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日报记者 田人
玉琯岩,位于宁远县九疑山舜源峰南二公里处,为一石山溶洞。洞外潇水支流有如一条玉带,绕山而过。洞宽约7米,高3至4米,溶洞不深,豁达明亮。洞口壁额有宋人李挺祖书“玉琯岩”三字。右壁刻有宋道州刺史方信孺所书“九疑山”三个大字,字高1.8米,宽1.9米,笔力苍劲遒拔。旁刻有汉蔡邕的《九疑山铭》,洞壁还有历代名人的题字和诗文。
永州著名作家、编剧王青伟在谈到永州时说了这样一段话,他说:很难想象,几千年前的舜帝是如何跋涉到永州九疑山那个地方的。他如何抵御着一路的风寒、艰辛。他背着什么样的行囊?穿着什么样的衣服?这个整个中国历史中最具平民意识的舜帝,最后就像一个普通农夫一样死在九疑山。舜之风由此吹拂了数千年。一脉最具理想、最具亲和力、最纯朴的帝王文化把最明亮的光辉投射到南方永州的一隅,由此揭开了永州文化和文明的序幕。
而玉琯岩,也因这位上古帝王及避世炼丹的隐士真元而留名。碑刻总是年轻的,它相比于舜帝、相比于永州文明、相比于玉琯岩嶙峋的石头都年轻许多。我甚至还在大脑中提出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舜帝为什么要来这个那时还称九黎的蛮荒之地?
坐在宁远县城以南的九疑山因其“九峰相似,望而疑云”而谓之九疑山,伟人*曾经赞美“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使这座山因此而更添王者气象。从九疑山舜源峰往南行二公里处,就到了玉琯岩。在舜源峰的山顶上往下看,可见四周青山环绕的千亩平畴中突兀着一座玲珑小山,山上怪石林立,树木葱笼,远远看去,极像一座小盆景。视野所及,天地笼罩在迷蒙烟雾中,群山与乡村的齐腰处弥漫一层薄薄的白雾,尤其到了这晚秋,玉琯岩仿若一幅油画:黛色、红色、黄色层层叠叠互相交叠,岩前水流潺潺,鸟儿啼鸣,不由每一位来此拜谒的人都平静了心情,去倾听玉琯岩那犹近忽远的文明的低语。
我是不时来玉琯岩拜谒的,有点像由闲情逸致所致的很随性的那一种,更是因我对永州精深文化的那种深感骄傲的爱,这不仅仅是我对其滋长的一种敬畏,更希望看见生活对所有的昨天即被视作传统的文明都有一种景仰之情。永州本地很多诗人和作家在拜谒玉琯岩时留下过自己的沉思。有一位叫暮暮的青年诗人在一首叫《谒玉琯岩》的诗中写道:“我带了本中国古建筑来玉琯岩/房子由石头砌成/对照重檐庑殿、五开间,还有斗拱/琢磨背山面水,学一尊石刻喝茶论道/也思考《水经注》《史记》里的‘苍梧’二字/让《九疑山》在这里落了户/看德孝故事结满整个玉琯岩四周/山脉之下安睡民族渴望//我的朋友在玉琯岩烧了一柱香/他说最近总梦见活在历史里的贤达/我没有烧香/站在玉琯岩洞外的潇水边,像站在云彩旁边/我同他一起望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的顺与不顺/看着他们身上的风尘//又绕开了一个石刻里的人,还绕过一道石桥/绕过很多文臣武将/有一些碑刻没法绕开时,拍了一个照留下来/我不问那些在石刻里的外地人是否想家/我的朋友摇摇头/身子里提着的那颗心/显然是在玉琯岩重新长出来的/我自然而然地在它身边坐下/一定要坐成一尊新石刻”。历史在经历折腾后有了尊严。玉琯岩所处的地方,曾是洪武之前的舜帝庙旧址。除了玉琯岩自身散发的坚硬而恒久的文化魅力,玉琯岩的这份履历也成就它另一重荣耀。总觉得任何坚硬、和平、荣光的背后都充满历史的刀光和剑影。
