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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观察未来科技
在越来越宽容的性观念下,年轻人却正在收起“性”趣。
根据北京大学和复旦大学组织的“中国人私生活调查”,有固定伴侣的年轻人(1995年到2003年之间出生)中,14.6%的男性和10.1%女性在过去一年中都没有性行为,这一比例比“70后”还高。
美国圣地亚哥州立大学的心理学教授珍·特温格也在她的一系列期刊文章中指出,照目前状况发展下去,如今年轻人的性伴侣会比前两代人少。现在20岁出头的人与“X时代人”(通常指上世纪60年代初至80年代初出生的人)同年龄时相比,完全没有性生活的比例高1.5倍。
年轻人,是怎么失去性生活的?消失的性生活背后,什么在悄悄改变?
性生活的改变,首先与性观念的改变相关。不可否认,随着社会的开放,人们的性观念也愈发开放。
一方面,与性相关的词汇日益增加。从“性感”到“性吸引力”,人们不再避讳谈论“性”,新的话语已经足以建构话语迷宫,在年轻人,不仅仅是新的性的话语犹如雨后春笋,这些话语也已经开始支配人的行为,性开始成为一种社会表达方式,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自我曝光,从日记到照片到视频,身体的性感被女性们用来表达自己的某些意识形态。
另一方面,性行为也在发生改变。在2019年的《年轻人性与爱调查报告》里,婚前性行为的发生率高达71%,总体看,18到34岁的年轻人,只有6.6%的年轻人反对婚前性行为,多半(56.2%)都是中立的态度;49.3%的男性拥有过4个及以上的性伴侣,41.2%女性只拥有一个性伴侣。
在2020年的《年轻人性与爱调查报告》中,超四成的成年00后理想性生活频率是每周三四次,理想性爱时长在30分钟以上,这两个比例都比其他年龄更高。在性表达方面44.1%的成年00后认为确定恋爱关系就可以聊性,而其他年龄段更倾向认为要等到发生“第一次”之后。
可以看见,年轻人的性观念确实更开放了,其中,最重要的是性的目的。对年轻人来说,性的首要目的不再是生育,而是表达爱意。在1995年到2002年出生的人中,只有8.3%的男性和5.3%的女性认为性的首要目的是生育,而一半左右(男性44%,女性58.4%)的人认为性的目的是表达爱意。
过去,性是为了生育,现在,性是为了愉悦。“这种转变被视为性革命的意识形态基础”,年轻人更加强调性的自主性,而非为了家庭繁衍发生性行为。
现代人性观念的改变从成人用品市场也可见一斑。自1993年“亚当夏娃”情趣店在国内开业至今,国内的成人用品市场一直在“低调”前行。经过20多年的发展,国内情趣市场规模已近千亿,不少情趣企业相继进入新三板市场。
根据中研普华曾做过的一个调研,我国以80后、90后为代表的年轻群体,对成人用品的接受度极高,超过了93%,同时,在受访者群体中,无法接受成人用品的人数,仅仅占受访者人数的10%左右。80、90后作为思想开放的一代,正成为当之无愧的消费主力。
此外,从消费者的角度来看,男性是“主力军”,艾瑞咨询的数据显示,男性消费者占据了我国成人用品市场中的68%,接近7成的消费者都是男性。而从产品的角度来看,女性成人用品似乎更加“畅销”。据某业内著名零售商表示,其品牌一款产品,拥有60%的女性消费者。天猫数据也曾公开表示,女性成人用品销量曾在1年之间增长11倍。
看起来,现代人的性生活充满了自由和解放,再不复传统的压抑,但事实却与之相反,自由的性观念,却并没有带来人们对于“性”的热情。
根据《大西洋月刊》的报道,在2005年,年龄在18至34岁之间的日本单身人士中有三分之一是处子。到2015年,这个群体增加至43%。与此同时,表示不打算结婚的人群比例也有所上升。意料之外的是,对性欲下降最大的影响因素,竟然是因为科技。
要知道,几千年来,人口增长取决于食物供应、战争爆发、疾病传播、自然灾害等方面的影响。几个世纪以来,哲学家、神学家和科学家们一直就地球资源能负担多少人口这一问题争鸣不断。1798年,英国经济学家、人口学家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牧师对后来被称为“马尔萨斯陷阱”的现象提出过警告。
马尔萨斯陷阱指的是人类具有过度繁殖和耗尽生存资源的倾向。贯穿马尔萨斯的一生,世界人口都不足10亿(如今是75亿)。他认为人类最大的敌人是自己,依据是人们的性冲动不受约束。在他看来,因为粮食供应的增加跟不上人口的增速,所以人口增长失控将导致饥荒和疾病。马尔萨斯和他同时代的许多人都担心,由于过度繁衍,人类面临灭绝的危机。
然而,如今,我们已经知道,马尔萨斯低估了发明与创新的潜力,它有助于农业产量的显著提高。马尔萨斯还低估了通过国际贸易扩大食品供应的可能性,这要归功于更快更廉价的越洋运输。如果马尔萨斯低估了创新对食物生产和分配的潜在影响,那么他更完全料想不到的是,现代科技如何降低人类的性欲。
现代科技喝人类性欲之间的关系简单明了——可供人们选择的娱乐形式越多,人们发生性爱的频率就越低。电子游戏、Netflix这样的在线电影、电视服务,以及互联网,可以提供另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
