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西亚·马尔克斯逝世十周年的这个春天,全世界的“爱马士”们读到了一本命运般的全新遗作《我们八月见》,这本书让老马宇宙地图里又添一座八月海岛,与马孔多遥遥相望,马尔克斯关于爱与孤独的探索路线再次绵延。沿着这条路线回溯,我们会路过马孔多旁的一座小镇,它没有名字,但不用担心错过,因为你会闻到它的—— 在那里充斥着死牛的腐臭、满地的老鼠、死者的血腥,*伤力实在是重量级。
没错,说的就是马尔克斯的首部长篇小说《恶时辰》。
《恶时辰》一名已然透着不祥的气息,而它最初的名字更加炸裂,叫“狗屎不如的镇子”。很难不好奇:这小镇究竟是有多“狗屎”,让马尔克斯如此直抒胸臆?
想象一下——
暴雨下个不停,工作却不能停。
匿名帖满天飞,各家不光彩的私事全被抖了个干净。
对门的邻居也被贴了一张,他起得早,这会儿已经把仇家*了。
谁能管管?镇长牙疼得只剩勒索商户的力气了。法官上任十一个月还没在办公室现身过。至于神父,他今天又没抓到老鼠。
总之,有人看上了好戏,有人快要发疯。牢房空了两年,又有人进去了。从六点钟起,人们就躲在家里不出来了。
“八月里,要有三天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谁也说不准,这是泄露天机的预言,还是小镇命运的咒词。
探索权力与孤独的首次尝试
直指暴力之恶的深刻寓言
故事始于一个清冷的早晨。杏树在雨帘中沉睡着,清越的单簧管声从空寂无人的广场深处传来。塞萨尔·蒙特罗穿好了雨衣,绑好了猎枪,忽然瞥见自家门上贴着一张纸片。他凑近看完,骑着骡子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枪声响起。吹单簧管的小伙子巴斯托尔应声倒地,像虫子一样扭动着身体,鲜血沾满了他身子底下细碎的羽毛。
镇长端着步枪赶来,驱散了议论纷纷的人群。这时还没人知道,接下来两周内即将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匿名帖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美丽小插曲。
水灾、腐败、掠夺、侵占、欺骗、处决接踵而至,小镇的体面假象不堪一击。
人们说:
“让人睡不着觉的不是匿名帖,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贴一张。”
“再举行选举的时候,还会来场大屠*的,自从有这个小镇以来,事情就一直是这样。”
“末日已经到了。赶紧找块安静的向阳墓地,躺在里面等死吧。”
…………
人人都知道这是为什么,却无能为力。灾难成了日常的同义词,生活不过是就着青香蕉咽下愤恨,假装麻木。
马尔克斯曾表示:“我要写的是关起门来,家家户户的惶惶不可终日。”他像一位外科医师,在小镇这具多病的躯体上冷峻、精准地剖开一刀,将它腐坏的内里翻开给我们看:颤抖的神经束,是那些惊惶失措却无力多言的人们;血管里流淌的,是循环往复的贪婪、暴力与谎言。
大师对恶行的揭露,绝不满足于清点死伤人数,而是更加深刻、更多反思:经历过暴力时期的社会有着怎样的模样?为什么制度对于持续的暴力毫无办法?那些犯下恶行的人,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对暴力的探究,与对权力和孤独的书写交织并行,成就了《恶时辰》这部深刻的寓言。马尔克斯毕生将权力和孤独写到了极致,而他对此命题的初次探索就是《恶时辰》。小说里独断、偏执、多疑的镇长身上,已显现出了《百年孤独》中的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以及《族长的秋天》中大独裁者的轮廓。布恩迪亚家族的孤独宿命,族长的迷乱与荣光,都要从镇长执掌小镇命运的那天讲开去。
说《恶时辰》是马尔克斯最被低估的宝藏作品,一点儿也不夸张。
马尔克斯首部长篇、首次获奖
奠定未来大师之路
马尔克斯自己也没想到,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就为他赢来了创作生涯的第一个头奖(以及高得够买房的奖金!),奠定了未来的大师之路。寄去参赛的手稿用皱巴巴的领带捆着,却无损“马牌”手笔的光芒。荒诞的情节、扎实的叙事、鲜活的人物、冷不丁的幽默、深刻的主题,以超乎想象的魔力,召唤读者跟上节奏,自愿跳进未知而离奇的旋涡。
闪烁着万千端倪的暗黑氛围,展现了作家驾驭复杂叙事的技巧;贯穿全书的浓重厌世感,也因为有着无法忽视的现实底色,才令人倍感惊心。
正如略萨所言,《恶时辰》是马尔克斯最能反映社会现实的作品,对民众深受动乱之苦的共鸣,促使马尔克斯从哥伦比亚的现实中汲取素材,创造了这个荒诞得令人匪夷所思的小镇,令我们得以一睹“马式魔幻”的现实根基。
曾是当地较为知名记者的马尔克斯,也寻得了与故事主题最相配的语言——一种朴素、精准、高效的语言,正如新闻报道。马尔克斯说,这是他精心设计的结果。任何夸张、花哨的修辞,都不比这份简洁和克制更能如实呈现当时的拉美大陆。而随着他在其他主题的召唤下开发出了更丰富热烈的表达方式,《恶时辰》朴素的考究,也成了限定款的独特风味。或许很少有读者将这座糟糕的小镇当成阅读之旅的终点,但它无疑是马尔克斯的创作脉络与风格图鉴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个悬念拉满的故事,还格外适合被当成一部角色扮演游戏。无论是专注主线任务——解决匿名帖疑案,还是探索支线任务——读懂所有角色的秘密与恐惧,又或者解锁隐藏成就——集齐掉在这里的马尔克斯平行宇宙碎片,都会在某一刻,被蕴藏其中的伤痛与孤独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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