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读
本月起，江苏无锡新修订的《无锡市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实施细则》正式施行，取消从事营运驾驶员的本地户籍限制，充分保障公民平等就业权利和劳动力要素合理畅通有序流动。近年来，全国多地陆续取消网约车、出租车从业的户籍限制。目前北京的网约车出租车合规率情况如何？对从业驾驶人本地户籍限制的政策何时放开？
北京出租汽车/记者拍摄
北京出租司机出现非京籍
网约车合规率低
下午3点多，记者在东三环国贸地区通过手机软件叫到一辆网约车，驾驶人是外地司机，表示在北京从事网约车几个月了，正规网约车司机得考证，但在北京考不了，得要北京户口，而自己是河北人，跑网约车几个月了，但都不合规。
在近期记者乘坐的8辆网约车中，只有2辆车的驾驶人是北京籍。不少乘客也都表示，所乘坐的网约车，驾驶人多数都是外地人，北京的司机还是比较少。
非京籍驾驶人违规从事营运服务，不仅在网约车中现象普遍，目前在北京的传统巡游出租汽车领域，也开始逐渐增多。下午1点多，在北京西城金融街，记者在路边招手叫到一辆金建公司的出租车，上车后发现驾驶人不是北京人，来自河南郑州，来北京从事出租车行业2个月了，每天工作至少12个小时。
司机来自河南，与车内服务监督卡驾驶人不一致/记者拍摄
今年1月以来，记者乘坐的近10辆巡游出租车中，遇到2辆车驾驶员是外地人，与车里的服务监督卡人员信息不一致。根据《北京市出租汽车管理条例》规定，出租汽车驾驶员应经市交通行政主管部门考核并取得合格证书；驾驶时需“携带并按照规定放置、张贴营运资格证件和服务监督卡”。然而，实际中部分持证人员其实只是“挂靠”，车里实际驾驶人与监督卡显示驾驶人并不一致。一位外地驾驶员承认，自己是外地司机，车辆“正班”司机有证，但不是合开一辆车，就只是提供运营资质。
多位出租车司机都表示，现在出租汽车公司招不满京籍驾驶人，又不能让运营车辆闲置，只好通过第三方公司招用外地司机。一位出租车司机说，公司的巡游车租不出去，只能租外地人，10个得占1个。遇到过外地人开出租车住车里的，车里带着薄被。还有出租车司机表示，车辆充电的时候，有同行问话，一听口音不对，看出租车是北方公司的，这位外地司机当时说刚干了10天。
北京网约车订单合规率持续保持最低/来自交通运输部公众号
全国网约车监管信息交互系统发布的2023年10月网约车行业运行基本情况中，34个主要中心城市的订单合规率最高的是杭州，最低的是北京，上海倒数第五。前21个城市订单合规率都在80%以上。
北京市交通委2023年3月9日发布数据显示，本市巡游出租汽车企业213家，运营车约6万辆（含报废待更新车指标1.7万辆，电动车31622辆）,驾驶员约5.7万人。全市网约车平台企业13家，合规车辆2万辆，合规驾驶员7.2万人。全年巡游出租车和合规网约车完成约1.4亿运次、客运量约2亿人次。但合规率究竟是多少？实际客运量是多少？鲜有公布。
北京出租汽车行业情况/来自北京交通委官网
限制京籍，伴生违法乱象
《北京市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实施细则》规定，在本市申请《网络预约出租汽车驾驶员证》的驾驶员，应当符合本市户籍的条件。《北京市出租汽车管理条例》也规定，出租汽车驾驶员应有本市常住户口。但放松合规经营的要求，违法招用非京籍司机，虽然承担高额违法处罚的风险，却能增加运力，带来更多收益。于是，平台或公司对驾驶员的户籍要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据调查了解，运营车辆合规率低，违规车一旦被处罚，有的是平台承担罚金。一个专门做网约车车辆租赁的公司员工在招募司机时说，“因为北京和地方不一样，地方公司也好、平台也好，是不管罚款的，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你能合规，自己选择不合规。北京是你没办法合规，他必须北京市户口才能考这个证，北京人又不干这活，多是外地人在干。所以这就是做出的一个妥协。这个罚款其实也是平台管的，只是公司帮你先报，公司再去跟滴滴平台请这个款，是平台给的。”
北京专门从事网约车租赁的公司/记者截屏
有的则是由第三方公司和司机“分摊”违法成本，一位外地司机感叹，自己开的也是正儿八经出租车公司的车，但现在就是多了一个中间商，多个“皮包公司”。他举例说，就是有第三方从出租车公司的手里拿了100台车，中间赚个小差价。有人专门处理这个（罚款）事情，他们出面跑一下，剩下的钱还是外地司机出，不过罚的少一点。
甚至，还出现了所谓的“路保”公司，周旋在违法和执法之间，帮助违规司机逃避执法处罚。一些司机反映，现在查到就是罚款，不是扣车不让开，“路保”公司说哪里不能去，最好是不要去。如果说被查到了罚款，“路保”会赔，因为自己每个月都交着钱，跟信息费差不多。
也有外地司机说，这个“路保”每个月按之前是600多元，现在每个月400元，如果被执法人员逮着，打个电话马上放走。就是把车牌号告诉“路保”公司，执法这边会当场放车。但也有不少司机认为，这类“路保”公司所谓掌握执法信息，实际都是骗人的。
网约车租赁公司出租给外地司机的不合规车型/记者拍摄
北京市人大代表、北京北方出租汽车有限责任公司出租车驾驶员王建生在今年的北京市人代会上提出建议，放开京籍和原有运营行业的年龄限制。王建生表示，北京本地人不愿意从事出租营运服务，外地劳动力进入出租运输行业，已经成为普遍现象。现在北京出租车司机资源不足的问题，体现在所有的出租汽车公司里。