接触色情的渠道也非常简单,这也是因素之一,可以想像,在大多数人的观念中,许多人在类似Tinder、陌陌这样的交友软件中搭讪、寻求非长期的关系,互联网使得随意的性行为变得更常见,这种虚拟世界的社交关系,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亲密关系,某种程度上可以帮助用户产生类似性欲的快感。有研究显示,当人们越多观看色情片,越经常通过自慰的方式获得性高潮,在真实的性生活面前就越难以有性唤起。
此外,性学家、女性社会学家李银河曾分析称,与之相反,如果性不再成为禁忌,人们越来越能正视这个话题,这种冲动很可能就会随之减弱:“越往后越宽松,不再那么使劲压着。各方面都没什么压力了,大家反倒不想多做了。美国也是一样,经历了性革命后,大家的‘性趣’就转淡了。”
于是,在现代社会满是形形色色的娱乐选择下,从广播电视到电子游戏、社交媒体等,在包括美国在内的一些发达国家,性爱频率在过去几十年里持续下降。发表在《性行为档案》杂志上的一项综合研究的结果显示,“与20世纪90年代末相比,21世纪初,美国成年人每年发生性行为的次数减少了9次左右”,这种下降主要体现在已婚美国人和有稳定伴侣的人群中。
比较不同年龄群体的情况,“20世纪30年代出生的人(沉默的一代)的性生活频率最高,而20世纪90年代出生的人(千禧一代和互联网社交一代)的性生活频率最低”。这项研究的结论是:“美国人性生活频率下降的原因是越来越多的单身者没有稳定的夫妻关系型伴侣,即使有,他们的性生活频率也在下降。”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可以证明其他形式的娱乐活动对人类性欲的影响。2008年,在东非海岸外的桑给巴尔,一次特别严重的供电中断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它只影响岛上已连接电网的部分住宅区,其余的岛上居民则继续使用他们的柴油发电机。这种情形为研究人员提供了一项独特的“自然实验”,研究停电对人类生育行为的影响。公用电网住户实验组的电力供应被中断一个月,而使用柴油发电机的对照组照常用电。9个月后,实验组的新生儿数量比往常多了20%,而对照组的新生儿数量并没有显著增加。
除了科技带来的影响,性生活的减少也与当前的社会困境相关。此前,大西洋月刊曾分析,经济压力、焦虑、脆弱的心理健康、抗抑郁药物的广泛使用、睾丸激素水平的下降、交友软件、选择无力、无所不在无所不管的父母、立业当先的态度、智能手机、缺觉、肥胖等一系列当代困境几乎都会导致性欲下降。
另外,根据数据,出现“性冷淡”情况的更集中在高学历的城市新中产人群中,也就是网友们所调侃的,“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文化程度越高的女性,无性的人越多。一方面,受教育越多、年龄越大,越有各种各样的顾虑、衡量、恐惧;另一方面,受教育程度越高,能在一起交流的人其实也相对变少了。
或许,在性观念受到压抑的年代里,人们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人们不仅会迎来性生活的开放,还会主动降低“性”这一天然的*。
至于性生活的未来,显然,科技还将会给年轻人的性生活带来更深远的变化。现在,元宇宙中已经有了虚拟的脱衣舞厅,人们还利用VR设备在元宇宙中发生性行为。随着科技对性快感的代替,可以预见的是,未来,人们性生活的频率或许还将进一步降低,而性也将从人际关系的社会层次上进一步独立。
不过,无论是性趣的降低还是性的独立,都不仅冲决了传统的人伦思想,而且侵蚀着已经结成性关系的人们的情感世界。毕竟,性在传统社会中,往往被规定为只能存在于人际关系之中,仅仅是关系的一种连接手段。而现在,人们恰恰是反其道而行,让性的爽感和快乐成为双方保持各自独立与相互距离的方法之一。
这当然不是目前的主流,但是它开辟出多样化发展的可能性。它所提出的哲学问题需要下一代年轻人来回答:如果在科技为人们提供了更多可以替代性的娱乐方式,性生活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既然可以使用成人玩具,是否意味着“性”可以从共同的性行为中独立出来?如果性可以从共同的性行为中独立出来,那么是否能容忍它从两性关系中独立出来?
归根结底,性首先是为了快乐,甚至仅仅是为了快乐,再甚至仅仅是为了生物学意义上的快乐,更甚至仅仅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生理快乐,如果没有损害他人,那么是否能得到存在的空间呢?而在巨大的人伦冲击下,人们又如何面对繁衍生殖这一性的古老目的?
在过去,性被假设为缓解孤独与克服冷漠的良方。可是,当现代人越来越固化于现代的孤独和冷漠的困境时,还有多大的可能去发生“性”和投入“性”呢?在科技的影响下,在社会的变革下,以往人们赋予“性”的一切价值与意义,还可能出现什么样的变化?这也正是最深刻的性的革命。(本文首发钛媒体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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