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会对阴间产生这样一种误解,认为阴间是只有死人才能够到达的地方,活人是没办法到达的。用一种伪科学的口吻来说,阴间跟人间好像是处于不同维度或者平行宇宙中的两个空间,一道无形的障壁将这两个世界永远隔绝开来了,只有亡灵才被允许进入彼岸。然而,在很多民族的神话中,阴间一开始并非和人世是断绝的,二者是相连的。
古罗马文学家阿普列乌斯在《金驴记》中谈到这样一个故事:
女神维纳斯因为妒忌公主普绪克的美丽,而派她前往阴间执行一项任务。但是一个活人怎么可能到达得了阴间呢?这其实就是逼普绪克去死。普绪克又没办法拒绝女神的要求,遂爬上了一座高塔,准备从上面跳下去自*。
这时,高塔突然开口说话了,它告诉普绪克如何不放弃生命也可以到达阴间的方法:“离此地不远,座落着阿加亚省的名城拉契得莫。从那里你可前往马塔潘岬角,它位于该城附近,地方偏僻,远离任何阳关大道。此处开着一个洞口,直通地狱王国,只要通过各道敞开的大门,便可窥见坎坷之途。跨入门槛,你尽管循路而去;沿着那条曲径,片刻工夫就会直抵哈得斯的宫殿。”
在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第6卷236-263行中也提到了大英雄埃涅阿斯跟随着女祭司西比尔从位于阿维尔努斯湖(Avernus)附近的洞穴进入了阴间。
前面有一个深洞,洞口敞开,其大无比,怪石鳞峋,洞前有一汪黑水湖,浓密的树丛遮蔽着它。没有飞鸟能够振其飞过湖上而不遭受损害,因为有一般毒气从黑黝黝的洞口冒出来,冲向天宇。
【埃涅阿斯和西比尔】
正是由于从洞口冒出的毒气可以*死所有过往鸟类,该湖才被命名为阿维尔努斯,意为“无鸟乡”。此湖位于意大利康帕尼亚,是由一座死火山的火山口形成的天然湖。大概是由于过去火山活跃时,确实会喷发出致命的毒气,所以被传为地狱的入口。不管怎么样,它还是说明了在古希腊和罗马人的观念里确实存在通往阴间的通道的。在古希腊神话里,除了埃涅阿斯和普绪克以外,还有不少活人皆进入过冥界,比如:俄尔普斯王到地狱寻妻,赫拉克勒斯去抓捕地狱的看门犬刻耳柏洛斯。
古埃及人将阴间称为图阿特(Duat),它位于大地的最西方,太阳落下的位置。由群山将图阿特和人间隔离开来。亡者的灵魂则通过山谷,进入图阿特。这种观念在整个近东文化圈非常普遍,即认为整个大地处于群山的环抱当中,幽冥世界则处在群山之外。
首先,那时候的人还不知道地球时圆的,因而相信大地有边界,我们暂且接受他们的世界观。虽然世界的尽头肯定是非常遥远的,不过从理论上来说还是活人可能到达的。
【苏美尔泥石板,勾勒出被群山包围的圆形大地】
古代中国也将山和阴间联系在一起,不过山不是作为隔离人间与冥界的屏障,而是作为阴间本身。这座山就是大名鼎鼎的泰山。在西汉时,人们相信人死后魂魄将分别去往泰山中的两座山:梁父和篙里,“魂归梁父,魄到篙里”。
汉代镇墓文便有“生人属西长安,死人属东太山”,“生属长安,死属太山,死生异处,不得相防(妨)”之言。西汉的首都在长安,东汉的首都在洛阳,所以这两句镇墓文表达的观点很可能是形成于西汉时期的。汉代纬书《孝经援神契》曰:“太山天帝孙,主召人魂。”晋代《博物志》亦有相似之语:“泰山一曰天尊,言天帝孙,主召人魂魄。”“太”“泰”二字古本相通。
《搜神记》记载了一个叫胡毋班的人的人路经泰山脚下,受到泰山府君的召见。泰山府君青胡毋班替他送一封信道河伯女婿那里。送完信以后,胡毋班回去向泰山府君复命。在泰山脚下,他叩击附近的树干,大声喊自己的名字,泰山府君遂派人出来接他进去。
第二次进入泰山地府,胡毋班偶然碰见自己死去的父亲在地府里受罪,于是请求泰山府君放他父亲的灵魂回家,泰山府君遂答应了。岂料,胡毋班一回到家,发现儿子都死尽了,又赶紧跑回泰山地府问泰山府君。泰山府君也纳闷了,把胡毋班的父亲招来一问,才得知原来是胡毋班的父亲回家后看见孙儿们,便再也舍不得和他们分开了,把孙儿们的魂都勾走了。最后泰山府君让胡毋班的儿子们都还阳了,这件事情才告终了。
而看胡毋班前后三次进出泰山地府,简直把这地府当成自己家了。
后来大约在南宋的时候,中国的地府由泰山前往了四川的罗丰山。
【汉代地府所在地——泰山】
日本《古事记》中有一则这样的故事:
女神伊耶那美在生火神的时候,难产死去了,灵魂去往了黄泉之国。而她的丈夫伊耶那岐太想念妻子了,就到黄泉之国去找她。然而到了黄泉之国,伊耶那岐看见伊耶那美身体腐败的样子,吓得跑掉了。伊耶那美亲自率领黄泉之国的士兵追赶丈夫。伊耶那岐逃到了黄泉比良坂,看见伊耶那美等就要追上他了,遂搬起一块巨石堵住了道路。
这则故事里,游历阴间的不是人类,而是作为神的伊耶那岐,在结尾,他阻断了黄泉比良坂,无疑是为了解释阴间和阳间为何相隔。正是由于通往黄泉的道路堵住了,所以活人才没办法前往阴间的,只有身为灵体的死者才能穿越巨石到达黄泉。假设伊耶那岐没有阻断黄泉比良坂的话,恐怕日本神话也会像希腊罗马神话那样,出现一大堆有事没事往阴间跑的人吧。
现实中的黄泉比良坂位于日本岛根县松江市,是一个相当热门的景区。
【黄泉比良坂】
为什么古人认为阴间是一个实实在在可以到达的地方,而今人则认为阴间是一个异度空间呢?这是因为起初人的思维都是相当简单的,想的事情往往都很直观。但是,越往后,思想水平越提高,便会开始想象一些抽象的东西。阴间的概念也跟随着人类思维的变化,逐渐由具体变得缥缈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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