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建国:中朝文人笔谈稿的形制及其流传——以清刘大观与朝鲜使者笔谈稿手卷为例

潘建国:中朝文人笔谈稿的形制及其流传——以清刘大观与朝鲜使者笔谈稿手卷为例

首页角色扮演新恋恋清庭更新时间:2024-05-11

图【1】 清刘大观与朝鲜文人笔谈稿手卷

明清时期中国和朝鲜一直保持了较为稳定的外交关系,先后抵达中国的朝鲜使团数量甚是可观。由于对中国的文化和社会情况,怀有浓厚兴趣,朝鲜文人积极利用各种机会与中国文人展开交流,又因汉语口语不畅,遂多假借笔谈方式,这些丰富的笔谈内容,被大量保存在“朝天录”或“燕行录”文献之中,笔谈稿原纸则大多已经散佚,难窥其详。因此,本文所论中国文人刘大观在清嘉庆四年(1799,朝鲜正宗二十三年)八月与朝鲜使者徐滢修、韩致应之间的笔谈稿手卷(下文简称《笔谈稿手卷》,图【1】),颇足珍贵,有助于考察中朝文人笔谈稿的形制及其流传诸问题。

刘大观及其与朝鲜燕行使的交往

刘大观(1753-1834),字正孚,号松岚,山东临清州邱县(今属河北)人,乾隆四十二年(1777)拔贡,四十三年(1778)廷试列一等,历任广西柳州府融县令、镇安府天保县令、宁远知州、山西河东兵备道、山西布政使等职,为官有政声。与纪昀、翁方纲、法式善、洪亮吉、张问陶、彭兆荪、吴锡麒、舒位等著名文人俱有交游,著有《玉磬山房诗集》十三卷、《文集》四卷,另曾纂辑河南怀庆府《续济源县志艺文》四卷。

刘大观与朝鲜使者的交往,主要发生在自嘉庆元年(1796)春至八年(1803)担任宁远知州期间。据研究,明清时期朝鲜使者的朝贡路线(包括海路和陆路),虽曾因为中国内政以及东亚政治格局的变化,有过多次调整,但清代以降,基本上以陆路为主,且路线相对固定。而宁远正处在这一陆路朝贡线上,是进入山海关之前朝鲜使团经停的重要驿站(图【2】)。作为宁远地方长官的刘大观,自然也比一般中国文人有了更多接触朝鲜使者的机会。综合现有文献资料,刘大观至少与以下朝鲜使者有过直接交往:

图【2】 清代朝鲜使团燕行路线图(山海关之前),采自杨雨蕾文

1、金锦汀。

1797(清嘉庆二年,朝鲜正宗二十一年)10月,朝鲜派出三节年贡兼谢恩使团赴燕,正使金文淳、副使申耆、书状官洪乐游,金锦汀为使团成员之一。在使团返回朝鲜途经宁远时,刘大观与金锦汀有过接触并作诗酬唱,《玉磬山房诗集》卷三《留都集》有七律《送高丽贡使金锦汀回国》,诗云“觉华岛上月华生,中外河山共一清。为拂客尘挥麈尾,可凭春水定鸥盟。柳丝难绾匆匆意,雁影同牵脉脉情。鸭绿江头归棹远,白云深锁凤凰城。”另附录金锦汀和作。《笔谈稿手卷》(1799)中刘大观亦曾向朝鲜使者提及:“前岁,贵国鸿胪寺金公讳献行号锦汀者,曾有诗酬答,并有拙集奉赠”,当他听到朝鲜使者回答“金鸿胪有能诗称,而获奉雅诲,未及闻知”之后,不无失望地说:“金锦汀先生一见如故,每有东国公卿大夫过往此者,仆必问讯,而锦汀竟未以贱名告二公,此当以金谷之数罚之,一笑,一笑”,可见刘大观对这位异国友人颇为牵念在心。

