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郎一句「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买梅子吃」,我便等了他三百年。
没等来他的梅子,却等来了21世纪他和小青梅的世纪婚礼。
他心疼他的小青梅等了他整个青春,才等来这一世相守。
却忘了我等了他百年,也没能等到他一次回眸。
我斩断情丝,送佳人一对同心锁,就此诀别。
他却颤抖着拉着我的手,问我「我是不是让你等了很久?」
不过是三百个春秋,也只有三百个春秋。
得不到他的爱,我就注定见不到第三百零一个春天。
1
赤化上神乃三界战神,万年前以一己之力平息魔族祸乱,受万神敬仰。
我是他祸乱后于荒芜中救起的小小桃花妖。
战后赤化上神于九重天霜羽密林闭关千万年,我便在他座下修炼了千万年。
得上神恩泽,千万年的感悟修炼,我得以位列仙班,享永生之寿。
千万年的修行,反倒助长了我生性里好奇天性。
我偷入密林禁地,借由通天镜,窥见故人踪迹。
贪念在我心中无声地滋长,我逐渐不满于日复一日的修行生活。
那日我和往常一样化形猫妖潜入禁地,却被一把提溜了起来。
上神一声叹息,我乖乖地化作人形。
「上神,我想提前下凡历练。」
我跪在上神面前,揪着他的下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我本可免你此劫,许你不受世间之苦。」
上神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我不怕。」
我不怕受世间之苦,我本是苦难中诞生的桃妖。
我还记得当我朦胧生出意识时,四周一片荒芜,唯有小小少年为我带来的一捧清泉。
「你要快快长大,好与我做伴。」
少年的笑容成了我孤寂时光里一抹亮色。
得见故人踪迹,我得去赴这迟了千万年的约定。
「上神,我不怕,也不后悔。」
上神见我执意如此,不再劝阻。
他一手虚虚浮于我头顶,我的意识慢慢涣散。
我的手上浮出丝丝红线,又在成型后转瞬即逝。
「若遇危难,不必害怕,本君在此。」
「且去吧,夭夭。」
上神的声音难得有了波澜,我原本紧张的心绪得以平复。
我如愿见到了曾经的少年。
恰逢故人归。
面前的少年郎如当初一样笑意盎然地望着我。
「我叫许淮书,姑娘叫什么。」
热意席卷了我的脸庞。
「我叫沈夭夭,桃之夭夭的夭夭。」
许淮书体贴地与我拉开一点距离,把摔伤腿的我背下了山。
他是落魄书生,住在山脚下一间破败的茅屋。
我说不出自己什么来历,他也并未深究。
虽然下凡后修为被禁锢大半,但变些东西不成问题。
许淮书看着堆满家中的金银珠宝,笑得拿不稳手中的书。
「夭夭,法术不要这样乱用。」
他轻轻用书敲了敲我的脑袋。
原来从第一眼,他便知晓了我非凡人。
「伤口摔得很深,却瞬间痊愈了。」
想起这些日子我为了合理解释家中多出的钱财家具绞尽脑汁,他却乐在其中,我不满地嘟囔一句。
「也不怕我这个妖怪吃了你去。」
许淮书假装思考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凑近我,眼里是无法掩盖的真挚。
「或许是为折服于夭夭容颜,又或许是一见钟情。」
「就算真被夭夭吃了我也甘愿。」
从此郎情妾意,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抵得过孤寂的万年。
我忘却了上神嘱托,扯下自己的两片本命花瓣。
一片,愿许郎这一世仕途青云直上。
一片,愿许郎此生幸福美满。
两年后,许淮书高中状元,携我去京城上任。
「夭夭,等去了京城,我就娶你。」
「在我们的院子里种满你最爱的桃花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许淮书的眼里是对我无限的爱意,和熊熊燃烧的野心。
我轻声说好。
去到京城,他说要为我买梅子解渴。
「你在此处等我,我会回来。」
再见时,他已是许相流落在外独子,穿着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迎娶他的新娘。
「.......终老一生,永不分离。」
许淮书和妻子拜完天地,眼里满是怜惜与爱意。
祝他幸福美满的愿望也成真了。
只不过他的幸福不属于我。
「你本体是六瓣桃花,一旦受伤极难修复,切莫损害本体。」
上神知我贪玩好动,常常将这句嘱托挂在嘴上。
这下倒好,历劫不成,反而丢了花瓣。
我不敢回去面对上神,我害怕他对我失望。
更何况,我不甘心,我执着地想等到一个答案。
我在凡间游历了几十年,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万般不过心,却独独放不下许淮书。
他的妻子死后,我化作本体,混入了他的院子里。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虽然与他恩爱两不疑的人不是我,但院子里却种满了桃树。
许淮书与妻子琴瑟和鸣,妻子死后,他一夜白头。
致仕朝堂后,他最爱做的就是坐在树下,或是读书作画或是饮酒消愁。
他一笔一画地写下「林若水」三字,这是他亡妻之名。
仅仅是三个字,都能看出他对她绵绵的情谊。
我突然感到一阵索然无味。
万年前,那个少年捧着一泓清泉,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他常常来看我,在树旁作画或是写诗。
当时我还蒙昧,他会絮絮叨叨和我说很多话,我却只记得这一句。
「你要快快长大,好与我作陪。」
我牢记他的话,如今赶来了,他却不需要我了。
许淮书,你是怨我让你等得太久了吗?
