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谦语谈书风
编辑|谦语谈书风
香港黑帮片是香港电影最重要的电影类型,出现过吴宇森的《英雄本色》(1986年)、《喋血双雄》(1989年),以及《古惑仔》系列(1996年一2000年)等票房收益大、影响深远的电影。1996年,杜琪峰和韦家辉创建“银河映像”。
1997年“银河映像”首部作品《一个字头的诞生》问世。《一个字头的诞生》由杜琪峰监制、韦家辉执导,刘青云、吴镇宇主演,是“银河映像”的风格确立之作,而该片是对香港黑帮片英雄本色的彻底颠覆,从而确立了其在香港电影史上的地位。
香港黑帮片从吴宇森时代就树立了黑社会成员侠肝义胆的英雄叙事,在《英雄本色》中“小马哥”为“江湖义气”忍辱负重、继而“横扫千军”,一袭风衣、嘴叼牙签、“刀枪不入”的形象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升格和高速摄影的大量采用。
尤其是日本餐馆的一场枪战,“小马哥”一人把无数敌人*得片甲不留,凌空跃起的倒射和楼梯上的滑射拍得酣畅淋漓,“动作如舞蹈般飘逸而富有动感”,吴宇森由此奠定了“暴力美学”的大师地位,也把黑社会的英雄主义张扬到了极限。
让长期背负“票房毒药”恶名的演员周润发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小马哥”由此成为一代影迷的偶像,同时也使早已过气的“大侠明星”——狄龙重新焕发了银幕青春。
随后的《英雄本色Ⅱ》《英雄本色Ⅲ》《喋血双雄》《龙虎风云》……更是在银幕上燃起了一片黑社会英雄豪杰刀光剑影的熊熊火焰。
“古惑仔”电影系列自1996年首部《人在江湖》面世,卖座奇佳,之后接二连三拍下去,依序是《猛龙过江》《只手遮天》《战无不胜》,至1998年的《龙争虎斗》,三年拍了五部,2000年拍的新片《胜者为王》虽然没有打出“古惑仔”招牌。
其实一脉相承,台前幕后原班人马制作,故事和人物与前数集也有所联系,是“古惑仔”系列之六。由于“古惑仔”系列卖座,这期间香港还出产了不少取材黑道题材的同类片。从《人在江湖》到《胜者为王》,都是围绕黑道帮会利益纷争、明争暗斗展开故事。
和《英雄本色》《喋血双雄》不同的是从个人英雄过渡到英雄群像,陈浩南、山鸡、包皮……
义字当先、在湾仔街头手舞砍刀、横冲直撞,其叙事更加明快、人物造型时尚、富有现代气息,英雄主义平民化的人物塑造,更加令人感到亲切,但同时不可避免也带来了对青少年的负面影响。
《一个字头的诞生》恰恰是在《古惑仔》系列风行的时候,其反其道而行之的影片风格,反映了杜琪峰和韦家辉对黑社会英雄主义塑造的反思,当然也是对黑帮片开辟新路的探索。
英雄叙事的颠覆在《英雄本色》和“古惑仔”电影无论是“小马哥”和狄龙扮演的子豪,还是陈浩南、山鸡都是作为正面人物来描写的,他们面目英俊、风流倜傥,遇事沉着冷静;武功高强、枪法如神、英勇善战,在黑社会混战中能以一当十、战无不胜;兄弟情深、生死与共。
关键时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而在《一个字头的诞生》中由刘青云扮演的阿狗和由吴镇宇扮演的阿猫都是面容扭曲,甚至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的“阿狗阿猫”;他们大脑混乱,做事乖张,行为失范,阿狗甚至连车也不会开,片中就有一句直接调侃的话:
“连车也不会轧(开)怎么做黑社会?”时运不济:抢劫丢了钱,埋人埋进BB机,坐快艇掉进海里,做*手忘了地址和电话,接电话的又是耳聋、糊涂的百岁婆婆。
打算“黑吃黑”却做了枪下冤魂,误以为是自己的兄弟打了台湾老大的老婆、错斩了手指头、被飞射到石头上的子弹打中头颅,一群朋友完全是乌合之众……
这一系列滑稽可笑的场面无一例外地解构了香港电影中关于黑帮英堆的叙事神话,也把香港电影中塑造出来的黑社会英雄打回了原型,由于情节构建的合情合理,更加逼真地使观众领略到现实生活中黑帮的无能和无力。
在《英雄本色》和“古感仔”电影,所有的黑帮老大威风八面、叱咤风云、义薄云天,足智多谋,可在《一个字头的诞生》中,一“黑”一“白”两个老大兄弟残*、小弟们愚昧无知。
尤其是“黑老大”在夜总会里隔一段时间就拿茶杯打一下已经被他打伤了头的小弟的戏,更是夸张离奇,令人啼笑皆非。片尾台湾老大在操场上打人的一场戏,也漫画式描写了老大的色厉内荏。
在“古惑仔”电影里无论是陈浩南还是山鸡都是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呵护有加,“古惑仔”第一集《猛龙过江》中陈浩南在床上也有一段和“盲人小妹”的关于保养车的对话,深情款款。
而阿狗在床上和“按摩妹”的对话,在机场把“按摩妹”赠送的精工手表甩手扔进了垃圾箱却彻底解构了这种爱情神话的叙事。