2、徐滢修、韩致应。

嘉庆四年(1799,朝鲜正宗二十三年)八月,朝鲜派出进贺兼谢恩使团赴燕,正使赵尚镇,副使徐滢修(1749-1824),书状官韩致应。八月十八日,使团抵达宁远,刘大观即到客店拜访,与徐、韩两人笔谈良久,又相约归途过宁远时再聚。至朝鲜使团离京返朝,刘大观提前数日写信约见,徐滢修抵达宁远,即至刘大观寓所玉磬山房相见,把臂笔谈;刘大观又邀请徐氏参访知州官衙,两人“相与促膝闲话”,“至听鸡然后乃罢”,次日早晨,刘大观再次到客店拜访徐滢修,两人“恋恋不能别”,可谓一见如故。期间,刘大观书赠徐滢修“明皋静居”四字匾额以及“于古人书无不读,则天下事皆可为”对联;徐滢修作《奉赠宁远知州刘松岚大观》七绝二首,诗云:“艳体陈言弊百年,纷纷坛墠捴忘筌。方皋相马无他法,吾爱松岚独佶然”,“秋风倾盖古城隈,如旧交情一笑开。饱读中原文藻富,归程话到篆烟灰。”刘大观有和作两绝,诗云:“何人兀兀以穷年,扫尽浮华得意筌。把臂忽逢徐季海,山中草木亦欣然”,“醁醽同醉白云隈,隔水斜阳树杪开。自古词人具仙骨。不烦炉里画残灰”。徐滢修返回朝鲜后不久,就托下一个燕行使团带给刘大观书札以及自己著作三册,刘收阅后,于嘉庆庚申五年(1800)正月二十八日写了复函,这封信函大概也是请途经宁远的朝鲜使者转交给了徐滢修。徐滢修另有《奉和松岚见贻元韵再乞雅正》,诗云:“论交万里即千秋,长恨春波似鸭头。辽野征辕难再驻,山房醉笔忆曾抽。一年寄字凭霜信,两地相思听栗留。闭户著书聊复尔,识韩从古博封侯。”刘大观原作云:“铸史镕经问几秋,相逢已白著书头。吟毫欲卷寒云去,别恨应隓碧草抽。雁寄书来人又远,钟敲梦散月难留。浮生尽是违心事,拟署头衔作醉侯。”从诗作内容来看,这一轮酬唱大概发生在离别之后。上述徐、刘两人的诗作和往还信札,均收入徐滢修《明皋全集》。后来,徐滢修还为刘大观撰写了长篇传记文《刘松岚传》,详细记载了两人的笔谈经过以及诗札往来。至于两人当年笔谈的部分底稿,由刘大观珍藏多年,并幸运地传存至今,更为这段跨国情谊留下了永恒的见证,详见下文。

3、金载瓒。

清嘉庆四年(1799,朝鲜正宗二十三年)年末,朝鲜派出谢恩兼岁币使团赴燕,正使金载瓒,副使李基让,书状官具得鲁。刘大观、金载瓒酬接或已在嘉庆五年(1800)年初。金氏《海石遗稿》卷四有《宁远赠知州刘大观》诗4首,其一云:“星轺一路隔年余,传舍留灯枉驷车。谈笑宛如倾盖久,襟期先得识荆初。桑麻绕境门无牒,松桂开衙案有书。怊怅声光从此远,塞云飞尽雁归疏。”其二云:“东国衣冠世袭儒,文宗经史学宗朱。生同一代逢何晩,凭轼今来见大巫。”其三云:“翰墨淋漓谈屑飞,淸香自觉袭人衣。斗南知有文章气,会见靑霞夜夜辉。”其四云:“二月关河客未还,夜来春色数州山。野亭酒尽天将夕,偷得行人半日闲。”《海石遗稿》卷四另有金载瓒题赠刘大观女婿徐承绪的诗作4首。值得一提的是,从时间上来看,上文述及的刘大观与徐滢修之间的信札往来,应该就是通过金载瓒使团传送的。

4、柳得恭。

清嘉庆六年(1801,朝鲜纯宗元年)三月,朝鲜派出谢恩使团赴燕,正使赵尚镇,副使申献朝,书状官申绚,柳得恭为使团成员之一。柳得恭(1749-1807)是朝鲜时代著名实学家,曾三次到过中国,第一次是1778年,第二次是1790年,第三次是1801年。其《燕台再游录》记录了1801年第三次燕行的经历。据此*载,柳氏一行于辛酉(嘉庆六年,1801)三月十九日,抵达宁远,即派人探访刘大观,但刘氏外出公干,未及会面。直到五月中旬,柳得恭回国途经宁远时,两人才得以正式会面:

刘大观,字松岚,山东临淸人,今宁远知州。曾见其所著《玉磬山房集》,松岚亦因东使闻余姓名。赴燕时,遣人探之,因公务往锦州未还。其弟大均来见,亦佳士也,援川楚例,充廪生云。还到宁远城外,松岚来访寓所,一见如旧,甚欢也。问其宦迹,则以开原知县升本州云。其翌日,约会于城东之龙神祠,卽松岚捐金创建,为祷雨之所,栋宇丹雘,辉映林木之表。下车盘桓,少顷,松岚至,两骑佩弓前导,从者亦众。至则先诣龙神像前叩头,道士鸣钟,仓官姓曹者随至,叩头于阶上。遂于西庑布卓吃茶,略谈而别。松岚以其所作《朱素人画百合花》二絶书赠,笔意古雅;又以《悔存斋诗抄》二卷示之,武进黄景仁所著,翁覃溪方纲作序,景仁为文节裔孙,而洪编修亮吉密友云。临别,又以礼部侍郞英和所书一示之,云与英公契好,未知其意也。