「我与若水情投意合,早有婚约,只待我游学归来与她成婚。」
「谁知遇歹人作恶,我于悬崖坠落,逃过一劫,却失了记忆。」
「然后便遇见了一只桃花妖。」
许淮书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出一张新纸,写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微风拂过,一片花瓣掉落在纸上,他拾在手上把玩。
「回到京城,恰好看到若水,我恢复了记忆。」
「我想了很久,或许不告而别才是最好的方式。」
许淮书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我的方向。
「夭夭,你是妖,能够保护好自己的。」
和当初山上一样,我的伪装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可是若水她等了我那么多年。」
「她只是一介凡人,她等不起的。」
我干脆不再伪装,化作人形,转身欲走。
宋淮书却一把拉住我,我转过头,看到他苍老的面庞上温柔地爱意。
「夭夭,我欠她太多了,你等等我。」
「求你。」
听到他颤抖的声音,我的心不禁跟着颤了颤。
既然是我来得太晚,那便怪不得你爱得太迟。
我重新化作一桃树,静静地陪伴在她身边。
微风拂过我枝叶繁茂的幽深处。
仅剩的三朵花瓣静静悬浮。
我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看到许淮书被歹人围追摔下悬崖后的仓皇无措。
我紧紧怀抱着他鲜血淋漓的身体,摘下自己的一片花瓣。
一片,愿他起死回生,长命百岁。
如我所愿,许淮书百岁而亡。
这几十年里,我只是安静地生长在他的庭院里。
他在院子里消磨大把的光阴,日出,赏花,日落。
我有时会疑惑,许淮书看着满院的桃花,想起的是一起种下桃花的妻子林若水。
还是我这只半路*出的桃花妖。
他提笔作画时,想的是与妻子同游过的大好河山。
还是山下那个破败的茅草屋。
看着他一日日地老去,头发盖上银霜,恍惚间,好像是曾经的小小少年,在光阴的长河里,走向迟暮。
「夭夭。」
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许淮书不住地念叨我的名字。
「夭夭,你在吗。」
他的双眸不再清澈,已经看不出我和其他桃花树的区别了。
「夭夭,我很想你。」
「夭夭,我好孤独。」
记忆里明媚的少年,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家庭美满的许首辅。
最后化作藤椅上垂垂老矣的许淮书。
「我在。」
这是我几十年里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许淮书宽慰地笑了,他寻不到我,干脆闭上了眼睛。
「夭夭,把我葬在你的树下可好。」
「夭夭,我不想忘记你。」
于桃花树下,他结束了自己的这一生。
我如他所愿地摘下一朵花瓣。
一片,愿许淮书永生永世不忘沈夭夭。
我没有把许淮书葬在我的树下。
我把他葬在了林若水墓碑的旁边。
我仿照林若水墓碑上的「许淮书之妻林若水」,一笔一画刻下「林若水之夫许淮书」。
我打量着歪歪扭扭的字迹,希望他不会介意。
「夭夭,可愿归来。」
上神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下意识调用全身法术去遮掩灵识中仅剩两片花瓣的本体。
做好万般遮掩,却不见上神身影。
「我在这。」
上神无奈的声音响起,手腕处的红线慢慢显现。
噢,原来当初下凡时绑的红线是这个作用。
我为自己刚刚狼狈遮掩的模样感到丝丝羞耻。
「可以再等等吗?」
我唯唯诺诺地回了一句,上神不再说话。
手腕传来一丝热意,紧接着便不受控制地抬起。
墓碑上扭曲的字迹被法力抹除,一股无形的力量抓着我的手,重新写下:
「林若水之夫许淮书」
遒劲有力,难掩锋芒。
我却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无措感,正想解释什么,手中的丝线就再次隐匿不见了。
我在许淮书神魂上留了印记,却在人间遍寻不得他的踪迹。
不在人间,那便在天上。
