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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把离婚申请交给办事员的时候,柳清音看到易城的右手很明显地抖了一下。
“你们俩也知道,现在离婚有三十天的冷静期了吧?”办事员问。
男女双方都轻轻点头。
办事员用最平静的语调继续:“也就是从今天这个申请日起,三十天内,你俩任何一方不愿意离婚的,可以撤回申请。那么你们俩的婚姻关系将继续保持。”
“如果这三十天咱俩都没反悔,到时候再来,就发离婚证,正式离婚了,对吧?”
女方话音刚落,办事员跟易城一起看向柳清音,两人表情不一,但都相当复杂。
清音不以为意,仰着脸等办事员给个肯定的回复。
“对。”办事员说。
清音露出满意的表情,道谢,转身离开。
“这地方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单位?”出了大门,易城小心翼翼地问目前还是自己妻子的柳清音。
“不用了,我坐地铁就行。”清音礼貌而果断地拒绝。
“还是……还是我送你吧,比较……”易城吞吞吐吐的样子挺可怜的。
清音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又看看易城,心里明白今天应该很难速战速决解决问题了。叹口气,说:“算了,我不回单位了,咱俩吃个散伙饭。”
易城听到吃饭,本来面露喜色,可“散伙”二字格外刺耳,让他整个人一窒,不知身在何方了。
“走吧。”清音淡定地提示对方,“就我妈家小区附近,咱俩常去的粤菜馆子。吃完了,我走着就能回家,什么事也不耽误。”
“……”易城沉默,但最终还是说了,“好。”
2
一个六十秒的红灯。
人行道上全是表情冷漠,行色匆匆的往来人。远处的天灰蒙蒙的,似乎很快会下雪。北方城市的一月,再过三十四天便是除夕。
“一个月之后,我就没有家了,对吧?”易城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脸色惨白。
“怎么没有?”清音的语气冷冷的,“用我给你报一下你爸妈家的门牌号码?当然……你应该更希望去另外一个地址。”
“清音,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行?晓红就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加朋友。我跟她真的……”易城急切切地解释。
“闭嘴!”清音突然就变脸了,厉声制止丈夫接下去要说的话,“易城,你跟葛晓红发生过什么,我没兴趣知道!”
男人垂下头。
十、九……三、二、一,绿灯亮起,易城没有丝毫的动作。很快,后面的车子发出尖锐的喇叭声。他微微一动,清醒过来,行云流水地发动车子,并顺手抹掉了一脸的冰凉。
柳清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感受到,静静地坐着。
她预感这顿“散伙饭”应该吃不成。因为今天周五——对于清音的婆婆刘桂荣来说,每个周五都是特殊的。
果然刚到目的地,易城的电话响了。他接起,听了一句就问:“晓红,你怎么用我妈手机打电话呢?”
“砰!”柳清音重重摔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娘家的小区。
3
“怎么样?”清音妈见女儿进门,急吼吼地问。
“什么怎么样?”清音一阵虚脱,瘫在客厅的沙发上。
“易城害怕了吧?”
“嗯。”清音敷衍妈妈。
“你老婆婆呢,也怕了?”妈妈似乎更关心的是这个。
“嗯。”清音继续敷衍。
听到这个,清音妈脸上露出笑容:“那就好,那就好。这回看你老婆婆还那么趾高气扬不?这么长时间,她不就是仗着你真心实意跟易城过日子,给芽芽当妈,才敢兴风作浪的!不玩点儿真格的,她……”
“妈,我累了,想睡会儿。”清音不再听下去,起身往卧室走。
清音妈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哪知道你的厉害?现在这离婚有冷静期多好,咱将他老易家一军,还毫发不伤……哈哈哈,我现在啊,就等着那个刘桂荣过来求我了。想想就解气!”
妈妈聒噪的声音终于被卧室的门挡在了外面。柳清音躺在自己的床上看头顶的天花板,目光呆滞,思绪飘飞。她知道母亲李仙芝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第一、刘桂荣不会来。易城过错在先,闹得都要离婚了,他还敢告诉他妈?第二、柳清音是真的会离婚,而且带个拖油瓶。彼时,李仙芝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会变成婚恋市场中难解的顶级问题。某人在很长时间内,大概率不会笑得这么开心了。
闭上眼,易城那张脸还在清音眼前晃,一副昨晚上对着自己泫然欲泣的样子。他问:“你说对我失望。到底怎么失望了,什么事儿失望啊?”
“哼”清音冷笑,“能说出这种话,就够让人失望了,不是吗?”
