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知神山之首不归山有两位神女。
一曰风颜,一曰池羽。
风颜是我,池羽是我小师妹,全师门上下都觉得池羽比我更像神女。
和我小师妹常年的一身轻纱、七分微笑不同,我常常劲袍铠甲,面目冷冽,素有“罗刹”的别称。
黑历史之一,身为神女的我曾经把小孩儿吓哭过。
不过我这师妹伪善,不算什么好人,美人皮下藏着的到底是张怎样的脸,只有剥下来才看得到。
发现她伪善的特点,还得从我和她共同育蛋说起。
师尊曾下到魔渊,带回来两颗神蛋,交予我和师妹孵化,谁知费劲千辛万苦孵出来的竟都是魔物。
师妹孵出的是蛊雕,我孵出的是穷奇。
我知穷奇是凶兽,即便我有心教导,恐怕也难去恶性。故而,虽有万般不忍也趁他出生之时,用神器结果了他的性命。
可我师妹生性善良,她说凶兽也有情,他们只不过是刚刚降生的婴儿,好生教养也能变成造福一方的好兽。
可后来,长大的蛊雕跑去人间,吃了一镇子的活人。
我和师尊师兄协力将蛊雕诛*,浑身带伤。事后,师妹不说关心两句,还埋怨我们*死了她的爱宠。
我师尊向来清正,不顾门中弟子的恳求,责罚师妹教管不严,关了她三个月后又派她去人间累积功德,以还罪孽。
未料我这师妹下趟凡尘,竟红鸾星动,遇上了受伤落魄的魔君。
师妹好心相救,不惜用合和之法来帮他恢复法力,魔君爱恋师妹悲悯的神性,自此落入情网。
可师妹怎愿放弃神女之名,跟着魔君去那荒芜贫瘠的魔界?所以她扯了个谎,说她从未爱过魔君,与他不过是露水情缘。
随后便……消失了!
魔君一怒之下破开封印,因着魔气波动,他所在的城池被榨干生气,瞬间成了座死城。
更可怕的是,魔君发了疯,竟说一日找不到师妹,便一日屠一村,直到*尽所有人。
初闻此事的我只觉一块大石头堵在嘴里,想说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身为神女,师妹与魔君苟合;
闯了祸之后,她不想着如何解决,竟以逃避的方式一走了之。
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我跑到师尊练功的地方,扯着他的白胡子揍了他一顿:
“都说了不要随便下凡!你看现在,怎么办?”
我师尊不愧是万万年最英明神武的上神,他挥挥衣袖,想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小颜儿,为师派你和师兄弟们下界拯救苍生,顺道抓回池羽,如何?”
我盘坐在他面前,铿锵有力地回答:“不如何!让我收拾池羽的烂摊子?臭老头你想什么呢!”
师尊长叹一声:“可那是人间千千万万的生灵啊……”
我沉默了。
母神造物原是不分尊卑、天地大同。神仙虽好,人却也有神仙至死也学不到的学问和能力,人缺少的,不过是一块神髓、一道仙根。
何况母神常言神佑苍生。
苍生有难,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我提剑站起,向师尊拱手行礼:
“风颜定不教师尊失望,愿——此去所行顺遂,神佑苍生。”
临行前,师尊秘密交给我一个蛋,我看着不明所以,反问:“今天的早饭?”
然后,师尊赏了我两个炒栗子。
我捂着脑袋疼得嗷嗷直叫。
“你未来的夫君,记得要自己孵出来。”师尊解释。
他一说我便知道,这就是我那久未谋面的黑龙夫君,我戳了戳鳞甲似的蛋壳,小龙蛋不满地扭动,我把他揣在怀里,不忘吐槽:
“你还比我大个七百岁呢,居然还没破壳,啧。”
“啊……小黑龙,你谋*亲夫!”
