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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秦勇驾驶编号为82291的歼8战斗机,奉命执行对非法进入我国领空的他国EP-3电子侦察机的跟踪监视任务。他国侦察机无视我方发出的警告,飞行中突然转向,撞向秦勇,意图将其逼退,为了维护我国主权,秦勇驾驶歼8与之悍然相撞,而后跳伞失败牺牲……今天是‘空天卫士’秦勇逝世二十周年纪念日。”
天刚蒙蒙亮,伴随着车载广播打破俞阳市烈士墓园的清冷肃穆,一辆低调的黑色迈腾缓缓停在大门前,沈骁利索地熄火下车,开门从后座上拿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白盒子。
他个子很高,在上山的台阶前站定的时候,削瘦却挺拔的身形,从肩背到腰腿,站姿都显出一种习惯性的整肃。
面无表情地望着山上成片的黑色碑林,整理了下原本就扣得严丝合缝的空军常服的领口,片刻后,沈骁拎着手里的白色盒子,沿着台阶上了山。
清晨里万籁俱寂的绿溪山,空气里酝酿着薄薄的水汽,清冽的寒意扑面而来,像是一声轻轻的抚慰与遗憾的叹息。
这座墓园里,长眠着沈骁老战友,老领导,还有……一位老邻居。
今天是老邻居的忌日。
12排7号,黑色的墓碑上,金漆的大字,端端正正地写着那个轰轰烈烈的称号与家喻户晓的名字——
“空天卫士”,秦勇。
有人比沈骁来得早,墓碑旁边已经放了一束白菊,纤弱花瓣寄托哀思,纯白的花朵倚着黑色的大理石,在逐渐亮起来的天光下开得灿烂。
“我以为我今年来的已经够早了,没想到啊,还是没赶上第一个!”沈骁把盒子放在脚边,半蹲下来点了根烟,放在了石台上,“秦叔,你在这儿躺了二十年了,大家还没忘了你,挺好。”
他一边说,一边就着烟卷飘起来的烟气吸了一口“二手烟”,“你爱抽这‘黄河’现在都不太好买了,也不知道这牌子还能对付几年,等再过两年要是它彻底被后浪在沙滩上拍没影儿了,你也就将就将就换换口味吧,真到那时候,我给你换华子试试。”
墓碑上,身着空军军装的秦勇专注地与他对视着,沈骁代入一下小时候他看自己的眼神,觉得他此刻笑得应该挺无奈的。
一根烟自燃了快一半,沈骁才动手拆他一路带过来的那个白盒子,不是什么好包装,白纸盒外面兜了个塑料袋,他一拆,塑料袋哗啦啦的声音在沉寂的墓园里格外清晰。
盒盖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架歼20的一比一模型。
“瞧瞧,还行吧,连拉杆都是一比一还原,我亲手做的。”沈骁把歼20拿出来,小小的战斗机模型被他两只手拿着颠来倒去的翻了一圈,被放在了白菊的旁边,“当年你送我的模型还是歼10呢,现在这个,已经是歼20了。”
沈骁说着站起来,凝视着遗像中笑呵呵的秦勇,半晌后深吸口气,脚后跟一磕,张肩拔背地抬手,对着墓碑端正庄重地敬了个军礼,“秦叔,二十年了,现在,航母有了,歼20全军服役了,当年你受的欺负,今天,我们替你还回去。”
与方才调侃截然不同的语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清晨四下无人的烈士陵园里,沈骁最后的这几句话,带出了一种宣战般的肃*味道。
把刚来的秦天扬吓了一跳。
“师父,”秦天扬也是一身空军常服,手里林林总总拎着不少祭扫的东西,“你怎么也来这么早?”
沈骁朝墓碑旁的花束看了一眼:“不是有人比我更早吗?”
秦天扬看见了白菊和歼20,眼睛一酸,“我都连续几年过来没哭过了,你非得惹我。”
“哭个屁,”沈骁笑骂,冲着照片里的秦勇扬扬下巴,“再过几年就赶上你爸拍这照片时候的年纪了,好意思哭?”
毕竟是实打实带着自己飞的师父,秦天扬没大没小惯了,但也并不敢真的顶烟上,他把祭扫的东西放在一旁,忍不住拿起那架真机缩小版的歼20看了看,啧啧称奇,“谢谢师父,这礼物我爸准喜欢。”
“你怎么知道?”
“说不准今晚就给您托梦了,亲口对您说喜欢。”
“那我得告御状啊,”沈骁拍了秦天扬一巴掌,气笑了:“平时训练偷懒,上机战术激进,犯起倔得套个运20往回拉你,我得问问他,你们家这不肖子该当何罪。”
“有我爸在这儿听着呢,我就又不是你得意门生了是吧?”沈骁放在边上的那根烟烧完了,秦天扬把歼击机模型放回去,随手把烟头儿的火灭了,仰着头眼巴巴地看他师父一眼,眼里满满的不服气,“你等着师父,我早晚有一天要跟你一样,‘三夺金头盔’!”
“不用‘三夺’,‘一夺’我就替你爸到你们老秦家祖坟上烧高香去。”沈骁笑起来,临走前拍了拍秦天扬的肩膀,嘱咐道:“不要耽搁太久,别忘了今天的任务。”
“放心吧,”秦天扬上扬的嘴角沉下来,拿了张干净的湿纸巾,将秦勇落了灰尘的照片擦干净了,“二十年了,爸,今天我替你前进。”
第2章
“今天是‘空天卫士’秦勇逝世二十周年纪念日,二十年前……”
“……原来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代替早间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床上似乎仍在熟睡的霍棠倏然平静地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轻轻地接了这么一句话。
她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把手机的充电线拔下来,打开了微博。
新浪微博昨晚发起了相关话题,目前#缅怀英雄秦勇#、#你若记得82291#等话题均已登上微博热搜榜,霍棠参与了一条#甲板已清空,等你回家#,这段话下面转发的是当年秦勇生前的最后画面——
就是秦勇驾驶飞机悍然迎头撞向他国电子侦察机的一幕。
“呼叫82291,这里是467,我奉命接替你机执行巡航任务,请返航!”
视频里,机舱内录像在剧烈颤抖,像素失真的画面里是秦勇冷静决然的脸,最后的这一刻,即使在二十年后再看,也依旧惊心动魄——
“82291收到,我已无法返航,你们继续前进,重复,你们继续前进!”
从进了航校的那年开始,这个录像每年都会看到,但看到现在,霍棠还是忍不住眼睛酸胀。
——一定会继续前进的,前辈,放心吧,我们会追着您的脚步,守好祖国的这片蓝天。
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眼神沉定坚韧,她在评论里发了个“祈祷”和“向前”的表情,随手把手机扔在堆满各种限量款毛绒玩具的大床上,修长手指插进头发里,将半长的黑发朝脑后撸了一把。
所以,谁也阻挡不了我对女飞、对蓝天、对歼击机的渴望。
“不过,当务之急,未来最优秀的女歼击机飞行员现在要做的是,离家出走!”霍棠站起来,她个子很高,修竹一样俊秀挺拔,她关掉电视,进了浴室,洗了个五分钟的战斗澡。
以前她洗个澡没俩小时出不来,现在五分钟搞定全套,都是五年军事化的大学生活练出来的。
吹干了头发,她坐在衣帽间配套的化妆镜前,用这几年都没用过、不知道过期了没有的化妆品利索地给自己化了个精致的淡妆,最后拉开手边第一个抽屉,在满满一抽屉按色号摆放的口红里挑了一只正红色的,涂了个不算突兀的烈焰红唇。
手机弹了条消息,是即将乘坐的航班提醒。
霍棠换衣服收拾东西,她这趟少说也要走个一年打底,但她的行李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一套空军的作训服,和一张报到证。
毕竟是“离家出走”,东西带多了容易走不了,钱带够了就行,有钱走遍天下。
造型夸张的挂耳式流苏耳环,大墨镜,狐朋狗友昨晚上刚送的新款手链,双肩包往后一甩随便挂在肩上,霍棠就用这幅准备出去浪的样子,下楼到饭厅跟正在吃早饭的父母打了个招呼。
从她上大学开始,跟家里的关系闹得很僵,唯独跟她弟关系还不错,但这会儿霍霖不在家,没了弟弟打圆场,霍棠跟老爸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出去了啊。”
看着她这样子,霍穆之的眉毛就活生生拧成了一坨咸菜疙瘩,“昨晚上快十点了才来,大清早的又往外跑,饭也不吃了?”
“跟莉莉姐他们约了去骑马。”霍棠脚都没站,说话间就走到了玄关,身后留下了老妈的一嗓子,“叫司机送你吧?”