玉琯岩的碑文比浯溪碑林还老些,但没有浯溪碑林那么有名,可是它的碑刻价值和意义并没有受到影响,玉琯岩的碑刻与别的碑刻一样,都成了中国文明不灭的见证。玉琯岩是九疑山保存摩崖碑刻最多的地方,现存有宋人李挺祖书“玉琯岩”三字、方信孺“九疑山”巨字题名刻及东汉文学家蔡邕《九疑山铭》等数十方碑刻。
蔡邕是东汉时期的名臣、文学家、书法家,才女蔡文姬之父。这位被称作汉代的最后一位辞赋大家,其所作多为小赋,取材多样,切近生活,语言清新,直抒胸臆。他的作品富于世态人情,很有艺术感染力。代表作《述行赋》短小精悍,感情沉痛,批判深刻,情辞俱佳,是汉末抒情小赋的杰作。他的《青衣赋》真实坦露了其对一位出身微贱美人的爱情,以真挚的感情,表现了人情与封建礼法的矛盾撞击。蔡邕还工篆书、隶书,尤以隶书著称,其字结构严整,点画俯仰,体法多变。汉灵帝命人修缮皇家藏书之所鸿都时,他见工匠用扫白粉的帚条在墙上写字,受到启发而创造了“飞白书”,这种书体笔画中丝丝露白,似用枯笔写成,十分独特。蔡邕的多才多艺也使他对专权的政客董卓十分不屑,灵帝死后,董卓想起用蔡邕为官,而蔡邕却称病不往,董卓大怒,但蔡邕最后还是听了一位朋友的劝荐,到洛阳做了左中郎将,并帮董卓写了《让尚书乞在闲表》和《一让高阳侯印授符策表》而使董卓获得崇贤的美名;他还劝董卓缓称尚父,不要踰制皇帝用的青盖东的建议,董卓采纳了,从而又使董卓获得所谓听谏的美名。董卓被诛后,蔡邕为王允所捕,死于狱中。《九疑山铭》是蔡邕颂虞舜之德的文章,此碑高0.53米,宽0.63米,铭文9行,字径约0.05米,跋语作5行,字较小。据《金石文录》云,碑文“取法汉隶,结构有体,在宋人中亦有可多得”。其铭文是:“岩岩九疑,峻极于天,触石肤合,兴播建云。时风嘉雨,浸润下民。芒芒南土,实赖厥勋。建于虞舜,圣德光明。克谐顽傲,充孝蒸蒸。师锡帝世,尧而授徵。受终文祖,璇玑是承。泰阶以平,人以有终。遂葬九疑,解体而升。登此崔嵬,托灵神仙。”碑文为宋淳佑六年郡守李袭之所刻,是蔡邕所没有想到的。他随意写的这段歌颂虞舜的诗文被后人刻在了安葬虞舜的地方,这也是虞舜永远值得世人歌颂的心声。
一位叫刘铭的作家在一篇文章里记录道:“玉琯”在古代亦作“玉管”,是玉制的古乐器。北周庾信《赋得鸾台》诗曰:“九成吹玉琯,百尺上瑶台。”宋代辛弃疾《菩萨蛮·和夏中玉》词:“临风横玉管,声散江天满。”传说汉哀帝时期,在零陵的奚璟到此祈祀舜帝时,在石岩中发现了12支玉琯乐器,他认为这是舜帝的遗物,不敢私自收藏,于是献给朝廷。后人为纪念舜帝,特将此岩洞更名为“玉琯岩”。明朝徐弘祖《徐霞客游记·楚游日记》记载:“始知书字岩之即为玉琯,而此为九疑山之中也。”
这一天下着一点点阴雨,在很远的地方,那尊笔力遒劲的“九疑山”石刻就映入了我的眼帘,仿佛是开在褐色石头间的三瓣文化的花瓣,而那雨顺着“九疑山”三个字的笔画往下流时竟让我觉得那不知是经历了多久的娥皇和女英寻夫的泪滴在往下流,流成潇水、流成湘江、流成了世界文明史,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的文明史实际就是一部悲剧史。前人在书刻这些石刻时心不应是安静的,或许还风云汹涌,但我此刻感到这些石刻无比安详,被秋雨慰藉着,像平静中的树叶拍打着树叶,连飘逝都那么静美。阳光更是玉琯岩独来独往的居所、是这些石刻独来独往的居所、也是大地上万物独来独往的居所。文化的种子总是躲进角落里发芽。宋嘉定六年,道州刺史方信儒当年书写这三个字的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后人会以他的字为背景留下了许多令人难以形容的影像,他把“疑”字中“矢”故意少写上面的一撇,又留给后人不尽遐想。
