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大学时,是国家恢复全国性统考的第三年。1981年,考上了一所全国重点工科大学的自动化专业。当年的大学录取率仅4%。
那时,计算机作为自动化新技术走进了大学课堂。但那时学的是8位处理器的单板计算机(Z80教学机),计算机技术走进工业现场的前身,毕业设计也是用单板机做的。不管如何,计算机的原理中,硬件架构、汇编程序编程还是学的比较“精”的,至少,当时的单板计算机原理,理论上是懂了。
40年前的Z80单板微型计算机
日新月异,离开校门三年内遇到三门“新技术”也幸亏读大学时,专业课程里有微型计算机这门课程,走向工作岗位后,深受裨益。因为工作的头三年,就遇到计算机技术拓展到工业应用的三门新技术。由于当时年轻,二十多岁的年龄,通过自学,都走在了技术人员的前列。
第一门是PLC,在我刚入职的越野车工厂第一个掌握了三菱F系列PLC的原理和编程,并率先改造了工厂第一台仿形车。时间是1985~1986年间。
1985年学习的F40可编程控制器
第二门是单片机,自学的同时,帮助单位的一位同事过了专科自考,并帮助他完成了MCS51系列的毕业设计。时间是1987年前后。
第三门是数控机床,就是本文要讲的“故事”,时间在1988年。后来我在这方面成为集团的培训教师,并完全靠自学攥写了系统的培训教程。
所以,做维修,真的是一个很辛苦的工作,总要不断学习和跟进,否则就会掉队。
想打开数控伺服的奥秘,求助“前辈”吃瘪,诞生了“陈氏工作法”1985年是参加工作的第一年,被分配到集团越野车分厂,生产军用卡车。
集团在1984年就有人拓荒了PLC的应用技术,哪个时候,用PLC改造设备很时髦,不少技术人员靠这类项目晋升了工程师、高级工程师。毕业的第一年(1985),就认真研究了日本F系类PLC的用法。我用PLC做改造设计的时候,是毕业后的第二年,即1986年,也算快速跟上了技术进步的步伐。
逐渐维修工都能熟练使用PLC
PLC应用普及很快,普通维修电工也陆续开始熟练掌握,对工程师们来讲,已经没有什么神奇了。这个时候又来了另一项新技术,1988年初,数控机床走进了集团的几个工厂。于是这又成了部分工程师晋级和破围必抓的金钥匙。
这时集团引进的数控是北京密云工厂销售的,日本发那科的过代系统FANUC-3T以及密云自主开发的BS-03A。这些系统最早由沈阳一机床厂、三机床厂应用在数控车床上,并销售到一汽。
沈阳的一、三机床厂最早生产了数控车
集团变速箱厂有一位中年工程师,有点小“名气”,他晋升高级职称时,写的就是数控系统的应用论文。据说,他通过关系拿到了沈阳3T系统直流伺服板的图纸。这对我很有诱惑力,因为我也是新技术的“发烧友”,一心一意想得到这张图纸。
带着诚恳的态度,我第一次走进了变速箱厂,来到这位“前辈”的办公室。我用非常钦佩的口吻,向他表达学习的迫切心情,并希望他能给我复印一张他得到的图纸。
这种事情在今天是很正常的,但那时的结果就让我非常意外,他婉转地拒绝了我的请求。到离开他的办公室,前后不到十分钟。
他拒绝了我,这是我第一次求师讨教吃瘪
原因其实我也能理解,在那个没有办公电脑,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的时代,得到一张技术“涉密”图纸,对他个人保持某个方面的技术优势很重要,他把这些看的非常重。
从这以后,我一直坚持着一个习惯:凡是自己会的而别人又需要的技能,我会挖空心思,主动把“独有技术”非常完整地整理出来,展示给别人。这种习惯后来被部门领导称为“陈氏工作法”,相关分享文件有120多篇。
我写给同事的120篇难点维修作业指导书
这就是以前在头条上发送过40多篇展示文件的《打开黑匣子》系列文章,头条上仅选择了120篇中的40篇,作为工作方法展示。
为了要图纸,拼着一晚不睡觉,硬是把自己打造成“专家”说巧不巧,1988年年中,我所在的越野车工厂也引进了一台沈阳一机床厂的数控车床。
因为我是唯一的电气维修部门的统考毕业大学生,并且第一个用PLC自主设计、改造了一台仿形车床,部门认为我“懂”计算机,这台数控车床的验收任务自然交到我身上。
跟验收组到沈阳一机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在对方工程师带领下,看了一次设备现场,然后去办公室简单介绍设备情况,并交付资料,让我们先熟悉一下,好进行下一步工作。
“数控”这门技术,当时对我们的工厂、所有技术人员,包括我,是迷一样的技术,完全没有一丁点概念。看着400多页厚的说明书,有点发晕的感觉。
我熬了一夜,读完了400多页的数控说明书
回到旅店,跟大家一起吃过晚饭,唯独我再也没有出房间。我完全被这本厚厚的说明书“吸”住了,犹如一块磁铁,牢牢地吸引着一块铁片。
我一页页地翻下去,托在大学里学的计算机原理专业课的福,我都看懂了。看得我腰酸背痛,多次想睡一会,又舍不得放下。就这样,翻过最后一页时,已经是凌晨4点多。灌了一脑子新概念,但拿着说明书,我大致也能说清楚数控是怎么回事了。而和我同室居住,一起来参加验收的工友,睡得昏天黑地。
这是我接触的第一套数控系统,据说是北京密云工厂和沈阳一机床厂“联合开发”的,当时型号叫BS03A系统,后来还用过他们的BS03B和FANUC-3T。
第二天上午,我们再次坐进沈阳一机床厂的会议室,开始就设备验收进行交流。通过会议室、车间现场的互动,机床厂当时接待我们的一位中年工程师(不便透露姓名)很惊诧,问我:“你以前学过数控?怎么这么熟悉我们的系统?”我说:“我昨天一整晚没睡觉,读完了你们提供的400多页的说明书。”
厂家工程师很惊诧我对他们的新数控产品怎么会这么熟悉?
