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惊闻外婆去世的消息,脑子里突然短路了一下,虽然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真正听到噩耗,胸口堵的慌。
外婆照顾我们孙子一辈共十人的婴幼儿期,童年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外婆家的暑假。早上睡到自然醒,锅里自有外公外婆留的早餐,外公赶集卖小菜,外婆到田里干活。我们吃罢早餐,巡视一般悠哉悠哉逛到门口的菜园里摘个香瓜,三两个西红柿,就是最好的零食了。
这几分田的自留菜地被外公严格划分成了方方正正的若干小块,泥土细腻均匀,厚薄一致,香葱,生姜,开着紫色小花的茄子,长辫子一样的豆角,鲜嫩的竹叶菜,高大的玉米,还有结着豆荚的黄豆株,土豆叶子泛着墨绿的光泽,黄瓜藤里总有惊喜,嫩嫩的白黄瓜躲在叶子下,戴着羞涩的小黄花,红薯藤铺满整垅地,白粉的冬瓜比菜篮子还长,抬都抬不起来,红的绿的辣椒长的大小均匀,极富光泽……
外婆的菜地有一个非常独特的地方,就是整齐无杂草!外公年轻时当过私塾先生,不仅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也有读书人的自律,他不像其他村民一样,闲时打牌消磨时光,最爱到菜园里慢慢收拾,瓜秧、菜苗都是拉线种的,整整齐齐,硬是没有杂草生存的机会。外婆偶尔玩玩名叫“上大人”的长牌,大多也是在田里和外公一起在菜园里忙活,种的菜不仅自己吃,外公每天还会挑到十里外的集上卖。
菜园门口的两棵老柿子树中间横着一根竹篙,挂着外婆为我们洗干净的衣服,屋后的树林没有落叶,地上干干净净,因为外婆每天清早起来都要扫一遍。林荫下泥土湿润绵软,我们悄悄脱下凉鞋,在匀平的泥路上赤脚走,凉爽的感觉从脚底传遍全身。我们仰着头,眯缝着眼睛,在树干上、枝叶间隙里找蝉壳或是木耳,树上的蝉鸣也吵的耳朵恨得聋掉才好,不一会眼睛就看花了。玩闹一会,就听到外婆叫我们吃午饭了,古旧的小方桌上有爽口的小酱瓜,香辣的豆豉,现摘现炒的茄子,炕虎皮辣椒,老黄瓜炖土豆,一碗鲜美的小鱼小虾。碗碗都好吃,连饭都是土豆焖饭,香极了。外公总会倒上小盅,边喝边给我们讲些杨家将、薛仁贵的故事。外婆看我们吃的欢快,笑眯眯地说:真是人多好吃饭!
我们几个小孩子暗暗较劲,生怕吃慢了落在后面,很快就个个肚皮滚圆了。暑假的中午总是很热,那时候,外婆家是没有电风扇的,但自有纳凉的好办法:在屋旁的巷子里乘凉或午睡,外婆搬来两条长板凳,再扛块门板,一个简单的床就搭好了。悠悠地凉风,树叶间斑斑驳驳的阳光碎片晃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到寒假再来外婆家,她早早就准备好多大坛子年货吃食,自己切的麻叶子,麻花,甜翻饺子,咸的翻饺子,苕果子,荷叶子,都用炒米偎着,说这样才脆,每样一大坛子,我们要吃就自己拿个葫芦瓢自己打开盖子抓。冬天的饭桌上更丰盛了:有外婆炸的小肉圆子,鱼块,白豆圆子,绿豆圆子,腊鱼,腊肉和大白菜土豆在瓦罐里一起炖,炖肉的小劈柴炉是外公做的,冬天架上小劈柴边炖边吃,暖烘烘香喷喷。
记得我八岁时,父母离家到重庆做生意谋生,把外婆接过来照顾我和弟弟的生活,外婆每天都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待我们上学后就去很远的田里捡收割过后别人遗落的稻穗,晚上就在洗衣板上把谷粒搓下来,攒多了就碾成米,说是父母賺钱不容易,能节约点买米钱。外婆的头发是齐耳短发,长长了,舍不得花钱剪,念叨着在郑场家里时可以请谁谁帮忙剪,八岁时的我自告奋勇说我帮您剪,结果剪的不齐,从左到右越来越短,而且狗啃一样一点都不齐,外婆照了照镜子笑着说:还可以,几个月都不需要剪了。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外婆找条毛巾把头发包了一个夏天。
外婆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但是她对儿孙们无尽疼爱,都化作温暖的记忆永远存在我心间。我们在外婆的一粥一饭中受到爱的滋养,在潜移默化中传承了下去,继续温暖我们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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