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 :[美] 丹·汉普顿
译者 :王威
2003年3月美国以伊拉克藏有大规模*伤性武器为由并暗中支持恐怖分子,对伊拉克实施军事打击。伊拉克战争中美国空军向中东地区部署了60架F-16C/D型战斗机。
2003年3月26日
我们在空中加油航线上刚刚完成了一次空中加油,在穿过伊拉克边界时,我打开加力爬升到了25000英尺。
通常情况下,加油机会在25000英尺或者以下的高度活动,而预警机则会在30000英尺以上的高度飞行,所以当我们进入伊拉克的时候,27000~28000英尺的高度通常是一个比较干净的空域。但就算在这个高度,即使在这里飞行的只有F-15和F-16,空中也同样热闹。海军的F/A-18在东侧活动,而A-10无法飞到这个高度,所以我们还是得注意观察周围,直到深入伊拉克。
在飞行了20英里后,我们开始进行FENCE检查。F是指热焰弹,E是指电子对抗,N是指导航系统,C是指照相枪,E是指关闭应急信标机。
这些年来我对这些操作早已烂熟于心。这一切准备活动必须要在深入另一个国家的领空前完成。
我带领着由2架F-16CJ 组成的编队在巴格达以南编号为88AS的“*伤盒”区域附近巡逻。沙尘暴过后,虽然风速已经减小,但是能见度依然非常糟糕,伊拉克的低空被一层灰褐色的尘土所笼罩。
“‘恶人23’,这里是‘罗姆罗德’(Romrod)。”今天预警机的频率非常安静,这对我们来说也算好事。不幸的是,虽然我们还没飞到伊拉克北部,但我也不能假装没听见他。
“请讲。”
“‘耶利米’(Jeremian)指示……重复……‘耶利米’指示,对北3, 3,呃,点5……西4,4,1,点5地区进行武装侦察……收到没有?”
现在我正面临无法解读无线电通话内容的难题。“耶利米”是当天联军空军总指挥的呼号,他是整个联军空军部队的指挥官。此时他应该在700英里以外,坐在挂着空调、铺着地毯的战术作战中心(TOC)里吃着麦当劳,看着大屏幕,指挥着这场战争。
无论如何,既然“耶利米”找我们,我们还是会先听他把话说完。如果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屁事,那我们就直接装作无线电故障;如果是关乎性命的重要事项,那我们就拿起纸笔好好记下来。
“收到,‘罗姆罗德’。请说具体。”我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去侦察什么?
“沿着1号高速公路寻找是否有装甲车辆由城区向南撤退。”
我看了看外面,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请求还算合理。然而,我并不想去伊拉克人扎堆的地方凑热闹,更别说巴格达城里还有大量的地对空导弹和高射炮。只是为了找一支正在败退的伊拉克军队,我就要置身险境。
不过对伊拉克人来说,当前确实是搬家的好时机—因为天气非常恶劣。当然,伊拉克空军不能像我们一样做到在这种天气下飞行。
我知道僚机现在肯定在我后面大概1英里的地方,所以我直接打开了自动驾驶,收油门把速度减到300节,并打开了地图。在21世纪的战机上用纸质地图虽然有点丢人,但我还是习惯这么干。
预警机传给我的坐标应该位于8号高速公路沿线,就在巴格达以南不到10 英里的地方。战术地图上有很多有用的信息,我用手指敲着地图上巴格达西南的一个大湖——牛奶湖,至少地图上是这么叫的。除了应该侦察什么之外,我当前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究竟在哪儿,也不知道从哪儿进攻最为安全,但是有了这个湖作为位置参考,这两个问题就都很好解决了。
也就是说,如果那里有车队的话,我将从湖的位置对他们发起进攻。那些毫无防备的伊拉克军人根本无法抵御一架以时速550英里飞行的战斗机的攻击,而这就是我要对他们做的。我的目光和手在驾驶舱里有序地游走,打开干扰弹自动释放功能,上调座椅,调大威胁告警音量。战机已经准备就绪。
“‘恶人2’……1号在频率。”