从抽屉里随手拿了把车钥匙,霍棠举着钥匙对老妈摆摆手,潇潇洒洒地走了。
就浮夸的这样子出去,没人能把她与“女飞”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然而她不仅飞了,她飞的还是战斗机……
弗山省前首富霍穆之的长女霍棠,22岁,毕业于空军航空大学,空军第九批歼击机女飞行员,半个月前刚参加完自己的毕业典礼,在典礼上与同班的两名战友一起获得了空军三级飞行员等级证书。
然后……被老爸强行从毕业典礼上抓回来,被迫在家里“忍辱负重”了一个星期。
不过一个星期的逆来顺受,都是为了今天的又一次“离家出走”。
今天是她去第四旅报到的日子。
为了阻止她报道,霍穆之把她的报到证锁进了保险柜里,霍棠是不知道密码,但家里还有个小特务——在霍先生还在为了改变闺女的未来而忧愁的时候,霍霖已经把老爸卖了个底儿掉。
“百密一疏啊老霍,”霍棠对着化妆镜来了个标准的八颗牙甜笑,把身上鸡零狗碎的玩意都摘了下来——价值不菲的手链、满钻的耳挂、限量款的小项链,通通塞进了保时捷的手柜里。
“这样就舒服多了。”霍棠活动了一下脖子,在莫名充满了暴躁气息的关节摩擦声音里,点着火,油门一脚轰到了底。
大几百万的豪车发动机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把还在屋里吃饭的老霍同志吓了一跳。
“像话吗她?!真把车当战斗机开呢?!”前首富霍先生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腾地站起来追到了窗边上,然而,只来得及看见了半个即将消失的车屁股。
在示威似的咆哮里,开上主路的保时捷连一抹汽车尾气也没给老霍留下……
“那战斗机她都开多久了,驾驶习惯总得有的吧?从两个翅膀的换成四条腿的,换谁不都得适应适应?”杨艺走过来,跟丈夫肩并肩地朝外看,不待见地怼了丈夫一下,末了又庆幸地感叹了一句,“嗯……幸亏她开的是台跑车,不是我的那辆罗伦士——所以你有什么可紧张的哦!”
在自己媳妇儿面前属实没什么地位的霍总敢怒不敢言地闭嘴了。
与此同时,与霍家在城市地图上几乎成了个对角线的城北,老小区的一套三居室住宅里,叮叮当当的厨房交响乐结束,女主人急性子地用围裙擦了擦手,“飞飞,还没收拾完吗?快点,一会你爸该晚了!”
罗芸边说边推开女儿房间的门,只见女儿东西已经都收拾好了,衣服也换完了,只是坐在床头摆弄小桌子上的那架飞机模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芸好笑地走过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放轻松,别紧张。”
“不紧张是不紧张,”李宇飞回给老妈一个安抚的笑,站起来抱了老妈一下,“但多少还是有点担心,听说每年能拿到第四旅招新选拔名额的预选队员,都是全国各地最顶尖的空飞学员,所以现在就能想象出来,到时候竞争肯定很激烈。”
“化压力为动力,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儿吗?”罗芸抱着女儿,亲昵地笑着捏了捏李宇飞微凉的鼻尖,“哈飞院拼出来的第一名,妈妈以你为傲!”
“没事儿,不用担心,我女儿是最棒的。”李建国胳膊上搭着外套出来,眼看退休的老大叔了,脸上却跟拍了一层防腐剂似的,看不出什么老态,李宇飞跟着老妈一起推行李出来,看着老爸穿上M航空机长的制服,对着镜子整理好领带,正了正帽子,即使这画面已经看了很多年,却还是偶尔会回点出神,好像穿上这身行头的这个人跟平时在家里陪老妈嘻嘻哈哈的老李头毫无关系了似的,变成了那个绅士的、冷静的、让人觉得非常有安全感的民航机长。
他边说边把李宇飞的行李箱接过来,跟自己手里的那只黑色见方小行李箱一起推到了门口,看着女儿笑了一下,转眼间又变成了那个严肃又慈爱的老父亲,“五年前你选飞我没赶上,今天这次,老爸开飞机送你。”
第3章
早上九点。
机场贵宾休息室里,霍棠抬手看了眼表,放下咖啡,站起来往外走。而另一边的候机大厅里,李宇飞关掉一篇正在写的学术论文的文献参考,也合上了电脑。
飞往平州的航班预计九点准备登机,但包括已经在登机口前排起长龙的旅客在内,谁都没能走进登机口。
“前往平州的旅客请注意,我们很抱歉的通知您,由于平州区域航空管制原因,您所乘坐的CF1966次航班不能按时起飞,起飞时间预计推迟到11点30分,请您……”
李宇飞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向依旧不断有客机在陆续起降的停机坪,而贵宾休息室里,还没走出去的霍棠也同时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又拿出手机查了下天气——平州是阴天,但远没到因为天气原因不能飞的地步。
那么平州的航空管制是……?
霍棠犹豫了一瞬,重新坐回去,随手打开了微博,本地热搜对于航空管制消息安静如鸡,她想了想,又打开了他们毕业班的微信群,在同样安静如鸡的群里发了一个红包。
各种“谢谢老板”的回复瞬间在群里炸开了花,同寝了两年的舍友在群里逗她——
陈沅:都毕业了,不高兴就花钱的毛病还没改呀?今儿谁惹我们棠棠了?
霍棠:我记得你们谁现在是不是在平州呢?
TL:我.jpg
霍棠:平州航空管制了?
TL:啊?管制了吗?我都不知道……
陈沅:你去第四旅报到?你爸答应了?
TL:我说早上上班的时候听见一串战机起飞的动静,可能军演吧?
霍棠:……
霍棠:要你们有什么用,把我红包还回来吧……
陈沅:哈哈哈哈吃了的别想让我吐出来,让谭亮请你吃饭吧!
“谁要跟他吃饭……”霍棠一脸木然地关掉微信,从旁边拿了个抱枕过来,歪头倒在了沙发上。
九点到十一点半,够她睡个囫囵了。
反正如果真要是军演的话,不该外人知道的,抠破了脑袋也问不出来。
所以,此时此刻,在机场滞留、正刷着手机看着电影顺带抱怨航空公司的旅客们没人知道,在蔚蓝浩瀚的南海上,已经再次被拉响了警报。
“——注意,这里是中国海军,你即将进入我国领海,请立即离开。”
三艘K国舰艇编队悍然巡航南海,试图闯入我国海域发起挑衅行动,海军驱逐舰悍然出击,双方的距离在不断拉近,而K国舰艇却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甚至,作为挑衅,两架侦察机从K国舰艇上起飞,朝着我方驱逐舰的方向直冲入云。
“首长!”舰艇指挥室里,年轻的军官瞠目欲裂地抬起头,却被站在雷达显示屏前的老首长一个眼神摁了回去。
“不急,”四平八稳地拿起手台,老首长亲自将通讯拨出去,“——击鼓传花,到你那了。”
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舰艇反击上的K国的侦察机大概怎么也没想到,真正的雷在天上。
“收到。KN921,左前方发现目标。”沈骁亲自带队,四十多架型号各异的歼击机与轰炸机人字形排开,发动机轰鸣,在K国侦察机刚在云端冒了个头的瞬间,沈骁将来自老首长的通讯挂断,驾驶歼-20朝着入侵者加速冲了过去!
“这里是中国空军,你已进入我国防空识别区,立即表明你的国籍、识别码和飞行目的,接受我管制部门管制指挥——”
流畅的多语喊话之后,与他低沉而克制的声线截然相反的,是他已经挂载了超音速反舰导弹的歼-20在转眼之间悍然逼近了入侵者。在他身后,秦天扬的战机紧紧跟随,眨眼间与沈骁形成长僚机队形,迅速配合沈骁,对两架侦察机形成了包夹之势。
入侵者迅速反应,立即机动回撤,试图加速冲出导弹攻击包线外,但沈骁哪会给对方机会,带着秦天扬将两架侦察机死死咬住——说起来好像很长,但实际上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来自第四旅空军精锐部队歼击航空兵部队飞行员,驾驶其他战机迅速跟上,将两架侦察机围剿在了中间。
入侵者灰头土脸地朝K国战舰方向撤离,而在这瞬间,歼-20战鹰展翅,沈骁轻描淡写地推动拉杆,调转方向,无限地拉近了他与其中一架侦察机的距离。就在双方机翼距离不足三尺、彼此间已经能够清楚看清对方飞行员长相甚至面部表情的瞬间,沈骁朝看过来的入侵者冷笑一下,抓起一张普普通通的A4纸,贴在了侧舷窗上。
就这么一张纸,却让入侵者彻底变了脸色。因为那上面用双语写着——
“这里是中国!”
像是一个信号,这张纸贴出来,入侵者灰头土脸地撤离,而四十几架来自第四旅的战机紧随其后,在南海展开了一次实弹演习。
多枚空空导弹和反舰导弹,以雷霆万钧般的声势落下,爆炸声震天动地,在演习区掀起了通天的巨浪火光,前一刻还在嚣张挑衅的K国舰艇编队面对我国海空联合、声势浩大的演习,迫于压力,最终不得不停止前进,掉头回航。
跟沈骁一起低空掠海飞行的秦天扬眼睛发热,恨恨地在拉杆上拍了一下,“便宜他们了!”
