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原本,大家都被吸引过去,现在应该是我去看张洛雪的最好时机,但我还是害怕,害怕因为扯上她而让自己也被孤立,害怕那些对她的伤害会因为我的善意举动而转嫁到我的身上。我的内心还在纠结,原本刚刚已经下定了决心,可张思敏的打断却让我再次陷入纠结之中。
我就这么被她拉着混入了人群。走近才发觉,站在石凳上的人是班上的钱虎,也是新人见面会当着全班人的面问赵光耀有没有shui过张洛雪的人。
“……无数次,我想过去死。我不懂,为什么我的身上会有这些谣言。是因为我的穿着吗?是因为我的长发吗?又或者,是因为我母亲的职业……”
我突然意识到,钱虎手上拿着的,是张洛雪的日记本,那个她在每一个被孤立的日子,坐在角落诉说心事的地方。那本日记本总是被她压在抽屉最深处,又用一把小锁锁上。这是她不愿意被人所知的东西,所以她总是小心翼翼保护着它。
而现在,这些心事却全被另一个人公之于众,所有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窥伺属于她的隐私,再对它们评头论足,或嘲笑,或讥讽,或进行恶意的猜想。反正,在大众眼里,这些都是别人的事,而别人的事就可以成为他们津津乐道的故事。
太欺负人了!
此时我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想法,一股怒火瞬间蹿上我的心头。
我冲上前去,一把将日记本夺下,张口就对钱虎说:“你有毛病吧?读别人的日记好玩吗?”
他因为没有防备,突然被我一扯,险些从石凳上摔下来,看清是我后,又痞里痞气道:“哟,我当是谁呢。李晓,我就纳闷了,我读的又不是你的日记,你激动什么?怕不是你和张洛雪是同事关系,怕她在日记里提到你了吧?”
他刚说完,下面的人就哄堂大笑,我的拳头瞬间捏紧,一把将他从石凳上推了下来,自己又站了上去。
“钱虎,我就问你,张洛雪是和你爸shui了,绿了*,还是和你爷爷shui了,绿了你奶奶值得你这么针对她?又或者,你仅仅是因为别人长得漂亮,想得到又得不到,才造这些黄谣引起她的注意?”
他完全没想过我一个小姑娘会说这种话,愣了足足半秒,才红着脸回道:“你TM嘴巴放干净点。她这种破鞋,谁稀罕啊。我要想要,不就500块钱的事吗?”
“喔,所以,你花了500上 了张洛雪吗?”
人群中又有人开始笑了,钱虎拧着眉,接着说:“你听不懂人话是吗?这种破鞋,我才不要。”
“既然你没有,你这不就是在造谣吗?我问你,你哪只眼睛看见张洛雪和男人去酒店了?”
他讥讽地笑了两声,“大家不都这样说吗?X高出来的男的十个有九个说和张洛雪gao过。还有,她妈妈就是开按摩店的啊,就在小民路那边……”
“那就要那九个男的出来,我立马报警,问问警察叔叔piao chang拘留几天,罚款多少!”我的眼睛都在冒火,钱虎终于也偏过头没了声响,于是我又转头看向人群里齐刘海的女生,“还有孙静,你之前说有关张洛雪的事是通过一个朋友知道的,我就问你,你敢不敢让这个朋友过来,跟张洛雪当场对质?”
孙静眼神闪躲,却还是不肯示弱,含糊其辞回道:“他……他不方便。”
我没有给她思考的余地,接着乘胜追击,“喔,那他说他把张洛雪约出来过,你能不能帮忙了解清楚,具体几月几号几时几分,他在哪家酒店和张洛雪开了房,我们现在就去调监控。”
孙静依旧嘴硬,调侃道:“也就那么一次,又隔这么久了,谁还记得啊,你不应该问当事人吗?她业务多,应该最清楚。”
我冷笑一声,“你说对了,我做的最离谱的事,就是不相信自己,也不去问当事人,反而通过另一个人的嘴巴去了解这个人。我做的第二离谱的事,就是明知道随大流是错的,却懦弱到不敢站在对的一面,而一直扮演着传播谣言,校园暴力的帮凶角色。在场的各位,你们扪心自问一下,如果没有这些谣言,你们会孤立张洛雪吗?她真的就如传闻所讲的那么不堪,那么令人唾弃?到底是谁看她不顺眼,而在故意利用我们去孤立排挤她?”
围观的同学都沉默了。人群中,终于有人按耐不住,转头问孙静:“你说的那些事难不成是假的?”
