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癌起舞——我的抗癌日记（二四）

（2021，12，28——2022，1，3）

162,舍命羊肠汤

清晨起来，身心俱佳，加之天气又好，便与老伴下楼散步，到“运河印象”吃早餐。

餐厅里顾客不少，男男女女的很热闹。这里主打的是风味小吃，中餐西餐，南北风味，应有尽有。一时拿不定主意要吃什么，问老伴，她说随我便，我只能自己选择。走过长长的柜台，各种小吃琳琅满目，味道应该都不错，但我最近挑食得很，边走边看，唯独在专卖羊肠汤的柜台前站住了脚步。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羊肠汤是我的挚爱，为它，我曾经写过很多文字。但是，自从得了病，遵照医嘱，不能吃动物内脏。虽然内心很是抗拒，但在官场混迹惯了的我，从来都是乖乖男。医生相当于领导，哪有不服从领导指挥的道理？于是，每次来“运河印象”，都会在羊肠汤前面放慢脚步。不过，仅仅慢而已，却从来没有停下过。因为每次馋虫从喉咙里伸出时，医生的谆谆教导就会在我耳边响起。要命还是要羊肠汤？结论是肯定的。只有保住性命，才有可能吃羊肠汤；如果命都没了，拿什么去吃羊肠汤？这就像眼前有个美女，只有眼缘，却无姻缘。没办法，只能默默地吞下涎水，去找门当户对的茬儿。

今天却不同，刚刚翻阅旧作，一首诗里面有这样的句子：“为了片刻辉煌，哪怕漆黑一生！”生命的辉煌是什么?不就是活得大逍遥，大潇洒，大自在吗？曾经有一则笑话：有个病人到医院就诊，医生问他：“吸烟吗？”答道：“不吸烟。”又问：“喝酒吗？”答：“不喝酒。”医生气愤地把听诊器抽回来：“不吸烟，不喝酒，那你看病干什么？”医生的意思很明白：不吸烟，不喝酒，白在世上走。活着还有什么用？

古人云，生死亦大矣；但是，古人又云：民以食为天。再大的事情还有天大吗?所以，羊肠汤涉及到生命哲学的问题，亦大矣。吃一碗羊肠汤怎么啦？顶多就是一个死呗！再说，吃一碗羊肠汤就能要了人的命，古今中外，无以闻。

于是，我不再犹豫，不再纠结，发着狠地对服务员说：“给我来一碗羊肠汤。”服务员欣然应命，老伴却愣在这，不知说什么。我随即换了一副笑脸：“我又不是经常吃，偶尔吃一次，绝对没问题！”老伴知道我说得不算离谱，就默默地交钱去了。

2021，12,30.

163, 我的喜新厌旧

今天是2021年岁杪，明天就是2022年了。

对我来说，2021年是黑色的一年。在这一年里，与全国人民共同经历了太多的不堪，国有瘟疫，我有病魔，亲眼见证了2021的狰狞与残忍。我根本不想回顾它，当然也有理由厌恶它。现在我最大的心愿是：让2021赶紧滚开，滚得越远越好。

借用老人家的一句诗：“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我对2022充满了希望，就像多年的光棍汉子渴望美丽的新嫁娘，无时不刻不在翘望它的到来。对占星术颇有研究的女儿曾经预测说，金牛座的我将在2022年出现转运。从前，我并不怎么相信占星术，但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我相信了，并且深信不疑：一切都是天数。

在新的一年里，我的祈愿，一是平安，二是健康。

唯此而已，岂有他哉！

唐人来鹄诗曰：愁到晓鸡声绝后，又将憔悴见春风。

2021/12/31

164, 元旦餐的仪式感

2022年元旦中午这顿饭怎么吃？我还真是动了一番心思。

过去的一年，全家人都过得很辛苦，说是黑色的2021都不为过。否极泰来，总该有个转运的机会。恰好女儿让一位占星高手给我家看了看运势，说是以女儿的生日为节点，会逐渐好起来。尤其我是金牛座，2022年金牛座会转运。这就给我带来了莫大的喜欢。我历来相信，命运这种东西看似虚无缥缈，实际上触手可及，你无时不刻感觉到冥冥之中会有一只手在掌控着你的一切。既然星相学家这样说，我当然毫无疑问的相信。

