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敏“靠岸”：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那个“出海”已经37年的舵手，如今“靠岸”了。

11月5日，一次人事变动，一场时代交替。张瑞敏在海尔集团第八届职工代表大会上主动请辞，告别了他曾经一手缔造的时代。

“老兵不死，只是淡出舞台。”数年前，张瑞敏面对媒体关于“是否会在意自己有一天会退下来”的提问，淡然言道。

荣退当日，张瑞敏再次发声：“今天，我也是如此，海尔的创业精神不灭，但我会逐渐淡出舞台。”

主动请辞

2021年11月5日，海尔集团第八届职工代表大会上，海尔创始人张瑞敏主动提请不再参与新一届董事提名。

与此同时，会议选举产生了新一届管理委员会和董事局。新一届董事局邀请张瑞敏担任新一届董事局名誉主席，选举周云杰为新一届董事局主席，聘任周云杰为首席执行官、梁海山为总裁。

张瑞敏和新中国同龄，今年72岁，执掌海尔37年。

作为中国企业家的杰出代表，2015年、2017年，张瑞敏两度入选美国《财富》杂志“全球50大管理思想家”榜单。

2018年12月18日，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张瑞敏作为注重企业管理创新的优秀企业家代表被授予“改革先锋”称号。

海尔集团全体职工代表用“四个一”对张瑞敏所作出的卓越贡献给予高度评价：打造了一个全球化企业、创立了一个世界级品牌、首创了一个引领的商业模式、缔造了一种创客文化。

在张瑞敏的带领下，海尔从1984年营业额只有348万元、亏空达147万元的青岛电冰箱总厂，到2020年已发展成为全球营业额超3000亿元、利税总额超400亿元的全球化企业。海尔集团旗下上市公司之一的海尔智家荣居世界500强。海尔连续12年蝉联欧睿国际世界白电第一品牌。在此基础上，海尔创立了物联网生态品牌，并连续三年蝉联全球品牌百强榜中唯一生态品牌。

对于此次主动请辞，张瑞敏直言“这种传承新机制在全球还是第一次”，表现为两个“第一”：这是海尔创业37年以来主要领导者的第一次传承，这是全球第一家以生态进化模式进行传承的企业。

中国家用电器协会执行理事长姜风表示，中国家电工业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四十多年波澜壮阔。在这一历史进程中，张瑞敏带领的海尔集团一直走在行业前列，引领着中国家电行业发展方向，为中国家电产业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她相信，海尔集团新一届董事局能够持续引领物联网转型。

闻及张瑞敏退休，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表示了敬意和感谢，他代表中生代的企业家感谢张瑞敏“为中国企业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

俞敏洪在个人微博上发布视频谈到：“张瑞敏交班交给了周云杰，可以说像张瑞敏这样的企业家为中国企业的发展、为中国经济的繁荣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他认为：“一个企业家的创新跟他的年龄其实是没有关系的。大家知道近几年海尔执行的自组织自驱动力这样的模式以及人单合一的模式，不光是推动了海尔的发展，而且还成为了世界企业创新的研究和学习的榜样。”

锤砸海尔

张瑞敏的故事里，写满了中国企业创业之不易，道尽了中国品牌历经之坎坷。回望路途艰辛，踏遍往昔艰难险阻之地，已是鲜花满地、春意盎然。

“如果对海尔的历史还有一点了解的朋友，肯定知道张瑞敏用锤子砸冰箱这样的故事。他这一锤子下去，砸出来的是中国的产品质量的上升和能让中国产品跻身于世界之列。毫无疑问，这一代企业家对中国的发展有着创新的贡献。”俞敏洪在微博中表示。

37年前，张瑞敏临危受命，出任青岛电冰箱总厂厂长。彼时，包括青岛电冰箱总厂在内的大多数中国企业，都在摸索前行。

这一年，又被称为“中国现代企业元年”，也是一个“躁动而热烈的年份”——40岁的柳传志怀揣20万元在北京的一处传达室开始创业，33岁的王石在深圳成立了一家做内地企业及港口中间商生意的公司，李东生在一个简陋的农机仓库开辟了自己的工厂与香港人合作生产录音磁带，南存辉和同学胡成中一共投入5万元，创办求精开关厂……

如今，何享健交棒，王石归田，柳传志隐退……中国企业家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陆续新老交替。

