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第五章 百转千回，人间曲道，自是难驰骋（09）

四川归白龙部下的蜀道院管辖。风云堂处于四川剑阁之地，守剑门天险，昔李太白有诗云：“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剑阁身处要地，风云吞吐，人杰地灵，刀剑纵横，正是江湖人士栖身地好地方！

长剑室是风云堂下最重要的力量之一，专习长剑。长剑室旗下二十余名剑手，人人剑术精湛。因程枫练习过剑术，因而进入了风云堂的长剑室，成为其中的一员。这是他真正踏入江湖的开始。

长剑室以长剑技击为主，剑手统一配备精钢长剑，剑身纯用精钢打造，长三尺六寸。除室长一人外，另配有三名教习长，分别教习天下武林各派不同的长剑技击之法。天下剑术纷繁众多，但主要分三派，一为术派，一为势派，一为法派。具体来说，术派重招式，强调一招一式，其招式精奇、繁复，变化众多，每有奇招，像娄山派的飞叶剑法、南海派的南海剑法等，就属于术派。势派重势，无固定剑招，强调以势导剑，或轻灵、或凝重，或细密、或大开大阖，由势定招，而势由场合、环境、形势、情境，以及对手情形而定。像峨眉派的流云剑法、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等等，属于势派。法派却很奇怪，既不练招，也不造势，除了每天练习几种剑的基本用法，如点、刺、劈、划、抡、转、运、抬等，以及方位、角度、力度等之外，就是打坐习气，修身练体，出剑强调快、准、狠，讲究实用，倒跟域外的鹰、狼、狐等派有点相似。

三大剑术流派源远流长，也各有所长，各有名家，这几十年来在江湖上的争斗比拼，各擅胜场。天龙帮志向奇大，意谓包容百家，博采众长，于武学一道精益求精，对各派武功都加以研究。所以设立门、堂、室等，专习天下武术，无所不包，长剑室只是天龙帮在武功研究上的一个小小的例子而已，但窥一斑而知全貌，天龙帮在这方面的实力、野心实在是惊人。

程枫初入长剑室，开始接触法、术、势三派剑法。法派强调的，是出剑的速度、角度和力度，要达到快、准、狠。而要达到快、准、狠，就要练眼，练手，练身，练气，练力。程枫在那冰谷中练习的剑谱，本就有《法》、《术》、《势》三卷，加上千年冰魄塞玉淬炼的体质，于这剑术三流派本就有了一定的功底，所以学起来分外地轻松。程枫将教习长所教与剑谱对照，相互印证，更有不少长益。

剑谱中的《术》卷，所记载的招式很有限，但长剑室中所提供术派的剑法，多达十余种，像娄山派的飞叶剑法、南海派的南海剑法 、武当的两仪剑法、泰山派的泰山剑法、衡山派的紫光剑法，还有什么雪花剑法、越女剑法、三才剑法、捉鬼剑法等等，总之种类繁多。也不知道天龙帮是如何收集了这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叫帮众都来练习。不过也只有如此，才能抵御得住外来强敌的入侵。

这些剑法最难的是其变化极多，幸好不需要每种剑招都精通，只需要熟悉每种剑招，知其变化，如何应对即可。程枫有冰谷中练习的基础，悟性又极高，不过半年光景，早已熟悉了这天下各门各派剑法，顺手随便使出一招，像模像样，就如同修习了数十年一般。

而势派剑法，无非由势。势从何来？有顺势，有造势，全凭情形、环境、对手而定。势又有轻盈、凝重、细密、大开大阖，有时轻如鸿毛，有时重若泰山，有时惊如闪电，有时风轻云淡。顺势则随之出招，无法式，不固定，随机应变；造势则或借外物，或夺心境，得于我有益之势，然后一击而得之。此派剑法的缺点在于，若运用不好，反被对方夺了势，那就被动异常，几乎就是完败丧身了！

所以三派剑法，各有优缺点，适合不同的人练习。术派剑法使得好，也可以不受势的影响，仅凭剑招的繁复，就叫人目不暇接，应付不了。法派只要特别快、准，任他剑招、剑势如何，也莫可奈何。

程枫天资异常，又有在冰谷中打下的基础，他将剑谱与实练参照，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不过月余，早已明白势派剑法的要诀，比起在冰谷中只是自己独自修炼，不知进步了多少！所以看上去越难练的剑法，程枫反而进步得越快。