烦死了,不想了。清音双手掩面,希望尽快进入梦乡,躲开这乱七八糟的一切。可惜啊,睡梦里她又回到了自己生芽芽那天……
清音二十七岁生头胎。在产房里歇斯底里了五个小时之后,她疼到崩溃。
当天的医生是个明白人,理解每个人对痛的承受力不一样,于是建议:“要不,你打无痛吧。”
清音如抓了救命稻草一样,说:“打吧,打吧。”
可五分钟之后,出去找家属签字的护士竟说:“家属不允许打无痛。”
“你……你跟他们说……是我自己要打的!”清音疼得说话断断续续。
“我说了两遍,意思表达也很清楚,但家属就是不允许,不给签字。”护士也很无奈。
清音想起年轻时做过两年区医院护士的母亲,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子邪劲,起身往产房外走。医生护士一起拦,怎么也没拦住她。
“我要打无痛!”清音冲着娘家妈、婆家妈和丈夫易城嘶喊。
果然是李仙芝先开的口:“无痛到底有什么副作用,影不影响孩子,都不清楚。闺女,我们可不能冒这个风险啊。”
“医生说能打!”清音把脸转向李仙芝。
“我生过孩子,也当过护士,这种时候也不能都听医生的。好闺女,你这身体条件肯定是能顺产的,咱们坚强点儿。”说着,李仙芝伸手要安抚自己女儿。
“我疼得受不了了。求你,妈,让我打。”清音侧身,躲过母亲的安慰之手,双眼直勾勾地乞求对方。
“清音,生孩子哪有不疼的,你为了宝宝再坚持坚持。”婆婆万分和蔼地说。
“我、要、打、无、痛!”清音的身体抖,声音更抖,“易城,你签字!签、字!”她转而去求自己的丈夫。
“我……我……”易城支支吾吾。刚要上前,就被他母亲刘桂荣的左脚给绊住,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地上。
“不签,是不是?!”清音双眼血红,像个母兽一样对面前的三个人发出嘶嘶的低吼。
“我闺女最优秀了,一点儿不自私,为了孩子肯定能抗住疼。”李仙芝脸上带笑,一把搂过自己女儿,小声在她耳边说,“柳清音你傻呀!你要求打无痛,孩子生出来但凡有什么毛病,你一辈子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易城——我求你——”女人推开母亲,语无伦次地向自己的合法监护人求救。
柳清音永远都会记得当时的易城——二十八岁,身高一米七八的他哭了,哭的泪流满面。但他什么都没做,就站在那里,直直地站在那里。
那天,柳清音给自己签了打无痛的同意书。当她全身蜷缩着承受完那“无比危险、后患无穷”的一针之后,刚刚还排山倒海的痛感瞬间退去。与此同时,比痛感更巨大的悲凉感袭来,把这个女人淹没了……
六小时后,芽芽降生,哭声洪亮,七斤二两。
十四个月后,芽芽在屋子里乱跑,认识十几个汉字,会叫爸爸妈妈。
两年半后,芽芽顺利上了幼儿园,老师们都挺喜欢她的。
……
“到底什么事让我失望?”柳清音苦笑,又重复一遍,“什么事让我失望?”
4
易城到家的时候,葛晓红正笑盈盈地端了一盘笋干炖红烧肉从厨房里走出来。
“哎,你媳妇儿和闺女怎么没一起回来呀?”晓红问,“知道嫂子爱吃笋干,我特地让同事从外地带回来给她尝的。”
“是啊,晓红怕笋干炖出来不好吃,特地在家泡好了,才带过来。”易城妈妈也跟着附和,“就是为了孝敬清音。”
易城不会撒谎,脸立时红了,额上冒出一层细汗,不知该怎么接下文。
“怎么,娘俩被李仙芝给扣下了?”刘桂荣冷冷地问。
易城和清音的父母家虽然同在一个城里住着,但刘桂荣老伴儿三年前去世了,她自己寡居。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为了易城三口上谁家过年过节的问题跟李仙芝一直拧劲儿。
“啊……啊,芽芽姥姥最近血压有点高,需要清音在家帮着干点儿活。”易城这不算说谎,孩子姥姥的高血压是老毛病了。
“李仙芝血压高?我看她就是不愿意我多看孩子两眼!”刘桂荣的语气明显不悦。
“荣妈,你应该往好处想啊。嫂子是个孝顺人,你以后可有福了。”一看气氛不对,葛晓红出来打圆场。
“孝顺?真孝顺,她就给我这个孤老婆子再生个孙子啊。让我天天抱着,也不用跟李仙芝两口子抢芽芽了。”刘桂荣最近满心满脑就这个事儿,说什么都能扯到上面来。
头胎生下女儿,婆婆说她不孝顺,要她赶紧怀二胎必须抱孙子
“妈,你别说了,晓红还在这儿呢。”易城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但依然温言软语地劝着自己母亲。
“第一、晓红不是外人。第二、生二胎是国家提倡的。清音要是能生,就是利国利民。这话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刘桂荣退休前是中学教导主任,在谁面前都没落过下风。
“对,我荣妈说的对!”葛晓红立即表示同意,并继续笑眯眯地说,“不但利国利民,还利社会和谐,利家庭和睦,利我荣妈身心健康呢!”
