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弯弯
当我们提起苏州时,我们总会提到她最精致的核心——古典园林,却忽略她最风情的所在——巷陌市井。
一座城市最真实的地方,往往就藏在市井巷陌深处。对苏州而言,小巷闹中有静,却不失人间烟火气,白墙黛瓦,每一个细节都是时光雕刻的印迹。
小巷,容纳着万千生活,包罗着百态众生。有人生活的地方,才是鲜活的,是富有生机的,所以,读懂苏州,最先就要从巷子开始。
苏州小巷众多,体味一条小巷,需要你真实地迈开步子,脚踏在一块块青石板路上,手触在一片片斑驳的墙上。
苏州的小巷,凝聚人文的缩影,更传递着历史的温度,散发着深厚的底蕴。
九如巷就是一条传奇色彩的街巷,说她传奇,是之于曾经生活在此的人物,之于这些人物传奇的故事。
正所谓:人们对一所宅子或巷子有特殊的憧憬或挂碍,多半是因为与此相关的人。
九如巷的人文想象
小巷只有161米,三两分钟即可穿巷而过。因形状如勾,又传说元末张士诚兵败时宫女于此埋玉,得名勾玉巷。
后来错讹成了狗肉巷就恶俗了,肉狗上不了席面,在清乾隆时期就改成了九如巷。
“九如”,出自于《诗经・小雅・天保》一诗:“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诗中连用九个“如”字,含有祝贺福寿延绵之意,可以说是既雅致又吉瑞了。
九如巷就如这有想象力的名字,注定是美的。不论名字里的诗经含义,还是与张士诚有关宫妃、玉钩的传说,都有点远离市井的雅意。
它最接地气的所在,则是近现代张冀牖与张家四姐妹生活在这里,以及慕名来此的民国名人们,这升腾起巷子的人文想象。
九如巷3号的张家
和苏州其他小巷没有任何区别,九如巷也是一贯的弹石路面、白墙黑瓦。但是这条小巷却并非寻常巷陌,只因民国时期生活在九如巷3号的张家而闻名遐迩。
不知有多少张陌生的面孔曾经不远千里,去寻访九如巷3号——张冀牖故居,更为了寻访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张家四姐妹。
张家原是安徽合肥的名门望族,于上世纪初迁居至苏州。
张冀牖,何许人也?他是肥西人,是淮军将领、江苏巡抚、直隶总督张树声的孙子。
他也是民国著名教育家,《苏州教育志》载:“张冀牗于1921年变卖部分家产创办乐益女子中学于憩桥巷。后在城中王府基购地20余亩,兴建校舍40余间及风雨操场一座;并购置理化仪器、钢琴、图书、运动器械等教学设备。在校园植白梅四十余株,建筑茅亭回廊,为师生教学休息提供了优美安静的环境。”
这样的学校别说是当时,哪怕今时今日也是令人心生向往的一片育人净土。
他倡导新式教育,学生都剪短发,还开运动会,演话剧。
除了教育,张冀牖还酷爱买书、读书。据传,张家藏书之多、之杂、之新,在当时的苏州都是有名的。
张冀牖还爱昆曲,经常请当时的昆曲名伶去家里演出和教学。
在开明父亲的严格教育之下,张家四姐妹深受传统文化的浸染,在昆曲、古诗词方面有很深的造诣,个个兰心蕙质、才华横溢。
她们热衷读书和昆曲,后来这些爱好也进而影响了她们的事业和婚姻。相较四姐妹的才情和声名,她们的婚嫁也常为后人传扬热议。
张家四位女婿的佳话
叶圣陶曾说:九如巷张家的四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结果不出叶先生所料,最终张家四姐妹四位女婿才是最大的亮点!这为九如巷平添了更多佳话。
长女元和,精昆曲,其夫顾传玠为名噪一时的昆曲名家。顾传玠出身昆曲传习所,是“传”字辈的名角,受到曲学大师吴梅的赏识。吴昌硕有一嵌字格的对联,上联写传:传之不朽期天听;下联写玠:玠本无瑕佩我宜。这对联正是送给顾传玠的。
张元和
次女允和,擅诗书格律,夫周有光为语言学家;张允和虽自己谦称“家庭妇女”,实际在昆曲研究深有造诣,著有《昆曲日记》、《最后的闺秀》等书。周有光在2017年元月去世时,很多人再次忆起九如巷。
张允和
三女兆和是名编辑,夫为一代文豪沈从文。张兆和自己著有短篇小说集《湖畔》、《从文家书》,这个倔强的女子最终让沈从文这个乡下人喝上了一杯甜酒。他是小学文凭的大学教授,凭一本薄薄的《边城》,足以占据中国文学很高的位置。
四女充和书法、诗词、国文和昆曲都极好,执教于耶鲁大学,夫为汉学家傅汉斯。傅汉思是德裔美籍,著名汉学家,耶鲁大学东亚语言文学教授。张充和在国外著名大学哈佛、耶鲁执教多年,传授中国书法和昆曲,被誉为民国闺秀、“最后的才女”。
他们在各自的专业领域内,都是一等一的大家,有文化且中西兼顾,更是成就了中国近代史上的一段段佳话。
张兆和与沈从文
沈从文走进九如巷
