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尔丨《沧海行》
推荐指数:★★★★★
推荐类型:奇幻畅销
关键词:古代仙侠 妖魔乱世 虐恋情深
主要人物:
天地苍茫,雪落无声。在那银装素裹的山峦之后,却有火光冲天。火焰灼烧之声,嘶吼喊*之声,纷乱脚步之声,将这隆冬雪夜的静谧与安宁,尽数打破。
在那熊熊烈焰之中,忽然间升起一个妖异的身影。那是一条硕大颀长的巨蛇,蛇身负着四只巨大的翅膀,四翅齐展,几乎遮蔽了夜空。它愤怒地扭动着身躯,昂首向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顿时,火舌骤然蹿升丈高,星火灰烬被蒸腾的烈火送上天际,与飘零的飞雪交织在一起。
“剑阵,起!”
莹莹紫光直冲云霄,二十四道剑光以上天星宿之阵法,封住了鸣蛇的四象通路。剑光流转,剑气冲霄,在夜空中组成一个莹紫色星图。在为首那人一声怒喝下,二十四道长剑在空中嗡鸣不绝,兀自旋转着冲那鸣蛇直击而去!
蛇身、羽翼皆被长剑刺穿,如汞水般的银色液体,顺着蛇身流淌。那鸣蛇凄绝惨嚎,竟一头冲向地面,以自身向道士与武者狂袭而来。一个修行不足的道士立即被它蛇尾扫飞,就在鸣蛇以泰山压顶之势与人们同归于尽之时,只见那紫袍道士忽然纵身跃起,他凭虚御风,厉声喝一声“破!”,将手中符咒掷向鸣蛇封住其动作的同时,长剑已直插蛇头正中!
鸣蛇庞大的身躯,重重地摔落在雪地上,破碎的蛇身化为银色光点,如星宿一般,飘散在深沉夜幕之中。
就在这时,东首的武人高叫着“还有一条!”,紫袍道士立刻带领门人,急匆匆地赶向山头东面。只余下先前被鸣蛇扫飞的一名布衣小道士,正费力地在雪地中爬起身。忽然,他瞧见那鸣蛇散落的尸首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小道士提着长剑,小心翼翼地向蛇尸靠近,却见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挣扎着从蛇尾下爬出。
小道士松了一口气,他放下长剑,蹲在男孩面前,轻声询问:“小弟弟,你是被精怪抓来的吗?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男孩五官俊朗,虽未脱稚气,但浓眉大眼,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一种英武之气。孩童并未出声回答,只是以那双仿佛黑曜石一般的墨色双眸,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人。
小道士以为他吓傻了,一边说着“小弟弟,你别怕”,一边伸出手,想摸摸孩童的脑袋以示安慰。可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对方,忽觉得眼前一花,冰冷的剑锋已架在他的颈项上。只见那孩童举着比自己身子还长的宝剑,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小道士心下暗惊,再看那男孩,只见对方那童稚却森冷的面容上,额间滑落一道银色水痕。
寒冬的雪,轻轻地飘落在男孩的肩头,他只需将手指挪动半寸,就可让这对他示好的道士身首异处。可面对这面露惊惧的人类,他却有着刹那的犹豫。忽然,风声掠耳,一道绘有朱砂印记的huangse符咒破风击来,正插入孩童的背部,瞬间爆裂——正是那紫袍道士赶到出手。符咒爆裂的力量,登时将男孩掀翻,他口中喷出银血,跌跌爬爬地起身,踉踉跄跄地向林间雪地奔逃。紫袍道士见状,立刻提剑追击,却被那小道士伸手拦住:“大师兄,那是个孩子!”
“胡闹!”紫袍客一挥衣袖,甩开那小道士,“什么孩子,妖孽就是妖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说罢,紫袍道士提气纵身,刚要飞身急追,却又被那小道士抱住了腿脚:“师兄,那只是个小怪,等他将来为祸,再斩不迟啊。”
紫袍客一脚踹开对方,甩手一巴掌,重重地扇在自家师弟的面上,只听他厉声质问:“好个等他为祸再斩,这期间若有人因此丧命,这人命债是不是由你来担?”