葛晓红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半同意半调侃,给老太太和易城都逗乐了。
三人哈哈哈一通后。葛晓红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慢慢开口:“可生二胎也挺危险的。当初要不是被我爷一家逼的必须传香火,再生个男孩……我妈也能多陪陪我,不至于那么年轻就走了。”
刘桂荣想起自己最好的朋友,当年因为生二胎难产去世的往事,眼圈儿红了,好半天才说:“都是意外,谁也不想的。”
一桌子的饭菜冒着热气,氤氲了彼此的表情,没人动筷子。
“唉,我咋还把气氛弄伤感了呢?不提了,都过去了。”葛晓红抹了抹自己眼角,笑着说,“这么多年,荣妈待我跟亲闺女没区别,我知足。”
“对呀,我算是儿女双全,也知足。”说着,刘桂荣给晓红碗里夹了块红烧肉。
两人对视,又欣慰地笑了。
看着母亲跟“妹妹”相濡以沫,彼此担待,易城脸上也笑,心里却五味杂陈。
他刚结婚的时候,也曾妄想过妻子能跟晓红一样,与他母亲其乐融融。毕竟清音各个方面都比晓红略胜一筹,又是母亲核定完的人选,两人定然不会为难彼此。可现在想来……他太天真了。
……
“怎么,到现在还没把媳妇儿哄好?”晓红跟易城一起在厨房洗碗的时候,低声问他。
“她根本不听我解释啊。说我出轨,还要……离婚。”易城的声音更低了,“我算是过错方,清音又不依不饶,所以今天交了离婚申请。”
“什么?!”葛晓红的声音陡然高起来。
“你小点儿声。嘘,别搞得我妈听见了,陪着一起上火。”
“易城,易博士,你是研究你的实验项目研究傻了,还是天天跟农作物打交道,把人的七情六欲都消退了?清音那么好的媳妇儿,你要跟她离婚?!”
“不是我要跟她离,是她非要跟我离,我能怎么办?还好,离婚现在有三十天的冷静期能缓冲一下,我跟她不是今天就散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晓红问易城。
“什么怎么办?”易城一脸懵。
“计划啊,冷静期内让清音回心转意的计划啊。”
“我就希望她能在这段时间里真的冷静想想,顾念芽芽、顾念我们之间的感情,回心转意吧。”
“让她冷静想想?这就是你的打算?”葛晓红真无语了,“易木头,你都三十二了,自己闺女再过两年都要上小学了,你怎么还一点儿不长进啊?你打算什么时候有点儿担当和主见?为自己争取一下,别总是让别人替你做决定!”
“我、我、我……”易城从小到大,每每这种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今天也一样,支吾了半天,啥也说不明白。
“瞅你这窝囊样儿,我要是清音,我也跟你离婚!”葛晓红把抹布往易城身上一扔,出去伺候她荣妈了。
5
柳清音接芽芽幼儿园放学的时候,见到了周瑞晨。
他那么高的个子,站人群里,想不看见都难。
“来了啊。”周瑞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还是先说了句废话。
“嗯。”清音点头,“今天气温下降了,挺冷。”
“是挺冷。”周瑞晨为了表示同意,还特意做出一个跺脚捂耳朵的动作。
清音撇撇嘴,嫌弃男人行为的浮夸。男人不以为意,做得更加夸张。然后,两人都笑了。
刹那间,柳清音似乎又变回那个高中女生,跟班上成绩最好的男生一起在公交站点儿等车回家。她当然还知道,那男生喜欢自己……
“门开了!”不知哪个人的一声喊,把女人拉回了现实。
男女老少一群家长呼呼啦啦地往里挤,仿佛谁慢了一步,自家孩子就能被人贩子抢走似的。
“你等着,我去。”周瑞晨扔下一句话,就很魔性地也跟着人群往里挤,完全不在意自己国企高管的形象了。
很快,两个粉嫩嫩的小女孩手拉手被领了出来。清音隔着人群跟芽芽最喜欢的小刘老师挥挥手,表示自己来了。小刘老师微笑点头,接着才去关照其他小朋友。
“妈妈,我能跟妙妙再玩儿一会儿吗?”四岁半的芽芽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爸爸,我也想跟芽芽玩!”被周瑞晨刚抱怀里的小妞同样撒娇。
“天这么冷,眼看着要下雪了,明天再玩儿吧。”清音温言劝着女儿。
“可我想今天玩儿,我俩有个故事还没编完呢。”芽芽一看妈妈不同意,眼泪立时含在了眼圈儿里。
那边妙妙更快,已经用手抹眼泪了。
最后,还是当爹的见不得女儿受委屈,主动提出来要请两个孩子吃麦当劳。清音拗不过芽芽,也不忍心拆了一对打得火热的小闺蜜,只得答应了。
两位公主被自己爹妈伺候着用了膳,跑到儿童游乐区里打滑梯。柳清音跟周瑞晨一人拿了一杯咖啡正对着女儿们坐好,边看孩子,边闲聊。
“怎么最近不见妙妙妈妈来接孩子了?”清音随口问。
“回南方了,虽然她爸妈都已经去世,但还有个哥哥在苏州。”周瑞晨随口答。
“哦。”柳清音有点儿诧异。