队内通讯频道里,又传来沈骁低沉的嗓音,“秦叔一定很骄傲。”
第4章
本来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终于挨到去平州的航班陆续起飞时,反而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打湿舷窗,让人心里也跟着泛起潮气。
霍棠一向不太喜欢下雨天,确切地说,任何阴乎乎的天气都让她觉得压抑,大概是当年执意选飞跟家里闹到差点决裂时留下的心理阴影。
“撕标签”这种事,说起来爽,但真正做起来,其实是很疼的。放弃从小练到大的芭蕾,撕掉欧洲音乐学院的面试通知,踏上选飞这条路,最初只是她反抗父母的一种最决裂的方式,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现在。
并且……好像越走越远,越来越爱。
飞平州要将近四个小时,飞机下面是浩瀚翻卷的云海,云层极厚,好像跳下去能像跳床一样把人弹起来似的。
空姐收了餐后,霍棠解开安全带,打算去个洗手间回来接着会周公。
跟李宇飞也就是在这时候碰上的。
李宇飞从洗手间出来,霍棠要进去,飞机的颠簸也发生在这一瞬间。
那几乎是一瞬间失重式的急速下降,尽管机长立即稳住了飞机,客舱里还是有胆儿小的姑娘嗷的一嗓子尖叫出来,其中还夹杂了几个叠在一起的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情况?!”
霍棠心里也跟着忽悠了一下。
接着就是一阵激烈的颠簸。
李宇飞下意识扶住了洗手间的背板,霍棠一把抓住座椅靠背,客舱广播随之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受到气流影响产生颠簸,请回到座位上坐好并系好安全带……”
不断的大幅度颠簸甚至让人几乎站不稳了,霍棠驾驶战斗机放单飞已经有一年半了,自诩在天上遇到什么情况就没怕过,但别人开和自己开是两回事,在民航客机里,她作为乘客,万一真遇上点什么事,她毫无办法。
霍棠一手紧紧攥着座椅靠背,一边下意识地扭头往窗外看,霎时间把航程中可能遇到的任何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如果万一”的那种紧急情况是不太可能出现的,但却还是免不了被越发凝重沉闷的客舱气氛感染,不信任地嘀咕了一声,“这机长到底行不行啊?”
她就是顺口吐槽犯嘀咕,怎么也没想到,旁边竟然还有人搭腔——
“不会有事的。”
那声音清清冷冷的,霍棠莫名其妙地循声转头看过去,只见旁边这位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姑娘丝毫不见慌乱,迎着霍棠的目光,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霍棠上上下下打量这短发齐整,瘦削挺拔的姑娘,从她看自己的视线里准确地体会到了“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虚张声势”等鄙视情绪,顿时眉毛一挑,乐了,“你怎么知道?”
她呛人的时候惯常是这样的,没什么刺耳的话和过激的情绪,但会把莫名其妙和不爽不屑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通常这种时候碰上另一个脾气急的,俩人基本就可以准备开战了,但偏李宇飞是个冰坨子,迎着这位在她眼里就是个花枝招展网红脸的姑娘,十分冷静又笃定地回应,“因为机长是我爸。”
几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霍棠听得莫名其妙,“所以……这跟能不能保证安全有什么关系吗?”
又是一下失重感非常强烈的颠簸,想说什么的李宇飞被打断,后舱的空姐过来扶住向后趔趄了一下的李宇飞,“不要待在这里,洗手间目前暂停使用,我先送您两位回去。”
李宇飞:“谢谢,我自己回去就行。”
霍棠:“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倒是异口同声地拒绝,李宇飞和霍棠互相看了一眼,同性相斥话不投机似的,一前一后往自己的位置走,而在这时起就已经互相不对付的两个女生还不知道,她们有着同样的目的地,并且,很快都将成为对方在第四旅选飞中非常有力的竞争对手。
跟她们一样,在这一天里,有来自国内不同航校毕业的空军飞行员们,也来到了平州,准备参加第四旅歼击航空兵部队一年一度的招新选拔。
功勋卓著的第四旅歼击航空兵部队,作为国内最顶尖的航空兵部队之一,是许许多多年轻的空军飞行员们向往的地方。
而此时,平州第四旅空军第三基地,在南海上空执行完演习任务的四十余架战机有序回航停靠,沈骁从自己的战鹰上跃下,随手摘下头盔单手抱在怀里,把手机重新开了机。
有条未接来电提醒,是基地政委马国强的。
沈骁回头跟小徒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自己边往外走边把电话给马国强回过去,“政委。”
“没别的事儿,”马国强那边有点吵,很爽朗的声音混着嘈杂的背景音一起从听筒里传出来,“今年航空兵的招新选拔,今天是通过预选的队员过来报到的日子,你知道吧?”
“我记着呢,正准备过去看看。”沈骁大步流星地穿过停机坪,刷了卡从专用通道往停车场去,“您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是看见哪个好苗子了?”
“今年是我们第一年招收女飞,我挨个看了遍简历,那几个女飞的确不错,你注意关注一下。”那边马政委感叹一句,“待会儿我也准备去现场看看,兴许能见证历史。”
“那我直接找您去。”又聊了几句,沈骁挂断电话,早就追上来,从师父的话里听了个大概的秦天扬觉得有点神奇,对女飞保持着中肯的好奇和怀疑态度,一猫腰轻车熟路地钻进了他师父的副驾里,“女飞进咱们队?能行吗师父?”
沈骁打火挂挡,似笑非笑地看了秦天扬一眼,玩味儿中透着点意味深长的告诫,教育徒弟:“离地三尺,不分男女。对女飞有偏见,有你哭的那天。”
秦天扬挠头:“师父,我不是对女飞有偏见啊,只是咱队里没有进女飞的先例啊,招进来怎么安置?事情一大把,你都想好了吗?”
沈骁轻描淡写地cue了徒弟一句,“队里之前还没有新人进队直接飞歼20的先例,你不也飞了吗?”
秦天扬卡了下壳儿,不尴不尬地挠挠头,“那这……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
沈骁在徒弟脑袋上随手撸了一把,将车开了出去,“军改最重大利好的一项内容,就是让最适合的人干最适合的事。能力在前资历在后,如果能力突出,男飞女飞有什么不同?”
第5章
“没有不同啊!”平州机场,霍棠打着电话下飞机,边往摆渡车上走,边跟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的老爸隔着天南海北地对呛,“五年前你拦不住我,五年后你也别想。我反正是来了,飞机刚落地——回家?我回家干什么?我不回家,家给我弟弟啊,你不是有儿子吗?”
她不是非得争霍霖的家产,她也知道爸妈给自己做好了一辈子生活优渥的打算,但即便如此,当五年前偶然间听到老爸跟老妈说家里的实业未来都要留给霍霖的时候,还是非常的气不过。
气不过老爸那个顽固不化的老思想怎么就变不过来,为什么在他们的认知里,女孩儿就一定要放在手心里捧着不能见到一点风浪,理所当然地当一辈子温室花朵?
——她偏不!
霍棠一路吵得别人纷纷侧目,她额角蹦青筋地挂了电话,被激怒的小豹子似的,转头就用眼神在离她最近的那人脸上挠了一把,“看什么看!没见过父女吵架啊?!”
那人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吼了个激灵,连忙避之不及地走了,最后出机舱的李宇飞远远看着她那个走路带风张扬跋扈的样子,不太看得上地皱了皱眉。
乘客都已经出舱了,李建国与副机长一起从驾驶舱出来,摘了帽子给在等他的女儿一个拥抱,“送你到这儿?”
李宇飞意有所指地看看后面空荡荡的客舱,“您这是送我吗?您这是上班。”
“我飞平州,你来平州,四舍五入送你没毛病。”李建国哈哈大笑着跟李宇飞一起顺着阶梯下去,“还紧张吗?”
“本来也不紧张。”
“那去吧,老爸给你加油,我闺女一定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李宇飞想,我从小到大的能力,都是为了今天,为了即将到来的这一刻。
“放心吧,”年轻的女孩儿坚定地勾起嘴角,笑容明艳得如同刚刚冲破厚重云层的灿烂日光。目之所及中,一架战机正好带着低沉的咆哮准备降落,李宇飞循声抬头,字字铿锵地对李建国说道:“我不会输的。”
参与这次选拔的有三十人,但最后留在第四旅歼击航空兵部队的只有四个席位。
通往第四旅第一基地的路上,周觅将油门一下拧到底,重型机车的发动机发出狂野的咆哮,公路野兽的怒吼甚至盖住了远处准备降落战机的轰鸣。
机车在公路上化成一道流光似的,跑出了真正风驰电掣的速度,周觅大半张脸都隐在头盔下面,只露出尖尖的下颌,和那张总是带着点痞气勾着的淡色嘴唇。
她扭头看了眼隔壁机场跑道上马上要落地滑行的战斗机,压低身体,将油门轰到极致,驾驶着她亲爱的“小黑宝贝儿”,试图跟战机PK一场极限的速度。
可惜……没有结果。
第四旅第一基地的大门就在前面。
骑着机车往第四旅大门闯的事儿她是不太敢挑战的。
街头蹦迪的机车手好歹还记着不能给马上就要收她报到证的“爸爸”留个出格的印象,在靠近大门前把车速降下来,眼睁睁地看着战斗机越过她平稳降落,意犹未尽地拍了下车把,慢悠悠地把车遛了过去。
大门口比她想得热闹,不是说有多吵闹,军事管理区的大门口没有吵闹这一说,但现在这种“热闹”,是源自在岗亭前的一对父女。
当爹的:“爸爸只能送到这儿了,快进去吧。”
周觅觉得挺稀奇,这么大个人了,都混到第四旅了,竟然还要老爸给送到门口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走错了门儿,上了个中学。
更稀奇的是,竟然还能看见哭鼻子。
当女儿的:“我真不想去,爸,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愿,让我自己选择未来的人生?我不是你圆梦的工具啊!”