毫不意外的,我得了他两下头槌。
重明族和龙族为了消解宿怨,特意安排了这次联姻,选中的正是我和这条名叫敖澈的小黑龙。
我将龙蛋放进宝袋里,叮嘱他:“小龙,你可不能像魔君那样,你要是发疯,我就吃了你。”
蛋身一抖,随后像死去一般没了动静。
辞别师尊同门,我带着师兄弟们御剑下山,直往第一站——清陵城。
魔君在此盘踞数日,城内已经生灵涂炭、遍地死尸。
街道两边的房屋烧得炭黑,空气中尽是腐烂恶臭,一阵阵凄厉的哭喊入耳,直觉万分悲怆。
废墟外的幼童拉着被压死的父母的手,浑身上下,是洗不净的血污。
而沾染魔气的凡人成了行尸走肉,互相撕咬,已经失去理智。
这就是神魔相恋造成的苦果。
“造孽的,我不归山真是师门不幸!”
听了师弟的话,我笑话他:“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当初真应该听小六的话,免去池羽的责罚。”
“师姐,你就别提那事了,多难为情啊!”
我一边笑,一边拦住他要发狠的手,对师兄说:“师兄,我们先把这些魔气除去。”
“嗯。就用你创的重明阵吧。”师兄抽剑。
我们几人分别站在城池九方,立起阵法,通灵大阵吸纳天地灵气,吞噬魔气,夺目辉光将整个清陵城裹住。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师兄弟们有的汗湿了衣裳,有的瘫倒在地呼呼喘气,只有我仿佛无事人似的。
我早已位列真神,是四海八荒年轻一辈战斗力最强的人。
故而施展这样的阵法并不算难。
辉光散去,清陵城已经恢复原来的生气,被魔化的人也渐渐正常。
只是那些财务耗损却是没办法弥补的。
我们虽为仙人,但也不能打乱秩序,能做的只有留在城中帮这些人重建家园。
师兄们搬着木板子,和木匠一起搭建房屋。
我不会别的,就是力气大,从山林里为他们扛来木头。
累了就坐在婆婆姐姐们的中间,一边帮她们劈柴烧火,一边和她们聊家常。
顺便用灵气清洗了一遍她们种植用的种子。
清洗之后的种子播撒在地上会开出更繁茂的枝叶和果实。
正在田间采桑时,我突然听见一旁的老婆婆说:“多亏了不归山的仙人们来了,要不然我们这清陵城迟早会沦为人间地狱。只是听说风颜神女在百谷现身,魔君又追去了百谷,不过几日,已经有成万的人死于非命,我们这些凡人也不知道能苟活多久?”
我一愣,反问:“风颜神女?”
我不是在这儿吗?
哪儿又冒出来一个我?
无需多想我便知道,冒充我身份的就是池羽。
这么说,她一直在用我的名字和魔君玩爱恨纠缠那一套?
我好看的眉头紧紧皱起。
对不起,确实有点恶心。
尤其是在婆婆突然问我是不是不归山那位传说中的池羽神女时,我的恶心到达了极点。
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池羽了。
她就像一条鼻涕虫,对你没多少伤害和威胁,但就是能让你反胃。
做实事的被污蔑,长袖善舞的却深入人心。
既然已经知道了魔君和池羽的下落,我和师兄弟们自然不便在清陵城久待。
离开前,我去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在城门口和城中心立下看护的石兽,以此来保护城中的凡人生灵。
我又在清陵城内亲自挑选了五个孩子,让他们留心照看这些石兽,绝不能挪动分毫。
而后给了他们一人一颗仙果,告诉他们以后若是愿意,可往仙山寻觅修仙之道。
他们本就有灵根,我的举动只是推他们一把。
从清陵城御剑离开,得知池羽用我的身份为祸一方的师兄气愤极了,一路上都在谴责她。
我不信地偏头看他,问:“景辞师兄,你往日不是很疼池羽的吗?隔三岔五地送仙草仙果给她。”
景辞师兄面颊躁红:“师妹,尊上说了,修仙切忌瞻前顾后,要向前看,以前的事咱不提哈。”
“师兄说不提,那就不提吧。”我见状也不再开他玩笑,神情认真起来:
“只不过池羽现在把我的名号都弄脏了,出门行事要再用风颜,恐怕多有不便。师兄,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的意思是,你也用她的名字还以一击?”
