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看几张图片,下面这几张图片中是什么字?
这几个字是什么字?逮住蛤蟆,攥出尿来?
这几个字呢?杜甫能动?
这几个呢?好狗边上飘?
还有这几个呢?难道是妇女之宝?
实际情况是不是这样的呢!
第一幅据说是“前程似锦,继往开来”。(注意,我说是据说是,是还是不是,您要自己判断)。第二幅是“勤能补拙”,第三幅是“风景这边独好”。第四幅是“宾至如归”。
当然,书法作品因为涉及到篆隶楷行草等多种书体,尤其是篆书草书等,非专业人士不大看得懂,再加上每个“书法家”有自己的一些“独特之处”,想要弄明白这些书法作品中的字都是什么确实不大容易。
那行书或者楷书,或者说我们认识今天的《通用规范汉字表》中的用宋体印刷的字就很容易吗?
我们再看看下面几张图,您都认出是什么品牌来了吗?
康师傅?奥利奥?雪碧?六个核桃?
对不起,它们是康帅博,粤利粤,雷碧,六个原味核桃,六个铁核桃。
再看下面这张图:
你以为是“超能”洗衣液?错了!是“趈能”洗衣液,这个“趈”字可能99%人不认识。关于它的解释可以看下图。
这么看来,即使认得一些字,如果一不小心,也可能看走眼,上当受骗。所以,识字过程中的准确性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但是,仅仅是读准了字音,认清了字形,就算是准确识字了吗?
不是的,识字是门技术活,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我个人的经验是,要想真正认得一个字,需要从音、形、义、源、境、性(即字音、字形、字义、字源、语境、词性)六大方面着手。下面就分别来说说这六大方面。
字音
在汉语普通话读音中,涉及到21个声母,39个韵母,再加上四声,排列组合下来,排除掉一部分普通话中不存在的发音,实际字音有1300个左右,即使以《现代汉语词典》这样的中型辞书收录的13000多汉字作为参照,也可知在汉语中存在大量的同音字。
同音字需要依靠字形,或者字义去区分,比如,“恐龙”和“耳聋”的后一个字都发“lóng”音,但字形不同,意思也不同,所以分属于不同的字。这个很容易理解。
除了同音字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情况需要特别注意,那就是多音字,一个字有多个读音。比如,“会议”和“会计”,虽然“会”的字形相同,但是读音不同,严格来说这是两个不同的字,只不过是用同一个字形表示而已。
努力读准字音,是学习汉字的重要一步。需要注意两点,一个不可以秀才遇字读半边,或者因形近干扰读错,比如,我小时候读《岳飞传》就把那个大奸臣的名字“万mò俟qí卨xiè”读成了“万wàn唉āi窝wō”。
另一个尤其注意要在具体的语境中把常用字和常用的多音字读准。至于那些非常用的多音字,偶尔读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听别人的批评及时纠正过来就是了。
比如,“伐木丁丁”中的“丁丁”,“铅山”中的“铅”,这些字读不准,从丢脸指数上来说,远比把“鸿鹄之志”读成“鸿hào之志”要小得多。
关于读音问题,本公众号连续写过三篇专门谈读音的文章,此处就不再展开来说了,可以参看文后的链接。
字形
一提到字形问题,可能我们会最先想到的是错别字。造成错别字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同音,一个是形近。
同音需要靠意义区别开来,比如,上面图片中的“做人”,根据语境判断,应该是“坐人”。再比如,“坐镇”常常被误写为“坐阵”,“平心而论”常常被误写为“凭心而论”等等,都是因为同音造成的错别字,需要通过具体的语境中的意义来判断。
形近在区别的时候除了结合具体语境,弄清楚意思区别之外,还可以借助字源来做一些判断,比如,“悬梁刺股”一词中的“梁”是“房梁”的意思,所以下面是“木”字,而不是“高粱”之粱,“高粱”因为是米,所以下面是“米”字。
关于形近造成错误,有一个成语叫“鲁鱼亥豕”,值得说一说。
《抱朴子》:“谚云:‘书三写,鱼成鲁,帝成虎。’”《吕氏春秋·察传》:“有读史记者曰:‘晋师三豕涉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与三相近,豕与亥相似。’”
因为传抄的过程中,“鲁”和“鱼”,“己亥”和“三豕”字形相近,结果就抄错了。这种抄错,还可以分为错字和别字两种,一种是原来没有这个字,抄写过程中多了一横,少了一撇等,还有一种是本来就有这个字,但两个字字形相近,导致错误。比如“亳州”写成“毫州”,“如火如荼”写成“如火如茶”等。
字形问题还有一个繁简字的转换容易被忽视。我们切不可以为繁简字是一一对应的,实际上汉字在简化过程中,有一些原来分属于不同的字,简化后混成一个了。