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边说边抽抽搭搭地把鼻梁上夹着的那副有点土气的黑框眼镜拿下来,委委屈屈地擦眼泪。
看戏的周觅摸摸下巴暗自琢磨:得,说中学也早了,这可能是走错到了幼儿园片场。
光顾着看热闹,她一时闪神,推着机车往大门口走,还没等走近,就被警卫拦了下来。
周觅一愣,一低头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一身十分不严整的机车服……
……这下换成旁边的父女俩看她的热闹了。
面对警卫的阻拦,周觅非常配合地抬起手抱歉地赔了个笑,她四处看看,周围一马平川,并没有能给她换衣服的地方,但是这会儿报道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了,她也没犹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头盔往车把上一挂,她豪迈地拎着钥匙到后面打开了后备厢。
——谁也没想到,这么个*马特妮子的后备箱里,竟然是一套货真价实的空军常服。
让人更想不到的是,周觅往后退了退,避开了基地的正门,就这么在马路边堂而皇之地换起了衣服……
虽说她机车服里面是一件打底衫和一条秋裤,但这个操作……也实在太*了。
看得刚把眼泪擦了擦的秦知夏都忘了哭,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在马路边大大咧咧地从一个机车小太妹,原地变身成了挺拔严整的空军女兵。
“这是什么情况啊……”秦知夏木然地看着她飒爽地走过来,对警卫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将跟自己手上的这张同款的报到证递给了对方。
警卫显然也是被惊着了,拿着那张报到证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又查了周觅的身份证,对比了几次,才终于让她进去。
好不容易被放行的周觅经过秦知夏身边的时候,自然也看到了她手上的那张报到证。
“哟,”周觅比较放松的时候,身上是带着抹不掉的非常豪爽的江湖气的,“小姐姐,你也选飞啊?”
看上去软糯可爱的秦知夏看着她,没吭声。
周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自来熟地对旁边的“家长”笑了一下,话却依旧是对秦知夏说的,“那你这——?”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秦知夏脸上泪痕未干,嘟着嘴抬起手,径直往眼镜上戳了一下。
然后周觅就看见了神奇的一幕……
她的手指从鼻梁上面的镜框穿出,在眼角下狡黠地对周觅勾了勾手指。
周觅:“诶……?没镜片啊?”
合着只是一副眼镜框,根本没个镜片。
“不是,你这……为什么啊?”闹得周觅哭笑不得,秦知夏看着她被骗到的样子,一点正中下怀的小快乐冲淡了方才被老爸强行遣送到这里来报道的委屈,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你哭啥啊?你爸送你到这,后面我陪你进,这行吗?”
反正老爸堵在这里,最终的结果就是不管行不行,都得行,面对明显误会了的周觅,秦知夏无辜地努努嘴,长叹口气,终于轻轻点了下头。
在他们身后,先后从机场出来的霍棠和李宇飞,也各自打车,跟着其他前来报到的毕业生一起,陆续走进了第四旅第一基地的大门。
随着他们的到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角逐和考验,即将马上开始……
第6章
霍棠所有日常必需品都是到了平州现买的,离家出走的糟心现实让她达成了还没到基地,就先逛了个商场的成就。
但即便如此,她东西也不多,只是报道的时间有点晚,堪堪赶上了个尾巴。
第四旅第一基地的营区主要是日常办公生活和作为陆地训练使用,来之前霍棠想过不少“迎新”方式,其中甚至包括了直接集合集训,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走完报道流程,等着她的,竟然是医学训练基地的一台载人离心机……
看见“医学训练基地”明晃晃几个大字的时候她预感就不太好,跟她一起报道的是个身高将近一米九、身材劲瘦的小哥哥,霍棠填完表的时候朝他的资料表上瞄了一眼,在毕业院校那里看到了,他是从全国最顶尖学府G大与空军合办的唯一一届“空飞班”毕业的。
据说那个班里最后从“飞行学员”变成“飞行员”的,只有三个人。
高考能进G大的都是学霸中的学霸,又从学霸的二次方晋级成飞行员的,从小到大都自带学渣属性的霍棠同学觉得很新鲜。
一路跟着引领往载人离心机的方向走,霍棠想起那玩意把人抡圆了当铅球甩的架势就觉得心理性犯恶心,她性格跳脱,从来不认生,这会儿为了压一压那个心里厌恶感,她跟旁边的男生没话找话随口闲聊,“你是叫左旋吧?”
左旋本来就不是专业航空院校毕业的,他们那一个班都是男生,也没成想刚到了第四旅就遇上了“女飞”这种传说中的姑娘,他其实也在打量霍棠,只是这姑娘一开口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刚才我瞄了一眼你的报名表。”霍棠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但左旋迅速回忆了一下刚才这姑娘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情形,有点意外,调侃道:“眼神好,阅读速度也够快的。”
“我叫霍棠,”霍棠笑起来,两句闲聊直切重点,“我就想问问,你们训练的时候载人离心机是怎么上的?”
左旋:“这玩意还有第二种形式?”
霍棠一言难尽地撇撇嘴,“我上机没事,但对这玩意就很……一言难尽了。”
载人离心机能够模拟飞行员在实际驾驶战斗机时身体承受的压力——飞行员在旋转和上升时,身体会承受旋转和重力带来的压力,飞机旋转得越急越快,飞行员身上所要承受的作用力就越强,这种现象就是常说的“过载”,而载人离心机主要训练的,就是身体的对过载的抵抗能力,是上机实操前所有飞行学员们都要过的一关。
承受得住载人离心机施加的不同程度的过载压力,是学员上机的先决条件之一。
霍棠当初差点折在上面。
6g、15秒,身体像是被压在了千斤重的石块下面,脑部缺血,太阳穴针扎似的疼,强烈的恶心呕吐感,稍微大意就非常可能在离心机里昏过去。
霍棠他们当时有三次机会,三次都没有完成这个考验,他们曾经为上机所做了包括理论和训练在内整整两年的准备,就都将归于零。
霍棠没昏,但她在第一次测验里出现了“黑视”。
如果是驾驶真机,在瞬息万变的空域和战场上,这件事就是致命的。
也因为这个,集训期的时候,她在这里面转的次数比其他人多。
一来二去,就有了说起来就牙疼的“心理阴影”。
医学训练基地里一共六台载人离心机,这会儿报道高峰已经过去了,但每台机器的外面也依然有飞行员在等。
霍棠轻车熟路地穿上抗荷服,跟左旋前后脚上了两台不同的离心机,左旋人不错,进去前跟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霍棠躺进去,配合着工作人员将固定带绑好,舱门完全封闭,她躺在狭窄的离心机里,听见外面负责操控设备监控身体各项指标的人问她:“准备好了吗?”
霍棠在行动完全受限的舱内比了个“OK”的手势。
“7g,15秒,准备开始。”操控员平稳的声音响起,下一秒,霍棠活生生地变成了一个旋转的陀螺——
像是有个巨人抓着她的两只脚,横着把她抡圆了跳圆圈舞,一圈、两圈、三圈……霍棠技巧性地呼气吸气,保持着清醒冷静,按照外面考核官的要求,在离心机中做出各种模拟操作。
她讨厌这玩意不代表她不能适应,不能适应的人走不到这里,早就被停飞转业了。但她不明白,第四旅这样的“见面礼”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过从离心机上下去的时候,她很快就明白了……
一时不察,她顺着打开的门一脚迈进去才发现……这门不是她刚才进来的那道。
狭窄压抑的小房间,一瞬间灯光全黑,自动门在她身后锁死,唯一亮着的一台电脑前,机械的电子音响起——
“密闭考试间内二氧化碳输送管道已打开,请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答题。规定时间内没有完成、提前缺氧休克或客观题错误率超过3%,都将被淘汰。”
霍棠服了。
他们甚至连第四旅的大门都还没正经摸进去,就已经要经历淘汰了。
霍棠抹了把脸,打量了一下这个综艺节目道具房一般的密室,非常狭小压抑的地方,就她一个人,从离心机上刚下来的不适感刚刚消退,她就已经坐在了作为房间唯一光源的电脑前。
滑着鼠标粗略看了下试卷,一千道题,从政治思想到理论操作再到心理测试,不一而足。
她张张嘴,看了眼墙角高悬着、此刻明晃晃亮着小红灯的摄像头,心里震惊而麻木地吐槽——
第四旅这么会玩儿的吗?!
第7章
密闭、高压、缺氧,一千道题答到一半的时候,霍棠明显感觉大脑运转的速度被迫减慢下来。
从载人离心机里出来,恶心和缺氧的后遗症在此刻愈演愈烈,霍棠滑动鼠标不断点选正确答案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一边竭力调整呼吸,一边抹掉了额上沁出的细密的汗。
客观题和心理测试混在一起,在被压缩到极致的时间里,几乎所有的选择都是最真实的下意识反应。
还剩二百道题的时候,霍棠闭上眼睛对抗着在缺氧环境里想要大口呼吸的本能,睁开眼睛的时候,皱着眉不爽地朝监控镜头看了一眼。
好巧不巧,与总控室里一路看着显示屏走过来的蒋檀,隔着监控看了个对眼。
蒋檀愣了一下,当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跟她一起“巡场”的政委马国强被她笑得有点发毛,趴在总控台上凑近了往霍棠那间小黑屋的显示屏上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又在系统里把联网监控中霍棠正在作答的那份考卷调了出来,滑着屏幕粗略看了一圈,点点头,“这丫头不错。”
蒋檀应了一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线,“是不错,生龙活虎的。”
“你笑什么呢?怪渗人的。”
蒋檀摇摇头,在随身带着的记录板上写了几个医生行业一脉相承、只有他们自己能看懂的字,“她挺有意思的。”
马国强盯着屏幕摸下巴,“你怎么看出来的?”
