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气、真趣、真意”,郑板桥独创“六分半书”新书体,楷、草、隶、篆融一体,笔方法多样,结体夸张,长窄更长窄,宽的更宽,斜的更斜,章法布局大小错落,上下左右互相响应,疏密相间,所谓“乱石铺街”,富有节奏韵律感,独创写意,着意趣味。
郑燮(1693-1765),字克柔,号理庵,又号板桥,兴化人。“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官山东潍县县令,有政声,“一枝一叶总关情。”
乾隆十四年(1749年),潍县城县衙西侧城隍庙雨中倒塌,知县郑板桥建议修缮。三年后,潍县城隍庙(位于今天潍坊市潍城区向阳路城隍庙街)修葺一新,郑板桥于乾隆十七年五月作成《新修城隍庙碑记》志其事,并由司徒文膏勒石(城隍庙碑,190×80cm,现藏于山东省潍坊市博物馆)。
南京博物院藏郑板桥《重修城隍庙碑记》(纸本,行书,22.3×18.3 cm,12开)乃《新修城隍庙碑记》草稿,初成于乾隆十六年岁末,碑文如下:
一角四足而毛者为麟,两翼两足而文采者为凤,无足而以龃龉行者为蛇,上下震电,风霆云雷,有足而无所可用者为龙。各一其名,各一其物,不相袭也。故仰而视之苍然者,天也;俛而临之块然者,地也。其中之耳、目、口、鼻、手、足而能言,衣冠揖让而能礼者,人也。人则非天,天则非人,断断如矣。自周公以来称为上帝,而后世又呼为玉皇。于是耳、目、口、鼻、手、足,冕旒执玉而人之,而又范之以金,塑之以土,刻之以木,斫之以玉;而又从之以妙龄之官,陪之以武毅之将。而天下后世遂裒裒然,从而人之,俨在其上,俨在其左右矣。即如府州县邑,皆各有城如环无端,而齿齿啮啮者是也。城之外有隍,抱城而流,而汤汤汨汨者是也,又何必乌纱袍笏而人之乎?而四海之大,九州之众,莫不以人祀之,而又予之以祸福之权,授之以生死之柄,而又两廊森肃,陪之以十殿之王,而又有刀花剑树、铜蛇铁狗、黑风烝(钅历)以惧骇之。而人亦裒裒然从而惧之矣。非惟人惧之,而吾亦惧之。每至殿庭之后,寝宫之前。其窗阴阴,其风淅淅,吾亦毛发栗竖,状如有鬼者,乃知古帝王神道设教,信不爽也。子产曰,凡此所以为媚也。愚民不媚不信,然乎!然乎!潍邑城隍庙在县治西,旧颇整翼。乾隆十四年大雨,两廊倒塌,而东廊更甚,燮于朔望瞻拜,见而伤之,谋诸绅士,是宜新整,诸公咸曰:“俞。”于是鸠工庀材,重建两廊,高于旧者三尺,其殿厦、寝室、神像、炉鼎、鼓钟,焕然—新,是亦足矣。而于大门之外,又新立演戏台一所,费用几及千金,不且多事乎哉!岂有神而好戏者乎?是又不然。(读)《曹娥碑》云:“盱能抚节安歌,婆娑乐神。”则歌舞迎神,古人已屡有之矣。《诗》云:“琴瑟击鼓,以迓田祖。”夫田果有祖,田祖果乐琴瑟,谁其知之?不过因人心之报称,以致其重叠爱媚于尔大神尔。今城隍既以人道祀之,何必不以歌舞之事娱之哉!况金元院本,演古劝今,其是是非非,善善恶恶,令人激昂慷慨,回心向道者亦不少也。至于鄙俚之辞,情欲之事,直可置之不论耳。此戏台之设,亦不尽为多事也。总之,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此人而神者也,后世当以人道祀之;天地日月、风雷山川、河岳社稷、城隍中霤井灶,此神而不人者也,不当以人道祀之。然自古圣人亦皆以人道祀之矣,夫茧栗握尺之牲,太羹元酒之味,大路越席之素,瑚璉簠簋之华,天地神祗岂尝食之、饮之、服之、驾之哉?盖在天之声色臭味,不可仿佛,姑就人心之愿慕以致其崇极云尔。若是,则城隍庙碑记之作,非为一乡一邑言之,直可探千古之礼意矣。
《重修城隍庙碑记》草稿,赋予的形式感和视觉冲击力比碑文略胜一筹,夸大了主笔在字中的主导作用,打破了用笔上潜在的刻板,结构上采用字形的长短、大小、宽窄进行调节,一气呵成,在相对统一的笔势连贯中出之自然而又能做到一定的变化有度,在对比的流美中溢出朴拙的古意。
《重修城隍庙碑记》由赵六吉装裱成册,乾隆十七年元日(即1752年2月5日),郑板桥作了题跋:
板桥居士作城隍庙碑草稿初就,赵君六吉即剪贴成册,可谓刻划无盐,唐突面子矣。是碑不足观,而作文之意,无非欲写人情所欲言而未能说者,实在眼前,实出意外,是千古作文第一诀。若抄经摘史,窃柳偷苏,成何笔乎?乾隆十七年元日,板桥道人郑燮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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