因为之前芽芽跟妙妙做幼儿园同学这一年间,她并没见过周瑞晨,一直是妙妙妈出面处理关于孩子的一切事宜。
那是个挺知性的女子,接孩子的时候多数静静地站着,跟清音有过寥寥几次短暂交谈,两人说不上认识,算是点头之交。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清音的语气略有些不自然。
其实从在幼儿园门口遇见接孩子的周瑞晨开始,她就不自然了。今天这种“四人晚餐”更是让柳清音不自然到了极点。
“她也没具体说啊。”周瑞晨脸上浮现一丝尴尬的笑,“我俩……离了。”
“……”清音半张着嘴,不知该怎么接下茬儿。
“去年年末离的,当时还没冷静期这种事儿呢,手续办的很快。”周瑞晨倒是坦荡,都说了。
柳清音没想过自己一个纯家长里短的问题会引出如此后续,为了缓解尴尬,下意识地跟对方共情:“没有冷静期多好,像我跟芽芽她爸还得再等三十天。”
这次换周瑞晨惊掉下巴,眼神瞬间意味深长起来。
看到对方的变化,柳清音才发觉她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啊,人都傻了。顿时生出一种想当众往脸上招呼个大嘴巴子的冲动。
千分之一秒的煎熬过去,清音顶着极不自然的笑容把纸杯举到嘴边。抬手之后,又后悔了。里面空空如也,她喝了个寂寞。
但是这个动作还是有用的,清音的慌乱因此有了大幅度的缓解。放下杯子,她故作镇定地开口:“我俩是为了芽芽上学。
我妈家的房子是重点学区,我跟女儿的户口一直落在哪儿。原来是可以就近上小学的,可最近政策变了,说父母一方名下有自己房子就不行,除非离婚,孩子归我。”
为了搪塞旁人,清音还是提前做了些准备的。比如刚刚说出口的这个似是而非,不能深究的理由。
“所以你俩就离了?芽芽不是还有两年才上学吗?”周瑞晨陈述事实。
“到时候现离婚也太明显了吧?我们这叫未雨绸缪。”清音已经在胡说八道了,她转过头大声喊:“芽芽,芽芽!我们走吧!姥姥发语音催我们了。”
周瑞晨看着柳清音慌乱地给女儿穿衣服、收拾东西,看着她差点儿把手机和芽芽的小书包落在店里……突然觉得这场景很是熟悉,一如很多年前,少女清音给他送了情书,又否认再三,生生抢走,匆匆逃离的情景。
很有礼貌地,周瑞晨让自己女儿跟小闺蜜和小闺蜜的妈妈告别,并没有点破柳清音刚刚二十分钟里不曾看过手机的真相。在那对母女完全消失之后,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
6
一周后,清音在自己单位门口见到了易城。
正赶上下班时间,清音怕周围人看出什么,赶紧迎过去,说:“你怎么来了?”
“老公来接下班还不乐意啊?清音你知足吧。”有个关系不错的姐姐跟她一起出来的,看见这情景酸溜溜地说。
“没……没……”清音难得结巴,对人家解释,“今天应该是他接女儿的。”
“三姨从云南旅游回来,我妈早早去幼儿园接走了芽芽,要去看看。我没什么事,就过来了。”易城说。
“哦。”清音点头。
“我可不耽误你俩二人世界了,你们快走吧!”那姐姐打趣了清音,笑着转身离开。
清音上了易城的车。
来之前,易城做了准备。今天碰巧是他跟清音相识五年的纪念日,于是一串珍珠项链被放在车上的置物盒里,默默等待着女主人发现时的惊喜表情。
本来见妻子顺利上车,易城心里特别高兴,刚想开口问问对方打算去哪里庆祝纪念日?可惜清音一离了旁人的视线,脸就阴沉下来。男人只好闭嘴,开着车在街上乱晃。
开了大概有十分钟,清音到底沉不住气,问:“你要把我拉哪里去?”
“我……”易城确实没想好要把清音拉到哪里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女人明显又高了半个音儿问他。
易城扭头看见一脸愤怒和嫌弃的清音,再加上刚刚听芽芽在电话里讲述的:她、妈妈、妙妙以及妙妙爸爸的麦当劳之行。这个很少发脾气的男人心底也生出一股怒火。
“我想要撤回离婚申请!”他的声音不小。
“为什么?”
“我觉得我俩还能过。”
“哼!”清音冷笑,“你觉得?”
“不就是不生二胎了吗?我能让我妈同意!还有晓红,我这就把人叫来,让她跟你说清楚那天晚上的事儿!”易城难得如此硬气。说着,拿起手机拨号。
“你以为就是生二胎,就是葛晓红那些事儿吗?!”清音的声音在颤抖,整个人也在颤抖。
“那你说,你还想怎么样?”男人问女人。
“我不想怎样,就想离婚!”女人回答男人。
“我不离!芽芽需要爸爸,我妈不可能同意我俩离婚。晓红也说我要是离婚,就太傻了。”
“原来如此。”清音终于明白男人此行的因由了,忍着愤怒和失望,她一字一顿地,“易城,你停车。”
易城不为所动,依旧向前开着。没过三分钟,刚好一个红灯。清音去动车门,发现被上了童锁,打不开。
“易城,我俩不是说好了吗?”清音软下来,带着哭腔,“好聚好散,不为难彼此。”
“可我现在感觉很为难。”易城说的是实话。
“你不敢跟*说?”