“据统计，在2020年，北京市户口的从事北京市出租汽车行业的驾驶员都在50岁左右。过了这几年，应该是退休的人越来越多了，北京出租车司机越来越少。但是现在是非京籍人进入北京做网约车、做巡游车，在规定上不合规，在法律来讲不合法，但是其实是合理的。如果是河北籍的、天津籍的司机能够来作为我们的补充，可以说司机资源不足的问题应该是可以得到相应解决的。”王建生说。
网约车司机是否有必要限制户籍？乘客们也普遍认为意义不大，认为只要服务、硬件、驾驶证等标准达标，不用把户籍作为一个审核的标准。
乘客搭乘网约车/记者拍摄
多地户籍松绑，“京人”限制何时放开？
地方性法规对出租车司机或网约车司机设置户籍门槛的规定曾引发广泛关注。北京市企业法治与发展研究会互联网法律研究中心副主任赵占领指出，实践也验证了严格的限制无法满足市场的需求，损害了政策的公信力。
“早期的时候，北京也好，上海也好，对这些司机的户籍有要求的都没有严格执行。中间有一段时间严格执行，后来发现严查之后，合规车辆司机非常少，市场需求没有办法满足，就执法没有像以前那么严，事实上处于执行起来明显宽松，反而是给执法机构增加一些‘创收’的机会。又加上目前这样一个状况，事实上处于一个半放开的状态，其实是损害政策的公信力的。与其这样，不如适时去调整。”赵占领说。
北京市对出租汽车从业户籍规定/北京交通委官网
北京市对出租汽车从业户籍规定/来自首都之窗官网
2020年以来，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已分两批次共对包括上海在内的14个城市的出租汽车管理条例中户籍限制的相关规定进行备案审查，认为存在问题，建议修改。2023年4月，司法部也发文指出，部分城市对网约车驾驶员进行本地户籍准入限制，经审查确认相关规定违背公民享有平等就业权利的精神，将指导督促地方及时研究修改相关行政规范性文件。
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副教授、中国法学会行政法学研究会副秘书长王静指出，对所有的司机来讲，户籍限制这种从业资格的限制，它是没有合法、合理性的。合法性上，2021年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就已经提出，地方性法规以本地户籍作为出租车司机准入条件的规定不符合营造公平就业环境、平等就业的权利。现在无论是对犯罪的信息库，包括交通违章的信息库，全都是联网的，用户籍去限制就业资格，缺乏正当性。
“有现代技术加持，这样一个陈旧的制度，和我们现在*讲的要弘扬宪法精神、建设法治政府来讲，就是冲突的了，应该调整。立法中出现问题，我们也一直是通过各种立法监督程序去纠正它，也是为了解决我们执法的权威性的问题，更加正当合理。”王静说。
全国人大备案审查纠错后，第一批昆明、南宁、武汉、太原、石家庄5市在2021年完成了对当地出租汽车管理条例的修改，删除了对驾驶员户籍、居住证的要求。深圳、成都等地主动修改地方性法规，取消对驾驶员户籍和居住证的限制。
截至2023年10月，第二批城市中，鞍山、吉林、大连、长春4地已经启动或完成当地出租汽车管理条例修改、废止，删除户籍限制的规定。今年3月1日起，江苏省无锡市新修订实施的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规定，也取消了营运驾驶员的本地户籍限制。
交通运输部关于网约车管理办法的最新修订/记者截屏
国家发改委综合运输研究所城市交通研究室主任程世东认为，以户籍去限定出租车网约车，第一不合理，第二不现实。其实出租车行业多少大城市都是当地开出租车的很少，到纽约、伦敦、东京去看，开出租车都是国外的发展中国家的人。
“很大程度上我们对司机的管理是为了运营和乘客的安全，背景审查是有需要的，从减少安全风险隐患的角度来讲，我们要审查司机近几年有没有暴力犯罪记录，我觉得这个是需要的，这些跟户籍都没有任何关系。所以限定本地户籍跟现实、跟政策都不吻合，确实是需要尽快去改。”程世东说。
同时，应该注意，放开限制并不意味着放宽管理，而是完善相应的管理办法，进一步加强管理。北京市人大代表、北京北方出租汽车公司出租车驾驶员王建生表示，适度地放开，以及加强必要的管理，两个要同步走。
“现在就是光管理不放开，但是也有很多外地司机在做，比如说我每天充电，看着外地司机说实话特别辛苦，我跟他们聊，一天工作18个小时，车里睡，都算好了，车里睡一夜需要4度电。现在政府已经要求他们一天不能超10个小时，平台是完全可以控制他们的工作时间的。但是政府要求归要求，平台会听吗？所以需要政府宏观的这只手必须要出来管，不如像《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规定的，每开4个小时车要休息20分钟。”王建生说。
首都机场的网约车乘车通道/记者拍摄
网约车在我国走过近10年的发展，推动传统出租行业实现了生产方式的革新。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副教授、中国法学会行政法学研究会副秘书长王静指出，当前我们所面临的也是全球出租车行业所面临的难题，进一步放开户籍限制，将能够推动“巡网融合”向前迈进一大步。
“不光是户籍放开，它需要配套，比如说要推动巡网融合，把网约车先进的管理模式迁移到或者说同等对待到出租车司机，各地人大改了户籍限制，同时就要考虑这些问题，通过立法的形式把这两种生产方式进一步推动融合。比如考了巡游出租车的资格证，同时就有了网约车的资格证，一次是双证的，司机自己来申请接入平台以外派单。其实加了一个政府调控的手，立法去做保障。”王静说。
北京交通广播记者任雪娇、王琛琛
来源： 北京交通广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