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刘起来
新屯田戍边——记炮团一连从事农副业生产的日子(四)
上一集,我们讲述了指导员刘起来在团小煤窑组织生产、跟班作业的故事。这一集继续讲述指导员在煤窑组织挖煤大会战自己井下带班发生的两个故事和煤窑通风道贯通的故事。
挖煤会战开始一切进展顺利,掘井进度明显加快。就在这个关键时期,在我的身上发生过两次不大不小的事。
第一件事是有一天早晨往井下扛顶木,我不知道绞车道顶部已有渗水往下滴,地面有了少许结冰的地方。向下走了不到10米就踩到冰面上,右脚一滑,本能地用手把右肩上扛的顶木推向一边,身体失去重心而摔倒,胯骨碰到了铁轨上,疼得我站都站不起来。后面跟着的两个战士看见我摔倒了,赶紧把扛的顶木甩掉,将我扶起靠在了绞车道的顶木上;他们要扶我上井,我说:“不要紧,你们先下去,然后上来把我扛的那根顶木也扛下去。”
我靠着木柱稍稍歇息,心想今天是我带班,就是不能干活也必须在井下盯着,要不心里不踏实。缓了一会儿就扶着巷道的煤墙和木柱坚持走到井底进了掌子面,然后坐在一根木柱子上观察大家干活。就这样休息了近一个小时疼痛有所缓解,站起来在巷道里走了两个来回。看到掌子面和巷道作业一切正常,瓦斯浓度也不高就放心了,一直等到和大家一起上了井。
饭后我觉得疼痛进一步缓解,下午又坚持下了井。对于这次胯骨碰伤,虽然一直有疼痛感,尤其是晚上睡觉都不敢向右侧身。当时年轻,根本就没把受伤当回事,一直没做过任何检查。但是,还是留下了后遗症,几十年后的现在右侧身睡下胯骨还有明显的压痛感。
第二件事是在会战的最紧要关头,我双眼突然出了问题。当时,副指导员的妻子在师医院生下小孩回到营房休养。那天他回去护理,他上的第一班、我上的第二班,从井下上来后已是凌晨4点多。第三班要下井时,我发现这个班次连一个干部都没有,心里很不踏实,便决定自己接着再带一班。饭前没洗澡,饭后又下了井,一直坚持到中午12点多才上井,洗过澡、吃了饭就回宿舍睡了。
睡到下午3点多,团后勤处助理员尹志义来到我们连。尹助理员1963年3月从甘肃静宁县入伍,性格随和、爱开玩笑。平时我们之间关系很好,他一来连队就直接闯进我的办公室兼卧室,进门就大喊:“你这个懒怂大白天睡的啥觉?”我醒后觉得尿急,就让他先坐下,自己出去上了厕所。一回到办公室,突然眼皮肿胀起来、眼珠疼痛难忍,简直像要往出爆裂。
尹助理员见状,就跑出去喊来连队卫生员。卫生员叫周广福,1973年从山东临沂县入伍,因表现突出推荐上了四医大,回来后分配到师医院工作。又因工作表现好,被推荐去了广州军区第一军医大学进修了两年中医,学成归来调到宁夏军区当首长保健医生,后调回山东解放军146医院工作,最后获得内科主任医师职称,享受技术6级待遇退休。周广福看到我痛苦的样子,也不知道如何医治。这事不知怎么让煤矿开绞车的李师傅知道了,他跑到我办公室对卫生员说:“指导员在井下连续干了十几个小时,是硫化氢打了,最好的办法是用妇女的乳汁和眼药膏掺和在一起,点上很快就能好。”
听了李师傅的话,卫生员知道副指导员的妻子刚生孩子,就回营房让副指导员的妻子挤乳汁。卫生员走后,我的眼睛疼痛更加剧烈,真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疼痛。好在卫生员往返都是跑步,仅用了半个多小时就返回小煤窑,很快将乳汁和眼药膏掺和在一起往我的眼里点了一些。大概过了有十几分钟奇迹出现了,我的眼睛疼痛居然缓解了,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卫生员又给我点了一次后,我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当天下午也没吃饭,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起床,不但眼睛不肿了,而且再没有一点疼痛感,也就是说彻底好了。你说这个偏方有多神奇!