小道士一手捂着面颊,呆愣原地。紫袍道人再不多言,当下足踏青松,几乎是踏风而行,向那孩童身影消失的方向,急追而去。
崇山峻岭之中,一道银光御风疾行。那是一条三尺来长的鸣蛇,它的羽翼残破不堪,可怖的窟窿几乎贯穿了翅膀。在林间穿行的它,跌跌撞撞的,不时撞上粗壮的树干,引得松枝乱颤,雪沫纷纷。
身后的足音与喊*声渐渐远去,山林重回静谧,可那道凌厉的*气却始终跟随在几丈开外,不曾放弃追逐。随着小小鸣蛇急速奔逃,它翅上的创口也不断被撕裂扩大,最终,它身形一颤,羽翅终是彻底撕裂,它重重地撞击在一棵老松上,又摔落在地,再度化为了人形。在他这重击之下,松枝上厚厚落雪轰然坠落,将小小的身子半埋在雪中。
簌簌落雪,纷纷飘零。全身的气劲随着银血流出体外,冰寒积雪将他冻僵,男孩的意识逐渐迷离,恍惚之中,他隐约看见爹在烈火中怒吼咆哮,却被乱剑斩*;他看见娘眼含泪光,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化成蛇身冲出洞府……
少年紧紧地攥住了拳头,纵使全身冰寒,但心头恨火却格外炽热,几乎将他的意识灼烧殆尽,唯有一个“*”字在思绪中格外清明:
*!天地精怪,何时沦落到任人宰割?寰宇六道,唯有人族不应留存!
恨意在胸膛里沸反盈天,他挣扎着从雪堆中探出手来。心中恨海翻腾的他,将所有灵力聚集在眉心,登时一股热流涌向额间,黑瞳之中乍现妖异银光。正当少年即将幻化本真,打算与仇人以死相搏的时候,忽然,一双温暖又柔软的小手,一把握住他冰冷的手掌。
“呀,有人埋在雪里啦!”
那是一个清甜糯软的童音,下一刻,少年只觉指尖传来一阵拖拽的力量。
“嘿哟、嘿哟!”那个软软童音,似是在给自己打气似的,一边用力想将他拖出沉沉落雪,一边小声地念叨着号子。许是拖得累了,那人丢开了手,转而轻轻地拨开沉沉落雪。
少年只觉得头顶上覆雪骤轻,他拼着全身气劲,霎时出手!在擒住了来人喉头的同时,他一双深沉黑眸,牢牢地锁定对方——
对上的,是一双仿若星子一般明亮、如琥珀一般温润的眼眸。
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童。她穿着一身绿棉袄,梳着两个包包头,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正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好奇地打量着少年。
人。只消一眼,少年便判断出对方的种族,对人的仇恨让他不由地收紧两指,可就在这时,那女童忽抬起两只小手,双手“啪”的一合,将他冰冷的五指,拢在了她的掌心里:“僵了僵了,小蛇你不要冻死啊。”
指尖温暖的热度,让少年心弦一颤,女童的话更是让他心惊。他这才发现,原来重伤失力之下,自己的腿脚已恢复蛇形,可那女娃娃却半点也不惧怕,只是用力地揉搓着他的手,想让他暖和起来。她不时地低下头呵出两口热气,然后歪了头,好奇地问:“小蛇小蛇,这么冷的天,你为什么不回洞里冬眠?是不是你也饿了,出来找食吃?”
听到“洞府”二字,少年的心脏猛地收紧,他的眼中再现愤恨银光:人,该死!*了她,以血肉为食,便能灵力大增!
他猛地挥动胳膊,挣脱对方软小的手掌,五指成爪,直击女童心门!
那女娃娃明亮的眼眸里,刹那间闪过一丝疑惑。眼看着少年的五指就要触及她的胸膛,突然,女童颈项上那用红线拴着的翠玉,发散出一阵碧绿光芒。登时,少年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整个人被绿光弹了出去,再度撞在粗壮的树干上,又重重跌落。
“你怎么这样啊?”看着他受创倒地,那女娃娃不满地撇了撇嘴角,气鼓鼓地道,“我看你那么冷,想要帮你呀,你不领情就算了,干什么要害我?”
“哼,废话少说。”少年倒在雪地上,一手捂住胸口,冷哼道,“别惺惺作态了,谁要你帮?你们*我爹娘,毁我家园,说什么斩尽天下精怪,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啊?”女童一愣,她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将少年打量了一圈,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原来你是被人追*呀,师父说了,那个诛邪盟是糊涂盟,都是糊涂蛋……”
说到这里,女娃娃眨了眨眼,她忽走上前,伸手覆上少年的额头,捂住那流淌着的银血,小声地安慰道:“不难过,不难过,小竹和师父都不是糊涂蛋,小蛇你别害怕,痛痛,飞走!”