“嗯。”
男人吐字清晰的一个字,让女人顿时失语。
“清音,你都不知道我这五天是怎么过来的。天天失眠,还掉头发,我妈一打电话过来,就心惊肉跳。”
“那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介绍个年轻,高学历,还懂事的女朋友,行不行?”清音忍无可忍了。
车子突然刹住,轮胎跟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幸亏有安全带的保护,否则清音整个人一定会冲到挡风玻璃上。她抬头,看见驾驶位上满脸讶异和痛苦的易城。
“你真……这么想离婚?”男人问。
清音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同于之前去交离婚申请,易城意识到这次,他的小世界是真的崩塌了。
男人默默解开童锁,在女人离去的背影里失声痛哭。
7
“哎,清音,你婆婆今天特地给我送了两袋云南的鲜花饼呢。说元旦让你们整整陪了她三天是欠考虑了。哈哈哈,看来是真服软了。”李仙芝乐的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还有呢?”清音想从婆婆的言语中判断易城最新的进度。
“她能说什么?试探我,你们打算怎么过年呗!今年可不是去年了,她刘桂荣也不敢从年三十儿一直困着你们到初三,初四才放人回我这里来。”
“没说别的?”
“怎么没说?她竟然跟我诉苦了,说她孤单寂寞,不像我天天有芽芽的事儿可以忙活,时间好打发。说着说着还抹了眼泪瓣儿,整的我心里挺不好受的。”
“哦。”清音应了一声。
她想起自己怀芽芽的时候,婆婆天天跟老姐妹玩儿的欢,打牌、唱歌、喝茶、旅游……时间安排得满满,要见她都必须提前预约。现在不一样了,老姐妹们都有了孙子,自家忙也忙不过来……也是真的孤单寂寞了。
“我看也差不多了,你这就打电话让易城把离婚申请撤了吧。”李仙芝这话说的不像提建议,倒像是命令。
“啊?”清音整个人抖了一下。
“怎么,你还真想离婚啊?”李仙芝的语气淡淡的,“易城这个女婿我一直都是满意的,现在他妈也服软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柳清音,你可别作啊。
人是要看清自己的。跟易城离了婚,先不说你带个孩子再找什么人都费劲。就算你能找着,方方面面跟易城也没法比。”
“你得了吧,易城那个说话唯唯诺诺,办事拖泥带水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直在旁边的清音爸实在看不过,开口替自己姑娘撑腰。
“你懂什么?人家易城有劲儿往外面使,自己工作不是搞得挺好吗?回到家里用什么雷厉风行?在家孝顺听话就行了。”
“嗯,他是孝顺听话了。二胎还不是得我们清音生?”父亲护着清音,据理力争。
“你有毛病吗?添油加醋,还不说句正经话,想让自己家姑娘离婚啊?”李仙芝一句话噎的老爷子哑口无言。
清音看着母亲。她此时义正辞严的脸跟三年前的那张脸重合了。记得芽芽办周岁宴,李仙芝非要请远在农村老家快九十岁的姑奶奶来赴宴,美其名曰,老人长寿能给孩子带福气。清音爸怕老人禁不起折腾,出什么事儿,从始至终极力反对。两人吵翻了天,真真势同水火。
结果呢,李仙芝弄了个计策,命令孝顺懂事的易城亲自驾车去把老人家接来。清音清楚记得,易城答应全权处理此事时,李仙芝得意洋洋望向自己丈夫的样子。这一次,她又赢了。
其实自清音记事起,李仙芝在家庭生活中就一直是个赢家。清音爸听她话还则罢了。不听话,她就找帮手谴责丈夫或让帮手来达成自己的愿望。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明就里的清音是她最棒的帮手,清音结婚后又有了易城这个孝顺听话的女婿。
“去去去,我们母女俩说话,你少掺和。家里哪次出事儿,你不都是一句话‘我不管,你做决定吧’。这时候想起来窝头翻个显大眼儿了。看把你能耐的!”李仙芝几下子把老伴儿推出了客厅。
然后转回身,语重心长地说:“清音,婚姻就是彼此将就,多看对方的优点,少看对方的缺点。人家易城也在将就你这一身毛病呢。”
“啊?!”清音一愣。
“别的不说,你当妈当的多自私啊。”
“我自私?”
李仙芝非常认真地说:“母乳都不舍得给芽芽吃,她一吃你就喊疼;自己带她出门,就让孩子摔跤;幼儿园要求做的小手工,也不给做;孩子只吃饺子馅儿,不爱吃皮,也不给弄;还有大晚上的就知道睡觉,也不想着给孩子盖被……”
“够了!”清音终于忍不下去了,“我喊疼,那是因为乳腺炎。孩子学走路摔个跤不正常吗?而且就那么一回而已。做小手工是为了培养芽芽的动手能力,不是培养我的!记得我小时候有次只吃馅儿,不吃皮儿,被你狠狠揍了一顿。还有,谁能晚上不睡觉,就看着孩子不踹被!”
“我就能!我不自私也不懒,我宁可不睡,也不能让孩子冻着!”李仙芝的声音比清音更高。
“你能?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发烧烧了整整一个礼拜,要不是倒在学校了,你都不知道!”
“你怎么跟我比?我那时候工作多忙?再说,那个年代谁家不是那么养孩子的?”
“我女儿夜里踹被没盖上,就是我又懒又自私,不能原谅!你女儿发烧都倒学校了,你就是工作忙,可以理解!李仙芝,你也太双标了吧?”
“柳清音,你反了天了!我当妈的说你几句不行吗?芽芽我可是起早贪黑帮着带了的。没有我方方面面扶植你们的小家,你和易城早离了。
再说了,你扪心自问,你当妈当的合格吗?别说跟那些好妈妈比,就跟我比,都差一大截子呢!”