景辞师兄一眼便看穿了我的想法,不愧是我并肩作战过许多次的搭档。
“用她的名字做好事,那是给她积德,我既是重明鸟,以后便以重明神女自称吧。”我随性一笑:
“一个名字而已,既然脏了,那就不要了。我过去、现在、未来所拥有的一切,也不会因为一个名字就不算数了。只不过这污蔑之恨、夺名之仇,她总要还点什么来。”
师兄哈哈大笑两声:“是我认识的那个师妹!”
飞剑划破云霄,我们一路停停落落,每遇到出事的村庄,总要休息一阵,治病救人。
也因此,不归山的重明神女下入凡尘、济世救民一事,家喻户晓。
即将抵达百谷,天色已晚,我们决定落在一个小村庄外,暂作歇息。
我趁着师兄弟们休息,在周围探查了一番,以防敌袭又布了个简单的阵法。
手里的龙蛋冰凉,我将他捧在面前,问:“敖澈,你爹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太拗口了,要不我叫你小黑吧?”
小龙蛋左摇右扭,似乎不太高兴。
我轻轻戳了他一下,非常霸道:“我不管,我就叫你小黑了,你不同意我就吃了你。”
小龙蛋:“……”
在给他的蛋身里输入了些许灵力后,我将他重新放回宝袋。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空中一道黑气降落,径直砸在我面前。
那浑身紫雾缭绕的不是魔君是谁?
该说不说,魔君是有几分姿色的,这锋利如刀的下颌线,都可以用来给仙果削皮了。
池羽的修为不算很好,但欣赏美的水准我还是比较认可的。
“你不是她。”魔君突然很果断地说。
“我当然不是她。”我昂起头,看着满面愤怒的魔君,也不害怕:“让我猜猜看,魔君大人是用了只能用一次的万事镜?”
他去了百谷,却还是用了万事镜,这只能说明他在百谷没有找到池羽。
“你到底是谁?怎会知道这些?”他突然伸手掐着我的脖子,我只觉呼吸困难。
宝袋里的龙蛋也在横冲直撞地想出来,被我拍了一下,老实了。
我也不恼,只是用法力在我脖颈附上保护的屏障:“万事镜能找到的是这个名字真正的主人,我曾经确实叫风颜,我师妹名叫池羽,她盗用了我的名字,难道这些魔君都不知道?”
“什么?”魔君有一刹那的恍然,随后是滔天的怒火,掐着我的手也更紧了些:“她骗我!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在骗我。”
我猛咳了两声。
不是大哥!
她骗你关我什么事啊!!
我双眼放出白光,一道火焰落在魔君手上,他吃痛松开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果然你才是重明族的圣女……”
“废话!重明族天生携带净火,怎可能会水系术法?亏你还是魔族之主呢,也不动脑子想想。”
他或许是很久没被人这么骂过,一时间傻了。
反应过来又是勃然大怒:“你敢叱责本尊!”
“切,叱责,我还打你呢!魔君了不起啊,魔君就可以肆意妄为了?本姑娘上打鲲鹏,下捉虬龙,上天入地就没有我怕的!你在人间为非作歹,我打你又如何?”
好一顿叽歪之后,眼见着魔君被我惹毛了,我又瞬间收敛住浑身的暴虐气息,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
小鸟贵有自知之明。
我非常清楚,现在的我不是魔君的对手,即便拼上性命,估计也只能打他个半死不活。
既然如此,我何必费力,不如费脑子。
“魔君先别动怒,你现在无非是想找到池羽,我有办法助你达成所愿。只是需要你的配合。”
我将计划叽里咕噜与他说了一通,他看着不大愿意。
“本尊说过,只要她一日不出现,本尊是不会停止*人的。”魔君也迷茫起来,又说:“神女不应该爱世人吗?她是神女,为何不在本尊*人时出来阻止?”
因为她的命也是命。
我挠了挠头:“要是她出现了,魔君会怎么做?”
“怎么做?”魔君嘴角扬起三分残忍:“胆敢欺骗本尊的人,我会毁去她的神髓,将她永远囚禁在本尊身边,我要她亲眼看着她所爱的苍生,在本尊手下灰飞烟灭。”
“……”
癫公。
魔君这意思就是,不管池羽回不回来,他都要让这人世间生灵涂炭?
