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梦江南 图/山中岁月
我的老屋藏在无根山的山坳坳里,人称李家院子。
院子依山傍水,邻此接彼,一色的民清建筑,高低错落,巷道纵横交错。
听老人们讲,先前的李家院子周围都被葱茏的楠木树包围着,遮天蔽日。还筑有防盗防火、类似城墙的围子。种种原因,楠木早已不复存在,"城墙”坍塌成了围着院子的土坡。
小时候和伙伴们玩逮猫儿游戏,在七弯八拐的巷子里疯跑。谁家里的大人喊娃回家吃饭,非得喊破了嗓子。
院子前面的路较宽,原来是土路,紧靠路边的那户我喊三爸,三爸慈眉善目,没有胡子,我小时候感觉他有点怪怪的。老两口相守一生从未红过脸。前几年我三婶到她远嫁河北的女儿那里住了一个月,三爸在家哭红了双眼,那个思念呀无法言表。
先前的土路,现在筑成了水泥路面,干净光亮了许多,却留不住儿时的记忆。
院子中央有条三米宽的巷,像中轴线一直向上延伸到一处我们喊作厅房的大门前。大门两侧的墙裙上,分别有两扇精致的木雕花窗。走进厅房你才会看到,原来里面有多处古香古色的四合院。四合院廊檐下镂空精雕的吊瓜,撑弓等透着遥远的华丽气息。可以看到,民清时期匠人们高超的技艺。现在去古镇玩,也常常见到仿古木雕,咋也品不出那种味道。不是现代匠人们的手艺不好,只是那新雕的物件上附不起古老的记忆。
我是不信风水的。纵观整个李家院子,我在崇拜祖辈们智慧的同时,对风水这一说有了不同的看法。
就说四合院吧,上房右边的是李成泉二爸,上房左边的是李成君大爷,住厅房旁边的是一户外迁户。李成君大爷祖上行医,方圆数十里名声响亮。到他这里如日中天,解放后先后任大邑县王泗区区委*、四川省某监狱正处级干部等职务。
李成泉二爸家原来也不住在这四合院,解放后的某个政治运动中才搬进来吧。李成泉二爸家和院子里的族人一样,往上代代都是农民,他自已还担过煤炭。自搬进四合院后,不知是哪位神仙姐姐保佑,硬是被一位南下干部看中。至我记事起算,也干了有几十年的乡镇领导,地方上也可算作“高官”。这些可算四合院风水好的证据,不过,我更相信好人自带风水。
李家院子里的族人都是勤劳的,大清朝时就分别有纸厂(现在老一辈都还称呼李纸厂为地名),烧房(酒厂),点心李铺(食品厂),棺材铺等。彼时的李家院子可谓家大业大。就说纸厂吧,它是李家院子里我们这一房的产业,老老少少加上工人,就有六十多张嘴吃饭。做饭时由几家的媳妇轮流当值,每次炒菜时所用的清油和坛子里的豆瓣海椒,都必须由一位已失明的尖脚老祖先人用手验试多少,方可下锅,多一点也不行。可谓至勤至俭。钱用柜装,粮食满仓。那曾经用于装钱的柜子几人见过?可惜,前几年搬家时却被我弄丢了。
李家院子文出过秀才,武考过举人。前几年影视剧里看到某武打明星跑得辫儿都飞起来了,众人欢呼。老爸不屑一顾:“有啥子稀奇的?我那武举人祖父担起一挑子酒都要把褡辫子跑飞起来,一砣子能打掉八仙桌的角角!”我相信老爸说的是真的,因为讲到这些时,他昏花的老眼已明亮起来。
李家院子的族人同时也是忠心重义的,院子里的一位已记不清的老太爷,在安仁镇刘文彩家里做帐房先生。某天帐房失火,烧了安仁几条街,众人外逃,唯有我们这位帐房太爷拼死往里奔,九头牛都没拉住。硬把刘家关乎家业的账本抢了出来。后来我这位太爷便成了刘家总管。
有一年,桃花红李花白的春天。刘文彩和几位军界高官到李家院子踏青。见滔滔的板槽堰水打门前流过,一高官随口道:这么好的水,你们造个水碾吧,以后整个四川兵工厂的火药就由李家碾来碾制。就这句话,就有了十里八乡来打米磨面的李家碾。
人们知道李家碾,但知道当初建造李家碾是用于碾制火药的人却少之又少。
李家院子的人是朴实的,又是有面子的。
李成君大爷解放前就是我党地下工作者。有一次回东关场和一个卖货郎接头时不幸被捕。伪乡长苦于没有证据,便以棒客罪,决定第二天在东关场口执行枪决。消息透露到李家院子,那还了得!我那个秀才太爷天未放亮就到了伪乡长家门前叫板:“……听说你今天要枪毙李成君,这样,你先把你爹毙了,然后枪毙我,再枪毙李成君!”说完转身而去。就这样,我那李成君大爷和那位卖货郎才侥幸逃过一劫。可见,李家院子还是很有脸面的。
天晴修水路,无事早为人。前几天回老屋,哥儿几个都在讨论李家院子会不会和别的古迹一样,说不准哪天就悄然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了,如果真是那样,将来的李家院子可能就只能在我们的故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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