“滚开!你说谁害怕了?”少年大声怒吼。
就在这时,凌厉*气渐渐逼近,不过须臾便至。少年心念一动,刚要锁住女童的颈项,将她作为人质,可就在这时,那女童忽皱了皱小巧的鼻子,继而两手一推,将他猛地推进了雪堆里。少年哪料到她突然发难,再加上身受重伤,一时不察给她送入雪堆。他刚想纵身跃出,岂料那女童却一巴掌拍向老松,落雪簌簌坠落,登时再度将他埋入积雪之中。
人族果然狡诈卑鄙,就连这几岁的娃娃都如此阴险!少年暗暗咬牙,他刚要挣扎起身,忽觉得头顶上一沉,竟是那女娃娃一屁股坐在了雪堆上。紧接着,*气已至,显是那紫袍道士赶到:“小姑娘,请你让开。”
女娃娃歪了脑袋,抬头打量对方。那紫袍道士一手持剑,却不曾横剑相对,而是负在身后。女娃娃摇了摇头,轻声反问道:“这荒山野岭也不是大哥哥你家的,为什么你要我让开,我就得让开呢?”
“你可知,你身下雪堆中藏有妖孽?”紫袍道人沉声道。
女娃偏头望向天际,眼神游移不定:“什么妖孽呀,这是我堆的雪人,虽然堆得是难看点,但是也不像精怪嘛。肯定是你搞错啦。”
紫袍道人双眉紧蹙,不满地冷哼:“小姑娘,你爹娘难道没教过你,为人要诚实守信,不能口出谎言吗?”
女童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望向身前的道士,她咧开嘴角,浅浅一笑:“没错啦,师父是教我做人要诚实,但是师父也说了,聪明的小孩要懂得审时度势,如果是出于善意,偶尔撒个小谎也没有关系。”
“胡言乱语。”紫袍道士怒道,“小姑娘,那精怪*人不眨眼,难道你想做他腹中饵食?”
“我当然不想被吃掉啊。”女童笑望道人,忽然提问,“大哥哥,老虎也吃人,假如你在林子里看见一只老虎,但是老虎在打盹,没有要袭击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要冲上去,一定非得把老虎打死呢?”
紫袍道人微怔片刻,显是没想到对方竟会有此一问。他猛地一甩衣袖,怒道:“荒谬,寻常猛兽怎能和妖异相提并论!”
“有什么不一样呢?”女娃歪着头道,“老虎吃人,是为了填饱肚子。妖异吃人,也是为了填饱肚子。人吃猪狗鸡鸭,也是为了填饱肚子。若精怪当我的面吃人,我当然要帮着人打精怪。可是小蛇他那么小,肯定没有*过人啦。如果仅仅是因为他将来可能会*人,就要斩尽*绝的话,大哥哥你干吗不去把世间的老虎豹子大熊全部*掉呢?”
不等道士反驳,女童抬起短短的胳膊,指向覆了雪衣的峰峦,又道:“这青川山,本就是精怪与猛兽所居之地,人要是没事来山里转悠,就要有被吃掉的心理准备。就像是老虎上了街,肯定会给人乱棍打死嘛。师父说了,这叫作‘井水不犯河水’。大哥哥,我知道骗不过你,小蛇的确是在这里,可是你就当行行好,放了他好不好?”
女童的话,透过层层落雪,传入少年的耳中,在他胸臆中掀起轩然大波: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娘亲也向他说过。然而,身居洞府、鲜少离开青川山、更遑论*人的爹娘,今日却遭*身之祸!就在一刻之前,他还恨不得*光天下世人,可他万万想不到,这小小的女娃,这素不相识的弱小人类,却挡在他的身前,为他的生死放言辩驳、苦苦哀求……
就在少年思绪纷纷之时,却听那紫袍道人厉声喝道:“小姑娘,你一再包庇妖异,究竟是何居心?闲话少说,速速让开,否则休怪我动手!”
“哎呀!”女孩惊呼一声,继而上方覆雪一轻,应是她被人使蛮力拉开。少年只觉得胸中一热,怒火更炙,他祭出全身灵力,猛地冲破积雪!只见那女娃被道人攥住了胳膊,正不停地挣扎着。
“放开她!”少年怒喝,他五指成爪,直击道人面门。紫袍道士立刻将女童扔在一边,他左手捏一个剑诀,手中长剑便散出莹莹紫光,眼看那剑气就要冲少年击去,就在这转瞬之间,那女童忽然奔到道人身侧,张开嘴对着他的手臂就是一口。
道士勃然大怒,恨声道:“你这是非不分的小鬼,别怪我手下无情!”