他当时很感动,向我表示钦佩,说:“第一次见到这么拼命工作的客户,我说怎么我们工厂的新产品,你会这么熟悉!”以后的交往过程中,他不让我再叫他“老师”,我知道这是他对我回馈的尊重。
我觉得“有门儿”,就趁热跟他说了能不能提供一下伺服板原理图的事。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给我一份复印件,但再三嘱咐我,不要说出去,因为他们工厂把这些当作是“内部机密”。我当然懂,他们也是在做新技术的先行者,自然不希望被竞争对手获取这些“核心技术”。
我要到了类似这张图的元件级电子电路图
现在数控产品遍地开花,看起来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东西了,但那时,真的就是这么“神秘”和有价值。
自从我被变速箱厂那位前辈瘪了一次后,我终于吐了一口气。从此,这张图纸在后来我后来的十几年维修生涯中,都在发挥作用。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个人的技术进步,是要靠自己努力“拼命”和对知识的敬重换取的。我不拼着一夜不睡,或者不尊重厂家的工程师,都拿不到这份珍贵的图纸。
百万劳务,让我成为所在工厂数控编程的“拓荒者”沈阳一机床厂的数控车床进厂后,我组织了设备的安装、调试。
编写了几段测试程序,运行正常,于是交付车间使用。
沈阳一机床厂的数控车床进厂后,我组织了安装、调试
集团的分工,数控机床的加工程序编制直接关系到产品工艺,是由工艺工程师负责的。所以,我交付设备后,工艺工程师开始现场熟悉设备和编程。
工艺工程师编写完毕加工程序,来到车间做工件加工调试。
这天下午,我接到通知:负责编程的工艺工程师说设备有问题,让我去维修。
来到现场时,发现工艺工程师和分管生产的厂长都在场。了解了情况,原来工艺工程师编写的程序走出的轨迹与零件图纸不符,而他编制的程序是按图纸的零件尺寸编写的,按道理不会出错。因为刀架行走轨迹不对,刀具直接把零件卡盘挑了一刀,刀也打了。
主管生产的厂长也在现场目睹了这一情况,他很关心设备调试进度。因为要等着这台设备加工一批“劳务”零件,合同价值一百多万元。这个项目关系到全厂三千多人的福利,这在当时对一个下属厂来说是“天文数字”。
工艺工程师编程用错了小数点,导致打刀、扎伤卡盘事故。
因为出了“事故”,工艺工程师像操作工一样,第一时间就想到:“设备电气失灵”。维修工就这么“背”,无论谁在设备上出事故,为了摘脱自己,都顺手推给维修,让维修工躺枪。何况厂长就在旁边看着,面子决不能丢!
我说:“电气失灵怎么还能自动走刀?”
工艺工程师:“设备不按我编写的程序走,怎么不是失灵?”
