个主要的原因，和意大利长期的分裂局面有关。从中世纪起，意大利就不是个统一国家，而是由不同的城邦所组成。今天那些著名的意大利城市，像米兰、威尼斯、佛罗伦萨、热那亚等等，都曾是独立国家，彼此之间还经常爆发战争。
意大利的分裂状态，给了欧洲列强可趁之机。近代以后，西班牙、英国和法国等国纷纷崛起，它们都建立了强大的中央集权，在国家利益与民族主义的驱动下，这些国家积极谋求对外扩张，而分裂的意大利很容易成为它们的争夺目标。
为何偏偏是意大利呢？我们看看地图就知道了。在意大利的四周，伫立着西班牙、法国、德国、奥地利、奥斯曼帝国这些陆上强国。一旦它们发生冲突，意大利在中间充当着跳板的位置。任何一方要赢得优势，都会想方设法获取亚平宁半岛国家的支持。另外，意大利位于地中海的中心位置，占领意大利，等于扼守住了地中海的咽喉， 还能进一步控制北非。所以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说，意大利的地理位置异常重要。
18世纪欧洲地图，意大利四周强敌环伺
就经济而言，近代的意大利是欧洲贫富差距最大的国家。这里有强大的教会势力，政治变革的步伐缓慢。主教和贵族享有特权地位，过着奢靡的生活。而广大平民百姓则穷无立锥之地。贫富差距给意大利带来了严重的治安问题，尤其是南部地区，这里盗匪横行，*人越货乃家常便饭。直到20世纪，意大利南部仍然是黑手党组织的聚集地。
政治上的保守和长期的分裂，使意大利无法建立统一的国内市场。加上自然资源的相对贫乏，使之错过了18世纪的工业革命，经济实力始终不如周边邻国，对外扩张更是无从谈起。
19世纪中叶，意大利打了两场独立战争。直到六十年代，意大利才宣告独立，为了尽快加入帝国主义列强阵营，意大利把目光瞄向了非洲，并在北非和东非建立了自己的殖民地。19世纪末，意大利终于迎来了经济增长，工业产值连年攀升，开始以欧洲强国自居。可惜没过多久，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3/6 一战之后的混乱与敌视
在帝国主义列强争霸战中，意大利是个后来者。它只拥有非洲几块屈指可数的殖民地，和英法等老牌殖民帝国根本没法比。论工业实力，意大利也在德国之后。在意大利军队中，大炮等重武器严重匮乏，这就注定了它只能充当这场战争的陪练。
一战期间的意大利士兵
一战爆发时，意大利起初是同盟国，与德意志和奥匈帝国站在统一战线上。但它很快就倒向了协约国阵营。这场“叛变”让意大利成为奥匈帝国的攻击目标，最后在英法的协助下，意大利抵御住了敌人的进攻，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意大利总共有523万人参战，占总人口的14.4%。其中有68万人阵亡。
意大利尽管是一战的战胜国，但战后却面临严重的社会问题。比如，数以百万计的军人复员后，如何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另外，国家迫切需要走出战时经济，物价飞涨、政府管制、劳资冲突不断，罢工潮一次次席卷全国，这些问题无一不困扰着当时的意大利政府。
在意大利国内，有两股政治势力暗流涌动，一个是以社会党为代表的激进势力，他们受到俄国革命的影响，号召通过“无产阶级专政”改变国内财富分配不均的状况。社会党的政纲获得了广大穷人的支持，由于穷人占社会多数，社会党于1919年成为议会第一大党。
与社会党针锋相对的，是以天主教人民党为代表的保守派，资产阶级是其主要支持者。在他们看来，社会党的目的是让国家走共产主义道路。他们通过新闻媒体与流亡者的讲述，了解到俄国革命的各种恐怖传说，从而加深了对工人暴动的恐惧，两个阶级水火不容，社会徘徊在撕裂的边缘。
然而，无论意大利的贫富阶层存在多大矛盾，他们在一点上却达成了共识，就是这个国家的政府过于软弱。这种软弱不仅体现在外交上，更体现在处理国内矛盾的态度上。
意大利政府对蔓延全国的劳资纠纷采取放任态度，既不替工人谋求利益，也不为企业主提供充分的保护。比如1920年的一次大罢工，工人占领了全国600多家工厂，还建立了工人委员会。一夜之间，意大利仿佛要步俄国的后尘。无论穷人还是富人，他们都呼唤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出现，而议会民主不会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于是，法西斯主义出现了。