池羽爱不爱苍生我不知道,但在人间已走过许多次的我,爱这凡尘的一切。
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毁在魔君手上。
“既然魔君不大钟意我的计划,那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十天之内,我将池羽带到你面前,但这十天里,你不能再*人。”
“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尊谈条件?”
“凭我是唯一能让池羽出现的人。”
我与他双眼对视了许久,他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交易。
一道黑光闪过,留下一句:“本尊是信守承诺的人,希望你也是。”
听到此话的我弯唇一笑,暗道:
那真是抱歉了魔君。
我不是。
灾难的源头,是池羽的欺骗和魔君的入世。池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魔君亦然。
我拿出小龙蛋,对着他说:“小黑,我有个想法。”
“我不太希望你有想法。”
如玉石般清冽的声音突然传入我耳中,我震惊地盯着龙蛋:“你会说话了?”
“是啊,把我一个现在不该说话的蛋逼得说话了,该说你厉害还是厉害呢?”
龙蛋默了默,继续说:“魔君不好对付,万事小心。”
我笑眯眯地摸摸蛋身,将他好好揣在宝袋里:“你放心,我心里有主意。倒是你,这两天是不能跟在我身边了,我会送你回龙宫的。”
“……随你。”
听着好像不大开心。
师兄弟们找了过来,景辞师兄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师妹,你没事吧,我们察觉到魔气,特意寻过来,你和谁对上了吗?”
“嗯,是魔君。”
我将方才和魔君的约定详细告知,景辞师兄沉默之后,吩咐道:“马上出发,一刻也耽误不得。”
听言,我将师兄按下,告诉他们真正的计划。
池羽好对付,那魔君却不是个善茬,我决定和师兄兵分两路,
我去寻找池羽,他带着师兄弟赶回不归山,通知师尊和其他师叔师伯,召唤溯珠,布好伏魔大阵。
景辞师兄他们离开后,我便化成原身,直往龙宫而去。
念念不舍地将小龙蛋放在软窝里,我特意在蛋壳上留下我的神羽印记:“小夫君你乖乖待在龙宫,等着我来娶你。”
龙蛋太香了,我没忍住吧唧亲了一口,还用舌头舔了舔。
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离开龙宫。
一路上,所有海鲜都战战兢兢的。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黑色的龙蛋竟能看出两分可疑的红晕,顶上冒出了细密的白雾……
到了百谷,我打着池羽的名义说要找几个健壮的凡间男子跟随在身边,一时间,整个百谷都热闹沸腾。
池羽向来觉得凡人卑贱,我这般做法,可算是毁坏她的清誉,就不信她不来找我。
只要她找过来,我就能抓住她。
如我所料,这日我刚回到客栈,就察觉我的房间里传出熟悉的气息。
金线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房子中间困着偷闯进来的池羽,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即使她现在看起来非常狼狈。
“果然是你,风颜!”
我半靠着门框:“知道是我还跑过来,你打定主意自投罗网?对了,我要申明一点,现在的我叫池羽,你才是风颜。”
刚说出这话,池羽气得脸都黑了,一边挣扎一边怒骂:“池羽是母后给我的名字,你不许抢!”
“哦,母后给的。我就抢了又怎样?”
我双手环抱嚣张得很。
开什么玩笑,她抢别人的就行,别人抢她的就不可以?
幸亏同门一起长大,我早就知道她这些恶臭性子,对她的容忍度也多了些。
“小师妹,你打不过我的,乖乖和我回不归山吧。”
池羽嗤笑起来,一双眼睛紧盯着我:“风颜,你以为我会孤身一人来找你吗?”
听言,我暗觉不好,随后便见一团白火附在我的金线上,将其烧灭殆尽。
一身金线勾勒的赤袍男子凭空出现在房内。
池羽揽住那男子:“凤箫哥哥,我师姐从小到大都喜欢欺负我,你别伤害她,其实我已经习惯了。”
她要不要听听她这话有多矛盾?