刚刚隔着屏幕猝不及防的一个四目相对,别人看不出来所以然,但素有“空军读心人”之称第四旅航医蒋大夫却一眼把霍棠的微表情读了出来——霍棠在监控里用眼神准确表达了“你们是不是有毛病”和“雕虫小技还想拦我”的意思。
但蒋檀笑了笑,没说。
马政委看着他们第四旅宝藏级别的“读心人”,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以前的蒋檀不是这样的。
她跟很多普通的小姑娘一样,爱笑,爱说话,休假的时候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逛街,也会在新影片上映的时候兴冲冲地抢票跟男朋友去看电影。
但是曾经的蒋檀有多鲜活,现在的蒋大夫就有多沉静。
一切都是从她男朋友的那场意外开始的……
薛元恺牺牲后,她有整整三年无法正常开展任何工作,直到第四旅这次选拔前,才刚刚通过了各项心理评估,返回了工作岗位。
她还是那个专注专业、对任何事情都事情敏锐的航医,但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以往熟悉她的人都发现,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不再开朗活泼,仿佛曾经的绚烂全部沉寂下来,变成了现在温柔寡言的样子。
她依然专业敏锐,看问题的角度比当年更犀利,但是跟所有人都保持了一定的所谓“安全距离”,她在粉饰太平的外表下,将自己层层封闭了起来。
马国强摇摇头,跟蒋檀在实时显示各个考核室情况的电子屏前走过去,对着手上资料的编号,将目光落在了距离霍棠旁边的另一块电子屏上。
霍棠一定想不到,此时此刻,飞机上碰着的李宇飞,就在她的隔壁。
“李宇飞,”马政委指了指屏幕上专注作答的姑娘,“可是个厉害人物啊,在学校从大一到大四各项成绩都是第一,我们这次选拔,女飞里,她也是最冒尖儿的。”
“我在这之前也有关注过她,”蒋檀隔着屏幕端详李宇飞,声音和缓,十分中肯地淡声评价,“但是这一场,她给自己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李宇飞鬓角的碎发已经被细密的汗珠打湿了。
她不断地给自己“我不紧张”的心理暗示,但事实上,“我不能输”的念头,几乎成了心魔。
因为没输过,所以更不能忍受失败。
这里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空军院校的三十名精英,而她一定要拿到四个席位中的一个。
她进来的比霍棠久,每一道题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经过再三的斟酌,以至于房间里的氧气浓度越来越低,她已经出现了缺氧的症状。
她知道自己应该更快,但却没办法让自己不慎重。
到了后来,她跟比她晚了不少进房间的霍棠,几乎是同一时间内完成一千道题走出屋子的。
两个人打眼儿一看,得,还真是冤家路窄。
更窄的是……七个女飞分了两个宿舍,偏巧霍棠和李宇飞被分到了同一个屋。
各自拉着行李一路同路地走到宿舍门口,霍棠和李宇飞各自看着对方,都很一言难尽。
她们到得晚,在她们之前,同寝的周觅和秦知夏已经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日常生活用品都是营区统一配的,周觅随便把自己日常换洗的衣服大咧咧地往柜子里一塞,翻身直接等着梯子上了床,找了个插座把手机的电冲上了,“不知道刚才那‘昏天暗地’的一波能带走几个。”
“我估计没人在这场淘汰吧。”见面礼似的考核结束,秦知夏又把那副没有镜片的黑眼镜框戴回来了,只是这玩意对她而言实在新鲜,还没戴习惯,说话的功夫已经不由自主地往上推了好几次,“毕竟都是各航校拔尖儿的学员,题也不算难。”
霍棠天生是个自来熟,进门就看见秦知夏那明晃晃的大眼镜,眼睛差点没瞪脱框,“你这是……”她按着之前营区分配的床位把不大点的行李箱戳在了床头,不可思议地走到秦知夏身边,没进屋的时候没发现,走进了看得清楚,这姑娘眼睛竟然还肿着,显然刚刚还哭过,顿时更加不可思议了,“你也是来参加歼击航空兵选拔的?”
秦知夏是个娃娃脸,红着眼睛嘟起嘴的时候*伤力十足,活脱脱就是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可怜样儿,她坐在桌前,手撑着下巴,黑框眼镜甚至显得有点土气,幽幽怨怨地看向霍棠,“怎么,不行吗?”
这话换个人说得是句挑衅,但从秦知夏嘴里说不来,实打实有点柔弱可怜的样子,好像霍棠欺负她了似的。
往日里直来直去惯了的霍大小姐被噎了一下,但片刻后一点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就被她更大的发现赶走了——离近了看,她终于发现了秦知夏鼻子上面的端倪,试探着在秦知夏的镜框上面戳了一下。
——差点没戳到秦知夏的眼睛。
霍棠愣住了。
在她手戳过来的时候秦知夏没躲,这会儿拍开了霍棠的手,被惊到怔住的霍棠让她这一下也拍醒了,顿时哭笑不得,“怎么是个空架子?不是,你这也太可爱了……小可爱你图什么啊这是?”
秦知夏没在意她眨眼间就给自己起了个别称,只是转过脸,想起自己被老爸扭送过来报道的经历,依然心中哀切,“圆梦。”
霍棠张张嘴,没说出话来,一时没能理解秦知夏要圆的究竟是什么梦。
对面的上铺,周觅撕了包辣条,盘腿坐在床上,跟室友们不太正经地打了个招呼,“小姐姐们,虽然我们是竞争关系,但好歹是一个寝室的,之后大家多关照啊,整好了,说不定最后四个名额都让我们宿舍拿了呢,是不是?排面儿!”
辣条儿的味道迅速占领了整个寝室,连续遭遇载人离心机和小黑屋缺氧双向摧残,出来后谁都不想吃完饭的霍棠和李宇飞不由自主地抬头朝叼着辣条大快朵颐的周觅看了一眼,霍棠再转眼的时候,看见李宇飞从箱子里拿出一包酒精湿巾,动作麻利表情冷淡地将宿舍里门把开关之类的东西都擦了一遍。
霍棠站在床边,眨巴着眼睛,满心麻木:老天爷,我的室友都是奇葩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8章
说在航校的时候也是军事化管理,但到了真正的军营,到底还是不同的。
营区晚上九点半熄灯,正式的淘汰式训练会在明天开始。
霍棠原本以为第一天换了环境多少会有点不习惯,但现在……别的宿舍习不习惯不知道,但从她们宿舍这个状态看,实在是没看出来哪里违和……
周觅私藏的那点小零食转眼就已经被瓜分完了,秦知夏洗漱之后又把那副眼镜带回去,坐在下铺叼着周觅的最后一根棒棒糖发呆,周觅自己本着和谐友爱的精神跟霍棠分了最后一根卤鸭脖,她还坐在秦知夏旁边嗦骨头的时候,霍棠已经风卷残云地也去洗漱完毕,回来的时候打开了她那不大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沓面膜——
真的是厚厚一沓,拆掉包装摞一起的,周觅一眼看过去,得有二三十片。
再定睛细看,霍棠那么大点个箱子,有半面满满当当塞的全都是各种瓶瓶罐罐霜膏水乳的护肤品。
这一晚上都在口若悬河的周觅同志出离地震惊了,她干巴巴地张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霍棠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把那一大摞面膜塞进自己的抽屉里,只留了四个出来,给震惊的周觅和神游天外的秦知夏发了一片,末了扫了眼正在桌子旁整理带过来的学习资料的李宇飞,“喂,你要不要来一片?”