我瞒着上神偷偷回到了九重天,从小仙娥处打探到了今日凌渊真君历劫归来的消息。
神魂印记也的确是今天出现了波动。
以许淮书当初的年纪,能随意进出荒芜之地,必不可能是平凡少年。
我暗骂自己脑子笨,却又忍不住暗自欣喜。
同在九重天,想要见到他就不必再大费周折了。
打听到洗尘宴的举办地点,我仗着自己与赤化上神长居霜羽密林,没多少人见过我的容貌,迫不及待地去寻他。
近乡情怯,我看着眼前被众星捧月着的许淮书,脚步却慢了下来。
「凌渊真君此次历劫归来,修为大涨啊!」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许淮书,或者该称他为凌渊真君,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里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视线一转,他看见了我。
我握了握紧张到冒汗的手,害怕从他的眼里看到的仍是波澜不惊。
他定定地望着我,好似过了许久,又或者只是一瞬。
笑意从他的眼眸深处绽放,他看我,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宴会上人来人往,觥筹交错,他的眼里却好似只盛得下我一个人。
他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向我走来,朝我伸出一只握拳的手。
我不解地望向他,他笑了一下,手掌摊开。
手掌上是一颗梅子。
上一世我以为我可以一笑了之的委屈无措,在这一刻全都涌上心头。
汹涌的潮水拍打着我的胸口,酸涩在鼻腔内蔓延。
「夭夭,你久等了。」
许淮书柔情脉脉地看着我,想要一眼望到我的心底。
我好想告诉他这一万年我一直念着他。
好想告诉他看到他摔下悬崖浑身是血我有多么的无措。
好想告诉他我被他丢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很害怕很害怕。
想告诉他每次摘下花瓣时深入骨髓的疼痛。
我想告诉他我所有的爱与委屈。
正当我控制不住想号啕大哭时,一个女子挽住许淮书的胳膊,好奇地看着我。
「凌渊,这是谁?」
泪意于顷刻间消失不见。
看着林若水和许淮书相携而立的亲密,我没法再说出一个字。
许淮书仿佛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下胳膊,却终究没有甩开她的手。
「这是夭夭。」
「夭夭,这是我的师妹云霓仙姬。」
「她就是若水,我们的劫数刚好交缠在一起,不过她比我先渡完劫。」
他很快恢复如常,一边将梅子递给我,一边互相介绍。
我没接稳,梅子滚到了地上,被来往的人踩在脚下。
我终究还是没吃上一口。
「夭夭,你怎么上来的,我正打算过了这段时间再去寻你。」
许淮书没在意那颗被踩扁的梅子。
对他来说的可有可无,却是我的心心念念。
我没回答许淮书的问题,我可以丢脸,但我不能让赤化上神蒙羞。
林若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嘴角挂着礼貌却冰冷的笑意。
一举一动都充斥着对许淮书的占有欲。
「不如让夭夭妹妹暂住在凌渊峰,也方便你们好友叙旧。」
她特地加重了「好友」两字。
「夭夭,留下来吧。」
许淮书眼里满是真挚。
我自然不想留在这里当小丑,却突感神魂震荡,几乎站不稳身体。
损失了四片花瓣,我的神魂早就受到重创,之前强撑着来九重天见他已经耗费了我所有心神。
许淮书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住我,林若水原本挽着他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夭夭,你没事吧,夭夭!」
失去意识,再次醒来已经是在一座陌生的宫殿。
「你醒了。」
许淮书握着我的一只手,看样子是守了我许久。
我用了下力,没挣脱开他的手。
我侧过头不去看他,对他的嘘寒问暖都置若无物。
许淮书叹息一声,为我掖了掖被角。
「云霓只是我师妹,她先天不足,身体很是虚弱。」
「师傅于万年前神魔大战中陨落,他的遗愿便是让我好好照顾师妹。」