“原来是凤族太子,失敬。”我微微一笑:“不过师妹方才说的都是玩笑话,你能伤害到我?恐怕还不行。”
凤箫的脸沉了下来,他还想说点什么,被我出手打断:
“我不想和你们浪费口舌。池羽在受罚期间与魔君牵扯不清,致使人间生灵涂炭,不归山行云神君遣我将她带回。若凤族太子执意阻拦,休怪我不留情面。”
池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难看。
她拉了拉凤箫的手:“凤箫哥哥,我们先走吧。”
凤箫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施展术法,径直往雀渊而去。
“休想逃走。”
我召出神武,一条可随意变换、泛着金光的红绫,一把带着熊熊火焰的长刀。巨大的赤翼张开,我朝着他们的方向紧跟上去。
只见三道光芒冲入云层,电光如闪。
凤箫与池羽联手,对我而言还是有些挑战的,至少留心的地方要多了些。
差点被凤箫的鞭子甩到后,池羽嘲笑我:
“师姐小心命丧于此。”
“这般咒我,你还真是我的好师妹啊。”
不敢大意,我用了十分的专注迎战。
凤凰与重明鸟都是上古神兽,若说起血脉来,重明鸟更为精纯,以原型相抗,凤箫只落下风。
但这些年凤族势大,我与凤箫并无真正的恩怨,要是结了仇,对重明族不太好。
我有意将凤箫引离,不知凤箫是不是猜到了我的心思,也顺应我的想法,一同离开。
方到了下界湖畔,我们便双双收了兵器。
“神女有话,不如直说。”
我见凤箫如此直爽,也开门见山:“凤族向来以正道自居,池羽与魔君起了纠葛,致使人间怨声鼎沸、百孔千疮,太子此时与池羽暧昧不清,容易给凤族招来祸患。”
凤箫远望青山,眸间的思绪看不清道不明:“神女有一事或不知晓,池羽乃凤箫的未婚妻,何况她品性单纯,不过是误入了魔君的陷阱才犯下大错,情有可原。”
有时候我也挺佩服池羽的,能让这么多男子喜欢,也是一种本事。
从方才的对话,我也知道凤箫这人究竟如何。
有些道心,但不多。
他的意思不过是觉得,天下的祸患皆因魔君而起,与池羽无甚关系,池羽不该受罚。
池羽若真是牵扯进去的倒也罢了,可我深知她不是。
我低垂着眼,也一样看着远山:“人间有一句古话,说的是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虚虚实实,不光是凡人看不透,你我也看不透。但事实究竟如何,母神留下的溯珠一定知道。”
溯珠是母神坐化之际留下的天地至宝,可照过往真相,让人遁无可逃。
凤箫眉头紧拧,应是在思考。
我也不打扰他,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魔君打破规则,池羽牵动因果,所有人都要一个道理,以不归山领头,定是要点亮溯珠,开启规则审判的。”
凤箫面上的愁绪更多了,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点头。
“本太子会护送池羽去不归山。”
或许是池羽太过相信凤箫,竟还在原地等着我们。
凤箫纠结着说出他的想法后,池羽便是一脸不可置信,她满面伤痛,指责凤箫不信她。
我再次做了个恶人,出言问池羽是不是不敢被溯珠审判。
在凤箫怀疑的神情下,池羽怎么敢吐露实情,只故作可怜地应下,暗中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她还是喜欢这些小家子气的动作,落在我身上却不痛不痒,就权当看了些脏东西吧。
我们一行三人正好在十日之尾赶回不归山。
方进入不归山,我便察觉到伏魔大阵的气息,想来师尊和师叔伯们已经候在殿中。
景辞师兄在山门口迎接时,便对池羽多有不满,还故意尖酸了两句,说她假借我的身份为非作歹。
我只提醒师兄师尊还在殿内等着我们,额外没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有罪之人受天地审判,为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才是最重要的。
景辞师兄打趣我一如既往地冷漠正直,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过我眼似的,等到出了师门,最适合去九重天做个司命。
我说我不想做司命,倒想去天隙做个看守魑魅的女将军。
景辞师兄笑着说,以我的才能做个司命确实是牛刀小用了。
这时的我和他都未曾想过,我没有做成女将军,也没做成司命。
池羽进殿之后,便被师尊用缚仙绳捆住,不得动弹。
雀渊的百鸟王收到消息,千里迢迢赶来,正巧遇上从天而降的魔君。
魔君原名惑犴,是老魔君的私生子,他原本也是流落凡尘,被凡人养大接回魔域后,老魔君就死了。
他年纪尚小,却能在诸多兄弟的厮*中获胜,手段可见一般。
惑犴破开山门闯进来:“本尊要的人,神女可找到了?”