“为什么拿不出证据,你那个朋友到底是谁啊?”
“造谣可是触犯法律的。”
……
孙静被群起而攻之,委屈地边哭边吼:“你们干嘛都针对我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再说,传张洛雪事情的人又不是只有我,X高中那么多人都在说,你们干嘛搞得像是我故意的。”她哭着哭着,又看向居高临下的我,气愤地说:“李晓,你又真的了解张洛雪吗?你跟她很熟吗?你怎么知道那些事情都是谣言?那么多人说,那么多人传,有截图有真相,有人证有物证,你要说一个人针对她也就算了,这么多人都跟她有仇啊?他们吃饱了没事干啊?事情都是有因果的,你,你们不觉得张洛雪这个人真的有问题吗?”
她说完,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这场冲突在教官的哨声中无疾而终。大家纷纷归队,在“1,2,1”的口号下练习正步走。
这一天过后,班上微妙的分成了两派,一派和之前一样孤立张洛雪,另一派则决定接纳她,不说和她成为朋友,至少将她作为普通人去对待了。
5.
我和孙静彻底闹掰了,寝室由此也分成了两个阵营,周琴、陆薇站孙静一边,我、张思敏和张洛雪一边。
日记本是怎么到钱虎手上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大家都觉得自己站在正义的一边。
赵光耀作为班长,和我们的接触越来越多,在食堂碰到时,他会主动凑到我们跟前吃饭,并给我们几个人一人买一杯奶茶;去操场参加训练的路上,他会主动和我们打招呼,并东扯西拉聊些有的没的;有时候他还会给我打电话,让我下来拿他刚刚买的零食和水果,并嘱咐我记得分给室友吃。
一开始,我和张思敏都以为他只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好人缘,树立乐于助人班委的正面形象,才对我们这么好,但时间久了,大家也都看出来了,这小子是对张洛雪有意思。
“赵光耀这个人性格好,出手也大方,洛雪,他好像高中和你还是一个学校的吧?”
我和张思敏因为收受了赵光耀许多小恩小惠,明里暗里自然也会帮他说些好话。
“啊……嗯,他是我隔壁班的,以前见过几次。”
每次聊到赵光耀的话题,张洛雪总是淡淡的,一双眼睛却全在教官身上,眼神都快拉出丝了。
“他人缘也挺好的,打篮球也贼6……”
我的话还没说完,张洛雪突然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稍微整理一下衣角后,对我说:“晓晓,那个我有点事,等会聊。”
说完,便快步朝教官走去。
“哎,赵光耀怕是没机会咯。”
我仰头喝了口水,看着不远处树荫下郎情妾意的俩人做出感叹。
“呵呵,姻缘这回事强求不来。”张思敏笑着说:“别管他们了,我问你,今天军训最后一天,你明天回家吗?”
我点点头,“当然要回家,我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这可是我短短18年人生中离家最长的一次,我妈估计明天看到我会抱着我哭。”
张思敏笑道:“你真夸张。那正好,我和你一起走。等会儿,我们就回寝室清行李。”
我们正聊着天,孙静突然走了过来,趾高气昂地说:“李晓,这就是你拼命护着的张洛雪,她是不是最近又缺钱了,都下hai拍视频了。”
她将手机递给我看,屏幕里,一张和张洛雪八九分像的脸面色chao红,眼神迷·离……画面不堪入目。
张思敏的脸瞬间红了,结结巴巴问:“这……这是什么啊?”
我的脑袋也嗡嗡作响,皱眉询问孙静:“这视频你从哪得到的?”
她一把抢过手机,得意洋洋地说:“你管我呢。李晓,我就问你,现在有视频为证,你还不相信张洛雪身上的传闻是真的吗?”
我深吸一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孙静,我不管你从哪搞来的视频,你先把它删掉,传播yin 秽物品也是犯法的。”
她却显得不以为然,“喔,这样啊。可是这个视频网上到处都是,贴吧,论坛,校园网,QQ群,全部都能找到,估计班上其他人早就观摩过了,特别是喜欢学习的男同学。李晓,你可以让我一个人删掉视频,但你能让其他人都删掉吗?”
“你……”
我还想理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张洛雪就一把抢过孙静的手机,将它狠狠砸在地上。
“你疯了是不是?”孙静看着自己四分五裂的手机,大声吼道,“你自己被人拍了视频,砸我手机干嘛?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承认啊。”
“这不是我。”张洛雪的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却依旧透着坚韧和倔强。
“这不是你难不成是我?张洛雪,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有双胞胎姐妹?”