进行入长剑室不到一年，程枫已将三派剑法融会贯通。然而，程枫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实力，毕竟他还是个初入江湖的新人。程枫自小在深山长大，性格孤僻，沉默少语，因而少有朋友。到了长剑室，还是这样。不过，此处毕竟人多。风云堂下八室，长剑室、花剑室、折剑室、扁剑室、大刀室、单刀室、朴刀室、鬼刀室，都集中在一处，一百多号人。而此时的程枫，对武学也开始感兴趣了。长剑室的剑法都学会了后，那花剑呢？还有那奇怪的折剑、扁剑。另外还有刀法。天龙帮一向鼓励帮众研习武艺，所有武学典籍任人翻阅，练习武艺时也不避其他帮众。不过一向少有人这样做，只有程枫一边将四川风云堂所藏的剑谱、刀谱翻了个遍，一边经常观看别人练武，相互参照，于剑法上更有新的领悟，竟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了。

程枫以为，风云堂将剑分为长剑、花剑、折剑、扁剑，将刀分为大刀、单刀、朴刀、鬼刀，分设了八室，每室专攻其中一种，组织形式虽严密，却只适合集体攻防，也限制了个人的发挥。其实天下武学道理都一样，也不外乎术、势、法三道。长剑可用，花剑、折剑、扁剑、大刀、单刀、朴刀、鬼刀也都能用，融会三派，便可不拘泥于一剑一刀，随机应变，千变万化，制敌取胜。风云堂就是缺少这样的人才，因而这几年声势大减，大不如前！当务之急，是从各室之间应相互交叉练习，加大练习强度和练习的内容，既可提高人员的武艺，另一方面又可从中选拔才俊之士，再由分堂统一加以调教，委以重任，方才有可能挽回目前的局面。

不过，程枫语拙，又是新人，他的想法怎么会有人听得进？莫说一般的帮众没有这样的见识，就是几位副堂主也只是守着自己的地盘，不肯放手。堂主虽锐意进取，却只是一味依靠几位副堂主，亦无可奈何。八位室长大多老迈保守，得过且过，并不希望有什么变化。因而程枫初入江湖的第一个想法，就像骑马碰上了剑阁的栈道，险要曲折，百转千回，不要说快意驰骋，刚上道就不得不退回而望路兴叹！

程枫知其不可为，只好自己偷偷加强练习。从冰谷中得来的剑谱，《法》、《术》、《势》三篇正好与法、术、势三派剑法对应，已被他练得极熟。《知》卷专讲各种剑器，其形状、大小、特点、用法。在风云堂，程枫又有机会接触各种各样的剑器，甚至刀器，相互参照，也是不在话下。《物》卷讲金、木、水、火、土，及由此化合而所的各种器物、材质以及它们的特性，这其实已经超越了剑法，程枫一时还不能喻其要义。至于《意》、《心》、《身》三卷，程枫每日都勤于练习，尽管没有了冰谷中那块千年冰魄寒玉，但程枫的身、心、意依然有了很大的提高。并且程枫开始将它们运用到法、术、势三派剑法中，居然有想不到的奇效。看来这意、心、身，实在是法、术、势的基础，内外结合，程枫剑法现在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当然，他不需要弄清楚。江湖嘛，不过是他的一个栖身所。什么都没有关系，就像鱼，能自由自在的游，安安静静呼吸，这就够了。

如果还有几条鱼，能够相识相知，谈笑无厌，那实在是太好了。

幸运的是，程枫虽然寡言少语，但在风云堂数百号人中，居然还是有几个可以谈得来的。

谈什么呢？剑法，武艺，天龙帮，鹰狐盟，......，这些自不必说，但是更让人难忘的还是，小镇上的美食，像东街张二家的馄饨，西街商大家的牛肉面，隔壁老王家的豆花和油条。风云堂设在城北，离一个名叫溪子镇的小镇上还有三十里地。当地人特别爱吃牛肉，且不必说酱牛肉、炒牛肉、牛肉火锅、水煮牛肉、火边子牛肉这些，有一种灯影牛肉，切得极薄，在灯下能透出影来。程枫跟他们有的时候也把剑、刀往这方面来练，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晾干后放在火上烘烤，之后不管是卤制还是炒菜，味都极可口。每隔一段时间，程枫都要跟他们一块到镇上去，各种美味品尝一下，有时当垆饮酒，免不了意气风发，高谈阔论。

更何况，还有春天的风筝，夏日的绿荫，秋天呢，重重叠叠的山水围绕着，这里并不那么萧肃冷寂，树叶并不总是枯黄飘落。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对着山水指指点点。对着树叶、花草，对着风云日月，对着雾雷霜电，对着寂寞夜空下的星辰。草地上蟋蟀在拼命地欢唱，仿佛辽阔的宇宙就只有他们的声音。

程枫觉得，自己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为什么有的时候会说那么多话。那种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感觉，在热闹中肆无忌惮，仿佛这些美食、风景，还有人，都融化在了一起。析性命之理，感万物之缘。这样的江湖，实在是太奇妙了！

这样的江湖，就像是诗。

刀与剑，魂与诗。

程枫就用剑来写诗，也用诗来练剑。

跟这些人，和这些事。

就是，这样的日子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