张家四女中,三女张兆和与沈从文的爱情故事,就是可以大书特书的一段传奇。
沈从文的第一次登台授课,就给台下的张兆和留下了极深的第一印象。进而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注意到这个肤色微黑、爱好运动的女学生,并展开了疯狂地追求。
只是他未曾想到,他即将陷入的,是一场历时四年的苦恋。
他用手中的笔,写出一封封热烈的情书,却始终没得到一点回音。理性沉稳的张兆和对沈从文不理不睬,并刻意回避他。
由于没有收到明确的拒绝,沈从文仍旧凭着一股乡下人的憨气,继续不断地写信。
1932年夏,张兆和毕业回家,那时的沈从文也已前往山东青岛大学任教。暑假过后,沈从文决定直接跑去苏州看望张兆和,为两人四年的关系做个了断。
于是,九如巷三号张家公馆的大门堂中,来了一个满身疲惫,着一袭长衫,戴一副眼镜,面色白净而羞涩的年轻人,说是从青岛来,姓沈。
接待他的是热情通达的二姐允和,这天张兆和碰巧去图书馆看书。沈从文没进屋里去等,忐忑不安的他回到旅馆后,难掩黯然和失落。
然而没过多久,在二姐的授意下,张兆和登门邀请。沈从文欢欣鼓舞,这才正式地第一次拜访张家。
回到青岛后,沈从文给二姐写信,托她征询父亲对这桩婚事的意见,同时给张兆和写信:“如爸爸同意,就早点让我知道,让我这个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向来主张婚姻自由的张父很开明,得到他的同意后,张兆和和二姐一起到邮局给沈从文拍电报。二姐的电报上只有一个字:“允”,张兆和害怕沈从文看不懂,加发一条:“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四年了,沈从文写了四年情书,终于得到女神的青睐,喝上了香甜的喜酒。漫长的求爱结束了,1933年9月9日,沈从文与张兆和在北京中央公园成婚。
沈从文的爱是那样炙热纯粹,他的《边城》里,“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的翠翠,何尝没有三姐兆和的影子?
沈从文曾经带着无尽的爱慕与崇拜,写下的浪漫情诗也成了至美的情话:“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诗句中直白炽热的情思,缱绻诗意的柔情,依然随时间的流逝荡漾在九如巷的白墙黑瓦中。
如今的我们,再次漫步九如巷,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年一脸赤诚而惶恐的沈先生寻着窄窄的弄堂,踏上这条小路,叩开张家大门时的紧张和激动。
当人们在追忆她们时,究竟在怀念什么?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在九如巷长大成人的张氏姐弟,后来相继走出老巷,于命运的斗转千回里,分散在历史的滚滚洪流里。
然而,无论他们走到大江南北,还是远赴大洋彼岸,九如巷的岁月一直是他们魂牵梦萦的永久回味。
十姐弟中,张寰和一支血脉是唯一留在九如巷的人,被称为“最后的守井人”。
2015年6月18日,民国闺秀、“最后的才女”张充和在美国去世,享年102岁,张家四姐妹就此成为绝响。
张充和
“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正是张充和一生的写照。她从遥远的民国走来,浸润在旧时的月色中,又和着习习的古风长大。
走过百年人生的她,书写着民国那个年代的传奇风华,时光远去,人们记忆中的她永远是那般优雅。
张家四姐妹的才情、令人称羡的爱情曾经让九如巷历百年而浪漫如初。
她们于闺阁岁月里熏陶出来的气质,她们于爱情婚姻里展露出来的独特,让一条平凡的巷子也染上了神秘的色彩。
当人们在追忆她们时,究竟在怀念什么?我想应该是她们满足了人们对远去年代的好奇和想象,她们的故事鲜活在厚重的历史篇章上。
如今,门内的光景早不是当年,门外的岁月已走过百年。在时间的静静流淌里,唯有那一口静默的古井守候在那里,于无声处诉说着百年云烟,注视着来往过客。
小巷承载着悠悠的往事,旧居镌刻着前人生活的印迹,而四姐妹年轻的容颜只能通过老照片一品风味。
老巷依旧,独不见当年人流熙来攘往的繁华。九如巷几经沉淀,却成为一个值得一去的地方,一个让有心的过客们静伫凝望,思绪万千的地方。这已然足够!
-作者-
弯弯,愿用厚重作纸,清淡作笔,书写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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