……
两个人吵的不可开交,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刚刚去买水的教官也走了过来。
“都怎么了?”
教官一出现,吵闹的人群瞬间没了声音。张洛雪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般将头深深埋下,眼神闪躲,不敢看他,脸也涨得通红。
孙静还在不依不饶,边哭边拉着教官的手臂说:“马教官,张洛雪无缘无故砸了我手机,你要帮我评评理啊。”
马凯冷冷盯着自己手臂上缠绕的双手,直到孙静不自在的松开,才沉声问:“所有事情都有一个因果,别人又不是闲着没事干,怎么会无缘无故砸你的手机?”
我突然想起那天,我当众为张洛雪说话时孙静的言论——那么多人说,那么多人传,有截图有真相,有人证有物证,你要说一个人针对她也就算了,这么多人都跟她有仇啊?他们吃饱了没事干啊?事情都是有因果的,你,你们不觉得张洛雪这个人真的有问题吗?
何其相似的观点,何其有道理的观点。是啊,任何事都是有因果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谣言。
那段不堪的视频画面再次在我脑海中浮现,我的内心产生了动摇,也许,我真的帮错人了呢?
“原因,当然是有的吧。”孙静对着张洛雪挑了挑眉,“就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张洛雪就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她们两个互相撕扯着,场面一度失控,孙静疼的哇哇直叫,张洛雪则拧着眉一声不吭。
我从来没见过张洛雪这样,在我的印象中,她一直是一个如水般温柔恬静,又高傲要强的人。不管是被议论,被嘲讽,还是被孤立,她总能不卑不亢,默默应对,今天她这么失态,十之八九是因为马教官。
毕竟,让自己喜欢的人知道自己不堪回首的一面,是一件非常难堪的事情,甚至比当着他的面像个泼妇一样和另一个人撕扯在一起更加难堪。
可孙静显然就是为了让她难堪,她一边回应着张洛雪的撕扯,一边大声喊道:“你这个dang 妇,臭biao子,自己出去mai被拍了视频,还砸我手机,还打我。张洛雪,你的视频网上到处都是,十个男的有九个都看过,你能把他们的手机都砸了吗?你能让他们都丧失记忆吗?你打死我,也抹*不了你自己做过的事情。”
听完孙静的话,张洛雪明显有片刻的失神,她第一时间看向马教官,似乎妄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信任的影子,可她看到的,只有怀疑和震惊。张洛雪的眼睛瞬间没了光,她抓着孙静头发的手无力的松开了,一个巴掌突然过来,孙静用刚做的指甲划破了张洛雪的额头。
“啊,见血了!”
张思敏惊呼了一声,我循声望去,马教官已将两人分开,张洛雪的脸被抓花,手臂上也有几处擦伤,最重的是她额头上的血口子,噗呲呲顺着脸颊往外冒血。孙静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指甲断裂,鲜血从指尖不断留下,身上有多处淤青,脚踝也肿的老高,此时躺在地上哎哟哟的嚎叫。
我本能想去扶张洛雪,刚跨了一步,却犹豫了。
此时,马教官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还看什么热闹,赶紧去医务室拿担架!”
大家四散而开,纷纷忙碌起来。我一咬牙,也加入了帮忙的队伍。
6.
