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到我家。（空闲海镇）

#我，无条件写作＃

脱口而出的语言，是乡音。
永远不会迷失的方向感和路，在老家。

回忆像一条彩色丝带，随着眼前熟悉的场景的勾连，在我的心海里不断地飘起又落下，2020年宅家的日子里，我“回”了无数次老家，在哪里跟往事干了最后一杯酒，我热恋的故乡，我要走了，一转身，便要以暂新的姿态迈入新家的门槛，我要深情地与它久久拥抱，紧紧地拥抱很久——

从今往后，我是有自己的家的人了。

以往都是过年才回家的，而我回家的日子并不多，从一年一次，慢慢地变成4年一次，到2020年我已经4年没回过老家了。

最近的一次回家，是在17年的春节。那是我第1次见父母包地的房子，空间很小，三个人同时进屋就转不过身来了，晚上睡下，炕是凸凹不平的，要想睡得舒服，得适当调整躺下的姿势方可，后半夜，老鼠在房顶上重复地百米冲刺，势头有增无减，估计它们的目标是不断地打破自己刚刚刷新了的世界纪录吧！——连我也不得不从梦乡中醒来，竖起耳朵，在漆黑的夜色里想象老鼠夺冠的情形，老鼠的能量真够大！

除夕夜，院子里都没有挂灯的地方。响花炮的时候，父亲十分小心，生怕火星燃着了羊草，好在旺火和烟花照亮了宽敞的院子，小时候围着旺火过年的情景倏地浮现眼前了！再想抓住点啥，绚丽已经消散殆尽了。

由于在教育下一代人的理念上和做法上的不同，我噌一把收起了有空就给父亲打电话的习惯，把装进黑漆漆的袋子里，在口上打了死结，之后家里人给我打电话一律拒接。

日子一晃，两年就过去了。有一回，爱人跟我开玩笑：“看看，现在你没用了，家里也不给你送肉了吧！”那一刻我无言以对。19年春节的猪羊肉和排骨，都是闺蜜秀给的。

19年3月，隔了10来个月，我第1次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父亲说：冬天，他一定来给我送肉。

1月5号，父亲是坐邻居阿龙的车来呼市的，有雪，车走到五原，高速已经封闭了。一行4个人只好走便道，这一走，便从早晨9点走到晚上8点半，当阿龙车停在我家楼下时，雪还在静悄悄地下着。

委身于狭小的私家车里，一动不动地坐了11个小时，就是父亲为我送肉的路，更不用说那一路上的风雪和湿滑了。3点以后我都不敢给阿龙打电话问走在哪里了，多亏他有好车技了——雪天，能从便道上，安全地把车开回呼市的司机，真是厉害了！

我用肉把腾空的冰箱装得满满当当，冰箱满了，炖熟的羊骨头还没地方存放，只好晚上用布袋子挂在窗外，在大自然的冷库里暂存。

“大（爸），明年暑假，我请你、我妈和二姐去北京旅游，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天安门嘛！咱们去爬爬长城。去一趟北京回来，你就是咱们村儿里头，出门最远的人了。”我跟父亲说。

“行了。”父亲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去北京我请客，你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想让父亲心里先明白这一点。

“嗯，老胡秋天还去了一趟海南，侄女领的，花了6000。”父亲提起了他的亲家。

“要带老人出去旅游，就不要花他们的钱，要不就干脆不要带他们出去好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观点。

9号父亲坐班车回老家了，他总是念叨他的羊羔子，不放心二弟，唯恐他没有经验照顾不好它们。当天我也开始上寒假课。一直忙到腊月28。

时至今日，以上就是我在2020年春节以来宅在家里的回忆，过电影，不定期重播，很显然，它隶属于我心里的《囧人》系列，我自导、自演、自观和自品。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依然是把自己紧紧地拴在老家门口，不肯轻易撤离，自认为那里有我的根，在我最流连的那个部位上方，是父母对我无限的宠溺、信任和希望，而我渴望被他们需要。

我是家中老大，我感觉所有的事情只有我能办妥，所以，所有的难事，必然要当仁不让：而实际上，过去的两年时间里，我撤离了，大家也一样活着，可能还更加随性了！

而我也在同等的两年时间里，彻底解放了自我。撤了从负数起步的学习班，告别了体制，勇敢地选择了用自己喜好的方式上班——哪怕别人认为我考虑不周，没关系，只要我自己清楚我在干什么就足矣了。

当新校长表达了想跟我进一步合作的意向时，我爽朗一笑，回复他：我可是不想坐班了。只要能把学生的成绩带出来，我确实是不想受那么多的束缚，所有的工作都是给我自己做，不是非得需要某个领导来监督我，我肯定已过了那个想成为谁的领导的年纪了——领导好自己便怡然自得、心满意足了。

年前上班，忙得中午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是没有想到，年后会有如此加长的一个假期在等着我！原来所有的付出都是有补偿的。过完春节，当我想去图书馆里还书时，公交车已经停运了，好吧，那我就宅在家里看书、听广播和随心所欲地写字吧。