霍棠迅速跟周觅秦知夏打成了一片,唯独李宇飞,仿佛用最短的时间跟她们划清了界限似的,成了群体之外的边缘人,闻言头也没回一下地拒绝了,“不用,谢谢。”
霍棠皱眉看李宇飞挺拔的背影,觉得所有行为都像是被拧上发条、一切都依规矩按部就班的她,可能看不上自己和周觅这样一看就不怎么规矩的舍友,但巧就巧在,霍棠也不怎么看得上她。
气场是个很玄妙的东西,飞平州的飞机的第一眼就相看两厌,没得商量。
霍棠不管她,撕了个面膜包装,连镜子都不用照,轻车熟路地往脸上一糊,手指轻轻地把中间的气泡挤出去,周觅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一波操作,拉开她的抽屉,把手里那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捂热了的面膜给她放了回去,“这玩意我也还是不用了,从小到大我也没搞过这些,看着乱麻烦的。”
霍棠顶着一张大白脸,在不算太亮的灯光下抬头看她,整个人显得阴测测的,“我看你皮肤的确是挺好的,但那也不能这么折腾,我跟你说,现在就是趁着年轻,但每天上机,顶着大太阳训练,上天之后紫外线强度可比地面上恐怖多了,你现在不趁早补救,等再过几年岁数大了,晒斑什么的都得长出来。”
周觅十几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地当着她的假小子,“长就长呗,姐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面膜下面,霍棠皮笑肉不笑地斜睨着她,“等真到了那天,我非得看看你到底哭不哭。”
秦知夏叼着棒棒糖站起来,站起来伸出食指将霍棠说话间又拱起来的几个气泡给她摁平了,在平庸的黑框眼镜后眉眼弯弯地看着霍棠,“棠棠是精致的猪猪女孩没错了。”
霍棠看着那片被她随手放在床边的面膜,印象里自己这死老贵的玩意还从没在女生宿舍里受到过这种冷遇,她没说话,秦知夏却看出了她的意思,几口把嘴里的棒棒糖嘎嘣嘎嘣地嚼碎了,“我觉得我应该没什么机会起晒斑,没准儿我明天训练前就直接放弃了呢。”
说起自己并不热爱的空飞事业,秦知夏兴致缺缺,霍棠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秦知夏没说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儿,她也没多问,只是秦知夏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却在不经意间刺激到了桌边的李宇飞,她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态度冷淡地坐回自己床上,脱了外套,躺了上去,“少说话早休息,明天得训练。”
宿舍两个高低床,李宇飞住周觅下面,秦知夏的上面是霍棠。
她这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去,宿舍里别人也没了聊天的热情,霍棠想怼她,被秦知夏拉了一把。好在没过两分钟营区的熄灯号就响了,周觅和霍棠各自爬上床,下铺的秦知夏把宿舍的灯关掉了。
宿舍楼转瞬全体熄灯,营区在夏夜虫鸣中沉寂下来。
不远的男兵宿舍里,左旋临睡前没脱衣服,反倒摸着黑把作战服换上了。
同寝的张晓宇接着月色的一点光亮看他一丝不苟地穿戴好,憨直地问他,“你不睡觉,换衣服折腾啥?”
从空军某部训练基地直接划过来、实践经验非常丰富的司南翻了个身朝下铺看了一眼,当即就笑了,“他是怕半夜有节目。”
左旋穿着作战服直挺挺地倒在自己床上,“你们不觉得今天太顺了吗?等着吧,半夜肯定要紧急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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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嘴啊你……”睡梦正酣的凌晨,紧急集合的号声打破了营区的沉寂,张晓宇毕业之后回了趟家,从他家到平州他路上整整折腾了两天,今晚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奈何半夜被集合哨吹断了魂儿,他用最快的速度到洗手间里用凉水拍了把脸,跟着舍友一起往外跑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水珠,边吐槽左旋边用作战服的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我刚睡踏实!”
“让你们穿作战服睡,你们不听啊。”左旋笑眯眯地看着战友,跟着从宿舍里出来的诸多男飞们一起往操场跑,远远地一眼就看见了已经在集合地点站好,整装待发的霍棠,“哟,居然还在。”
左旋的意思是霍棠没有被小黑屋答题环节一波带走。
司南瞧着他跟看过来的霍棠摆手打招呼,顿时笑了,“看不出来,你这速度够快的。”
“扯什么呢,”左旋拍了他一巴掌,“报道的时候遇上的。”
“我也是这个意思啊,”司南从善如流,挑着眉看着他悠悠地笑,“你往哪儿理解了?”
“去你的!”左旋笑骂一声,越过舍友,率先顺着排站好了。
毕竟都是各个航校和训练基地的优秀学员,紧急集合难不倒谁,众人整装列队的时间甚至比要求规定得更短,只是站好之后,七个女飞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还是太显眼了。
男飞们都知道这次一起参加第四旅选拔的还有女飞,只是知道是一回事,集合的时候碰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男兵们都没有和女飞一起训练的经历,这会儿看着姑娘们标枪一样目不斜视站在前面,知道对方要跟自己抢那四个名额,心情都十分微妙。
霍棠的心情也十分微妙。
不过跟后面的男飞们无关,大学这五年,女飞们早就习惯了应对各种各样的眼神和看法,让她微妙的是,在远远走过来的几个教官里……她看到了沈骁。
霍棠觉得自己出师不利,跟第四旅的气场可能也不太合,否则的话,她要早知道沈骁在第四旅,她就不来了。
本来,按她的成绩,分配到哪个空军基地正常当航空兵也不难,不是非在第四旅这一棵树上吊死的。
她要拼这一把全是源于对偶像身前所在部队的向往,但看见沈骁之后,她觉得这向往……可能就要在她眼前平地化成一座阻挡自己实现梦想的高山了。
沈骁。
旧相识狭路相逢,还没近战肉搏呢,霍棠就觉得自己肾亏了。
第9章
霍棠跟沈骁很早之前就认识,但是这种“认识”很微妙,基本上,他们的熟悉是在彼此老妈的嘴里听熟的……
沈骁的母亲庾慧秀和霍棠的母亲杨艺是从小学一直手挽手上到高中的同班同学,两人之间的闺蜜老友的情谊几十年来历久弥新源远流长,当年两个人结婚,嫁去了不同的省份,但之间的联系一直没断,最开始霍棠和沈骁的第一次见面,是她还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妈带着她跨省去庾阿姨家玩。
那时候沈骁已经上小学了,带着她在小区里玩滑梯,霍棠小时候就皮,打着花把式从滑梯的扶手滑下去,落地的时候直接跪地上了,蹭掉了膝盖的一点油皮。
沈骁从小稳重,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能淘成这样,当即就懵了,但让他惊奇的是霍棠竟然没哭,小姑娘看着膝盖的血渗出来,居然自己踉跄着站起来拍拍手,居然还奶声奶气地安慰沈骁:“没事儿哥哥,不疼,我们回去擦一下就好了。”
天地良心,就因为这个,沈骁当时对霍棠的印象可太好了。
他满心愧疚地扶着霍棠回家,心甘情愿地被老妈骂了一顿,又拿出家里的小药箱主动给霍棠清理伤口。
消毒用的是没什么刺激感的碘伏,沈骁的动作也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小妹妹,谁知道棉签刚在膝盖抹了一下,这个在外面摔破了皮都没哭一声的丫头,忽然当着俩妈的面嚎啕大哭……
那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动静,哭得沈骁当即就麻了。
他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了,结果霍棠万分委屈地搂住过来抱她的老妈的脖子,憋着嘴撕心裂肺地嚎道:“丑……太丑了呜呜呜呜!你是不是故意的,用的什么东西把我涂的这么丑呜呜呜呜……”
就是这件事,让沈骁充分认识到了女生有多在意自己的美丑,同时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打那之后,从小到大他都没再跟女生玩过,直到进了部队,也基本是个女性绝缘体。
但是对于霍棠来说,她完全无法想象小时候的事情能给沈骁留下这么深的心理障碍,她对沈骁的讨厌,完全是从“别人家的孩子”开始的。
霍棠上五年级的时候,老妈拿着庾慧秀拍照发过来的沈骁中考成绩单来给她看:“棠棠,你能不能稳当一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一点?你看庾阿姨家的沈骁,他这次中考了个全市第一!”
霍棠反击:“那我芭蕾比赛在全省都拿奖了你怎么不说?”
杨艺:“你不能总拿自己厉害的跟别人不行的比啊!”
“那妈你为什么拿别人厉害的跟我不行的比?”
“当然是为了让你更进步啊!”
处在大型双标现场的霍棠,面对理直气壮不讲理的老妈,机智地选择了闭嘴。
霍棠高一的时候,沈骁已经在空军航空大学读大三了,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正好考数学的那天下午她一直在等的一款游戏限量首发,她怕抢不到游戏,数学只做了后面几道大题就交卷跑了,出成绩的时候尽管大题一分没扣,但她还是得了个不及格,杨艺看着她又上火了——
“闺女啊,不是我说你,你说你也不呆不傻的,但凡你稍微用点心,你也不能考个数学不及格吧?小鱼阿姨说你沈骁哥哥放假快回家了,等他回家了让他来给你补补课吧,正好叫着你小鱼阿姨和叔叔,让他们家都过来,今年过年就在我们家过了!”
“不行,他要来了我就走,年你们过吧!”
“不是,你都多少年没见沈骁了?你对他这不待见到底哪儿来的啊?人小沈哪里不好了,小慧可还说他在他们学校是校草呢,这么优秀的男孩,要不是我跟你小鱼阿姨是闺蜜,你以为你能有机会认识?我和你爸反正是瞧着小沈哪哪都好,那天我还跟你庾阿姨商量呢,让你们多见见,说不准还能亲上加亲?”
“妈!”霍棠崩溃了,“我才高一,你现在琢磨亲上加亲合适吗?!”
“急什么,熟悉了解磨合喜欢相爱——这么一套下来怎么不得个四五年了?”
