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王欣 / 通讯员:王蕊 胡枭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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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上口罩,一束马尾辫穿过鸭舌帽,将帽檐压到最低,纪明月(化名)抱着女儿快步走出医院。
那一天,她是带着刚满周岁的女儿来拜访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感染病科副主任朱彪主任医师团队的,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帮助,她才得以平安生下健康的宝贝。
这件事,她几乎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因为她是一名艾滋病病毒(HIV)感染者。
2020年12月1日是第33个“世界艾滋病日”,今年我国宣传活动主题是“携手防疫抗艾、共担健康责任”。我们走近纪明月,倾听她的故事,了解他们的人生。
这条路,荆棘密布。
曾经,纪明月觉得自己很难坚持下去,但现在,她不仅找到了爱情,还升级当了妈妈。
曾经,纪明月也觉得这个病难以启齿,但现在,她有些释然,“6年了,我的生活重回正轨,我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了。”
尽管今年才29岁,纪明月总感觉已经过完了前半生。
对她来说,过去二十几年,生命的纪录片,是黑白的。
“你知不知道有种病,叫艾滋?”6年前,那个男人对她说的这句话,曾如梦魇般萦绕在耳畔。那一年,纪明月23岁,这句话,甚至比她之前所有的不幸都来得绝望。
“我小学时,爸妈就离婚了,我判给了妈妈,但是她从来不管我。”这段尘封的记忆,纪明月不愿过多提及,她只是戏谑自己是没爸管、妈不管、自己也懒得管的“三不管”小孩。因为叛逆,她16岁时办了退学手续,在网吧找了份网管工作,自己挣钱自己花。
“认识那个男人,刚好20岁,小姐妹介绍的……说起来,他算是我初恋。”纪明月口中的“初恋”比她大20多岁,是个生意人,他的出现让缺乏父爱的纪明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和体贴,她就像“中毒”了一样,不可自拔地沦陷了。
天真的纪明月以为自己就此“转运”了,但命运啊,从来不会轻易放过谁。
3年恋爱、2次流产,那晚,男人的原配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敲开了门。看着自己竟然和他的女儿年纪差不多,纪明月心中委屈又罪恶,五味杂陈。
她明白,自己不该奢求这些的。没有吵闹、没有狗血的剧情,她选择了和平分手,什么都不要,唯独收到了那句“你知不知道有种病,叫艾滋?”
阳性!当颤巍巍地拿到化验报告时,纪明月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呵,终究还是逃不过。“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心如死灰,这就是命运判了我死刑啊!”
年轻人总有年轻人的疯狂。
纪明月的疯狂,就是叫上一群朋友,在酒吧喝了一晚酒。酒精可以麻痹自己,也可以再生事端。
“酒醒就开始发烧,头痛得不行,眼睛也感觉要炸裂,即便是躺在床上也觉得天旋地转。”纪明月本能地以为是感冒发烧了,在乡镇卫生院挂了一周点滴,却怎么也不见好,“感觉脑子里像装了炸弹,随时要爆炸。”
纪明月翻遍了通讯录,最后打通了小姐妹的电话,那是她当时感觉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没有过度的安慰,纪明月没料到,小姐妹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然后抱着她一边哭一边上网搜索治疗艾滋病的医院。最后,她们将目光锁定在省内的浙大一院。
“我,不想认命!”那晚,纪明月在心里默念道,好好看病,好好活着,好好爱自己。
第二天,纪明月第一次出现在浙大一院庆春院区9号楼前,第一次在免疫力低下门诊见到了朱彪医生。
“隐球菌性脑膜脑炎,颅内压高达450mmH2O,需要立即手术,在脑子里装一个泵把颅内压降下来,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朱彪副主任仍清楚记得初见纪明月时的惊险场景。他表示,HIV感染者的体内存在HIV病毒,但并不是每一个感染者都会出现临床症状和体征,他们随时都可能正式进入发病期,也就是艾滋病期(AIDS),“还是有点可惜,她已经进入艾滋病期了,所以才引起隐脑。”
手术一定要做,这是纪明月打定的主意,不仅仅因为她从医生那获知,艾滋病如果经过规律治疗,一样可以拥有很长的寿命,她更想活着。
可是,她没有钱!