我的眼睛好了,又能和大家一起下井了。这时,向上掘井离地面也就不到15米的样子了,煤层分化更加严重,顶石裂缝也越来越大。每引爆一次,顶部就不断地往下掉碎石。为了防止冒顶(顶石垮塌),只得往上掘1米,就加一根支柱,支柱和顶石之间再加一块50厘米长的厚木板以增加支撑面。另外,自从三班倒开始,井下引爆次数增加了,加上通风更加不畅,烟雾等有毒气体在巷道内存留时间更长、也更多了,大家都有了呼吸不畅的感觉,实际已经影响到正常作业。
面对这一现实,我们只好不停地在巷道和掌子面喷洒水,以降低烟雾浓度,但这是治标不治本。这时我越发感到,井下作业的危险性越来越大,有了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如何才能使通风道尽快贯通,以减少井下作业时间?这个问题又一次使我感到困惑,因为干部战士也都关心这一问题。正在我苦思冥想时,有一天突然听到有人说:“我们能不能上下结合往通挖?”这句话一下点醒了我,所以就想出了一个笨办法,决定抽出一个班组从地面往下挖,这样既可减少井下引爆次数而降低有毒气体排放量,又能通过上下夹攻加快贯通速度。
因为我们已知向南送道已达400米,所以就用皮尺从井口顺着露头煤的痕迹向南丈量到400米处,用镐和锹在风化煤层上掘开3米宽的一个口子,当挖掘到2米多深时,用锹往出铲煤有了困难,就把煤装到架子车里往上推拉,两天就向下挖了近4米。井下的人不要求当天一定要把引爆下的煤全部运上井,只要求把煤铲离爆破现场,以不影响打眼放炮和打木柱就行。这样,井下两班倒的掘井速度反而还加快了一些,用了2天时间就向上掘井近6米,这样,离上下贯通的距离就不远了,地面往下挖的人已能听到井下的爆破声。
为防止最后一炮炸伤地面往下挖的人,我们要求井下在引爆前,必须派人上井通报,以便向下挖的人及时撤离。此间我在向下挖掘的行列里,亲眼看到井下每引爆一次,向下挖掘的掌子面因受到震动,就有大量煤渣往下掉落。这就证明:快要贯通了。就在最后一次引爆时听到轰的一声,掌子面炸开直径一米多的一个黑洞,洞口突然像烟囱一样冒出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这时,守在通风道口两旁的干部战士像遇到喜事一样,把头上的帽子抓到手里在空中挥舞,还跳着喊着:通啦!通啦!井下的人听到上面的喊声,不顾洞口还冒着浓浓黑烟爬了上来,沾满煤泥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和闪闪发亮的双眼,大家一起欢呼胜利。
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大概发生在下午三四点钟;此时此刻,在场的干部战士全都沉浸在无比兴奋的激情之中,一时难以平静。通风道贯通了,我们当即商量决定:井下所有人员停止作业,立即上井洗澡、更衣、吃饭,剩下的工作明天再说。
从第二天开始,干部战士都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做了三件事。
一是清理通风道的余煤。余煤虽然不是很多,但巷道底部上下都有。因为上下距离将近200米,在向下铲煤时采取了上下接力的办法,一段一段往下推铲,用了两个班次才把巷道的余煤清理完毕。
二是挖掘通风道口没有炸落的分化煤,支力护顶木架。这项工作看似简单,实际还有一定的难度和危险。因为道口的风化煤和风化石受过强烈震动后,都像泥土一样松散,随时都有垮塌下来的可能。所以我们的作业既认真,又谨慎。上面讲到,最后一次引爆虽然炸开了一个黑洞,但实际上还有近两米厚的煤层还没有完全炸下来,仍需要人工挖掘(分化煤向上运出就作废了)。我们采取的办法是:先把洞口上下两端支上木架, 然后再用镐一点一点往下挖掘,而且每向下挖一米都要支一木架。用了一天半的时间,才把道口内的煤挖掘干净,并按照安全要求将洞口搭建好。
三是清洗巷道。往出运煤期间手持水枪的战士,在配合推铲煤的同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冲洗巷道。这一工作,与从井下往出运煤几乎是同步完成。巷道贯通后,成了自然通风,给人一种十分清新的感觉,好像空气也成了甜的。但这时的井下温度剧降,冷的都要穿上棉衣作业。一切工作完毕,大家从井下往出撤离时,好多人还留恋不舍地不断回头张望他们奋战了一年的“战场。”
12月初,掘井送道进入最后阶段。因为搞会战全连提前十几天完成了任务,此时,我们已无事可做。我们研究决定先放三天假,让大家洗洗衣服,好好休息休息。然后进行思想政治教育补课,等待年终总结的到来。放假期间,我们还组织了一次会餐,以示对大家的犒劳。我给王司务长作了安排,让他不要怕花钱,尽量把饭菜做得丰盛一些。
这个时候的王司务长手里有钱了,高兴地满口答应。会餐那天,我们将帮助我们的3个工人师傅也特意请来,我们3个连干一起代表全连干部战士给他们敬了酒,对他们一年来的无私奉献表示感谢。3位师傅对连队干部战士吃苦耐劳的精神非常敬佩,有一位师傅还说:“我挖了半辈子煤,就没见过像解放军战士这样能听指挥、能吃大苦耐大劳的人。”