杨艺是被他们家老霍放在手心里宠的小公主,从小性子比男孩子都野的霍小棠觉得老妈这恋爱脑没救了,并对沈骁这个家里所谓要给自己“亲上加亲”的男生,越来越敬而远之。
再后来,就到了霍棠要高考的时候。
本来老霍已经给女儿的未来做了最妥当的安排——她会被送到维也纳最顶级的音乐学府镀金。两年后,霍穆之就会按照女儿自己的意愿,将她送进娱乐圈,反正霍家有的是钱,闺女想玩什么霍穆之都供得起。
在那个时候,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的霍棠也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可是,偶然的一次,她听到老爸老妈聊天,夫妻俩谈起对她未来的安排,这个内容,彻底改变了她那已经为自己设定好的人生。
那天是她月考的试卷忘了让家里签字,她刚要睡着才想起来这茬儿,爬下床迷迷糊糊地往爸妈的卧室去,还没进门,就从虚掩的门外听见老爸跟老妈随口闲聊,“棠棠的签证下来了,其实参不参加高考也无所谓,你别逼她那么紧。”
“你就宠着她胡闹,”是老妈的声音,“她想进娱乐圈你就让她进?那圈子多乱天天上微博看八卦就知道了,天天赶通告马不停蹄的又累,你舍得女儿我可舍不得。”
“她不想跳芭蕾了,你总不能把她绑担架上抬进舞蹈学院吧?我们的女儿,她高高兴兴就行了,等她毕业回来,大不了就是我们自己投几个电视剧去让她演主角,经纪公司那边我也已经托人问过了,到时候找个好点的经纪人带着她,她也吃不着什么亏。”
霍棠听到这里的时候是满心温情和欢喜的,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在爸妈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爸妈很少逼她做什么,只要不是过分出格的事情,她喜欢的,父母虽然不一定完全支持,但也很少会阻拦。
——民主和谐团结友爱,这是霍棠18岁之前对家庭生活的总结。
但是在那天晚上之后,她觉得这几个字都变了味儿。
因为后来她听见老妈无不担忧地说:“说起这个,你一定要把公司全部留给霖霖吗?你这不是伤闺女心?”
霍家是祖传的家族产业,几年前实业没受冲击的时候霍穆之连续好几年蝉联省内首富,这几年实业势头减弱,霍穆之才在“首富”的头衔前面加了个“前”,这种老牌企业底蕴深厚,但对于霍家来说,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糟粕”……
“你又不是不知道,”霍棠在外面听见她爸叹了口气,“公司传男不传女,几辈人守着的规矩,总不能到我这儿变了吧?”
“但是棠棠那个性格,我怕是……”
“有什么关系?现在是她爸挣钱她花钱,以后就是她弟挣钱她花钱,霍霖要是敢对他姐不好,我先打断他的腿——不过我看姐弟俩这状态,霍霖粘棠棠跟狗皮膏药似的,他往后也不太可能对棠棠不好。”
“你这人直的就跟珠穆朗玛似的!”门外的霍棠感到窒息,但屋里的交谈还在继续,老妈气不打一处来地数落老霍,“那是一回事儿吗?她靠你养天经地义,她靠她弟养?”
“那也天经地义!”
“胡扯!她出点什么事儿霍霖都不是第一监护人,反过来也一样!”
后来爸妈说什么霍棠无心听了,隐约记得是老霍说什么女孩儿就得宠着,不要让她去经历什么风雨,安安稳稳平安幸福地长大,在家父母疼,出嫁丈夫宠,一生生活优渥富足无忧,这就是他对女儿的全部期望。
从父母的角度,霍棠无法说爸妈的打算是错的,她甚至无法否认她不幸福,她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爸妈给她的爱不必任何一对父母少。
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跟会不会继承家里的产业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当时的那种空落落的失望和愤怒,是来自于父母对她从小到大所有努力的无视。
说什么传男不传女是几辈人的传统,归根究底,霍棠觉得,那是他们老霍家从根上就觉得女孩不比男孩强!
她觉得被冒犯了,不知道这种旧社会的糟粕为什么还会存留在他们这个看似开明的家,她激愤难平,拿着试卷回到自己房间,把门锁死,撕掉了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入学通知。
这件事儿她谁都没有提起,唯一让杨艺察觉出的反常是她开始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高考冲刺上,整天没日没夜地关在房间里刷题,半个月后,学校里进行空军飞行员招飞的宣传,她想起整天被老妈挂在嘴边对比的“别人家的孩子”沈骁,忽然动了心思——
你不是说女孩不如男孩儿吗?你不是就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好吗?那行,我跟他走一样的路!
我非得让你们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不行,是不是一辈子要躲在父亲和比我小那么多的弟弟的羽翼下活着!
霍棠试图以这种方式摆脱爸妈的“轻视”,证明自己,所以她报名参加了选飞。
直到学校老师打电话通知霍棠的父母,他们才知道霍棠竟然干了这么出格的事情。
霍穆之并非不爱女儿,只是认为女孩儿就应该做个富贵闲人,不应该受罪,他更无法忍受女儿从事任何危险职业,所以老师电话打进来的那天,霍棠家里翻了天。
父母强烈反对,霍棠固执坚持,双方互不相让,那是霍棠长这么大第一次跟父母吵架,并且吵到了引来园区保安的地步……
再后来就是僵持的冷战,直到选飞那天,霍穆之拍着桌子把她锁在了房间里。
霍棠也是真的虎,霍穆之不让她出门,她就有胆子跳窗。
好在她有练芭蕾的底子,又有从小翻墙爬树的经验,饶是如此,翻窗出去也差点崴了脚。
她当时报名选飞是意气用事,但经过选飞的重重考核与筛选,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一路无比顺利的通过了体检和各项测试,全赖从小跳芭蕾的经历,她不仅能在模拟器旋转的过程中准确答题,甚至从上面下来后,还能稳稳当当地走直线。
至此,霍棠彻底“失控”,一路对抗着父母的反对,考入空军航空大学,进了只有四十人的女飞班。
也许是天赋,也许是缘分,总之空飞这条路,霍棠从上了大学的那天开始,就一直走得很顺。
爸妈到底犟不过女儿,怕她受委屈,还是给了她一张卡,按月往卡里面给她打数目可观的零花钱,但那钱霍棠一次也没用过,大学五年,她从霍家温室里娇宠着的娇花蜕变成一名合格的空军女飞行学员,一路摸爬滚打,靠着自己,淌过泥泞的土地,扎扎实实地踩在了新的土壤上。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忘初衷——她是比着某个姓沈的“别人家的孩子”来的,所以放弃了被其他空军基地直接选拔的机会,来到了第四旅。
沈骁毕业的时候分到了其他部队,而第四旅的歼击航空兵部队是空军的王牌之师,如果我能留在第四旅,总能证明我比小鱼阿姨家的儿子强一步吧?老妈也不会总是拿他说事儿了吧?老爸也不会继续阻止我选择自己的人生了吧?
沈骁是很好,他“三夺金头盔”,他是王牌教员,他头上那么多光环,那他还比我大六岁呢!我们得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对比,至少,在22岁这个阶段,我要赢你。
不过有一说一,在这天夜里营区紧急集合之前,霍棠已经快二十年没真正跟沈骁见过面了。知道对方的情况全靠老妈八卦,知道他长什么样,一半是老妈强迫她看的小鱼阿姨的朋友圈,一半是空军杂志和偶尔的媒体镜头。
但是——谁也——没告诉过她——沈骁也到了第四旅啊!
冤家路窄,拼命要翻过沈骁这座高山的霍棠,现在满心麻木地站在队伍里等待“检阅”,看着“高山”跟另外几个不知道什么职务的领导站在一起,巡视考评的目光从队伍前面开始,在他们身上一个个地扫了过去。
霍棠如临大敌,沈骁却毫无波澜。
他的眼神从霍棠脸上扫过,跟不认识这个人一样,没有片刻的惊讶和停留。
凭杨艺和庾慧秀的闺蜜情,霍棠不信小鱼阿姨没给他看过自己的照片,而且如果沈骁真成了他们这批人的带训教员,霍棠也不信他没在寥寥无几的女飞里看见自己的名字。
都没可能,那现在就是装不认识。
不认识正好。
原本心里打鼓的霍棠心理冷笑,目光越过沈骁,直直地看向了前方,成了一个没感情的站桩机器。
可惜到底没真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沈骁脚跟一磕对他们敬军礼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让霍棠眉毛狠狠跳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寂静的午夜,紧急集合站在操场上整装待发的三十名准空军飞行员,同时听见了沈骁中气十足的一句简短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带训教练,沈骁。”
沈骁是空飞中的风云人物,多少年轻航空兵心中的偶像,自报家门后,尽管队伍里仍旧鸦雀无声,霍棠却能够自行脑补一场兴奋的尖叫。
果然,她脑补的画面还没散,身边就有人喊了“报告”。
周觅两眼放光地看着这位传奇的歼击机飞行员,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亢奋。
沈骁看向她,点点头。
周觅出列,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骁,无比耿直地喊了一句:“沈教练好!”还没等沈骁有反应,她又直率大胆地接了一句:“您是我偶像!”
队伍里有人憋不住笑出声来,周觅反倒是当迷妹当得坦坦荡荡,沈骁不怒反笑,站在队伍前问周觅:“想留下来吗?”
周觅:“想!”
“那得先赢了今天晚上的拉练再说。”沈骁笑眯眯地回她,摆手让她退回队伍,转而指了指每个人脚下的装备包,淡声交代了今天晚上的任务,“三十斤负重,四公里越野,从A点到B点,有没有问题?”
众人异口同声:“没有!”