我身披红绫凌空而立:“自然找到了,不过,恕我不能将人交给魔君。”
惑犴环顾四周,轻笑:“这伏魔大阵可困不住本尊!”
“能困住魔君的自然不是阵法。”我朝下瞥了眼被捆住的池羽,嘴角带笑:“我师妹再怎么说,也是不归山的人,她的罪行自有师门定夺,我不会将她交给你。”
“你什么意思?”魔君眉头紧拧。
“没什么意思,只是告诉魔君我失信了。”我手中缓缓化出一柄长刀,那是我的斩月刀。
魔君双目轻扫:“你不是本尊对手。”
“我知道。魔君卓绝不凡,自然不在乎凡人生死,但风颜在乎,故而替世人向魔君讨一个公理。请魔界诸位,永不踏足人间界。”
“不惜以命相搏,就为了这?神族为了人族声张正义,真是贬低身价。”
魔君语气嘲讽,看着我的目光更是不屑。
我用刀划破手掌,将重明之血附在刀上,缓缓应声:“母神说过,天生万物,神佑世人,何来贬低?”
惑犴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些欣赏,他也拿出诛神驽,邪魅一笑:“拥有强者之心的人,值得本尊严阵以待。只要你能在诛神驽下躲过五箭,吾便如你所愿。”
“请魔君赐教。”
原本澄澈的天空瞬间波云诡谲,一片猩红。
带着魔神之眼的诛神驽从天际缓缓出现,魔气袭来,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刀。
“第一箭。”
魔君用手指着我,红色的眼睛对准了我的额头。
但随即却瞄向了景辞师兄,我直觉不好,朝景辞师兄飞去,施展护盾挡住那箭。
气血翻涌间,那弩箭刺破我的护盾,我又慌忙用斩月刀接住,才堪堪将那箭斩断。
只是我的刀上也豁出了一道口子。
在心底对我的老伙计暗暗说了声抱歉,我不敢耽搁,因为诛神驽已经对准了第二个人,我的师尊。
魔君果然狡诈。
我迎风而立:“说好了是我与魔君的较量!”
惑犴疑惑地皱眉:“我说的不是让神女接箭吗?至于我的弩箭射向谁,不是随我心意?”
“卑鄙。”我暗骂,却一刻也不敢耽误。
师尊正在和其他师伯以元神启动溯珠,此时不能分心。
景辞师兄迎风喊道:“不归山所有弟子!列阵!师妹,你小心些!”
凤箫见状,也顾不得其他,运起长鞭护着仙门诸位。
惑犴看着凤箫,眼中划过冷色:“这就是池羽的未婚夫吧。”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突然将对准师尊的箭,转向了凤箫。
“凤箫哥哥!”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池羽拼尽全力挣脱绳索,化成孔雀原型挡在凤箫面前,对着惑犴道:
“惑犴!你不过是想带走我,我如你所愿,你别伤害我父亲和凤箫哥哥!”
“池羽!让开!”
我大喊一声,提刀挡住惑犴突如其来的第二箭。
只听身前脆响,我的斩月刀破碎成屑,消失在空中。
池羽已经呆滞在原地:“怎么会……惑犴,你想*我?”
“愚蠢。”惑犴眼神睥睨,看着池羽说:“本尊或许对你有过感情,可是你骗我、戏耍我,一个女人而已,*了便*了。”
魔界之主,怎可能看不穿池羽的谎言?又怎会流落凡间?
不过是早有谋算。
即便惑犴真的爱池羽,他又不是无脑之人,岂会任由池羽牵着鼻子走?