这种连正常人都算不上的一群“阿狗阿猫”们,在不断制造笑料的同时,也宣告了黑社会英雄叙事的终结。
在传统的黑帮类型片中,叙事结构是贯穿着一定的套路的:英雄出场,小试身手;兄弟情深、守望相助;英雄落难、身处困境;兄弟援手、奋起反抗;浴血战斗、重霸江湖。《英雄本色》和“古惑仔”电影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套路。
《一个字头的诞生》却颠覆了这一结构,影片一开头是阿狗在“摸骨”,相士告诉他,有两个前途:一个是“全军尽墨”、一个是“花开富贵”,紧接着,阿狗走上街头,看到了朋友,第一个故事开始了,经历了“全军尽墨”以后。影片又重新开始,展开另外一个“花开富贵”。
这种开放式的结构我们似乎并不陌生,黑泽明的《罗生门》就是这样的开放式结尾,大陆20世纪80年代的《小街》也设置了三种不同的结尾,成了没有结局的结局。
近年的《英雄》也采取了多重叙事的方法,但在香港的黑帮片中却是在当时第一次采用这种几个叙事版本轮流展现的形式。这种结构打破了观众对黑帮片一波三折、酣畅淋漓地叙述故事情节的观影期待。
如果说传统的叙事结构是强调观众的“入戏”,追求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为主人公的命运担忧、感同身受地和主人公融为一体经历传奇的效果的话,《一个字头的诞生》这样的叙事风格则是追求“间离”效果,故意增加电影的荒诞感,体现了“黑色电影”的特质。
电影手段的颠覆《一个字头的诞生》在拍摄手法上可谓推陈出新,不仅和以前的黑帮片大相径庭,就是和大量的香港电影相比也是很特殊的。比起“银河映像”后来拍摄的《枪火》《暗花》等,虽然在手法上没有那么纯熟,但相对地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刻意!
影片最大的特点就是大量广角镜头的运用。本来这种手法在电影中是不属于可以频繁使用的镜头,因为电影本来就是要与观众沟通的,而广角镜头的运用旨在创造一种隔离感与陌生感,大量运用很可能会使观众难以进入叙事。
王家卫的《堕落天使》中这种镜头运用得就比较成功,但也只是零星的几个,给观众造成新鲜感,也符合人物的情感宣泄。在本片中,之所以大量运用仍旧成功,原因则在于影片的基调:本来就是人物的一场内心游戏。
最后一场,“五湖帮”老大在操场教训丧基的那一场,大全景的运用给人的感觉似乎是通过一个侧立的镜子去看景象人物都给拉长了,造型感非常强。
摄像机的移动方向、机位的架设都令人耳目一新。比如在餐厅有一场争吵的戏,摄像机前景被红色的东西(观众看不清)挡住了大半,观众只能通过露出来的空间观看在画面纵深的背景处发生的众人(人也很小)之间的吵嚷。
正吵到关键的时候,这时前景的红色东西动了,有个人使劲一拍桌子说了句台词,起身离开。这时观众才知道这红色的玩意是餐厅里穿着红衣服的老大坐在摄像机前的手臂,既有冲击力又有趣的画面,自然吸引人。
长镜头的运用在影片中也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始至终出现的一直到最后定格的帝驼表更是神来之笔,使《一个字头的诞生》远远超越了后来采用相似手法拍摄、由汤姆·提克威导演的德国电影《罗拉快跑》的高度。
这部影片作为银河的奠基之作,其实有很大的实验意义,在拍摄手法上很多地方都打破了常规,譬如对群战的拍摄:或者是倒拍,或者是消除景象、只以枪火游戏演示,更或者大全景广角拍摄,都给人以极大震撼的视觉效果。
演员表演的颠覆关于表演,刘青云、吴镇宇完全颠覆了周润发、狄龙、郑伊健、陈小春在《英雄本色》和“古惑仔”电影中明明是黑社会却是一身正气的表演风格。
夸张扭曲的形体动作啰啰唆唆的台词语言设置都解构了黑社会英雄无往不胜的气质和风度,几个出场的老大形象也猥琐不堪,从感觉上否定了黑社会的正义性。
《一个字头诞生》在了市场低迷的1997年生不逢时,票房惨淡,但并未掩盖住其经典甚至伟大的电影光芒。
令人目瞪口呆的巧妙剧情构思,娴热流畅的镜头语言,杜琪峰、韦家辉对演员个性的挖掘和尊重,刘青云和吴镇宇“双雄”奉献的完美演出,都使得电影成为香港黑帮电影的精心制作。
从《一个字头诞生》开始,“银河映像”又连续拍摄了《暗花》《两个只能活一个》《非常突然》《再见阿郎》《枪火》《暗战》《暗战Ⅱ》《全职*手》《大事件》《黑社会》等黑社会类型片。
虽然有些影片对黑社会英雄主义有所回归,但没有再出现《英雄本色》似的完美黑道英雄,即使香港其他电影公司制作的黑帮片也开始走向反思黑社会英雄主义的道路,由此看来,《一个字头的诞生》应该是香港黑帮片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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