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途延万鬼,神房集百灵。”这是西晋陆机做的一首《泰山吟》中的两句,传说泰山之神掌管人间生死,不论精灵神仙还是魔鬼妖怪,死生之事皆由泰山所掌。杨严有感而发,幽幽的吟出这两句诗来,武昭早已习惯了杨严像个小大人,时不时的念出一句不明所以的诗来,不禁感叹自己为什么只会驯马,却不通诗书。宇文恭知道这两句诗句的意思,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连月以来杨严的身体越来越差,现在回头想想,禅林不过是个和尚,延医问药的事怎么会比大夫还要高明?又或者他明知道杨严熬不过多久,不过是有菩萨心肠,只让小公子死前散一散心,传说人死之前心情舒畅,是容易往生到极乐世界的,若死时还心怀怨愤,那就很容易堕入阿鼻地狱,杨严一定比自己早想到这一层了,这两句诗明明是因为生死未卜,有感而发,想到这里,宇文恭心里更加坚定了要夺取灵芝的信念。三人转过超然楼,见到一片好大的湖,湖边碑名“莲子湖”,湖面已经被冰雪覆盖,那雪还如鹅毛一般下个不停,一群孩子同几只小狗在远远的冰面上打着雪仗。宇文恭把杨严抱下青骡,杨严随即跑向孩子们,跟他们打闹起来。宇文恭在马下负手而立,眼睛直直的向着杨严的方向,却眼神空洞,剑眉微蹙,嘴唇紧闭。武昭知道他在为杨严担心,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说了句:“小杨严年纪不大,读的书却很多呀,他说过的诗啊,倒有一半是我没听过的。”看看宇文恭,没有答话的意思,也不知道这句称赞他听到了没有,又向杨严大喊道:“小杨严,这里的景色美不美呀?你别念别人的诗,自己作一首诗来给姐姐听听看好不好?”
杨严看了看武昭,又看了看四周,童心大起,应声说道:“济南有名楼,超然湖上头。菱花漫天舞,船住水不流。双犬傍地走,稚子戏雪舟,黄狗变白狗,白狗变肥狗。”
这句打油诗粗浅不过,武昭等都笑的前仰后合,宇文恭的眼睛也弯成了一条线,嘴角向上。武昭问道:“我说你家的小杨严,念别人的诗都搞得晦涩难懂,自己做起来,我看倒也平平。”
宇文恭叹了叹:“你看他笑的多开心,从小到大,他都没有适龄的玩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笑过,你说,如果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两人正说着,忽听到“嗷——唔——”的一连串声音越来越近,好像猴子在嘶吼,一只竹箭随声从林中飞出,一骡一马听到了这个声音,不禁吓得腿脚酥软,有些站立不住,“霹雳火”也扬起前蹄,后蹄直直的站立,不住的甩头扯着缰绳,似乎想提示宇文恭赶紧离开。那竹箭来势飞快,直直的射过来,连把武昭的马和杨严青骡肚皮射穿,一骡一马应声倒地,伤口细小,只冒出一点乌黑的血迹,二畜旋即气绝,霹雳火却跳起来反身一扭,让过了竹箭,这竹箭贴着马颈掠过后去势不减,直戳进岸边的一棵木桩上方止。紧接着“嗖——嗖——嗖——”又是七八箭接连逼过来,这几下却是射向武昭和宇文恭的,宇文恭本来见到第一支箭射向马屁时就想跑去护住杨严,这时却被以闪电之势接踵而来飞箭抵住,每一箭都迎向宇文恭的前进方向,宇文恭寸步难进,只好扬起环柄刀格挡,武昭手中只攥着马鞭,这时也胡乱抽起来想打落飞箭。又听得短促的“诶哟——”的一声,宇文恭和武昭心里同时“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抬眼一看,不见了杨严的踪影。湖面空旷,湖边只有一片小林,林子后面便是交错的街道人家。这种地形便于逃跑藏匿,再想去追已经来不及。宇文恭心下懊恼,茫然有些不知所措。武昭定了定神,说道:“我听爹爹说过,这是响马贼的功夫,箭身中削出哨的形状,随风一吹就能叫出猴子的声音,马儿一怕,难免蹄脚不灵,不过射箭的人力道又大,准头又好,要不是你的霹雳火灵敏,几乎被他一箭*光三匹坐骑。宇文大哥,你看这两个伤口,都只穿过了肚皮,血迹乌黑,这头先一箭是喂了毒的。”宇文恭顿了一顿,把气息缓缓沉入丹田,敛住心神后道:“不错,如果这一剑射中头先那匹马的骨头,后面的一骡一马就会无恙,霹雳火躲过一箭,这箭才能又飞出去这么远,这人的射箭的力道和准头堪称一绝。不过后面连着几箭速度和准头厉害,力道却是不大,而且只是普通竹箭,显是不为伤人。不知道他掳走小公子,意欲何为?”武昭接口道:“我们都是初入江湖,来者绝对不是寻仇,我说这贼人行凶,无非是为图财。小杨严身上只带着一串念珠,想来这贼不会为难他。”宇文恭却说:“不对,他心思缜密,武功高强,绝非一般的宵小之辈只图钱财,他掳走小公子,必然是另有图谋。”说到这里,不由得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竹箭一看,果然见到每只竹箭上都赫然刻着一行小字“正月十五玉皇顶见”。
二人恍然大悟,对视一下,同时脱口道“灵芝——”
“你干什么*了我的骡子?”