历史赋予这个时代和这些企业家大开大合、不惧风险的特质，他们“摸着石头过河”，从无到有、敢想敢做，通过强势扩张建立起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上任后的第二年，张瑞敏干了一件被吐槽是“败家子”的大事，他亲手抡起大铁锤，将76台冰箱当众砸毁，并且要求产品负责人也像他一样砸毁这些不合格产品。

这一锤，不仅为海尔砸出了中国电冰箱史上第一枚质量金牌，更砸醒了中国企业的“质量意识”。

砸冰箱事件不仅给员工和公众带来了强大的震撼，也及时挽回了声誉，更开启了家电行业除价格战之外，对于质量和服务的新维度竞争。这是张瑞敏掀起的第一次重大变革。

此后，张瑞敏回忆过往时说：“砸冰箱这类事，直到今天还是有重要的象征意义。”张瑞敏意识到，时代巨浪之下，只有顺应时代发展的商业公司，才能获得最多的红利，找到更多的市场机会。

时隔多年后，张瑞敏又一次抡起重磅之锤——这次是“砸仓库”。

2008年，“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性金融风暴开始蔓延。当年8月28日，海尔历史上又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张瑞敏及海尔决策层提出，取消DC库（海尔在各工贸公司设立的物流仓库）。面对市场和客户的反对浪潮，张瑞敏和海尔决策层顶住压力。为了不让变革的成本影响到客户，海尔改变了自己的供应链流程，周下单、下周单，按单生产。虽然没有仓库了，但通过订单模式和流程的变革，海尔把货放在公路上，放在集装箱上，实现即需即供。

这一重要决断，让海尔在随后的全球金融危机中掌握先机。当金融危机明显波及中国市场时，市场零售大幅下滑，行业的库存大幅上升，而海尔的库存则处理得恰到好处。

张瑞敏的另一个贡献，是其开创的“人单合一”模式。

作为哲学家康德的拥趸，张瑞敏表示，互联网时代，康德“人是目的，不是工具”的教诲尤其值得倾听和践行。“康德说，每个人都不能把自己和他人当成工具，因为人本身就是目的。员工、消费者、企业领导者、合作伙伴等都是如此。”

张瑞敏也是个“德鲁克迷”，现代管理学之父德鲁克对张瑞敏影响甚大，一些德鲁克名著的中文版都请张瑞敏作推荐序。德鲁克的《卓有成效的管理者》就是张瑞敏的挚爱。他在推荐序中说，这本书“我更是爱不释手，不知读了多少遍，常读常新。”他希望“人人都是管理者”。

受此启发，2005年，张瑞敏首次提出“人单合一”模式，这成为张瑞敏管理哲学的核心。

所谓“人单合一”，即把用户和员工连接在一起，让每个员工成为自己的CEO，并组成直面市场的自组织，通过为用户创造价值来实现自身价值。这种模式下，每个员工都是拥有现场决策权、用人权和分配权的创业者和动态合伙人，海尔内部组织也从以往的科层组织（垂直多层组织架构）被打散为数千个小微创业公司，基于海尔的孵化平台，对这些小微公司提供资金、技术、资源支持，鼓励不断创新。

如今，这一模式正在全球商业领域对74个国家的30多万家企业产生着深远的影响及变革。

海始于斯

“海尔应像海。唯有海能以博大的胸怀纳百川而不嫌弃细流；容污浊且能净化为碧水。”

1994年，在庆祝海尔创业10周年之际，张瑞敏写就一篇文字优美的散文《海尔是海》。

文中说：“要把所有的海尔人凝聚在一起，才能迸发出海一样的力量，这就要靠一种精神，一种我们一贯倡导的‘敬业报国、追求卓越’的企业精神。”

2019年时，张瑞敏到达了葡萄牙罗卡角，看到大航海纪念碑上的一句话，是出自于著名史诗《卢济塔尼亚人之歌》里面的千古绝句：“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张瑞敏感慨良多。回来之后，他在海尔集团创业35周年大会上，将此分享给了海尔的员工：“每天止于昨天的成功，每天开始于新的探索”，以此来提醒海尔要不断革新、不断向前。