我隔三差五地给父亲打电话。他总是在侍弄着他的20几只羊，挑草、饮水、喂料和去树林里放羊。

“我们现在都不串门儿了。”父亲说起话来，难得一本正经的样子。

“哈哈那你能忍住啊？”我听得大笑，父亲是那种在家里呆不住的人，只要迈开腿了，总爱顺路去别人家串个门。林场一共住着5户人家，阿龙回呼市过年，只剩下4户了，地广，人稀，空气好，我觉得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应该是过得最悠闲的一个偏远小民居。

“人家都不出来，家门儿也不往外迈一步，你能好意思去人家家串门儿？人家还怕你去呢！万一你带着病毒了。”父亲给我解释着。天天守着电视机，父亲对新冠病毒的了解，比我全面和细致多了。

“这几天人们出来都戴口罩，只有我和你三大爷不戴，活了60多年也没戴过个口罩。”父亲的这句话，让我认定这大概就叫老农民甩也甩不掉的个性了吧。

“你不上课哇！不上课就在家里停停待着，没做的，不要出门。”父亲安顿我。

“公交车也停了，哪里也去不了了。最远就是去超市里买菜买吃的。”确实，过完年我去过5回超市了。

“阿龙那天还给我打电话了，安顿我不要瞎跑。”父亲话音未落，我已经禁不住哈哈大笑开了，“大（爸），这个阿龙真像你干儿子啊!”

父亲在我的笑声，接着说：“嗯，就是安顿我不要瞎跑。”他自己也在呵呵地笑了。

秋收时节，母亲在街上卖糖玉米，晚上回不了林场，阿龙媳妇做晚饭就连父亲的也一起给做上了，这样父亲忙完一天回到家，可以直接吃现成的饭了，不用自己再做饭了，老人早出晚归卖糖玉米和西瓜，干上一天农活，实在是太累了。

作为新邻居，非亲非故，其实阿龙做的，正是我们这些不在父母身边的儿女们应该做的。17年回去过春节，那会儿父母还没搬到阿龙的南房里去住了，阿龙回呼市过年，父亲天天给阿龙的房子烧炕和烧火炉子，怕家里的自来水管冻裂了。日薄西山，我站在门前的土包上，望着父亲在阿龙院子里进进出出的身影，仿佛他是在替儿子看家。

初十下午，我跟二姐在微信上聊了将近两个小时。无论联不联系，亲情是一直在的。17岁的她用开裁缝挣的第1笔收入资助了我的学业，世界之大，却只有这么一个人，如此慷慨待我的梦想，犹如待我一模一样。我告诉她，我置办年货的时候，顺便给她买了沙发垫子。开春了，等阿龙回海镇，我把它们和父亲的棉袄一并捎回去。

我还是没有跟母亲通话。上周海镇的各个街道都立起挡板封路了，母亲从林场去二姐家，只为把我要改的棉衣给二姐送去，趁现在二姐的裁缝店不忙，正好可以给我把营生收拾完成了。

“你给我把衣服收拾得劲了，给你工钱。”我想改变一下二姐给家人们免费缝补的惯例。

“哎呀呀！钱多得不行了？不用不用。”二姐笃定不收。

“哎！让妈妈不要瞎跑了啊！现在人连门也不敢出，她是从林场大老远地往街上跑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可是跟平时不一样了！真得好好照顾自己，一点闪失都不能有，个人稍有不慎就是给众人添大麻烦……”

我的那个妈呀！够胆大的。

我赶紧给父亲打电话：现在真的是太危险了，我们门儿都不能出，怎么我妈还能上街呢？!真的是不要命了啊？其实我上次就知道我的棉衣还在林场呢，都没敢吱声，我就怕我妈着急着去给二姐送了，只是一件衣服罢了，我也不是没有穿的，过了年，天气也渐渐暖和了，我要穿，估计也是到冬天才用得着，真是不着急，但是走在大街上就太危险了呀！

我能理解母亲，她是想让二姐趁有空闲，把衣服早点儿弄好了，等有顺人来呼市就能给我捎来了。但是疫情之下啊，形势跟过去我们熟悉的、可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我的妈呀！这可是亲妈，疫情时期，为改一件衣服，敢铤而走险的，也只有父母能为儿女做到了！

父亲在电话那头一边接羊，一边“嗯嗯嗯”地答应着我，是不是在老人的心里已经做好了接受我发脾气的准备了？No，2020年开始我要跟我的坏脾气，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面对疫情，待在家里不出门，就是为社会做贡献了。如此奉献国家的方式，以往闻所未闻，没有亲历，谁也无法信以为真。

宅在家里，回头想想，许许多多的事情，并不是因为我发了脾气，便完美地解决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维持了原状。改变不了别人，那就改变自己。这回我是要从老家彻底走出来了，不带走任何一片小小的云彩，我如那只破壳而出的小鸡，蹬开一双细腿，便自顾自地往远处觅食去了，其实我早已在我的新家里觅着了好多好多好吃的，我不舍得独享，总想着要回老家，和我的家人们一起分享才香。

我应该知道，他们是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了，从他们的视角看来，我倾尽全力的付出，变成了鸠占鹊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