4/6 墨索里尼上台
墨索里尼年轻时从事过多种职业，他曾是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他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名为《天主并不存在》，在文章里，墨索里尼把神父比作“黑色的细菌，他们给人类带来的灾难堪比结核杆菌。”
如果不去投身政治，墨索里尼原本或许有希望成为一名作家，除了发表文章，墨索里尼还出版过小说。他生性风流，有着众多的情人。早年的墨索里尼是一位左社会主义者，热衷于抨击政府、资本家和教会。但他真正的天才是煽动公众，并使自己成为全民注目的焦点。如果墨索里尼生活在今天，他铁定能成为顶级网红，但墨索里尼不屑于做个明星，他要成为改变世界的人。
年轻时的墨索里尼
1912年，20岁的墨索里尼成为社会党刊物《前进！》的主编。从那时候起，墨索里尼就开始鼓吹独裁。他不信任议会政治，把它作为国家进步的绊脚石。墨索里尼还是个好战分子，一战爆发后不久，他的主战立场使自己丢掉了主编的饭碗，还被社会党开除了党籍。
一战期间，墨索里尼在前线当了两年士兵。这场战争使他明白，未来的意大利必须交给所谓的“战壕精英”。确切地说，就是需要一位军事强人的统治，至于这个强人是谁，墨索里尼不便明说。
1919年，墨索里尼正式创建“法西斯战斗团”，“法西斯”这个名字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墨索里尼的政治立场也经历了很大的转变，他成为了社会党坚决的反对者。和许多独裁者一样，墨索里尼很善于利用年轻人，他会刻意挑动他们的好斗情绪，充当自己的马前卒。
德国政治学家卡尔·施密特曾经说过，政治的本质就是区分敌我。墨索里尼深谙此道，他也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假想敌，这个敌人就是共产主义。这为他赢得了资产阶级的同情，并很快使他们加入了自己的阵营。
当然，除了舆论武器，墨索里尼还是运用暴力政治的行家里手。对于政治对手，法西斯分子除了指责谩骂，多数情况下采取的是殴打甚至谋*。而墨索里尼的做法非但没有遭到谴责，反而赢得了大家的支持。那些对政府的软弱心存不满的年轻人，都把墨索里尼视为民族英雄。
1921年，墨索里尼将“法西斯战斗团”正式更名为“意大利国家法西斯党”，此时的法西斯党已经控制了大半个意大利。墨索里尼离独裁只有一步之遥了。
5/6 法西斯的独裁统治
从1919年到1921年，意大利总共换了五届政府。政局不稳让民众对议会民主制彻底失去耐心，也给墨索里尼这样的独裁者可趁之机。1922年，墨索里尼发起了“进军罗马”运动，大约2.5万名法西斯武装分子控制了罗马市郊。墨索里尼此举，实际上是以武力相威胁，逼迫意大利国王把总理的位置授给他。
墨索里尼的策略奏效了，即便这两万多法西斯武装分子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便当时意大利政府可以轻而易举地镇压法西斯党徒的活动，他们仍选择了妥协、姑息和忍让。1922年10月，墨索里尼受意大利国王邀请，正式组建内阁。
墨索里尼开始了他的独裁统治，此时的法西斯党已经拥有三十万武装党员，可以对任何对手实施暴力镇压。意大利式的民主再次暴露了它的脆弱。面对法西斯党徒的横行霸道，反对党领袖只能以辞职的方式表示抗议，而墨索里尼则利用各种合法或非法的手段，将敌人一一剔除出局。此外，墨索里尼也很懂得分化对手，并逐步将反对者排挤出议会，或将其驱赶至无足轻重的位置。
1924年，墨索里尼规定所有政治组织都必须受到政府监视，政府有权管理他们的经费，必要时还可以强令解散。所有报纸都充当法西斯主义的喉舌，民间的秘密结社被禁止，内阁与议会对政府的监督权被取消，墨索里尼可以绕开这些机构，直接向社会颁布法律。1925年，墨索里尼的统治已经难以撼动。
就在墨索里尼发起“进军罗马”运动后的第二年，阿道夫·希特勒在德国组织了一场类似的运动。和墨索里尼一样，希特勒曾是一名左派，但很快就转变了立场。他把墨索里尼视为自己政治上的老师，因为他从对方身上学会了很多东西。包括以激进的言论博取同情，煽动民族仇恨，利用社会矛盾激起民众对政府的不信任，以及通过暴力向政府施压。
阿道夫·希特勒