比如,“發财”的“發”和“美髪”的“髪”,在简化之后,都用“发”这个字形来表示,于是,你就看到很多街面上的招牌出现了“美容美發”这样的错误。
再比如,“王后”的“后”,在转化为繁体字的时候字形不变,且不可写成“王後”,那就闹了笑话了。
要避免这种问题,就要在繁简转换,尤其是简体转繁体的时候,切不可用WORD中的繁简字转化键一键完成,对于一些拿不准的字,需要琢磨一下它的来龙去脉,根据意义来判定该用哪一个字。
字义
很多人在翻查字典的时候,都急匆匆地看看这个字读什么音,是什么样的字形,然后就觉得算是完成任务了。但实际上,仅仅知道了一个特定字形的字读什么远远不够,还应该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才行。
而且,在汉字中,一个字只有一个意思的情况比较少见,更多的情形是一个字有多个意思。呈现在字典中就是所谓的义项。而这些义项除了给予相应的解释之外,必然会匹配一些例句,这些例句就是某字解释成特定意义的具体语境。
比如,我们看“深”这个字,不能只是知道它读作shēn,然后就算完成了任务。而应该关注它有几个不同的义项。当我们为了在语言表述的时候字和其他的字区别开来,诸如说是:“深浅”的“深”,这时候实际上就已经自觉不自觉地把这个字结合了特定的语境来解说了。
而且,因为语境的极大丰富,所以某一个字在特定语境中的意思也极大丰富,非常灵活,甚至有时候不是一一能够指实是字典或者词典中的哪一个义项,超出了这些工具书的义项解说的范围。
比如,还以“深”字为例,“庭院深深深几许”这个语境中,我们可以说三个深都是一个意思,都是从外到里的距离。但是,细细揣摩,又会发现这几个“深”似乎并不完全是这个意思,而暗含了更丰富的情感意味,“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这个语境中的“深”与此类似。
除了这种一字多义之外,还有同一字形,但因为多音,或者准确说为了区别意义而多音,甚至不同的读音下,又有多个不同的意思的情况,这些虽然字形相同,但都应该作不同的字来理解。这个在前面的谈到语音问题时已经做了说明,这里不再赘述。
以上说的是对识字中把握“音、形、义”的简单说明,我们常说汉字是“音、形、义”的结合体,要把握一个汉字需要三者紧密结合。这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常识,但除此之外,认识一个汉字,还要注意“源、境、性”的问题。下面分别说这三个方面。
字源
《淮南子·本经训》中说:“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天雨粟,鬼夜哭”用神话的形式写出了汉字发明的划时代意义。
作为一种高度发达的表意文字,汉字造字有其独特而高效的方式方法。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六书”,即象形,指事、形声、会意、转注、假借。其中前四种属于“造字法”,后两种属于“用字法”。
我们最初学汉字时,常常是从最简单的字学起,诸如“上大人孔乙己”,“人口手上中下”等等。但这些字都是单摆浮搁地放在那里,要慢慢有意识地利用“六书”的一些知识把所学的汉字串起来,将汉字一个家族一个家族地来记忆,就掌握得更牢靠,理解得更深入了。
比如,大、夫、从、北、立、交、丛、化、天等等,这些字看起来毫不相干,但实际上从字源,从造字的角度来说,它们的联系极为密切,都是从“人”这个字出发,利用指事、会意等方法造出来的字。(后面我会有机会专门写文章谈“发现汉字之美”,还会举到这个例子,这里就不再每个字一一展开来解说了)
这“六书”中尤其要注意“形声”这种造字方式,汉字中大约四分之三的汉字都是形声字。形旁表示该汉字所属的类别,而声旁表示该汉字的读音。比如,“江河湖海溪”,包括“字源”的“源”,都是形声字,都以“氵”为形旁,说明它们都和水有关。
但因为古今语音变化的问题,有一些字的读音已经和声旁不同,甚至差异很大了。所以,即使理解掌握了形声字这个概念,也要在读音上注意防止秀才遇字读半边的错误。
掌握字源的好处就是通过对汉字的追本溯源,能够更为准确地把握这个汉字。
比如,“即”和“既”这两个字,在初学时常常弄混,为什么“即”要表示“将要发生”,而“既”要表示“已经完成”呢?原来古人在造字时很聪明,他们用会意的方式来表示这两个意思。
“即”和“既”的左边都是同一个东西,就是“饭桶”,盛饭的容器,而右边都是“人”的变形,只不过姿态不同。“即”中的人是正对着饭桶,跪坐在那里准备要吃饭的样子。而“既”中的人则是背对着饭桶,表示已经吃完了饭,准备抹嘴走人了。