方信孺,生于宋孝宗淳熙四年,卒于宁宗嘉定十五年,活了46岁。开禧三年,他“假朝奉郎使金,自春至秋三往返,以口舌折强敌。历淮东转运判官,知真州。后奉祠归,屏居岩穴,放浪诗酒以终。”就是说,方信孺出使金国前虽为七品官吏,但他胸有谋略,胆识过人,能言善辩,对天下形势洞若观火。他抵达金国京都汴梁,金国丞相、都元帅完颜宗浩派人到驿所相逼,方信孺以史实反驳,金人哑口无言。完颜宗浩就亲自出马,陈兵接见方信孺,并威胁若不早日割地赔款,将率兵南下攻宋。方信孺不畏强暴,据理力争,寸土不让,完颜宗浩理屈词穷,无言可对,遂与方信孺达成了初步协议。而等到方信孺奉两国“和议草案”及“犒军钱”三赴汴梁时,不料金国反悔,并无理责怪方信孺,还以“莫非谓我刀不利么”要挟之。方信孺闻变镇定,不为所动,面对金国提出增加“犒军钱”等新条款,方信孺坚决不从,愿以一死报国。金人在同方信孺三次谈判中领略了其胆识,便在复书中攻击方信孺,要求宋朝更换使臣,妄图从中渔利。而数年后,方信孺这个智勇爱国之士却被国人所陷害,被贬岭南。古代文人除遵循大道原则,在生活中多不拘小节,方信孺更是。他被贬后“屏居岩穴,放浪诗酒”。马未都先生说过人类瘾品的最上限是香烟,其次便是酒。但喝酒的人有三层境界,这基本与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读书有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与“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和“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三重境界差不多:一是喝了酒后感觉天涯路远,心情无限迷惘;二是为追寻美好生活不顾身体上受的苦难去享受生命中的惬意;三是像李白一样“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方信孺喝酒应该属于第三层境界,800年弹指一挥间,当年方信孺一边饮酒一边题写的诗文石刻如今已成为文物古迹被保护起来,如广州六榕寺的题咏、黄埔琶洲的题辞、桂林云峰寺的题字、柳州马鞍山题刻等,特别在九疑山玉琯岩,他所书字高1.8米、宽1.9米“九疑山”,笔力苍劲遒拔,已成为湖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玉琯岩的所刻基本出处清晰,玉琯岩这个名字则为南宋江华人李挺祖所书,“玉琯岩”为隶体,舒详而安雅。李挺祖号瓠轩,著名书法家、金石家,濂溪书院掌御书臣。淳祐丙午,李挺祖应宋淳佑六年郡守李袭之所请书“玉琯岩”。清道光《永州府志》卷十八《金石略》记载:“玉琯岩,字长尺许,广七寸,淳祐丙午李挺祖书。” 《徐霞客游记·楚游日记》中记载:“岩外镌玉琯岩三隶字,为宋人李挺祖笔。”
沿一条陡峭的小路,攀爬上这座小石山,上面的石头起伏不平,也有很有限的开阔处,虽被层层树木阻碍着视线仿若身置山石的包围中,但可以站在那里看到一望无际的天际,更可以感受玉琯岩“无土可成林,穿石也参天”的绝妙意味。
“九疑山”榜书石刻 彭晓葵 摄
玉琯岩石刻 彭晓葵 摄
清光绪十四年韩晋昌祭文及诗刻拓片 潇湘意提供
千亩田畴中的玉琯岩 彭晓葵 摄
九疑山远眺 潘华 摄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