“……”
“咱们现在是去泰山不是?”
“……”
“从小到大都是宇文大哥抱着我睡觉的,现下我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
“你会说话写字不会?”
“……”
“魏门神是你的哥哥还是兄弟,你叫做什么门神?”
虬髯大汉一惊,风风火火的步子突然止住,抓着杨严胳膊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力道,先是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看杨严,粗糙的嗓子压着声音问道:“谁给你说老子跟魏门神认识?”
杨严胳膊吃痛的皱了皱眉,答道:“我猜的啊,嘿嘿,你会说话?你叫个什么门神?现下你是带我去见魏门神呢,还是直接去泰山?”
虬髯大汉细细看了看杨严,哈哈一下便不再遮掩道:“好聪明的娃娃,我不瞒你,老子魏门神的大哥,胡门神的便是。双手能拉三石的强弓,腰间双锏能降龙伏虎。掳走你没有别的意思,你身边那姓宇文的小白脸,武功不差,要单打独斗,老子并不怕他,不过要取灵芝,裴家小白脸要是跟他联合起来,我和魏门神就没有全胜的把握,你叫住裴红庆问他的话,想是为此。不过你现下在老子手里,咱只要他一个两不相帮。实告诉你,老子已经约了他正月十五泰山相见,咱一拿到灵芝,就把你交还与他。这灵芝是件宝物,有心的豪强不少,不过这些小脚色,根本不配上泰山添乱,我兄弟魏门神这就一路解决他们。上山之前,你给我老实听话,一路上好处少不了你的,你个毛还不全的小娃娃,要敢跟我耍心眼子,他娘的老子这就骟了你。”
杨严不再说话,心里正想去瞧瞧热闹,虽然眼下受制于人,可这大汉却不至于为难自己,退一步想,就算他真要为难自己,大不了就是痛快一死,强过自己每天受着病痛折磨,心里倒也宽慰。胡门神只当杨严被自己吓到了,心中不免得意。哼哼哈哈地步子轻快起来。到了晚上,胡门神避开了人多眼杂的客栈,只找了间乡野人家借宿。
冬天天冷,虽是乡下人家,好在铺盖被褥都很洁净,杨严脱了衣服哧溜一下钻进被窝,叫了声“好冷”,胡门神笑道:“这算什么,男……男……”一句男子汉大丈夫却没有出口,只觉得这孩子白白净净的,虽是个男娃,毕竟还是孩子,身上淡淡的散出奶香气,自有一种惹人怜爱的样子,接口道“难不成都像你这般娇气,出门在外,怎能一点苦也吃不得?”胡门神眼睛一瞥,看到杨严的胳膊已经被自己捏的青紫,映在细皮嫩肉的身体上格外扎眼,心里不免有些过意不去,对方毕竟是个孩子,自己下手没轻没重,想是白天被自己吓得不敢说话了,正不知如何张口。杨严伸出胳膊在他眼前晃了晃:“谁说我吃不得苦,明天你可别这么使劲了。就算我要跑,以你的武功,难道抓不住我?再说,我跑了,连路也不认识,怎么去找宇文大哥?”胡门神一想不错,却不置一词,杨严翻个身,搂住一团被子,自去睡了。
胡门神把头一沾上枕头,就鼾声大起,这一夜真如打着连串的焦雷,好像要把门窗顶开一样的动静。杨严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宇文恭一天,自己比宇文恭睡得早,所以没见过他睡觉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胡门神一样打鼾?不会,这么大的声音,自己应该听到,想来宇文大哥睡觉一定是斯斯文文的,这一下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双腿一翘,把双手枕在头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顶,脑子在想宇文恭和武昭这时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睡不着觉,又听到胡门神鼾声大作,不禁觉得好玩,顺手揪了个线头去逗他的鼻子,直到梆子响了三声才沉沉的睡着了。清早胡门神打了个哈欠,线头掉进了嘴里,“呸”地一声吐了出来。不由得心里暗暗好笑,转头看了看杨严,累了一天,此时双眉舒展,睫毛密密的合在眼皮上,鼻翼微动,呼吸均匀,正睡得香甜,心想这孩子倒也心大,终究是稚气未脱。伸手摇醒杨严:“喂喂——快起来,别耽误老子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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