按照往年的惯例，元旦中午要吃饺子，同时还要弄几个菜，喝点酒。今年与往年不同，因为这预示着我家家运的转折，必须要有个仪式感。

我特意嘱咐老伴弄几个硬菜，喝点好酒。老伴倒是答应了。第一个是烧鸡。鸡、吉谐音，自然必不可少；第二样是大虾。她买的是青虾，也算可以，毕竟也算是海鲜，起码比虾酱高一个等级；第三样似乎与我的要求不太一样。我说的是海蟹，结果她自作主张，买回来的是河蟹。也许是心虚，她对我再三表达这河蟹的好处，说是专门挑的大个的。我看了看，个头还真不小，比平时吃的要大一号。其实，河蟹的价格未必比海蟹低，品种不论，个头儿是很重要的一个指标。再说，河蟹、和谐，意思不错，也算可以了。另外还有几样，我倒是觉得不可过于浪费，三个人，四个菜足矣，其他的不要了；再说还要吃饺子。饺子党，饺子是灵魂，过元旦也不能把它边缘化。于是，又来了一个蘑菇炒肉，齐活了。

接下来就是酒。今年情况特殊，我是铁定的不能喝酒，身体不允许。但是我想，哪怕是象征性地喝一点，一丁点，一丁丁点也好啊。不过，此事我不敢擅作主张，老伴也起不了主导作用，只能向公主请示。我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对女儿说：“过年了，这么重要的节日，一点不喝似乎不足于表达过节的喜悦，我就来那么一点点，意思意思就行。”谁知女儿很决绝地答道：“不行，一点也不能喝！”我说：“要不，我就来点啤酒或红酒？”她没有半点缓和的余地：“白的红的啤的，一律不行！”事已至此，我自知挣扎无望，只好知难而退，不再做无谓的努力了。

饺子熟了，酒菜也已上桌，似乎也不需要祝酒词之类，直接开动就是了。老伴喝酒，我喝的是饺子汤。只要心情有，喝啥都是酒。以饺子汤代酒，那就多喝，一气喝了两大碗。你别说，真的有点头晕。莫非心情有了，饺子汤也能醉人？

就着高兴，我撕了一大块鸡肉，还不断地夸老伴，说这只烧鸡个儿很大：“大鸡，大吉啊！”

2022,1,1。

165, 殷殷师生情

几天前，突然接到一个显示为天津号码的手机呼叫。生病这半年以来，为了避免打扰，手机一直设置为“请勿打扰”状态，来电话基本不接。这个号码显示为外地，我以为是广告*扰，根本就不予理睬。但是，它一直在呼叫，见我不接，又改为沧州本地号码。这显然是同一个人，我仍然没搭理他。奇怪的是，它一直在固执地拨号，不下二十来次。我觉得有点异乎寻常了：如果是*扰电话，不会这么多次，这么长时间的坚持呼叫。莫非真的是朋友或熟人有着急的事情找我？老伴说：“那你就接呗。”于是，我就将电话拨了回去，马上就通了。

对方问：“是洪勉吗？”声音有点熟悉，但辨不清到底是谁。他随即说：“我是刘堪文啊！”“哦，是刘老师啊？”

刘堪文先生是我初中时的老师，先是教我们语文，后来又改教数学。这些年，我这个学生做得不好，与刘老师联系不多。近年来，我也老了，愈加思念过去的老人，于是，通过李坎军老师，联系上刘堪文与穆国旺老师，请他们吃了一顿饭，还互相加了微信。但是，此后仍然联系不多。今天他突然打电话，我就有点诧异：“刘老师，有事吗？”他说没事，就是自从加了微信之后，他每天都看我发在朋友圈里的文章。因为我的文章一般都是过了晚上12点之后才发，他就第一时间读我的文章，他说：“我肯定是你文章的第一读者！”然后，不无感慨地说：“没想到，你还是一个作家啊！”我说：“作家谈不到；但是，我的写作还是与您教得好有关。”

刘老师谦虚地不承认，我说的却并非虚言。上初中的时候，我别的课都不行，唯独作文是好的，教过我的几位老师对我都很看重， 刘老师也是这样。我记得很清楚，他很喜欢鲁迅，买了一本鲁迅的《彷徨》，主动借给我看。一本薄薄的《彷徨》，我一口气读了好几遍，以至于把书的封面都给弄脏了。还书的时候，刘老师很是心疼，一边擦拭书的封面，一边口中喃喃道：“这是怎么弄的？”我以为再也不会借给我书看了，但我想错了，后来仍然借给我好几次。