“请讲。”
我的僚机飞行员是名叫作伊恩·图古德(Ian Toogood)的中尉,他之前已经听到了我和战术作战中心的对话,然后我又向他解释了我大概的计划,包括把他留在安全的空域里的安排。他不喜欢被留下,但是我没理由让他和我一起暴露在地面防空武器的攻击范围里。长机就得这么干,把危险留给自己,而僚机也要老老实实地听话。告知他情况后,我驾机向西侧脱离编队,收回油门,钻向那团浓密的棕色茸毛中,眼睛紧盯着地面。
我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留在15000英尺的高度,在云顶上方5000英尺的地方,留给自己一定的时间来反应地对空导弹。我盯着抬头显示器,继续向西飞行,用了不到4分钟飞到距离高速公路还有30英里的地方。
我深吸了一口气,给了一点儿油门,挂上了面罩,然后下压机头。我一边关注雷达高度表,一边降低高度,地平线逐渐从我的眼前消失。根据地图显示,我马上就能飞到牛奶湖了,在那里,除了湖水以外不会有任何敌人。
我驾机下降到10000英尺的高度,解除武器保险,除了2枚AIM-120和2枚AIM-9之外,我还有几枚CBU-103集束炸弹和弹药充足的机炮。
继续下降到5000英尺的高度,此时我距高速公路只有20英里的距离。天空已经变成了巧克力色,我把脑袋往上一抬,发现阳光正尽力地刺穿尘埃到达地面。当到达1000英尺高度时,战机突然被湍流端了起来,我立刻握紧操纵杆,在800英尺的高度冲出了云底。牛奶湖跃然出现在我面前,湖水起伏不定,湖面上弥漫着大量水汽,这意味着强风和乱流。
我感到一阵不安,虽然没法预测云底下面有什么,但我绝没想到会在沙尘暴后又遇上暴风雨。天色也慢慢变黑,就在我努力寻找敌人踪影的时候,一道闪电突然从我右侧划过,接着是左侧,一场雷暴蓄势待发。战机的飞行轨迹在雨中起伏不定,黑色的云层开始聚集在我的头顶,要么继续往前飞,要么终止任务,现在我别无更多选择。
距离高速公路8英里时,我以510节的时速、200英尺的高度飞越了幼发拉底河。也许是一种预感,又或者是一种本能,看着那些深棕色的河水,我叫醒了我的一位小伙伴。
用专业点的说法,它叫AN/ALR-50,这个小家伙是一个拖曳诱饵,拖在我的身后代替我吸引地面雷达的照射和导弹的攻击。理论上来说,如果有导弹过来,就会先打中它。
但只是理论上。
高速公路就在眼前!
它突然出现在褴褛的云帘之下,这条深灰色的混凝土公路自南向北延伸。两侧的土地是绿色的,数百座破旧的小屋和褐色盒子一样的房子散落其中。我身体向前倾斜,眯着眼睛向座舱外看去,却看不到任何车辆或者任何看起来像是车队的东西。
我的战机被侧风猛烈地敲击着,所以我不断地蹬舵以保持战机稳定。我感受到发动机的巨大力量,并通过我的指尖释放出来,因为我正控制着它与天气做斗争。握着操纵杆的右手已经汗湿了,我真希望能有空戴上手套。8号高速公路距离机头不到1英里,我做了一个90度滚转以观察一下北侧。路上没有任何正在移动的东西,我想这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正想着,天空突然就像换了种颜色。我周围到处都是高炮炮弹爆炸的闪光,绯红、橘橙和明黄,曳光弹到处都是,仿佛一只只想伸进座舱里的手。
我吓得猛缩了一下脖子。我要死了!
凭借纯粹的本能和根深蒂固的飞行习惯,我立即猛烈地左右拉杆控制战机进行回避,同时来回推杆拉杆改变飞行高度。我不停地释放热焰弹和箔条,但我不敢使用加力燃烧器,因为那会成为肩扛导弹绝佳的靶子。
战机突然剧烈地摇晃,颠得我一头撞上了座舱盖。巨大的红橙色蘑菇把灰色的雨点撕开,照亮了云层下的黑暗,就好像突然有人下令在这片空域里举行一次焰火晚会一样。混乱当中,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但我觉得自己离爆炸很近。
“哔,哔,哔,哔……”威胁告警接收机被照射得一刻都停不下来。
眨眼的工夫,我就看见了那块小屏幕上堆满了数字6和8,还有数不清的防空炮符号,它们都在不断地闪烁。而在我周围,几根如同灰色手指的东西拔地而起,迫不及待地要抓住我。
我的天!