可笑池羽竟看不穿。
惑犴转眼看向我,嘴角带着些许玩味:“倒是真正的重明神女,颇对我胃口。”
我回神看向惑犴,衣风猎猎,敷衍一笑:“魔君既对我有几分欣赏,剩下三箭不如你我单独较量,别牵扯上旁人?”
“神女莫不是当本尊是傻子?你们什么打算,以为本尊不知吗?”
闻言,我的神情更凝重了些。
我从始至终就不相信惑犴的承诺。
惑犴的生母在凡间被人害死,他也在凡尘中屡受磋磨。
他生来无父爱、无母疼,世间众人没有一人爱他,唯一遇上的心爱之人池羽,对他竟也是玩弄。
惑犴原本只想报复魔界和人间,如今恐怕是连神界也想一起报复了。
池羽的罪行由师门决断就行,根本不需要开启溯珠,使用溯珠不过是针对惑犴。
利用天地规则在人间界和魔界之间竖立屏障,魔族中人只要踏足人界,便会灰飞烟灭,如此才算是达成目的。
我的责任就是拖住魔君,为师尊他们开启溯珠争取时间。
惑犴看着我,突然话音一转:“不过相识一场,本尊愿意给神女这个机会,剩下三箭就和神女较量了。”
他突然祭出长枪,和我交战在一处。
惑犴年岁虽小,实力却不凡,我既要留意他的招式,也要留意诛神驽的箭,应起战来十分吃力。
可我不能退。
退一步,就全都完了。
第一支箭因我化成原身,堪堪躲了过去,可那魔箭落在不归山的某个山头,竟将其直接削平。
惑犴看着变成重明鸟的我,眼中带着一丝痴狂:“神女这身羽毛真是好看,若能拔下妆点本尊的卧房,也不错。”
“恐怕魔君的愿望要落空了。”
我口吐净火,与其交战,惑犴皱眉避让。
重明鸟驱散邪诡,惑犴身上的魔气与邪诡并无差别,他自然也怕我这火。
但重明鸟的净火来源于真魂,并不是无穷无尽的。
惑犴不小心沾到净火,受疼之际发动了第二支箭,我羽翼上缠绕的红绫死死缠住那箭,与其同灭。
两件神器皆被毁,对我的打击可见一般。
如今我有的只有这条命了。
瞥眼看去,师尊他们似乎快启动溯珠了,只要能达成所愿,身归混沌就权当追随母神了。
惑犴扯开衣袍,看了眼被我灼烧的肌肤,眼神越发深邃。
“就这么*了你,居然还有些不舍。”他又瞥了眼底下的人。
魔军早就和仙门弟子打斗在一起,两边各死伤无数。
凤箫卷入斗争,也不得不与之交锋,还要时不时护着法力一般的池羽。
“若当初遇到的是你,或许便不会有这场风波。”惑犴看着池羽,眼底有些愠色。
我冷哼一声,十分诚实:“恐怕魔君是想多了,因为我根本不会爱上你。做神仙的,不会连这点理智都没有,哦,我那师妹除外。”
“伶牙俐齿。”
忽地,一阵劲力将我裹挟住,几乎压得我肋骨尽断,喘不过气来。
原来是惑犴使用了第二件魔器——幻天印。
全身上下溢出密密麻麻的鲜血,我不由在心底苦笑,看来今日是难逃一死了。
诛神驽对准了我。
随之而来的是溯珠的白光大作,天地之间缓缓出现一道法印。
但我等不到审判惑犴的时候了。
“本尊还是觉得可惜,这样的人,竟不是生在我魔族。”
他说着,那道如山峰般大小的弩箭即将浮出。
“小颜儿!”
“师妹!”
师尊和师兄想要相助,可他们都已精疲力竭,有心无力。
惑犴轻笑:“听说重明鸟死后会化成眷顾人间的风,替人世驱除妖魔鬼怪,若有机会,本尊会去人间吊唁你的。”
诛神之箭疾驰而来,我认命地合上双眼。
去到人间……
也不错。
正值此时,天际传来清越的龙吟。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