“好妈妈?!对,我不是好妈妈!我是这世界上对芽芽最不好的人!”
清音气疯,摔门回到自己的卧室。她扯出行李箱,一件一件装东西。这个家,她真的待不下去了!
女儿要走出家门的一刹那,清音爸出来拦。
李仙芝插个腰,威胁自己丈夫:“柳大强,你可想好了。刚结婚时你得那场大病,都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了,是谁不离不弃地把你将养好了?
刚才小王八羔子气我的话,你也听见了。你现在不帮我,帮这个混蛋丫头!?”
李仙芝轻易不出这个*手锏。此时祭出,柳大强——柳清音的亲生父亲果然气短,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耷拉着脑袋,松了手。
清音早就预料到会是如此。她用力一拽,头也不回地带着行李夺门而去。
8
易城出差岑市,会离开两周左右。所以只在旅馆住了一夜的柳清音当天就带着芽芽回了自己家。
是夜,她就收到一条好友申请,是通过芽芽她们中二班家长群聊添加的。清音以为是芽芽跟其他孩子有了什么矛盾,赶紧点击了通过,没想到竟是妙妙妈妈。
双方简单地打招呼后,妙妙妈把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小作文发给了她。
首先是表达在今后的日子里妙妙要麻烦清音照顾了,她很抱歉,也很感激。然后说了妙妙一些特别点儿的生活习惯。最后说,知道是清音接手自己女儿,她很放心。清音是个好人,一定会善待妙妙的。
清音看得双耳嗡嗡作响,下意识地把聊天截图发给了周瑞晨。可周瑞晨的回复让她更抓狂。周瑞晨说:“妙妙希望跟芽芽一样,也叫*妈。”
清音赶紧澄清:“周瑞晨,你我之间一定是有些误会。”
这条语音信息发过去,对方挺长时间没有应答。不知为什么,清音有些紧张,心跳咚咚响,双颊火辣辣。她轻轻起身,在宽大的客厅里踱步,一……二……三……,刚刚走了三步,手机“嘟”一声,响了。
周瑞晨虚幻却极好听的声音仿佛有了实实在在的形体一般,在清音手中升起来,他说:“好故事大多都有个阴差阳错的开头,不是吗?”
9
清音稀里糊涂地睡了一夜,大早上五点半左右,就听见有人用钥匙开门的动静。她瞬间清醒,抄起个铸铁的装饰摆件,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哟,嫂子你怎么在家啊?”竟然是葛晓红。
这人出现的不合适,这话说的也不合适,她手里拿着的钥匙更不合适。清音顿时恼了,反问道:“难道我不应该在这个家里吗?”
其实句刚出口,葛晓红就后悔了。再看清音阴沉的脸色和咄咄逼人的气势,她自知理亏,赶紧陪笑解释:“我临来跟荣妈说了,就算我哥出差,嫂子也不能回娘家住。让她有事给你打电话。
她呀,非说不愿意折腾你特意回趟家,让我来看看她给芽芽腌的酸菜怎么样了?要是嫌放小阳台还有味,就把坛子挪楼道里。顺便给她再带回去半棵。”
家里是真真有个酸菜坛子,这酸菜坛子也真真是为了芽芽爱吃才弄的。本来刘桂荣想用个大缸腌的,可实在没地方摆,只好用坛子少腌了几棵。这一冬天,刘桂荣没少因为酸菜往清音家里跑。如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让个“外人”来折腾。
清音盯着葛晓红手里的钥匙,略带嘲讽地说:“你荣妈倒是没把你当外人,什么事都信任你。”
“她这几天腿疼,才求我过来的。”
“你也是方方面面都好,才能入得了她老人家的法眼。”清音不依不饶,“不像我,从头到脚都不招人待见。”
清音的话让刚好脱完鞋的葛晓红缓缓站直了身体,抬头看向家中真正的女主人。
这个身材姣好的闯入者此时正站在厨房的门边。带了点儿水汽的玻璃窗外是漆黑如墨的夜色,隆冬时节,天还没有半点儿要亮的意思。整个客厅只开了玄关的灯,一束黄光照在地上,旁边歪歪斜斜的影儿从一个女人伸向另一个女人。
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
半晌,葛晓红笑了:“可不是,我跟易城真是娘胎里订的娃娃亲。打第一回见刘桂荣,我就管她叫妈。”
“你!”清音怒目圆睁,气得只能吐出一个字来。
葛晓红继续笑,继续说:“我亲妈刚去世那会儿,荣妈还真想把我直接接家里经管着,就当是儿媳妇儿进门了。可惜我爷不同意啊,他说老葛家只剩我一个血脉了,必须留下。”
清音沉默,这是她从不知道的,关于葛晓红的前世今生。
“可不过一年光景,我爸就娶了新媳妇儿,生了个儿子。
“再后来,荣妈就让易城跟我兄妹相称了。她给我报了寄宿初中,寄宿高中,上大学也是在外地。当时不明白,现在想想……荣妈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葛晓红叹了口气,撇撇嘴,才说:“荣妈也是想多了,别说我对易城真的一点儿那种想法也没有。就算是有,易城那么个孝子,怎么可能违背他母上大人的意愿呢?”