我知道这是老师对我寄予了厚望。一次，大家在校田里劳动，刘老师当着我的面对穆国旺等其他几位老师说：“我看李洪勉将来说不定是个曹雪芹式的人物。”不管是调侃还是真心话，对刚刚十二三岁的我来说，却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但是对不起刘老师，别说做曹雪芹式的作家，就是登文学堂奥都未得。

不仅辜负了老师的厚望，而且还缺乏感恩之心。这么多年，也没有隔着千山万水，却很少专程看望老师。有一件事我至今耿耿于怀。八十年代，我已经在教育局上班。有一次周末我回家，路过母校大鲁道中学的时候，去看望刘立德校长。刘立德老师非留我吃完饭，我以还有抄写稿件为借口婉辞，刘立德老师说：“抄稿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来办。”说着，找了学校几位字写得好的老师分头去抄。不多久，几位老师拿着抄好的稿件来了，其中就有刘堪文老师。我一看自己的老师来为自己打下手，顿时窘得不知说什么好。吃饭的时候，我提出请刘堪文老师参加，刘立德老师说：“他还有事。”其实我知道，未必真的有事，只是借口罢了。这件事一直埋在我心里，至今耿耿于怀，觉得有愧于堪文老师。现在，我终于把它说出来，心里立时轻松了不少。

如今，老师看了我的文章，还要专门打电话，说明我在老师的心里还有一定的位置。而且，最令我感动的是，他还提出我文章里的一个错误：把“之所以”写成了“只所以”。之所以能够把错别字看在眼里，放在心上，还打电话提出来，这种事，只有自己的老师才肯做。

最后，他说：“我看你的文章里说到动手术，是什么病啊？”我不想让他担心，就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我说：“等我身体完全好了之后，我一定将几位老师聚在一起，共同叙叙师生之情。”刘老师很高兴地答应了。

是啊！学生都老了，老师就更老了。正因为如此，还真的是要多聚聚，共同回忆与享受曾经的那段难忘的学校时光。

2022/1/2

166, 美味鸡脆骨

女儿从网上购买了鸡脆骨，并且亲自下厨操刀。鸡脆骨的营养价值非常丰富，主要是因为鸡脆骨之中含有大量的钙质，吃了之后可以有效地补充人体所需要的钙离子，加身体的骨密度；还含有胶原蛋白，可以配合钙离子保证骨骼的强度。 种鸡脆骨没有禁忌人群，所以任何人群都可以吃鸡脆骨。所以，我很感兴趣，就相跟着到厨房观战。

第一道工序是腌制。她把鸡脆骨加入清水清洗，洗净后，分别加入老抽、蚝油、料酒，然后用手抓匀，腌制30分钟。

第二道工序是热炒。

首先往锅内倒入花生油，加热后，入葱姜蒜爆香，然后将腌制好的鸡脆骨下锅去腥，焯熟，并加入切好的猪肉丝少许，以增其香。

见冰箱里有百合与蒜薹，也切段加入，加盐少许，翻炒。再以文火焖一分钟，加入芝麻油提味，然后，装盘上桌。

大功告成。

别人入座前，美味我先尝。鸡脆骨鲜美脆爽，配以猪肉丝调味，香气浓郁；而百合鳞片肥厚饱满、香甜爽口；蒜薹碧绿，润滑鲜嫩，一白一绿，相得益彰，给鸡脆骨增色不少。

唯一的遗憾是口味太淡。不过，这是年轻人喜欢的，他们提倡清淡少盐；而我口味重惯了的，即便不习惯，也只能随着年轻人的节奏起舞，慢慢习惯吧。

2022,1,2,

167, 利益与尊严之间的战争

因为已经与沧州中心医院约好，明天去做第七次化疗；聪聪也要回北京，因此，未吃早餐，我们一家三口，便去泊头医院做核酸检测。回来路过超市，准备买点水果以便化疗期间吃。

小区附近有两家超市，其中一家是连锁店，物价比另一家贵；另一家超市物价相对便宜一点，而且店主也比较热情，所以，每次买东西都回来这家超市。昨天，从这里买了个西瓜，五元一斤，共计三十一元。店主反复说：“如果质量有问题，拿回来包换。”到家把西瓜打开一看，已经有点变质，不能吃了。老伴就去换。当时店里已经没货了，店主说明天再来。现在真的来了，店主却变卦了，说他把退回来的西瓜拿到批发商那里，西瓜又涨价了。他说，换西瓜可以，但要把差价补上。女儿一听就急了：已经完成的交易，只是因为质量有问题，并且店家承诺给换，现在却要涨价。涉及数额肯定很小，但这明显是欺人，甚至是侮辱买家的智商。