我打开他写的程序读了一遍,发现他弄错了尺寸单位。当时沈阳一机床的数控系统,尺寸坐标加小数点,单位是mm,不加则是“道”,也就是0.01mm。
比如:
G01 X520. Y200. LF
指的是刀具快速走到坐标系X/Y对应520mm/200mm的位置,而:
G01 X520 Y200 LF
则指的是刀具快速走到坐标系X/Y对应5.2mm/2mm的位置。
他编写的程序恰恰所有尺寸坐标都没有加这个小数点,所以刀具移动距离短,尺寸差了100倍,直接捅到了卡盘上。
数控加工编程需要根据零件图来编制
我在所有的坐标值后都加了个“点”,他在一边看的发懵。
然后我再打到自动“单步”模式,模拟运行,机床走出了正常轨迹。
这回工艺工程师面红耳赤,才知道他错在了小数点上。
为什么我没给工艺工程师留面子?因为他第一时间选择保护自己的措施是伤害我!哪怕厂长在,我也直接表演给厂长看。所以,职场上竞争有道,其中一“道”,就是别为了保护自己来坑害别人。
厂长出差西安,回来时要追回我的调令看着数控车床正常工作了,因为工艺工程师在场,厂长在一边没有说话,但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嘉许。当年我也才24岁,在他眼里瞬间成了“可造之才”,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我这个年轻大学生并留下了印象。毕竟,我是这个工厂第一个能正确编写数控程序、而且掌握了数控机床大致原理的工程师,而且当他的面展示出来。
建设自己,有时也需要机会,而这次看似的“背运”,被我当成了展示和建设自己的机会,并且成功了。
后来,集团新建一个轿车发动机厂,是集团突破三十年一贯制,在造了三十年卡车之后,第一个面向轻轿的工厂。引进的设备也大多数是进口的美、欧、日设备,对我这个年轻技术员有巨大的吸引力,想到一个更高的平台去发展。
新发动机工厂技术先进,吸引了我想换个平台发展
新发动机厂派人去各分厂摸底,要找“年轻的、能*”维修技术员,结果就把我找到了。事后听别人说,维修班工人说了我不少好话,更坚定了发动机厂要我的信心。
这里还有一个道理,就是善待和帮助别人,就是善待和帮助自己,你的人缘经常是你发展十字路口的支撑和助力。
很快接到调令,我去人事部办理了手续,拿到《报到通知书》。
这天,还是在数控机床的生产现场,最后一次帮助处理问题,恰巧厂长也在,这是我们第二次在现场见面。
他看我手里拿着一张纸,问:“你拿着的是什么?”
我说:“报到通知书。”
他一惊:“报什么到?”
我说:“奉调去新建的发动机厂。”
厂长毛了:“怎么把你调走了,我们自己工厂也要用你这样的人!”
他告诉我,上周恰好他出差去西安开会,人事部门大概认为只是调一个刚毕业两、三年的年轻人,何况当时很多领导都对我不了解,就顺手放了。
厂长想阻止我去新工厂报到,要继续留用我。
厂长说:“你先别报到,我马上去找人事科,看看能不能把你要回来。”
其实,我非常想去。厂长也真的去找了,但是我的手续已经在集团审批通过了。为了保新工厂,加上那边坚决不同意还人,集团人事部也不同意我回来,理由是要为新工厂充实“精兵强将”。
很巧合的机会,正好赶上厂长出差期间,我打了个时间差,顺利到了新工厂。
有时,命运就是天意安排。从此,我开始了我新的职业人生。
从学生到老师,写出集团第一部数控内训《教程》在以后十来年的职业生涯中,我面对的数控机床、加工中心越来越多,接触的数控系统也多起来。
为了解决数控系统维修技能问题,我下了很大功夫去研究数控设备的硬件原理和软件编程。并写出了当时集团自主开发的唯一的一册《数字控制技术原理及应用》的培训课件。还翻译了FANUC-16系统的一本500多页的英文参数手册。
这本课件也被我用系列文章的方式,发在了本头条账号中。大家在我的专辑中可以查到,WORD文档,一百多页,应该还是有深度的。
我的导师为企业工作到79岁,是我的技术榜样。
我的导师后来出版了一本数控机床维修技术的书,导师的理论造诣比我要高深得多。他今年91岁了,工作干到79周岁,是一位值得敬重的技术前辈。跟他老人家比,我却因为身体原因,而急流勇退了。在现今社会价值观的演变中,于事业和健康之间,我选择了后者,不知道朋友们认为对吗?因为我希望在近40年奉献社会之后,也善待一下自己和家庭。
类似的课程,我在集团平台、分公司、车间都做过培训;而且把课件提交到公司人力资源部门,作为公共课程资源。
另一个方面,数控技术也成了我在工厂里维修的特长之一,成为助力自己成长的重要技术工具。
1994年,自主设计、改造的“凸轮磨床生产线经济型数控系统”获得过吉林省、长春市两次评奖的技术革新一等奖。
那时的省技术革新一等奖是很高的荣誉
可以说,自己对数控技术的刻苦学习和在工作中的展现,帮助新发动机工厂解决了许多的生产难题,成了我未来走向更高定位的重要助推器之一。
当然,其它助推器还包含同事对你的人品、业绩评价,以及后来对预防维修管理的深入研究和实践,并在这一新领域也成为在集团有影响力,被诸多集团下属工厂邀请做指导、培训的“导师”。至今,我写的几百页管理课件,还在很多工厂的设备体系建设和管理工具提供中发挥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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