清音下意识地颔首表示同意。
“所以啊,他那天来找我喝酒,是真被荣妈逼得走投无路了。我也是工作太累。本来我帮忙谋划得好好的,让他先跟你保证肯定不生二胎,再由我出面去说服荣妈。可喝着喝着,我就睡着了。等迷迷瞪瞪给你开门的时候,我完全是懵的。根本不可能跟易城发生什么。”
“我也从没怀疑过你俩会发生什么。”清音说了实话。
葛晓红这回真的是笑开了:“哈哈哈,我就说吧,不可能是因为我。易城这个大傻子啊,竟然真能跟你去交了离婚申请!哈哈哈。”
不知怎么,清音也跟着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心就酸了。
她说:“可我……是真的不想跟他过了。”
葛晓红倒不是很意外,大大咧咧地回复道:“这不重要,不重要。我只要不是背锅侠就行。”
清音知道了对方竟然满脑子都是这个,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你赶紧把酸菜给我,我就撤了哈。再晚点儿,我赶不及给荣妈送去,上班也得迟到了。”葛晓红急切切地。
“好好好。”清音一叠声地回答。
临走,葛晓红说了最后一句:“嫂子,咱们集团总算要重用我,年后我就要去外省拓展业务了。”
“哦。”清音望着对方的眼睛,轻轻地说,“那我祝你前程似锦,大展宏图吧。”
“好嘞。”葛晓红愉快地答应了。
10
三天后,芽芽和妙妙美术班旁边的咖啡馆里。
“妙妙妈那么紧张她,怎么还把孩子给了你?”清音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如果要开始新一集的剧情,她必须了解前情提要。
“妙妙目前归我。”周瑞晨喝了口咖啡,意味深长地开口,“她说,想为自己活一阵子。妙妙先拜托我照顾。”
“为自己活一阵子。”清音喃喃重复。
“她大学学的是油画专业。当初被招进我们单位,有些大材小用了,主要是搞设计。你也知道我一直对这种学艺术的女孩儿挺着迷的。”周瑞晨说着,看了清音一眼。
清音钢琴能达到专业水平,高一艺术节的时候表演过。曾经周瑞晨明确表示,他就是在清音优雅地坐在琴凳上那一刹,无可救药地喜欢上这个女孩的。
周瑞晨稍作停顿,似乎在等对方有所表示。但清音依然沉浸“为自己活一阵子”这句话的余响里,未做任何回应。
这个失婚男人略显失望,可他太需要倾诉了,于是自说自话地继续下去:“她不是本地人,在这边上学,毕了业进我们这种单位,人生经历和交往的圈子都极其简单。
长得虽说普通一点,但胜在气质优雅啊。说话柔声细语,说她是水做的,一点儿都不夸张。
我爸妈对她满意得不得了,周围的朋友哥们儿也说我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从谈恋爱到结婚,真跟做梦似的。可惜啊……妙妙一出生,什么都变了。”
“……产后抑郁症吗?”清音大概猜到是怎样的情形。
“闹到整日以泪洗面,孩子一下也不管,甚至要轻生的程度。”周瑞晨双手掩面,“我爸我妈那辈人怎么可能理解这种事,就觉得她是作,是懒。我当时正好赶上出了趟长差。等再回家,两方已经势同水火,父母坚决不帮我们带妙妙了。”
清音听着,心里一阵发酸。想起自己刚出月子时,为穿不上任何一条之前的裤子哭得死去活来……大概也是产后抑郁吧。
“我为了解决问题,请了育儿嫂。但她不放心孩子,上了班也总请假。一来二去,底下人对她的意见都挺大的,再加上我们夫妻俩在同一个单位,对我的晋升多少有点儿影响。于是我一狠心,让她停职在家带孩子了。”
“哦。”清音面色冷冷的。芽芽一岁半之前,只要清音一提自己要重新找工作上班,就能引起娘家、婆家的轩然大波。
全家一起劝她多为孩子着想,不能耍公主脾气,任性。她永远记得亲妈李仙芝的至理名言——当妈的,就是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到孩子身上!