他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打量着我的神色。
他总是有苦衷,总是有不得已。
可偏偏他的苦衷又那么确确实实。
我像是吞了苦果,除了狠狠咽下,别无他法。
要怪只能怪回忆太美好,肥沃的土壤滋生美好的记忆。
而现实太贫瘠,无法滋养我的一厢情愿。
「夭夭,我爱你。」
「我只爱你。」
许淮书声音很轻很轻,我分不清他是在对我说话,还是在告诉自己。
神魂的修养不在一时,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床榻上度过。
许淮书像是回到了那些年,喜欢自顾自地说些故事。
「北冥有条巨鲲,听说正为讨不到媳妇而发愁。」
「青鸾仙君和紫月仙子本是死敌,近日却说要成婚了。」
他的故事却总是被林若水的各种消息给打断。
「真君,仙姬又吐血了。」
「真君,仙姬不想打扰您,但是她急需一味药物。」
「真君,仙姬她……」
许淮书未尝不知林若水的小心思,每一次却都只能认栽。
毕竟「保护她」,是他的「使命」。
林若水偶尔也会趁着许淮书不再来找我。
云霓仙姬极擅医术,来看久病的我这一举动并不出奇。
她也不做些什么过分的举动,好像真的只是十分忧心我的身体一般。
「夭夭,我很羡慕你,甚至嫉妒你。」
「我也想称他淮书,可是凌渊他不爱听我这么叫他。」
「我比他先回九重天的那几天,天天都看着他。」
「看着他与一棵无趣的桃花树作伴,却比与我在一起更快乐。」
「他爱我是命运的安排。」
「而他爱你是自己的选择。」
林若水说完这一番话,便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自那之后,她便很少再来找许淮书,像是刻意保持着距离。
我的神魂逐渐稳定,已经可以自由行走了。
许淮书捂住我的眼睛,领着我走出了寝殿。
恢复视线,漫山遍野的桃花充满了我的视线。
他把凌渊峰种满了桃花。
许淮书从身后搂住我,「夭夭,我们成婚吧。」
他温柔地在我耳边呢喃。
「他爱你是自己的选择。」
林若水的话在我心头徘徊,身后的温度触手可及。
这是我一转身就能拥抱的幸福。
「夭夭,你给云霓一片花瓣好不好?」
「她身体好了,就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我几欲转身的动作僵住了。
这也是有条件的幸福。
林若水精修医术,也通识人之相。
只一眼,她就看出了我的本体是世间罕有的六瓣桃花。
传说六瓣桃花,可以实现六个愿望。
即使再不喜我,她也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于是便出口将我留下。
「夭夭,云霓刚开始告诉我时我是坚决反对的。」
「可我不能真的丢下她不管。」
许淮书扭过我的身子,看向我的眼里带着乞求。
「夭夭,你有六片花瓣,只需要一片。」
「一片,我们就能永远幸福。」
去你的一片。
给了你我才只剩下一片了。
我真是块木头成精,关键时刻总是木讷讷地不说话。
或许这个世上只有赤华上神能说得出我天性顽皮好动这种话了。
此刻我多想学着话本子里的主角,呛他一两口。
刚张开口,却觉得没有多嘴的必要了。
说什么呢,说我已经快秃掉了,没有多余的花瓣给你了。
说你这个负心汉,已经浪费我四片花瓣了。
可我害怕他说出你还剩两片,给她一片花瓣也无妨这种破话。
我怕记忆里予我甘霖的少年会变得破碎不堪。
我怕我听了忍不住回去找赤华上神哭诉,让上神炸了他全家。
「淮书。」
我轻声开口,这是我许久以来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我给你了,我们以后就两不相欠好不好?」
说出这句话比想象中的容易,我感到如释重负。
「我就不欠你了。」
许淮书愣愣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不记得我了,不记得万年前,他还是个仙童的时候,见过的一株不起眼的桃树。
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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