你看,如果很好地把握了这两个字的字源,就不会再用错这两个汉字了。除了通过字源的追溯在意义上能够更准确地区别每个字之外,还有助于在一些形近字的判断上更有依据,不至于死记硬背。
比如,“示部”和“衣部”,很多人在具体到某个字的时候拿不准是一个点儿(示部)还是两个点儿(衣部)。这时候,如果你能准确知道在字源上,“示”和神灵有关,而“衣”和衣物有关,就可以很准确地把握到底某个字是一个点儿还是两个点儿了。
比如“祝、福、祀、礼、祖、祛、祠、社、祓、禅”等等,都在一定程度上和神灵有关,所以是“示部”,一个点儿;而“裤、衫、袍、褂、袜、衬、衩、裙,补”等,都和衣服有关,所以是“衣部”,两个点儿。
还有一个字有一点特殊,“初中”的“初”,为什么用“衣”部,怎么和衣服有关,我们追溯一下字源,发现是这样的。
原来,“初”是一个会意字,“开始”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但古人在造字时很聪明,举重若轻,把这个抽象的意思用非常具体形象的“用刀剪裁布料”这个制作衣服的第一步就表示出来了。
语境
前面在谈汉字的音、形、义、源的时候,已经涉及很多关于语境的问题了。可以这样来说,汉字和语境的关系,某种程度上就是鱼和水的关系,一旦脱离了水,鱼就无法存活,而一旦脱离了具体语境,一个汉字所承载的信息就大幅减少了。
关于识字需要注意语境,不妨讲一个故事。
若干年前,我在上课时问班上的同学,“你们知道咱们班谁的力气最大吗?”他们有说×××的,因为这个同学长得又高又壮。也有说是×××的,因为他曾经一巴掌把消防栓的玻璃拍得粉碎。我神秘一笑,指着班级中最瘦小的一个男生说,他的力气最大。
全班同学都很惊讶,他又瘦又小,怎么可能力气最大。我和学生说我是有证据滴。一边说一边拿出默写古诗的篇子来,“你们看,×××连破山寺后禅院都能‘提’起来,你们谁能做得到,他是不是力气最大!”
全班哄堂大笑。原来是这个同学把“题破山寺后禅院”这个题目写成了“提破山寺后禅院”。
笑过之后,我很严肃地对他们讲,为什么会出这样的错误,是因为语境意识不强,如果不是只记住字音,也关注到语境,关注到语境中的具体意思,是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的。
然后,我又举了诸如《题西林壁》《题临安邸》《题乌江亭》等若干古诗题目作例子,告诉他们这里的“题”是“题写”之意,而不是“提起来”。
关于语境,需要特别说明一点就是在一个经典的语境中记住一个字或者一个词,要比在一个很一般很普通的语境中记住一个字一个词要容易得多,而且,更容易有深刻的印象。
更具体来说,在熟读成诵的古诗文中学习某些字词,就比在现代文的泛读浏览时遇到的某些字词记得牢靠扎实。
词性
平时,我们在学一个汉字的时候,更关注音、形、义等方面,不大关注词性的问题。实际上词性的问题也很重要。
因为在不同的语境中,一个字或者一个词的词性会发生变化,我们在这种发生变化了的词性之下理解这个字或这个词,才能够更好地把握它。
不妨举一个大家熟知的例子。
“春风又绿江南岸”这句古诗中的“绿”字历来为人所称道,是“炼字”的典范。如果我们站在词性变化的角度来体会理解,更可以发现“绿”字在这个语境中为什么用得好,用得妙。
一般而言,“绿”本身作为一种颜色,在词性归类上是名词,但在“春风又绿江南岸”这个语境中,则有了动词的属性,变成了“吹绿”的意思了。这时候,使用“绿”字就使得文句中所描写的景色既有了色彩感,又有了动感。
与之相类似,萧红的《呼兰河传》中有这样的语句:
“天空的云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红彤彤的,好像是天空着了火。”
这句话中的“烧”这个字看起来很普通,但细细品味,则又显得那么巧妙,那么合适。从词性分析上来说,“烧”本身是动词,但“烧”这个动词我们在读到它的时候,头脑中又呈现出一种火红的颜色,所以用“烧”这个字,在这里兼具了动感和色彩感,因此恰到好处。
当然,以上这么讲,并不是我们学习每个字的时候,都要在“音、形、义、源、境、性”上做足功夫。也并不要像孔乙己一样,非要知道“回”字的四种写法才显出本事来。
但至少是我们在识字时,不仅仅停留在掌握一个汉字的音形上,而可以关注更多,也不仅仅是通过锻炼手部小肌肉机械抄写的方式记住某些字,还需要动脑才行。
我们在学习汉字的时候要建立这样一种意识,要有意识地关注与每一个汉字密切相关的这六要素。同样都是认识3000字,有这种意识和没有这种意识,掌握的深度和广度会完全不同。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识字是一门技术活,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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