“妙妙三岁上幼儿园后,她说要开个画室,教小孩儿。起初我也由着她折腾。可开画室得多少事儿啊,我当时的晋升也正在最紧要关头。所以她一提出要我帮忙,我就发脾气。最后一次闹得太大,惊动了我爸妈。”
“你们家三口大胜而归呗?”清音的鄙夷之情无法自控地流露出来。
“嗯。我爸说想追求梦想可以,但要靠自己,不能让别人买单。我妈求她安分守己地把妙妙带大。实在太闲了,可以考虑生个二胎,他们出钱养。然后把自己的退休工资卡扔在了我家茶几上。”
“你呢?你说了什么?”清音问。
“我?!”这次换周瑞晨诧异,“我能说什么?他们两边谁也不听我的呀。”
“可你是最大受益人。”清音轻吐出最后一句,准备起身离开。她不想再听下去了,她听不下去了。
“喂!清音你怎么走了啊。我还没跟你说完呢。”周瑞晨真不知道这女人为什么突然翻脸,急吼吼地追出来。
清音站住,转身,看向周瑞晨。她那么平静,似乎在等对方做出无谓的垂死挣扎。
“清音,妙妙能跟芽芽能成为好朋友,是多么幸运的小概率事件啊。”周瑞晨果然有别致的说辞。
可任他说出什么都没有用了。清音平视着男人,回应:“是啊,希望她们能一直这样下去。”
“那……”周瑞晨欲言又止。
“那我俩的误会就这样愉快地解开了,对吗?”清音笑。
周瑞晨整个人愣住。五分钟前,他还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很快就能给女儿找到一个非常合适的新妈妈。而此刻……真是功败垂成啊。最无语的是,他甚至搞不清自己到底败在了哪里。
“看,老师让我们进去接孩子了。”清音用手一指教育机构的玻璃门,大声地说。
周瑞晨应了一声,怅然若失地走了过去。
尾声
腊月二十三小年,距两人正式离婚还有七十二小时。当天下了点儿雪,出差半个月的易城在家宴上顺利地见到了自己妻子柳清音。
为了将体面进行到底,他按往年的旧制请了双方父母吃饭,却也破天荒地在这一天喝多,耍了酒疯。
一切都缘于他的独生女儿芽芽。孩子在酒店大堂里玩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头磕在旋转玻璃门上。小孩儿肉皮娇嫩,立时起了个大筋包,还把刚刚吃下去的饭菜吐了一地,哇哇哭个不停。
当时是清音看孩子。芽芽前一秒还好好地在看玻璃缸里的大龙虾,突然就不知被什么吸引转身跑向大门。清音措手不及,只得生生看着女儿“咣”一声撞在玻璃门上。
清音本来心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一是自责,二是怕孩子脑震荡,影响了其他器官。但观察了一会儿就发现孩子思路清晰,走路正常,哭闹和呕吐都是因为被吓着了。
她下意识地安慰自己:“应该没什么事儿,脑门儿是人身上最坚硬的地方了。”
本是句无心的话,哪成想竟杵了三个老人的肺管子。
“你这话怎么说的?芽芽是孩子!她哪哪都没长成呢?脑门怎么可能硬?”每次最先发难的都是李仙芝,“这么大人了看不住个四岁的孩子,还给自己找心理安慰,合适吗?”
“我都警告她了,那边有玻璃门。”清音委屈地说。
“警告她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没用,得有行动!你拦住了她还能撞到玻璃?看把孩子脑袋磕的,你当妈的不心疼啊。”清音爸一边说,一边把芽芽抱到怀里护着。
芽芽有了姥爷的庇护,本来平息的哭声又大起来。奶奶刘桂荣可听不得宝贝孙女哭,忍不住也说:“这看孩子是得全神贯注,来不得半点儿马虎啊。”
清音刚想申辩,却被李仙芝抢了个先:“得了吧,全神贯注看孩子还不如全神贯注看手机呢。手机多好玩儿啊。”
清音爸赶紧附和:“看孩子真不能玩手机。”
婆婆摸着芽芽的额头,也接了一句:“对,玩手机耽误事儿啊。”
“我……”清音被气到说不出话来。她没看手机,真没看。
“够了!”万年不发言的易城带着酒气开口了,“你们仨一共六只眼睛,哪只眼睛看见清音玩手机了?!”
清音一愣,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但没错啊,那真真切切的声音又继续从易城的嘴里发出来:“芽芽是我俩的闺女,我媳妇儿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你们几个别不懂装懂,瞎掺和!”
“哎,你这孩子,几杯酒下肚,失心疯了吗?”刘桂荣第一次见自己儿子这样,她也有些懵。
“我是疯了!我疯了,才让你们几个数落我媳妇儿。”易城突然伸手一指清音,“孩子撞了头,当妈的最心疼、最自责。清音也不想啊,你们不去宽慰她,还批评她,指责她!”
“真是疯了疯了,哪有姑爷这么跟丈母娘说话的?还讲不讲孝道?”李仙芝受不了这个,脸色相当不好看。
“孝道?”易城冷笑,“孝道就是听你们话,让我媳妇遭罪呗?”
“她遭什么罪了?不就是说了她两句嘛。”刘桂荣解释。
“生孩子那次,你们非说会影响孩子脑子,我听你们的不签字给她打无痛,让我媳妇疼得死去活来,那不是遭罪?
孩子发烧,你们不让我开车送去医院,非说可以物理降温,我媳妇硬是抱着哭闹的芽芽在屋里走了一宿,那不是遭罪?
孩子快一岁了,清音要给孩子断奶,重新找工作上班,你们非说母乳有营养,要尽量多喂,不允许她离家。我媳妇儿为这事儿几乎得了抑郁症,那不是遭罪?”
“你可别说了,哪个当妈的不是这样为孩子奉献?她做的小小牺牲都是应该的!”李仙芝永远最正确。
“不应该!就是不应该!你们少给她扣大帽子!道德绑架!她不止是妈妈,她还是她自己!当妈怎么了?当妈的也是人!是个完完整整、纯纯粹粹的人!”易城旁若无人地吼着。
“易城,你不用说了,我们走吧。”清音含着泪,抱过芽芽,去拉丈夫的手。
就在清音的手碰到他手的那一刹,易城哭了。
他扯着脖子跟清音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最好的媳妇儿……你说不生二胎就不生。你说想生,咱就生。他们谁也管不了……你以后想怎样就怎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清音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痕,点点头说:“好。”(原标题:《婚姻电影院:离婚冷静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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