墨索里尼和希特勒走到了一起，他们最终也选择了一同毁灭。墨索里尼于1937年访问了柏林，希特勒则于第二年访问了罗马。然而，墨索里尼在德国的演讲却不太成功。有人如是评价：“意大利法西斯党搞的那些活动就像一帮人在乱跑乱叫······墨索里尼懂得用夸张的方式包装老生常谈，他向着无知的群众讲话，为他们代言，调动他的面部表情、肢体和双眼，动作就像个吹牛成性的人······”
与希特勒相比，墨索里尼有着意大利人特有的热情与浪漫，他是个天生的宣传家和鼓动家，如果他能正确认识到这一点，意大利也许不会在后来输得那么惨。但话要说回来，哪个有野心的政客会甘当一名宣传家呢？墨索里尼想利用纳粹德国的进攻豪赌一把，但他高估了军队的能耐，二战期间，意大利军队的实力远逊于几个主要的参战国，官兵士气低落，武器装备严重不足。若没有德国的增援，意大利可能在战争一开始就败下阵来。
二战使得法西斯党失去了人心，国内经济每况日下，而墨索里尼又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即便在法西斯党内，人们也对墨索里尼的执政能力提出了质疑。1943年，也就是盟军登陆西西里三天之后，墨索里尼终于交出了手中的权力。
墨索里尼最终死得很惨，他在流亡途中被游击队抓获，他的情妇和他一起被枪决，他们的尸体被倒挂在米兰市的一个加油站里，遭受群众的嘲讽和谩骂。因为目睹了墨索里尼的惨状，希特勒害怕自己有同样的下场，于是选择了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也临近尾声。
6/6 总结
法西斯主义何以兴起？很多人喜欢归咎于经济原因。比如192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传统的解释是，大萧条引发贫富分化加剧，导致社会动荡与阶级仇视，让极右势力有了可趁之机。的确，大萧条是法西斯崛起的重要原因，但是大萧条对西方各国都产生了冲击，为何法西斯主义在英美法这些传统强国未成气候，反而会在意大利结出了这枚恶之果呢？这背后既有历史的因素，也有政治的原因。
墨索里尼死后尸体被倒挂在加油站内
前面已经说过，意大利自文艺复兴以后，基本上沦为了一个欧洲二流国家。长期的分裂，是导致其难以强大的根本原因。历史上，意大利经常落入列强的统治，列强不希望看到一个统一的意大利出现，它们希望维持这个国家的分裂状态，使之能为自己所用。
然而，意大利人却有着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他们缅怀罗马帝国的荣光，对文艺复兴的繁荣鼎盛也记忆犹新。他们不甘心做列强的陪衬，而是要与列强平起平坐。所以自19世纪60年代独立后，意大利也加快了对外扩张的步伐。然而，此时的海外殖民地，大部分已被英法等强国瓜分，留给意大利人的所剩无几。
这种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让意大利人倍感挫折。而一战的爆发，又打破了国内来之不易的政治稳定。战后的意大利民生凋敝，有限的工业化没能弥补传统的贫富差距，工人们抱怨诉求得不到倾听。而共产主义与工人运动的兴起，则令资本家陷入一片恐慌。墨索里尼用激进的主张使两者相信，只有法西斯独裁才能拯救国家，顺便将民主送进了坟墓。
类似的故事也发生在德国，只是它的情况比意大利好一些。和意大利一样，德意志长时间以来也处于分裂状态，并在19世纪后期建立了统一国家。作为后起之秀，德国和意大利一样怀有巨大的野心，但德国有强大的工业和军事实力做后盾，而意大利却没有。所以，墨索里尼只能靠耍嘴皮子与黑社会伎俩动员群众。正好，他的这套政治技巧被希特勒学去，并通过纳粹德国的军事进攻“发扬光大”。
法西斯主义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思想，它只是一种精神鸦片，而且是廉价的精神鸦片。毒品能够致幻，思想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在一个疯狂和绝望的时代，这些精神鸦片总是披着诸如拯救苍生、促进公平与繁荣，国家与民族至上等迷人的外衣，俘获大量的听众。毕竟，极端思想不仅能给弱者带来安慰和勇气，还能令他们产生巨大的道德优越感，当发现前方是一条不归路时，一切已经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