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树
作者 李犁
文明挂了电话,吆喝了一群工友,抄起“家伙”就上了三轮车。
文明的娘刚才在电话里哭着说,小号正在砍自家地里的树。他和媳妇在社区工厂打工,没有时间照顾地,爹娘也年纪大了,与其把地闲置起来荒着,还不如栽上树,这树可是文明一家人心中的“银行”,有人砍了“银行”,这还了得。
栽上树这还不到一月呢,就碍着他小号家的麦子了?文明的火气直往头上涌,血脉贲张,涨得脸黑红黑红。一同来的工友在身边“煽风点火”,“煽”得他“直冒火星”。
老远就望见爹和娘跟小号在林子里撕扯,文明红了眼,不等三轮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了下来,斜蹲在地上,手里紧握着半截钢筋。他拿着钢筋,拼了命往林子里窜。
一棵树已经被拦腰斩断,白花花的树茬暴晒在阳光下,文明手里的钢筋“咔嚓咔嚓”响,恨不得马上就动手。
文明手里握着钢筋,小号手里攥着铁锨,身板都挺得硬梆梆的。文明后面跟着一群手里拿着“家伙”的工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战争一触即发。
“住手!”两家正剑拔弩张,远处传来一声呵斥。所有人都被这喊声镇住了,都不由得顺着声音望去。
是普法办老王,他听村民说“打起来啦”,没来得及问明缘由就急匆匆赶来。普法办“法律进村居”,开展依法治理,化解矛盾纠纷,老王驻扎在村里快半年了,从他来的那天起,村里许多陋习都销声匿迹了。
文明家的地紧挨着小号家的麦田,地里的树一排排非常齐整,枝头正吐着绿,一副茁壮成长的势头,边上的这排树离小号家的麦田仅一步之遥,麦田正抽穗。
小号看文明人多势众,心里打怵,见普法办老王来了,有主持公道的了,就像见了救星,急忙向老王说砍树的原因。
“他家这排树离俺家地这么近,根扎到俺家地里,麦子拔不出节来,打不出正经粮食,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小号说。
老王明白了个大概,极力劝说人群散去,又把文明的爹娘劝回家。
现场就剩下老王、文明、小号三个人了。
老王瞅了瞅小号,又瞅了瞅文明,没有急着说话,围着这棵断了的小树走了一个圈,走了一会儿,看文明的火气没有那么大了,就停了下来。
他看了这两人一眼,收回目光,朝向小树,慢吞吞地说,我看这棵速生杨不到一年半载就会这般粗。老王伸展双臂,双手张开一个碗口大的圆形。不等两人发话,他又指了指他刚才围着树走的圆圈,这个圆圈延伸到麦田,“文明,你家的树根不到一年就伸到小号家地里,这个不假。人们常说,树头有多大,树根就有多远,不知你们俩懂不懂这个理。”老王说。
文明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不由得红了脸。自家树是离小号家地近了些。
老王看火候已到,赶紧赞扬文明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村里老少爷们没有不佩服文明的,就连他老王也敬文明三分。然后他和小号说道,你小号是有委屈,但事先应该先找文明商议一下,一排树不就是离麦田近了些嘛,乡里乡亲的,还动刀动枪,这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小号手里的铁锨“咣当”一声落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我知道怎么做了……”文明说道。说罢,文明朝着小树一锨扎去。“富不富不在这排树上。”文明说。
待文明拔掉了这排树苗,老王长舒了一口气,他转身对着小号说:“你今年收了麦子可要请文明吃新麦面馒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