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硬盘数据恢复
甄道元
言《红楼梦》的硬盘数据恢复,无非是言恢复《红楼梦》的底稿,也即笔者常言的“上一稿”,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旧时真本”。
这首先需要解释,恢复“上一稿”是否有意义?我们讲,曹雪芹增删五次,其“终笔终意”要远远胜于“原笔原意”,那么恢复“上一稿”还有何意义?我们所讲的“上一稿”是个笼统的概念,它并非是指曹雪芹的第四次增删或第三次增删,而是指存在着质变的、五次增删的底稿。任何作品的增删改写,都不可能是推倒了重来。推倒了重来属于新作,不属于增删。而增删改写则不免会将“上一稿”的旧文继承下来。书中有很多文字,是令人费解的。这种令人费解的文字,其在“上一稿”中,或许并非是令人费解之文,但这并不是我们的最终用意。换言之,我们使用的一个通俗的词语“硬盘数据恢复”,并不在于要以旧文字替换掉新构思,不在于以“原笔原意”来替换“终笔终意”,而在于通过恢复出来的旧文字,来更好地理解新构思,更好地理解曹雪芹增删改写的意向。
人们能够发现,黛玉总是在“铰”,铰香袋,铰扇套,铰荷包。并且,将黛玉的这种行为归结为她个人“小性儿”甚至悲剧之根源,而很少去思考“勿作正面看为幸”之背后,她到底要“剪断”什么。
而写袭人,又常常发现她在“打结子”。还有莺儿,而且莺儿还是“打结子”的高手。只不过,书中时而称作“打结子”,时而称作“打络子”。“结子”也罢,“络子”也罢,意思一样,都是联结,都是在暗示宝玉要与她们相关联。书中提到的有,因宝钗而打结子,因湘云而打结子,因三姐而打结子,因可卿而打结子……。
《红楼梦》中的语言是有寓意的,“打结子”意思很明显,这并不是什么博爱之事。而是,“上一稿”的故事并非我们今天看到的本子之样子。
第64回宝玉看着袭人〚在那里打结子〛,是看到宝玉佩带的〚还是那年东府里蓉大奶奶的事情上做的〛扇套,而要新做一个。可卿死于不需要扇子的冬季,作者为了某种创作意图,为了借用“打结子”之寓意,生生要将夏季之物用于冬季亡故的可卿身上。结合后文的“刺心笔”之批,曹雪芹应是将“上一稿”旧文中有实质性关系的文字,改写升华为了在“虚幻”、“干净”的梦中。
第28回蒋玉函酒令,戌蒙戚杨舒晋程(庚)本作〚一个偷情,一个寻拿,拿住了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此唱一曲为直刺宝玉)〛。庚辰本将后句混入了正文,戌蒙戚本的格式明确,是【戌侧、蒙戚夹:此唱一曲为直刺宝玉。】混入也罢,不混入也罢,意思都是坐实了的,“三曹对案”刺的是宝玉。依照作者的手法,如“板定大章法”,接下来登场,或接下来发言,或接下来作者直述的,便是关系人。依“板定章法”,接话茬的是薛蟠。无疑,薛蟠是“三曹”之一。而这里批者又及一曹贾宝玉。剩下的另一曹,当然是香菱。但我们今天看到的增删后期之文,香菱文字经过曹雪芹的增删改写净化过的,早已由性事升华为了情事,谓“情解石榴裙”。张新之很早就读出了文字的背后之意,认为薛蟠对香菱态度的骤变,是有原因的。
但增删改写,并不都是那么遂心如意的,特别是在诗词、楹联、酒令、谜语、诔文等之中的文字,是很难根据新的构思来进行改动的。换言之,那些不宜改动的地方,也给我们留下了恢复旧文的遗痕,为成书过程的研究提供了便利。比如同是这一回的蒋玉函酒令中之“结双蕊”,旧文字中的袭人当是由蕊珠更名而来的,蒋玉函的“结双蕊”是与蕊珠。而新构思改为由珍珠更名袭人,这有着曹雪芹的用意,他是要把“珍珠”这个具有特殊寓意的词汇与袭人联结起来,最终是要把“鱼眼睛”与袭人联结起来。换言之,这是他在主题思想上重大调整的一个部分,是个大手笔,大构思。是民族文化反思之新主题,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
对于旧文字的挖掘,才便于解释诸如“三曹对案”,才便于理解诸如“腹内原来草莽”“行为偏僻性乖张”等这些与我们评价的贾宝玉不同的形象。也才好解释我们今天看到的书中根本就不存的“贫穷难耐凄凉”“古今不肖无双”之故事。换言之,在“上一稿”中,人物有着另样的形象,那是一个淫乱、败家的“大宝玉”之故事,是家业衰败之责“皆荣玉”的故事。但有的本子,因混抄杂合的原因,有幸让我们看到了比“三曹对案”“蕊珠”“打结子”等,句子上更为完整、语义上更为明了的内容。比如第77回抄本的〚成日家听见你风月场中惯作工夫〛句,而到了程本中已更改为了〚成日家听见你在女孩儿们身上作工夫〛。曹雪芹的五次增删,也是在将《红楼梦》由性事升华为情事的过程。
再看第14回可卿亡故之时,贾珍〚哭的泪人一般〛处有【戌侧:此作者刺心笔也。】在〚贾珍一面扶拐〛处有【靖:刺心之笔。】正文中还有〚直奔出一口血来〛。这些批语和正文,共同坐实了直刺的是宝玉,且既是宝玉,也是作者。故而,早期的研究者如胡适等,认为《红楼梦》是部“自传”小说。他们并没有说错,只不过是捕捉到了成书过程中某一阶段的影子,并且又将之放大为了通部。而至曹雪芹的增删稿,揉进了曹家之事,这便不再是一番人,而是两番人作了一番人,也就变为了“自传性”。因为书中故事,既非全是旧文之故事,也非全是曹家之事,“天外书”传的是天外之事。
第5回《警幻仙子赋》处有【戌眉、蒙戚夹:盖此二人乃通部大纲。】言宝玉与警幻仙子二人是通部大纲,同样令人费解,好似后文有警幻仙子的戏份,而且占着突出地位。至〚笑向宝玉道:“且随我去游玩奇景,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处的【戌侧:为前文“葫芦庙”一点。】又让人费解了,好似宝玉与葫芦庙有关。若结合第17回宝玉等游园到达正殿之处〚倒像那里曾见过的一般,却一时想不起那年月日的事了〛批出的【己庚夹:仍归于葫芦一梦之太虚玄境。】至此,就不能再认为是批者疏忽或传抄者有误了。增删稿中的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明文是秦可卿的床上,而这里批出的好似是在“葫芦”处,即葫芦庙做的梦。若再结合第4回〚后来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才罢〛处的【戌侧:起用“葫芦”字样,收用“葫芦”字样,盖云一部书皆系葫芦提之意也,此亦系寓意处。】综合这些批语,好似在批宝玉的确是在葫芦庙而不是可卿床上;且梦游的叫作“太虚玄境”而不是“太虚幻境”。但通部书是“葫芦”起,“葫芦”结束,是可以肯定的,且第120回有一部分文字似是借用了旧文的,如“毗陵驿”之文也只有在旧文中才能成立。
曹雪芹增删改写力度之大以及所呈现出来的悬差,是我们捕捉曹雪芹增删改写之指针和主题思想无法绕开的入口。
据《甄道元红楼梦笔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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