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菲:
听说巴黎的事了吗?人们都疯了。路易十六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王座下面匍匐着的除了恶心的蛆虫和含毒的蛇蝎,还有能咬碎牢笼跟锁链的猛兽。啊,情形真是有够糟糕了,转眼间一个能把所有人关进地狱的国王反而被打进了地狱,一个站在王座上对法国发号施令的人反而被法国打落在地成了阶下囚,如果不是这群野兽面对突如其来的至权而不知如何处置,恐怕王室早已被撕成了碎片,连街上最落魄的流浪狗都能衔起王公贵族的一块肉。
看来这世上注定有人当不成国王了。法兰西变了。她变得跟所有国家都不一样,民众组织了一切,主导了一切,事情是如此突然,却又如此如疾风暴雨般一发不可收拾,仿佛又像是筹谋已久似的。现在的关键在于,军队听谁的。显然国王已经没有这份殊荣了。但这事没那么简单。被民众从天堂打翻的珍珠宝石正洒落人间,它们是如此耀眼夺目,五彩斑斓,民众正被迷得心恍情迷,神魂颠倒,要把这些奇珍异宝收拾起来恐怕也还要一段时间。只是这些东西最终归谁,却也还是个未知数。啊,波菲,不敢想象,真的不知道,咱们有生之年尼德兰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又要转移行程了,亲爱的波菲,我受不了米兰教堂里这股腐败潮湿的气味。这股气味时时令我作呕,尤其是雨过天晴之后,就像是坟墓里面有种东西要破土而出却被教会的穹顶死死压住了一般,再待下去我整个人都要发疯了。啊,波菲,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产生稍许的怀疑,那真的是坏事吗?法兰西已然改天换地,而我们却一直要生活在这坟墓里,永远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吗?
我将从那不勒斯出海去往地中海,至于目的地,留给风神决定吧!
永远爱你的贝
于1789年9月
西莉:
今天在米兰大教堂看到一个异教徒,据说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猜得出这个人本人信奉哪种教义,但是本地所有教会都自信他最终会拜投自己门下,一些有实权的主教之间已对此发起竞争,并且在这之前所有教会大门都会为他敞开。根据其中一位主教的说法,上帝不会摒弃任何一个人的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卑微的信仰,不论此人富贵与否,贫穷也罢,哪怕他最终转投别处,教会也要为其大开方便之门。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教徒非但不是欧罗巴人,而且本身并不崇信任何宗教教义。如果我没猜错,这是来自于波斯某个神秘家族的神秘人士,不是拥有惊人的财富,就是拥有惊人的学识。还记得老先生避着我们偷偷看过的那本又老又旧的书吗?封面背面那个令人记忆犹新的标记就出现在这个人修长皙白的脖颈上面那串不知名宝石跟金属制成的挂链上。与这串实物相比,书上那个标记就像是从门缝里偷偷看了几眼临摹下来的一般,描画简陋,粗糙不堪。我觉得这件事对我而言有莫大的吸引力,如果可能,我想尽可能接近一下他,看起来如果这个人不是想找什么人麻烦,就是有什么麻烦找上了他,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能让他孤身一人混迹此地经年累月。
贝
1789, 9, 16
尊敬的陛下:
本日午后已得您来信,我于信中内容实是万分惊讶,仓促之间实在不知如何回复,只得待到夜深人静署理思绪之后方敢动笔。您信中所说之事,我在路上已有耳闻,只是未得其详。关于复活,除千年之前的那回,世上再没有听到过第二次传闻了。这种事于理性而言实在无可理喻,其实惟有信与不信,于其本质来说已经无法深究探讨了。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误会,如果不是冒名顶替,那必然公爵本就未死,而且很可能这两者乃是同时发生的。不论如何,此事终会被妥善处置,这个国家除了长着无数双可以做事的腿和胳膊之外,还有您那两只无双的睿眼和博学的大脑。
至于传闻中那些公爵本人的言论,您大可不必介怀,在我看来他的一生更像是个匍匐在地上的卑微的影子,而您知道,影子是永远看不到太阳的。一个没有见到事物本身却对这个事物抱有如此深刻怨念的人,要么是生而愚蠢,要么就是对人生充满偏见。然而同样的,您也没有看到过他。问题就在于,一直以来是什么东西挡在了您和他之间呢?他又是谁的影子?这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恐怕也要归入我此行的目的当中了。但不论如何,我感觉这事跟教会有莫大的关系。因为实际上,在黑暗跟光明之间,永远横亘着一个天堂,而天堂又从始至终都是教会的影子。
谨祝您身体健康!安心度过一个不太容易得到快乐的九月!