“那各位加油,”沈骁打了个准备出发的手势,审视着众人,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个“钩子”,笑吟吟地补充道:“都跑快点啊,先到的人有奖励。”
第10章
哨声一响,三十个空飞背上装备,愣是活生生跑出了万马奔腾的气势。
男飞们的爆发力比姑娘们好,转眼已经都撒丫子跑在了前面,周觅是少数爆发力非常能打的女飞之一,装备包在肩膀上都勒出了一道深沟,她竟然能轻轻松松地冲在第一梯队里,顺带跟旁边另一个追上来的女飞聊了一句,“小姐姐,你哪个宿舍的啊?”
那姑娘一头飒爽的短发在奔跑中被夜风撩起来,看了周觅一眼,说话竟然也不带喘的,“你隔壁。”
一说到宿舍,牲口似的周觅同志终于想起来回头看看她的舍友们。
李宇飞就在她身后,她回头速度慢下来的时候直直地在她身旁超越了过去,倒是霍棠和秦知夏这俩不争气的,俩人结伴似的一起坠在了队伍最后面。
霍棠纯粹就是因为看见了沈骁的那张脸太扫兴,这会儿很有点儿斗志全无的意思,边机械地跟着队伍往前跑,边跟旁边的秦知夏吐槽:“这不公平啊,看看前面那帮人的,跑起来都跟牲口似的,奖励不都得被他们拿着。”
周觅被噎了一下,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她作为一个同样跑在前面的牲口,好在对刚认识没几个小时的舍友还留了一点和谐友爱,故意慢下来等她俩,却莫名其妙捡了句骂。
秦知夏在旁边笑起来,她那虚张声势的眼镜已经在紧急集合前摘掉了,没了镜框的遮挡,那双典型的杏核眼格外的好看,却是给霍棠翻译了一下,“霍棠说前面那帮男飞呢,没有你没有你。”
“有也无所谓,牲口就牲口呗,在这个情境下,我权当褒义词了。”比起这个,周觅倒是更在意她们距离第一梯队越来越远的距离,“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跑快点儿啊,没听见有奖励吗,等你们到了连奖励的尾巴毛都被摸没了!”
秦知夏习惯性地把装备包的肩带往上拽了一下,顺带着两只手拽住了肩带的下面,“我就是还没想明白,我一个在琢磨停飞的人,为什么要跟着你们一起大半夜爬起来受这份罪……”
“没留在宿舍,就说明对于停不停飞这件事,你自己其实也还没拿准主意。”霍棠拽了秦知夏一把,慢慢地开始加速了,“反正跑都跑了,后面的事儿后面再说吧!”
霍棠想着,就算她要走,也不能是因为越野拉链不及格被刷掉的,这样以后更抬不起头了,她至少得拿一个不错的成绩,风风光光地把成绩单拍在沈骁桌子上,潇潇洒洒地跟他说:“老娘这就走了。”
周觅当然不可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虎狼之词,只当她是看见了跑在最前面的李宇飞,忽然燃起了斗志,便从善如流地鼓励,“就是,来都来了,你们看看李宇飞都跑出去多远了!”
霍棠狡黠地眨了下眼睛,“走,追她去!”
空飞们或多或少都琢磨了一下沈骁说的“奖励”是什么,但谁也没想到,从A点到B点的路上,中间横亘着一座“迷宫”……
“迷宫”是由巨大的平层厂房改建而成,厂房内,是无数条错综复杂的道路,这些道路里,只有一条通向出口,其余都是障眼法死胡同,厂房里面没有灯,只有微弱月光照明。赶到此处的每个队员需要在架设于“迷宫”入口的终端设备上输入自己的部队编号,而后设备上会自动显示迷宫的地图——
但是只有五秒钟。
五秒过后,设备自动黑屏,而队员们需要在视线极其昏暗、只能隐约看清东西的情况下,于迷宫中找到下一个任务的任务卡,还要从迷宫中顺利走出去。
谁也没想到,越野拉练的路障竟然还能设得这么清新脱俗。
霍棠也没一路都跟秦知夏结伴,秦知夏的体能稍弱,怕耽误她,半路上劝着她先走了。
终端机前,霍棠没急着输入编号抢时间,她先稳了一会儿,让自己喘匀了气儿将精神集中起来,才把自己的编号打了进去。
蛛网一样的迷宫出现在屏幕上,时间根本不够仔细研究,霍棠在五秒的时间里,把每处路障和出口的标记点死死地记住了。
她瞬时记忆一向好得可怕,高中考试还不错的成绩多半都是靠着考前突击的瞬时记忆得来的。真正进入到厂房里的时候,她甚至能闭起眼睛靠着瞬时记忆,在脑子里将错综复杂的迷宫地图大致做一个还原。
大三四上机的时候就不止一个教员对霍棠说过,她天生是个当飞行员的料——她脑子好反应快,四肢协调且方向感极好,别人撞到七荤八素的镜墙她能轻轻松松绕过去,附带着还能在类似颠倒屋设置的倾斜式巷道里,抵抗着身体本能的眩晕感,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张任务卡。
她全程不慌不忙,拿到了任务卡也没急着往出口走,从颠三倒四的倾斜巷道走出去之后,她站在角落里,接着微弱的光线先把任务卡打开看了。
——看得霍棠想骂人。
“都想到了你缺德,但谁能想到你这么缺德呢……?”霍棠拿着任务卡看了眼手腕上军用PAD显示的时间,脑子里浮现沈骁刚才的那张脸,顿时觉得一阵牙疼。
原来刚才沈骁优哉游哉说的“奖励”,指的是等在B点——也就是厂房迷宫出口外面的两台运输直升机。
两台运输机都有规定的起飞时间,每次起飞间隔20分钟,到时就会立刻起飞,不会等任何人,这就意味着乘坐第一班运输机离开的人,会与第二梯队的人拉开整整二十分钟的时间差。
而任务卡上写明的最终任务是,队员们需要乘运输机空降抵达位于十万大山深处的X机场,抢夺停在那里的教练机,之后再将教练机开回到第四旅训练基地,没有抢到飞机并独立飞回第四旅的队员,都会在第四旅的这次招新中直接被淘汰。
教练机只有十架,他们现在有三十个人,而现在这个时间,第一架运输机马上就要起飞,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得上第一趟了。
合着半夜越野到B点不是结束,而是一场大逃*的开始。
“好家伙,”霍棠心有余悸地将任务卡揣起来,对着眼前迷宫的墙壁磨牙:“……这是套娃呢。”
“套什么娃,这是落刀呢,”在她身后,左旋从另一个迷宫的岔路里出来,手里也是一张打开的任务卡,“四十米大刀悄无声息从天而降,真是连个心理准备的时间的不给。”
左旋大概是怕突然出现吓到霍棠,人还没走过来声就先到了,霍棠回头,正对上左旋那张映着PAD幽光的脸。
“军区领导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她麻木地耸耸肩,幽幽地调侃道:“就是报道的几个小时后,就准备大刀阔斧地把来参加选拔的同志们直接刷掉三分之二罢辽。”
一句话把左旋给逗乐了,他边走过来边关掉了PAD屏幕,映着幽光能在厂房迷宫里直接装鬼的那张脸终于正常起来,接着就挺欠揍地问霍棠:“自己能出去吗?要不要帮忙?”
霍棠撩起眼皮儿,往迷宫更深处看了一眼,“赌不赌,我肯定比你快。”
左旋偏偏头,给她打了个“放马过来”的手势,出口的话却是,“那我赌我们平局。”
“啧。”霍棠懒得理他,掉头往出口的方向走了。
没想到的是,左旋这人不讲武德,竟然一路跟着她!
“喂,”绕开两条死路后霍棠不乐意了,“你能不能讲点武德?往出口去的路又不只有这一条,你一直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儿?”
“没记错的话,这是最快的路,只能说我们的判断是一样的。”
其实左旋说得挺中肯的,霍棠也知道凭他能考进G大的脑子,记个地图不会比自己慢,但因为他那个“平局”的语言,还是不愿意他跟自己同路,“这么有自信?那如果这条路是直接掉坑里的呢?”
左旋不慌不忙的样子,“那我还能及时拉你一把。”
霍大小姐一阵无语,心说,我呸!
他们说话的过程中就已经离出口不远了,霍棠心里的“我呸”还没呸完,就差点跟从出口折返回来的周觅撞了个满怀。
霍棠:“诶?——”
周觅:“我去!”
两个姑娘异口同声的一嗓子之后是动作整齐划一地扶住了对方,霍棠在周觅手上摸了满把的汗,再看周觅喘的厉害,顿时奇怪起来,“你怎么往回跑?前面还有节目?”
“没有,出口马上就到了,你赶紧!”周觅说着推开霍棠,急三火四地朝着迷宫的更深处跑了回去,眨眼就只剩下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还没找到任务卡,我再去找一圈儿!”
霍棠张张嘴,又替周觅着急又对她的遭遇感到不可思议,但眼看着周觅已经没影儿了,也顾不得那么多,朝着里面喊了一嗓子,“二十分钟之内啊!你快点!”
周觅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顾上,反正霍棠的话如泥牛入海,连个回音也没返回来。
她站在原地,与左旋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这事儿要从何说起。她觉得这一关最难的就是走迷宫,没想到有人竟然走过了迷宫,却没找到任务卡……
太崩溃了,这心得粗成什么样?!
周觅周觅,一点儿都不周密!她这名字是反着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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