如今，张瑞敏功成“靠岸”，他发出了题为“出发吧，哥伦布号”的临别发言，意味颇深。

张瑞敏说，看过去，海尔创业37年至今，遇到过无数的艰难险阻，但全体海尔人每一次都能风雨兼程、同舟共济、化险为夷，这是海尔文化给我们树立的信心。

看未来，周云杰带领新的领导班子一定会让海尔生态持续进化。他们从1988年大学毕业就来到了海尔，参与了海尔改革的全过程，所以他们具有改革和创新的基因。我相信他们一定会为海尔的生态进化创造更好的条件、提供更好的环境。

资料显示，周云杰和梁海山，都是在1988年毕业后就加入“海尔”，伴随着海尔成长30多年的“老兵”。两人从基层做起，轮换过销售、质量、市场、物流等多个部门，非常熟悉海尔业务，并在2009年担任海尔集团的执行副总裁，分别分管流通业务和制造业务。

在企业的传承问题上，张瑞敏思考颇深。他曾经和传奇企业家杰克·韦尔奇共进午餐，探讨GE的接班人模式，也曾了解过许多日本大企业的传承模式，但各自均有不满意之处。

2018年，张瑞敏参加央视《对话》栏目时坦言：“其实我也可以马上退休，但我现在感到还没有完成一件事情，很多企业因为领导者的更换，这个企业就不行了，例子实在太多了。我希望交班的时候，交的不是一个有围墙的花园，而是一个生态系统。那个时候企业可以像热带雨林一样，可能每天都有生与死，但生生不息。新的领导者中可能出现很多个‘张瑞敏’，也可能是一个大的‘联合舰队’，但一定是每个小微都充满创新活力。”

50多天前，在第五届人单合一模式引领论坛上，张瑞敏在演讲中说：“传统企业里面权力都在CEO手里，他就是这个企业的恐龙。这个恐龙应该消失，所有人才能发展起来，活力也才可能释放出来。”

回首看，目前海尔的“热带雨林”已渐成生态。在海尔创业平台上，从天使轮到A轮的创业孵化成功率高达49%，是行业平均的5倍，并先后走出161家A轮以上融资企业、37家瞪羚企业、5家独角兽企业、18家Pre-IPO企业、4家上市企业、1家龙企业。

海尔生态会不会做得更好，能不能一直好下去？

“会！因为我们的‘哥伦布号’的基础是人单合一。”张瑞敏表示，人单合一永远把“人”（创客）和用户联系在一起。创客的价值体现在为用户创造的价值中，自进化、自适应，而不是传统组织的自僵化。

张瑞敏展望，海尔颠覆科层制，变成无数小微，小微再组成动态的生态链小微群。一个个链群就像一艘艘小船。每艘船虽然不大，但都具有探险精神，都是“哥伦布号”，自己去寻找新大陆。每一艘“哥伦布号”还可以不断裂变出新的“哥伦布号”，继续寻找更新的大陆，把荒芜的新大陆建设成繁荣的生态。这就是海尔链群合约的自涌现、自裂变、自进化。

“没有成功的企业，只有时代的企业。”这是张瑞敏常挂在嘴边的名言。

告别张瑞敏，海尔开启新的航海时代。

张瑞敏经典语录

□ 在变“碎”了的未来世界，海尔也应是“碎”的。她将不再是一个个冷冰冰的工厂，也不再是一台台冷冰冰的产品，而是与网络世界融为一体的一个个自主经营体。每一个自主经营体都是一个自主决策的小的海尔，潜心捕捉您的个性化的需求，第一时间为您送上最有竞争力的解决方案。不论您是在现实的城市、乡村，还是在虚拟的网络空间里，不论您有什么个性化的需求，一个个“小海尔”都会为您提供专供的美好家居生活解决方案。

□ 品牌是活的文化，你要得到文化，必须有更强势的文化。所以说品牌必须靠自己创造，世界不会恩赐给你，只有靠自己创造。

□ 传统的组织和军队很像，是正三角的金字塔，我们现在把它变成一个倒三角，员工在最上面。一线员工可以把握市场的迅速变化，自主创新，为用户提供最有竞争力的服务方案。领导和员工之间的关系也改变了，领导原来是对员工做指示，但是现在领导倒过来要对员工满足用户需求提供支持。

□ 不只做一颗螺丝钉，要经营一部机器。

□ “想干与不想干”是有没有责任感问题，是“德”的问题；“会干与不会干”是“才”的问题，但是不会干是被动的，是按照别人的要求去干；“能干与不能干”是创新的问题，即能不能不断提高自己的目标。（据公开资料整理）

来源：上海证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