说罢,道士横起长剑,竟是向那女娃扫去。少年见状,想也不想地飞身跃上,一把抓住那森冷剑锋,挡在了女童的身前。利刃割破手掌,银血肆意流淌,而剑中所蕴的道术之力,更是向雷电之击一般,鞭挞着少年全身骨血。可他咬紧了牙关,不曾挪步半分,死死地守护着背后的女娃。
“知恩图报,倒也算有点良心。”紫袍道人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我便给你个痛快!”
话音未落,道人左手祭出符咒,朗声道一句“破”,向少年眉间掷去!眼看这一击之下,少年必定颅脑爆裂而亡,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忽然,一件物事破空而来,直将那符咒击坠,牢牢地插在雪地上。
道人凝神一看,只见符纸上*一片碧绿的竹叶,却如锋利短匕一般,贯穿了朱砂符咒。
“师父师父!”女童惊喜地道。
伴着她糯软童音,只见松林中走出一个俊秀青年。那人面目清秀,发如乌檀,白衣胜雪,手持一根绿竹杖。睡眼惺忪的他,一脸没睡醒的模样,伸手掩在唇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才掀了掀眼皮,扫了一眼面前形势。他慢吞吞地踏雪而来,伸出食指屈起指节,轻轻叩击女童的脑门,慢悠悠地道:“小竹丫头,你又给我惹祸。”
“什么叫又啊,小竹还不是为了给师父你找吃的东西,才跑这么远的?”女童一手捂住脑门轻揉,一手抓住青年的衣摆摇晃,“好啦好啦,师父,要打要骂咱们回去再说,现在有人蛮不讲理,还打小孩子,你说怎么办嘛!”
青年瞥了一眼少年与道人,然后慢条斯理地抬起手,“啪”地打了一个响指——火舌骤升,雪地上的符咒自中间燃起,霎时便化为了灰烬,飘散在无瑕雪地里。而那竹叶却并未受损,仍像刚从竹枝上摘下来一般,翠绿翠绿的。
这一招看似平常,却已非寻常道法能及,紫袍道士抬起双手,冲那白衣青年作揖抱拳道:“这位圣君,在下乃是天玄门大弟子——慕子真。今日叨扰贵境,全因鸣蛇出没危害人间,我天玄门特来斩妖除魔,还百姓一个安宁。”
“哎呀,我说这位小兄弟。”白衣青年微微一笑,他以绿竹杖指向守在小竹身前的蛇尾少年,道,“你们要安宁是不错,可难道这山里的精怪,就不要安宁了吗?”
慕子真皱起眉头,放下双拳,正色道:“圣君此言差矣,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若非妖孽横行,伤及无辜,天玄门又怎会平白无故地前来诛邪?”
青年笑着摇首,缓缓道:“什么‘妖孽横行’,人族遍布神州,不也是走到哪儿吃到哪儿,都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填饱肚子讨生存,又有谁比谁更高贵呢?”
“就是就是,师父说得对。”小竹歪着脑袋,从少年身后探出头来,冲慕子真做了个鬼脸,“真要这么算起来,是不是天上的飞禽、地上的走兽,都要联合起来把人都**掉呢?反正说到底,人就是最大的吃货嘛,能吃的不能吃的,都有办法煮下肚啦!无论是精怪动物还是人,谁都不比谁高贵,凭什么只准你*我,不准我*你啊?”
慕子真先是一愣,随即蹙紧双眉,冲小竹怒道:“你身为人,竟说出如此混话谬理,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小竹嘻嘻一笑:“我是人嘛,跟你一样,不是东西。”
慕子真大怒,他横起长剑,挽了个剑花,沉声道:“这位圣君,既你有心包庇妖异,就休怪我动武了。就算你法术非凡,我慕子真也绝不会不战而退,哪怕豁出这条命来,也要拼个正理道义!”
见对方摆出了起剑式,那白衣青年露出苦恼的神情来,他轻轻叹息一声,无奈道:“什么正理道义,说到底就是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唉,你天玄门隶属道家,本该讲的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讲的是‘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怎么到了你这一辈,偏偏教出这么个死脑筋呢?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住口!休得辱我师门!”慕子真怒而出剑,只听他手中长剑铿鸣不绝,紫光划破虚空,如一条紫色长龙向青年击去。青年却并不畏惧,他懒懒散散地向后退去一步,轻而易举地避过了剑气狂袭。慕子真招式未老,只见他虚步点地,长剑于月下闪过森冷寒光,一人一剑,却呈十方幻影,疾速向那白衣青年刺去!