残酷的不仅是现实,还有那段冰冷的亲情。当她拨通那个她最不情愿拨的电话,那头,却是妈妈一句痛彻心扉的话:“你早晚都是死,我还要留着钱养老呢。”
最紧要的关头,还是她的爸爸转了一笔钱过来,纪明月得以及时做了手术,头,终于不痛了。“那次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还把我的失恋治好了。”如今想来,她仍为自己的年少轻狂无奈摇头。
出院后,在朱彪主任医师团队的指导下,纪明月一直按照要求按时吃药、定期复查,她想改变,她更想好好活着——老家,她再也没有回过了,那是个伤心地,她怕触景伤情,和自己一起封闭隔绝起来的,还有她的感情,甚至连朋友她都不愿交了。
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慢慢老去……纪明月无数次幻想未来的场景,就像她已然度过的二十几年一样,那是一幅没有色彩的黑白画面。
出院后,她到处摆地摊、卖衣服,省吃俭用在乡下盘下了一家店,生意逐渐有了起色,生活的转机也在不经意间来到。感染HIV三年后,纪明月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还能五彩斑斓。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周六,却能让她铭记一生。在一场艾滋病宣讲会上,纪明月选择默默坐在会场最角落,但他的出现仍像春日里的一束暖阳,融化了她冰封多年的心底。“他讲了没几句,我就泣不成声,他说的每一句我都太懂了。”纪明月心疼他,又佩服他自揭伤疤的勇气,“我想去更多了解他”,心里传来一股强烈的声音。
“你好,我是纪明月。”这一次,她主动伸出了手,眼里满是期待。
“你好,我是刘旭阳(化名)。”男孩笑得很灿烂,自我介绍道。
两人眼中的情意,医护人员都能感受到。在浙江,截至2020年10月底,有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病人3.2万余例,其中不少是像他们一样的年轻人,虽遭不幸,他们内心深处仍渴望爱情,所以,医护人员和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常常会化身“月老”、牵线搭桥,让HIV感染者也能拥有自己的家庭,重新回归正轨。
于是,纪明月和刘旭阳正式恋爱、结婚了。在刘旭阳的影响下,纪明月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纪明月曾说自己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微笑是什么时候了,刘旭阳告诉她,不打紧,以后她会一直这么笑下去。这,或许就是经历过病痛的惺惺相惜。
纪明月想生孩子,刘旭阳也想要孩子,这个想法他们从婚后就有了,但双方谁也没有把话挑明,因为他们知道艾滋病病毒除了血液和性传播,还有一个主要传播途径:母婴传播。身患“这种病”,生出来的孩子能健康吗?
最先打破这种静默的,是纪明月,她能感觉到刘旭阳在大街上看到小孩子流露出来的爱意,“要不,我们去咨询下朱彪医生吧。”
当纪明月带着刘旭阳出现在面前,朱彪也感到开心,“作为医护人员来说,我们是非常高兴看到他们都能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他们甚至更需要我们的关怀。”
朱彪告诉他们,现在已经有孕期和围产期时阻断艾滋病毒的药物和措施了,而且这些药对孩子的影响非常小,只要*期间坚持吃药,HIV感染者也可以生下健康的宝宝。“别提多兴奋了,我回去后就开始吃叶酸片,每天都散步、吃蔬菜水果,按时睡觉。”原来,自己还有机会当妈妈,纪明月十分珍惜。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曾经的不羁买单。
只不过,纪明月付出的代价有点大。备孕一年,她迟迟没有*,在当地医院检查,情况很糟:原来,和“初恋”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曾在卫生院做过两次人流,导致严重的盆腔炎症、盆腔积液,甚至还有输卵管黏连。
尽管这些年早已习惯了各种不幸,但这是纪明月第一次觉得“老天不公”,每天以泪洗面。
刘旭阳对纪明月绝对是真爱,虽然他从没说过,但他用行动在诉说在这一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这也算‘因祸得福’,不然我俩也不会认识,对吗?”刘旭阳总是喜欢从乐观的一面来看问题,“县医院没办法,不代表浙一没办法,明天我们还去找朱主任。”
是啊!那家曾帮助她走出人生至暗时刻的医院,一定有办法!
在浙大一院,纪明月经过感染科和妇产科专家评估,顺利接受了输卵管松解术。“医生说盆腔黏连和炎症太厉害,并不保证一定能成功*。”刘旭阳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纪明月,在他看来,没有完全否定,就还有机会。
果然,术后5个月,纪明月*了。在朱彪主任医师团队的精准指导下,纪明月成功阻断了母婴传播艾滋病毒,平安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宝宝,经过检测也没有感染艾滋病毒。
三口人、一家子,这就是最简单的幸福!
纪明月是不幸的,童年成长的不快乐,青春期的懵懂不羁,让她感染HIV,受尽冷眼。她说,这是一次教训,最惨痛的教训。
纪明月也是幸运的,遇到一个待她如家人的专业医护团队,遇到一个能相伴一生的灵魂伴侣,让她的生命重新绽放。她说,这是恩赐。
所以,现在她加入公益组织,给那些与她同病相怜的人讲述自己的故事:“我们,也能生活得很好”,她更想告诉普通大众“不要把我以为,变成我后悔”。
刘旭阳和纪明月非常喜欢这两个化名,一个旭阳、一个明月,合起来就是一个“明”。
朱彪副主任告诉他们,在全球科学家的努力攻克下,通过各种联合治疗方法,已经有报道德国柏林病人、英国伦敦病人、圣保罗病人被治愈,相信在若干年后,随着基因编辑、免疫疗法联合抗病毒等技术的成熟,艾滋病可以得到功能性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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