我立刻开始应对,猛地推杆让机头向下,然后释放出更多的箔条。此时肾上腺素简直冲贯头顶,不管是从地上飞奔而来的地对空导弹,还是那些热烈欢迎我的防空炮,我都没工夫管它们到底在哪儿,我唯一能关心的就是让战机做最剧烈的机动。
大地飞速地接近,我在离地100英尺的地方猛地拉起机头,本能地把油门推到底,现在所有人都能看见巨大的尾焰从发动机里喷射出来。但是没关系, 那些端着步枪冲我开火的步兵对我没有任何威胁,他们只是在发泄怒火,或者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伊拉克人正在偷偷进行机动,企图伺机对美国地面部队进行反击。然而,他们被一名孤独的美国飞行员发现,这意味着他们精心策划的突袭行动宣告失败。所以他们现在非常生气,而我就像一只误闯了马蜂窝的小瓢虫。
绿色的曳光弹不断划过我的座舱盖,周围的云变成了橙红色,闪电和爆炸混合在一起。时间仿佛变慢了一样,我看到了屁股底下的各种车辆,有几百辆之多,也许是一支旅,或者规模更大的部队。之前我没有发现他们,是因为他们都停到了路边,而他们的迷彩在这种天气下简直就让他们和大地融为一体。坦克的炮塔晃来晃去,还有装甲运兵车上的人正在用机枪攻击我。
突然,一道白烟从车队中升起,然后向我扑来,那是肩扛式防空导弹!它具有个头小、速度快、红外制导的特点。不到2秒钟的时间,我立即驾机滚转并开始向地面俯冲。
“混蛋!”
我用拇指不断地前推操纵杆上的反制洒布器的投放按钮,释放出了一大堆热焰弹和箔条。这两个东西分别用来干扰红外制导导弹和雷达制导导弹,但是很遗憾,它们对防空炮不起作用。地面上大概有15000个阿卜杜拉或者穆罕默德正端着他们的AK-47朝着天空疯狂扫射。
在不到100英尺的高度,我改平战机,随后拉起并垂直爬升。我一边对抗着过载,一边努力使机头朝向发射地对空导弹的位置,一边释放干扰弹。战机依旧很快,速度大概在400节,但是这次爬升却让它丢掉了速度。于是我用一个桶滚让战机改出爬升,同时获得观察公路上情况的机会,看看能不能发现导弹。
随之而来的却是地平线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那一刻我真的害怕了,地平线突然从你的视野里消失,所有飞行员应该都明白那种感觉。哪怕只有半秒钟,地平线一消失,我就不知道自己是头朝天还是头朝地,是正着还是侧着。这种感觉太不妙了,尤其是我原本就只有几百英尺的高度,还面对着几千名怒火难平的伊拉克士兵。
“离开这片该死的云!”我的大脑对着自己咆哮。我关掉发动机加力, 然后努力达成这个想法。但问题在于,在这么低的高度,而且没有地平线做参考的情况下,也许1秒之后我就会永久地变成伊拉克的一部分。
转眼间,云层又消失了,大地重新出现在眼前。但我刚脱离云层的包围,又发现自己离地面近得已经连地上的刷子、轮胎甚至一辆旧车的底盘都看得一清二楚。
该死的!
我立即拼命地向后拉杆,我甚至感觉F-16的发动机运转得应该把地上的东西都给烤煳了。我将油门一推到底,看见了左侧100码外的公路,还有那群愤怒的伊拉克人。
再一次,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发生在了我身上。绿色的曳光弹像鞭子一样穿过黑暗的空气,而防空炮的橙色曳光弹也混在其中,地面上到处都是不断咆哮的火舌。但F-16已经反应过来了,在我向地平线上爬升远离威胁之前,我的手指已经按下了武器投掷按钮,集束炸弹应声而出,该我出招了。
我避开了云层,向东飞行,拉开了足够安全的距离后,立即驾机向右侧猛扑。我爬升了100英尺,使机尾朝右,关掉加力,向东北方向冲去。这么一看,8号高速公路比时代广场还亮。事实上,那么多装甲车向我开火,弹道就像一根根点燃的棍子;地对空导弹在云下划出一道道线。我迅速地反应过来,并打开加力规避。这样来回做了3~4次,直到导弹的痕迹消失。
我发了一则数据链请求,然后听到了熟悉的提示声,随即多功能显示器上出现了我的僚机。当爬升到2000英尺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显示器,‘恶人2’实际上在我南侧大概25英里的地方。
我在8000英尺的高度终于冲破了云层,见到了太阳。我深吸了一口气,解开面罩,把头靠在弹射座椅上。就和几天前我在纳西里耶的情况一样,如果没有那么多防空炮和导弹,这里的风景其实不错。像这样欣赏了几秒风景后,我继续爬升,远离这座城市。
我摘下头盔,挠了挠头,然后倒了一点水在头上,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喝完保温杯里的水后,我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的食指和拇指正在抽搐,虽然非常轻微,但是一直停不下来。
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曾无数次直面死亡,但我从不退缩,我再次盯着自己的手,轻哼一声,然后戴上了手套。
不过我知道,今天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接近死亡,尽管我没有做出什么英雄事迹,这次任务也不会有几个人知晓。今天我经历过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去了一个连死神都不愿意踏足的地狱。
本文摘自《F-16“蝰蛇”飞行员:震撼人心的现代空战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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