年终总结的时间快到了,我提前去了一趟团政治处,找有关领导汇报了一连干部战士一年来掘井送道、搞农业生产的基本情况,请求在评功授奖的名额上对一连放得宽松些。当然,这事也给何教导员事先做过汇报,求得了认识上的一致。在党支部研究如何召开这次年终总结大会时,我向党支部成员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就是想把总结大会开成一个表彰大会、激励人心的大会。意思是一年来每一个干部战士都为完成任务做出了大小不等的贡献,都吃了不少苦头。借此机会,进行一次全面的总结表彰,进一步鼓舞士气,支部成员都赞同我的观点。
我在动员会上着重讲了要注重总结工作经验、表彰先进的想法。在各班排总结会上,干部战士都怀着欢欣鼓舞的心情敞开心扉、畅所欲言谈论本班排一年来的工作成绩和经验,大讲班排的好人好事,互相鼓励,情绪十分高涨。最后在汇报总结情况时,向党支部推荐了一人立三等功,3人受团嘉奖,受连嘉奖的人数我已不记得了,但每个班至少有三四人。
各班排推荐的立功受奖人员的名单中,还有我的名字。在党支部研究决定上报立功受奖人员时,有的支部成员也提出要给我立功受奖的问题,被我拒绝了。理由是,我是指导员,所做的工作都是应尽的责任,做得再多也是完全应该的。我主张重点奖励那些为生产劳动、掘井送道贡献最大最多的人员。最后把我去掉了,上报2人受团嘉奖,一人立三等功。
受团嘉奖的有一人我记忆清楚,就是指挥排长马春亭。至于副指导员刘清恒和一班长张安福,他们二人谁荣立三等功、谁受的团嘉奖我已记不清了。他们3人的共同事迹是:一年来自始至终都坚持在井下工作,为掘井送道操的心最多,吃的苦最多。马春亭在部队一直干到营长,最后转业到宁夏回族自治区工商局任处长;张安福在部队提干后当过连长、副营长;刘清恒后转业回原籍,不幸英年早逝。每当想起这位老战友,我的心情总是不能平静。
年终总结过后不久,上级任命我担任一营副教导员。我请求暂缓到职,理由是老兵退伍工作即将开始,其间有些老兵因为不想退伍或没有入党有思想情绪,往往会出现一些不稳定因素。我自认为一年来和将要退伍的老战士建立起了感情,出现什么问题做工作会方便些。同时,也想为他们送行。送走老兵后,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和我同甘共苦了一年的一连战友。
撰写这篇拙文时,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想起了那个火红的年代,不由得心潮澎湃、思绪万千。我仿佛又听到了风钻打眼发出的突突声和引爆炸药发出的震耳欲聋般地轰鸣声;好像又看到了干部战士上井后脸黑的你我不分,只有两只眼珠闪光的那种滑稽而又可爱的形象,以及干部战士手握铁锹、挥汗如雨平整土地、修渠打埂的情景。
我的这些老战友,现在已都到了颐养天年的年龄,多数人还健在,个别人已离开人世。他们都曾为部队屯田戍边流过汗、出过力、奉献过青春,做出过不朽的贡献。
撰写此文,也是为了表达我对他们的怀念,也想让历史永远记住他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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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起来:新屯田戍边——记炮团一连从事农副业生产的日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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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起来 陕西横山县人,1946年2月出生,1964年12月入伍,历任骑兵第二师六团四连战士、副班长、班长、副排长、排长(团政治处工作员),陆军第二十师炮兵团干部股干事,榴弹炮营一连指导员,营副教导员、教导员,宣化炮兵学院政治系学员,兰州军区守备一师炮兵团政治处主任,宁夏军区离退休干部办公室副主任,宁夏盐池县人武部政委、县委常委等职。1986年10月转业,先后任宁夏印刷物资公司副经理、经理,宁夏博誉物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2006年2月退休。
原文编辑:赵苏平
本文编辑:徐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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