女儿与其争辩起来，店主还觉得自己有理，寸步不让。我听得心烦，就不让女儿再争论，让店主把瓜款退了，这西瓜不吃也罢，以后不来这里买东西就是了。我对店主说：“平时看你说话挺好的，所以，老是到你这里买东西。现在你竟然把已经完成的交易加价，你觉得合理吗？”店主还要解释，我早已听得不耐烦，催他退款，然后就出来了。估计店主也会意识到，我们再不会来他家购物了。都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他是西瓜没了，芝麻也没捡成。

其实这是两败俱伤的事：店家丢了客户固然吃亏了，但我们也失去了物美价廉的购物资源（当然别处也有物美价廉的店，但毕竟没有这里方便），赢得了尊严，却失掉了利益。固然有人会说：“尊严是金钱买不来的，不能为了利益而失去尊严。”但是，尊严是虚的，只是面子上好看，而利益确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在利益面前，尊严就是个低声下气的使唤丫头，利益咳嗦一声，尊严就会吓得花容失色。说实话，尊严与利益二者皆我所欲也，非要我择其一的话，我只能说：如果利益不大，我当然选择要尊严；如果利益大到超出尊严底线的话，那么，容我想想再说吧——一笑。

正说着，已经走到连锁超市门前了。便宜的没买，就买点贵的吧。于是，我们一家三口走进了这家连锁店。

2022,1，4。

168, 莫过于委屈自己

早起六点半，郑师付来接，与老伴、女儿共赴沧州，作第七次化疗。

在沧州中心医院门口下了车，兵分两路：我与老伴去办理住院手续，女儿去联系宾馆。

因为来得早，医院里人并不太多，所以，手续办得很顺利，安排好床位后，刚好九点半。此次仍然住走廊，不过住走廊的最西头，比起上次住护士站大厅要安静一点，只是床位正好对着厕所。老伴说：对着厕所，吃饭的时候怎么吃呢？我说：“所以这次我极力主张住宾馆嘛！”

因为上次住院环境太恶劣，让我的神经差点崩溃了。护士站大厅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尤其是大厅的强烈灯光整夜照耀着你，根本无法入睡，心里烦躁得要命。说句一点也不夸张的话，时间长了，真的会发疯的。所以，这次我提出白天在医院化疗，晚上到宾馆过夜。女儿却强烈支持我的想法，老伴虽然觉得有点浪费，但毕竟是心疼我的，也就同意了。

在我与老伴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女儿去联系宾馆。我本来看好附近的一家小宾馆，距离医院只有百米左右，但女儿看了，觉得条件太差，最重要的是没有电梯，征得我的同意之后，选择了从前我们住过的丰泽宾馆，设施方面好得多，只是距离稍微远了些，不过也不是太远，于是就订了房间。

办完手续，护士抽了血化验，今天的程序就完了，其他的都是明天的事。我与老伴出了医院，步行到丰泽宾馆与女儿汇合。

住进整洁干净的宾馆房间，心里轻松了很多。虽然多花了一点钱，得到的却是心情的舒畅，这钱花的不冤枉。其实这件事的意义，还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关键在于我们辛苦了一辈子，最重要的不就是图个晚年幸福吗？辛苦了大半生，末了就不能过于难为自己，对自己要好一点。再说，你把自己倒饬好了，子女们没了后顾之忧，其实还不是为他们减轻了负担吗？

因为上午要验血，从早晨还未吃东西。如今，血抽了，住的地方也换了，心里也亮堂了。女儿为我叫了外卖，是我喜欢的焖饼，狼吞虎咽，一盒焖饼被我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着焖饼，我突然记起一句歇后语：武大郎吃焖饼——觉胀不觉闷。我此刻的心情，与武大郎庶几相同。

想到这里，禁不住嘿然自乐。

202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