青年却像是喝醉酒一般,晃悠悠地退了数步,他的步法看似杂乱无章,可任慕子真如何变招,始终不得近身半分。道人把心一横,他手腕一翻,左手两指夹紧一道符咒,以一招玉石俱焚的“无还之道”,蕴起全身气劲,向那青年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青年猛地横起手中的绿竹杖。只见一道绿影如飞鸿掠水,轻如拂风,却快如闪电,正中慕子真眉心。
剑风停,剑气止。紫袍的道者重重地摔在雪地上,不省人事。那青年慢条斯理地将绿竹杖收回腰间,摇首感慨:“这年轻人啊真是想不开,有这份心气干点什么不好,偏学人家玩同归于尽,多大仇啊这是……”
说到这里,青年从袖中甩出一道墨色长索,倏地缠上慕子真腰际,然后他右腕轻翻,长索骤然飞纵,将道者拦腰悬在了雪松高枝之上。小竹仰起红彤彤的脸蛋来,望着那数尺枝头上的人,拍着手笑道:“凶巴巴变成毛毛虫啦!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冷的天,他不会冻僵吧?”
“没事,这小子修为不凡,最多半个时辰就醒了,没什么大碍。”说着,青年拍了拍肚皮,冲着自家的徒儿哀怨地道,“一动手就饿了。小竹,有吃的没?”
小女孩撇了撇嘴:“这天寒地冻荒山野岭的,哪里去找东西吃?再说了,师父你不是还有储备粮吗?”
青年掏出腰间的绿竹杖,凑到嘴边,“啊呜”咬了一口。嚼了两下,似是有些硌牙,他忽抬手打了个响指,顿时他那如雪白衣,幻化成一团纯白烟雾。待到烟尘散尽,少年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俊秀挺拔的圣君,只余下一只黑白相间、胖墩墩圆滚滚的大熊猫,懒洋洋地坐在雪地上,抱着那根绿竹杖乱啃。
那熊猫一边啃着竹子,脑袋一边往下耷拉,一副睡眼朦胧、边吃边睡的模样。女童似是见怪不怪了,她伸手揉了揉熊猫脖颈上的软毛,笑着对少年说:“小蛇小蛇,师父的毛又软又暖和,你抱着他一会儿就不冷啦!”
面对女娃娃的热情与善意,少年只觉心头五味杂陈:*了他爹娘、毁了他的家园洞府,是人。可是在他命悬一线之时出手相救,亦是人。他原想*光世人,为爹娘报仇,可此时此刻,他却又迷惘了。
见他不说话,小竹还以为他不好意思,便用软软的小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熊猫边上拉。那小小掌心内,温暖的热度,烫得少年一个激灵,他猛地挥动胳膊,甩开她的手,冷声质问:“你知不知道,方才我还想*了你?”
“我知道啊。”小竹望着他,粲然一笑,“可是就在刚刚,你还帮我挡住了那个‘凶巴巴’的剑,对不对?”