您的仆人 贝
亲爱的本菲娜:
见你来信如见本人,感到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深沉忧郁,满腹心事。哎,真不知该如何劝诫你。事实上完美只是一个执念,你不能用这么苛刻的理念和实际行动来要求自己。你所说的你父母眼里的你的缺点、遗憾在我看来反而是可爱的,真萃的,令人赏心悦目的。亲爱的本,设想有一种绝对完美的东西,虽然尼古拉老师说过它是不存在的,不管它是什么形状,就比如是一块大理石,而你的样子和轮廓就蕴含在其中,好了,现在我是一个伟大的雕塑家,我要怎么做才能把你雕刻出来呢?我要时刻想着你的样子,你的特点,还有你的性格,反正所有属于你的东西我统统都得保留下,而其他你没有的东西我统统都要抛弃掉,现在开始,你想想怎么着,当我终于把你雕刻成型之后,那些我凿掉的东西不就是你跟完美之间的所欠缺的东西,都是你的缺点吗?所以真正塑造你的不是我,而是你的缺点,正是那些缺憾才造就了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你想想不正是这样吗?当我欢呼雀跃终于把你拉这个世界上时,有人却指责你身上缺这少那,这是对我水平的不屑还是对上帝旨意的不恭敬呢?真的本,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任由这些拙劣的工匠对我哪怕是有一点点指摘和不满的,这是我的人生,塑造我的只能是我本人和上帝。唉,然而这才是最悲哀的,可怜的本,我只能扮演我自己的角色,而你的角色也只能由你自己完成。但不论如何老姐妹儿,友谊长存,哪怕奥兰家的权力再不能容你一刻钟,贝福家的财力也能养活你一辈子。亲爱的,开心些,别想那些难过的事,快乐虽然短暂,但是苦难却是个无底深渊,一旦你拉上了它的衣角,它就会把你包得严严实实,这个世界甚至我们都再也不能把你拉回来了。好好休息,多睡它几个好觉,假如这次回去看到你跟你的小猫都萎靡不振,我会直接跟亚特兰蒂斯夫人要人,她欠我们生意上的诚信,我要用她的女儿来还。
爱你的贝,难过的时候,别忘了一位大思想家对你说的话。
1789, 9, 16
姑妈:
亲爱的姑妈,还记得我5岁时候你给我讲的故事吗?你说罗马城是两千多年前的巨人建成的。自从那之后,每当我碰到大一点的城市,我就怀疑那里藏着巨人们,会突然出来攻击我们,或者用脚踏死我们。一直到最近我又开始怀疑起来,是不是这些巨人不再建城转而开始打架了,因为我总感觉大地在莫名震颤,山峰也在不停摇晃,甚至平时温文尔雅的河水现在也会翻起大浪来。世界有事要发生,偏偏善良的人们却都如同树叶般纷纷凋落,不知是邪恶使然,还是善良本该离去,假如这时姑父在身边该多好啊!他能轻易解释这世上一切,可是现在世界却不让他解释了。有时做梦也能见到他,他在我的梦里不是在随军征战,就是在除暴安良,从来没有跟我打过一个招呼。我也没有打扰他,我知道,他生前未能实现的,现在正在慢慢一点一点实现。祝姑父平安好运,我也相信他一定会成功的。这就是姑父的近况,如果您想他了,您就可以想象一下他在我梦中的雄姿,纵然不能谋面,也可聊寄相思。
祝一切安好 永远爱您的侄女贝
1789, 9
妈妈:
最近波提亚姨妈有没有登门拜访?她的目的很不简单,我想您对此应该心知肚明。但她不止一次想要从我这获知那座城堡的信息,尤其她总提到里面有一个地窖,我想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大人们的事情我根本不想操心置喙,那些事多半枯燥烦人,无聊乏味,而且往往暗藏着各种心机和鬼胎,让人防不胜防。真怀念家里的花园呀!但是里面的花朵都应该要凋谢了,就仿佛这世道一样,又到了阴冷黑暗的季节了。
前几天在路上看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平民小姐被绑在马车里送进了某位侯爵府中,直到今天都没有再听到关于这位小姐的任何消息。下午我还受到一个落魄贵族的拜见,他见我的理由是他家族已经*,只剩下祖上留下来的唯一一个传家宝还在他手上,他实不忍心此物沦殁于他手——一把钥匙,看那斑斑锈迹就知道年岁已然久远——而它能打开的门和锁在本日上午就已归属他人了。还有今晚我无意间看到这教堂的某间密室里压着无数知名的、不知名的地产跟房契,如果不是我拼命压制着内心的好奇和想象,我毫不怀疑我能从中间找出君士坦丁时代的东西。这里肯定还有更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但是有人在专门管理着它们,隐藏着它们,就像是豢养着外人从没有见过的奇珍异兽,而这些怪兽一旦重见天日,这些人也将遭到灭顶之灾。可见黑暗是他们的本体,光明却只是他们的玩偶。米兰夜晚的火把能照亮众教徒的脸,能照见伦巴第的每条大街小巷,却永远不能穿透这座城市里面重重的黑暗。也或许,只是这些火把还不够明亮吧!
在异国他乡思念您的克里斯缇亚娜
1789, 9,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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