张洛雪的额头要缝针,校医院显然不具备手术的条件。简单包扎好伤口后,马教官和急匆匆赶到的辅导员就将张洛雪送去了医院,我和张思敏商量了一下,决定和他们一起去。
急诊室病房外,马教官背对着我们,与辅导员相对而站,他们的交谈声极小,几乎快听不见,张洛雪看着门口,却突然小声呜咽起来。
“洛雪,怎么了,伤口疼吗?”张思敏关切的问。
她没有回应,只是将手臂搭在眼睛上,似乎这样就能挡住泪水。
“这样不行,我还是先把医生叫过来。”
我喊来了医生,辅导员和马教官也闻声一起进来。
医生查看了一下名牌,开口询问:“张洛雪是吧,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依旧没有回应。
“患者,你不说话我没法知道你哪不舒服啊。”医生又问了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他只得强力扒开张洛雪搭在眼睛上的手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张洛雪的手被扒开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马教官,她抽噎了几下,突然放声大哭。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我和张思敏对视一眼,似乎全都意识到了什么,只有医生还在不断询问:“你是哪疼,你说啊……不会是我刚刚把你手弄疼了吧……”
我知道,她是心疼。军训结束了,她的爱情也结束了。
……
张洛雪因为抑郁症休学了,她的家人来学校帮她清行李时,我们才得知她的家庭状况。
她的妈妈是个有视力障碍的残疾人,看东西非常吃力,爸爸很早之前就去世了,还留下一个瘫痪在床的奶奶。
她的家境并不好,政府也多次提出要对她家进行帮扶,但她的母亲为了不让孩子在学校低人一等,被区别对待,一直坚持靠自己养活一家子人。她母亲确实经营了一家盲人按摩店,在小民路那边,可绝不是在做什么皮肉生意,反而因为张母精湛的手艺,实在的价格获得过各界颁发的奖状。
“我之前根本不知道,因为我的职业,会让外界给洛雪扣上这么多莫须有的帽子。她也是,从小性格就太过要强,喜欢什么事都自己扛。”
张母难过的坐在张洛雪的床上,摸索着想去清理她的衣服。
我想起刚入校时,张洛雪对我的善意,赶紧起身说:“阿姨,你坐,我帮你。”
我将她的衣服整齐叠放进行李箱中,又去清理她的书桌。在看见那本埋藏在最底下的日记本时,还是忍不住翻开了。
一页,又一页,诉说着张洛雪从从容淡定到焦躁不安,再到自我否定的全过程。即使中间她有一定的好转,感受到了友情与爱情的滋味,最终却因为更大的打击而一蹶不振。
被害者有罪论不止出现在围观者身上,有时候甚至连被害者自己也会不自觉认同——为什么灾难总降临到我的头上,也许,我真的有罪。
看完她的日记,我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除了心疼张洛雪以外,更让我震惊的是,她日记中反复提到的一个人——赵光耀。
“我怀疑,所有的谣言都源自于赵光耀,但又苦于没有证据。我不想报警,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因为我不想要其他人议论我的家庭,我的妈妈一生要强,如果她知道我在学校被人议论,肯定会很伤心。”
“我总以为,那些谣言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散,有一段时间确实好像是这样,可生活却好像不愿意放过我,莫名其妙的截图,莫名其妙的视频,莫名其妙所谓的“证人”,有时候我甚至都开始怀疑,那些事难不成真是自己做,只是因为我患有什么疾病忘记了?哈哈,这个想法还是挺荒诞的。”
“今天,赵光耀又找我表白了,我委婉拒绝了他。上次我中暑晕倒,他将我送到医务室,我无意中发现他手机相册里的截图……这个人太可怕了……”
“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努力想摆脱恶魔的束缚,恶魔却无论如何都不准备放过我。甚至,我最好的朋友李晓也在帮他说话……”
“他们如此强大,我到底如何才能战胜?我拼命的抵抗,换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攻击,这场战争真的太累了,累到我失去了信心……”
我一直以为只有孙静和钱虎对张洛雪有敌意,没想到,最阴险龌龊的人却是躲在暗处的赵光耀,那个皮肤黝黑,阳光腼腆的大男孩。而我,却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这个人的帮凶,帮助他伤害张洛雪。我死死捏住日记本,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张母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轻声问:“孩子,你怎么了?”
我握住她的手,哽咽地说:“阿姨,我要见洛雪,我们……我们一起劝劝她……去报警。她的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她还没有好好谈一场恋爱,没有体验社团活动,没有加入学生会……她不能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活。还有,我要跟她说对不起,不止是我……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欠她一句……对不起。”
我哭的不能自已,再也说不出话来。
张母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半晌无言。
结局
一年后
“你确定要去国外留学吗?”我有些担忧地看着张洛雪。
“这个交换生的名额全年级只有两个,还是免费的,不去白不去啊。我算了一下,在那边找份兼职,应该够日常开支。”
张洛雪留着可爱的娃娃头,穿着白色抹胸配黑色阔腿西裤,干练时尚。
“那和赵光耀的官司……”张思敏问。
“去国外也能接着打,我上回在班上不是说了吗?向我公开道歉,我会考虑原谅,否则就追责到底。我妈妈为了我的事,第一次向政府低头申请了法律援助,我自己也得争口气,为自己讨个公道啊。”
“你放心吧,我们也会帮你盯着的。那帮人,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们手挽手去往早自习的教室,前方,朝阳渐渐升起,阳光驱散了阴暗,也照亮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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