年幼的她,那双水盈盈的琥珀色眸子,笑眯成了一弯月牙。她再度伸出小手,抓住少年被割破的手掌,对着那可怖的创口,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气,像是念叨什么咒语一样,虔诚地祈愿:“痛痛,飞走……”
那熊猫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个孩子的动作,良久之后,它从嘴里拔出那咬了一半、沾满口水的绿竹杖,冲少年的方向晃了晃:“喂,小子,别一副像是在便秘的纠结脸啦,人能有多坏,也就能有多好。就像你们做精怪的,不也是三教九流什么样儿的都有嘛。你想报复倒也没错,但打击面也不能太广呀。”
少年一愣,未想到对方竟已看穿他的心意。而小竹听见熊猫师父的话,点了点头道:“师父说得准没错!那些糊涂盟里的糊涂蛋,不分青红皂白见妖就*,都不是好人。但是我和师父就是好人啊,小蛇你就算要报仇,也不能把人都*光光啊,不然你和那个‘凶巴巴’,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女童的言语,极是质朴。可就是这一句朴质纯真的反问,如一汪冰山清泉,涤荡了少年的心田。他抬眼望向松树上的慕子真,见昏迷的道士像是咸肉一样被吊在树上,心中恨意涌动,他不由暗暗攥紧了双拳,然而最终,他终是放开了五指。
“你说得对,若想着斩尽*绝,我与他便别无二致。而眼下,即便我*了慕子真,也并非为爹娘报仇,只不过是乘人之危罢了。终有一日,我要亲手了结他的性命,以慰爹娘在天之灵。”
说到这里,他抬起重伤的双手,向熊猫与女童微一抱拳,沉声道:“二位今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归海鸣,有仇必报,有恩必还,将来必定报答两位恩情。”
见他说得郑重,女娃娃扑哧一笑,也学着少年的模样,团起小拳头,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月小竹,今天也谢谢小蛇哥哥的救命之恩,将来如果小蛇你再遇见坏人,我帮你打跑他。”
清甜的声音,灿烂的笑容,月小竹那真挚甜美的笑颜,是那隆冬雪夜之中,唯一的温暖。纵使时光荏苒,时隔百年之后,他仍记得当日她那琥珀色的眼眸,映着盈盈月光,笑意盎然,像是落在人间的新月。
然而当时,惨遭家门巨变,悲痛与愤恨萦绕心头的归海鸣,却并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已将那宛若春风的笑靥,深深地埋藏在了心间。他只是冲月小竹和熊猫师父微一颔首,道一声“告辞”,随后化为本尊鸣蛇之态,默然离去。
只留下与他许下小小誓约的女娃娃,凝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半晌后轻声道:“师父,以后我不吃蛇肉了。”
熊猫转过肥嘟嘟的脖子,用那双黑乎乎的大眼圈望向小姑娘:“那你下次遇见了牛啊羊啊猪啊的,是不是就不吃牛肉羊肉猪肉了?”
“呃,也对……”小竹思索了片刻,苦恼地应道。
熊猫将绿竹杖三口两口丢进嘴里,给了她一个白眼:“天道轮回,自有定数。寰宇六道,因果不爽。人生也罢,熊生也罢,在世间走这一遭,不就是吃喝拉撒一辈子?心存善念,自然是好事,但凡事也不必苛求。该吃吃,该喝喝,问心无愧就好。此生你吃猪,指不定下辈子你就投胎变猪被人吃,老天爷啊,公平得很呢。小丫头,你就别想那么多啦。”
小竹点了点头,忽又向熊猫眨了眨眼,道:“师父,你说那么多,是不是怕我以后不做红烧肉了,所以故意忽悠我?”
“当然,熊猫本来就是杂食的嘛,谁规定熊猫不准吃肉啦?”
熊猫懒洋洋地爬起身,小竹笑眯眯地将手递进他肥嘟嘟毛茸茸的大手里,将脸孔埋在他黑白相间的软毛上磨蹭:“好吧,为了答谢师父救我和小蛇哥哥,等到明年开春,我做竹笋炒肉片给你吃。”
“能用笋尖吗?”
“有的吃就不错了,师父你也太挑嘴了吧?”
“这不叫挑嘴,这叫精益求精。”
年幼的女娃娃,一边和她的熊猫师父拌嘴,一边跟随着那非黑即白圆滚滚的身躯,一步一步地踏在厚实积雪之上,缓缓消失在那漫天飞雪的沉沉夜幕之中。
那一年,应龙与相柳,上古神魔,大战东海。
蛟龙相争,翻江倒海,竟使神州大陆为之震颤。东南沿海广袤沃土,皆被巨浪吞噬,地动山摇,死伤无数。千万人流离失所,沧海亦被血水染红。
为保神州百姓,儒释道三教连同天下武者,共同立下“诛邪令”,其中又以天玄门、十方殿、赤云楼、渡罪谷四大门派为首,成千上万的修行之人,以诛灭天下精怪为己任,四处寻觅精怪异兽,囚禁斩除。
鸣蛇,现之必有大旱,除!
蜚,现之必有大瘟疫,除!
毕方,见之必有妖火,除!
梁渠,现之必有兵燹,除!
乘黄,骑之寿过千载,除!
赤鱬,食之不长疥疮,除!
旋龟,佩之可治百病,除!
……
神州寰宇,生灵涂炭。妖异毁天灭地,术者拼死反击,却将更多无辜精怪卷入战端。
苍天之下,厚土之上,哀鸿遍野,哭声震天,却已分不清是属于颠沛流离的羸弱百姓,还是属于愤恨搏命的精怪异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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