此处提及的会面地点“龙神祠”,由刘大观主持重建于嘉庆四年(1799)秋,刘氏撰有《重建龙神祠碑记》,尾题“清嘉庆四年己未仲秋知州刘大观”,收入《兴城县志》卷十五。刘大观书赠柳得恭《朱素人画百合花》二绝,朱素人为清代扬州籍画家朱本,与刘氏交谊甚密,《玉磬山房诗集》卷九有《怀朱素人》诗、卷十二《感旧十八首》所怀旧友十八人之中亦有朱本,可惜这两首题咏朱素人画作的绝句,却未收录于《玉磬山房诗集》;柳得恭《冷斋集》卷五有《次刘松岚题朱素人画百合花绝句韵》,诗云:“兀兀征轮傍海涯,懒将诗韵证□(石 亚)桠。偶来玉磬山房里,醉咏南宗没骨花。”

5、朴齐家、金国宝、赵士玄。

《玉磬山房诗集》卷十二《感旧十八首》所怀旧友十八人,殿后者为“朴齐家”,诗云:“琉球浅薄安南野,至竟朝鲜压外夷。熟读《周南》应有兴,未经秦火岂无诗?收来鸭绿江头月,铸作红螺县里词。闻得翰林捐馆舍,难通书信倍生疑。”诗作提及的“红螺县”即在宁远州,大概朴齐家也是燕行途径宁远时与刘大观有过交游。朴齐家为朝鲜时代著名北学家,是学者金正喜的老师。此外,徐滢修《刘松岚传》有云:“余友金国宝,后余使燕,亦与松岚相遇,归传松岚之言曰:徐明皋之经学,陆稼书先生后一人云,此殆松岚踈于经学,故云然也。”朝鲜文人成海应《研经斋续集》册十七文三《澹园书屋记》,乃为赵士玄书斋“澹园书屋”所作,文中载及:“其扁则中国人刘大观笔,士玄游燕时所得者。大观时方为宁远知府,笔亦恬淡可爱云。”据此可知,金国宝、赵士玄也曾随使团燕行,并在宁远与刘大观相遇,惟其确切时间待考。

由《笔谈稿手卷》看中朝文人笔谈稿之形制

关于笔谈举行的大致场景,中朝文人均有描写涉及。据洪大容记载,他与严诚、潘庭筠首次见面之时,提议:“我们此来非偶然也,但初入中国,言语不相解听,请为笔谭”,严、潘两人欣然同意,“即铺纸砚于小桌上”,“乃分宾主围桌而坐”,以笔代舌,畅谈良久,此后他们又多次会面,“会必竟日而罢,其谈也,各操纸笔疾书,彼此殆无停手。一日之间,不啻万言。”参与笔谈的严诚,也在为朝鲜文人金在行所撰《养虚堂记》中说,洪氏、金氏等人“每过余邸舍,语不能通,则对席操管,落纸如飞,日尽数十纸以为常。”这些笔谈稿原件,洪大容称之为“谈草”,其《乾净衕笔谈》载乾隆三十一年(1766)二月十六日,金在行外出笔谈,垂暮回到驿馆,“携谈草数幅,略传问答之语”。这一名称后为燕行使沿用,柳得恭《燕台再游录》(1801)载其与中国藏书家陈鱣笔谈,“或有谈草,横书竖书,模糊不可辨。”朝鲜文人申纬甚至将“谈草”一词引入诗作,其为翁方纲去世所作悼诗中有“枕中八字传鸿宝,谈草披看泪渍笺”句。可见“谈草”不仅记录着一次次交谈活动的展开过程,承载着异国文人间的深情厚谊,也成为同文不同语的东亚地区积极推进文化交流的特殊历史证物。

令人遗憾的是,中朝文人笔谈稿原件大多已经散佚,故其用纸、书写方式、时间题署、涂抹毁弃、记录编集等情况,颇乏研探。而刘大观《笔谈稿手卷》的发现,无疑为考察上述问题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实物例证。

1、用纸。

《笔谈稿手卷》共12纸,其中有3纸较短,存在裁割痕迹;纸张均为高丽皮纸,纸质薄而韧,应由参与笔谈的朝鲜使者徐滢修、韩致应提供。从笔谈发生的实际情况来看,朝鲜文人是相对积极和有备而来的一方,因此,由其提供纸张亦合乎情理。事实上,朝鲜文人燕行时多携带有一定数量纸张,自用之外,也作为赠人的礼物。其携带的纸张,除高丽纸之外,还有日本所制“倭纸”。洪大容《乾净衕笔谈》曾载有一段与潘庭筠谈论倭纸的文字:

余以日本美浓纸二束示之,曰:“此是倭纸,曾见之否?”兰公曰:“未曾见之。”余曰:“此不合于书画耶?”兰公曰:“纸品甚妙。”余曰:“此坚韧不及丽纸,其品则不及华纸,而要之兼有二者之德。适入行中,聊以奉赠。”

至于一次笔谈需要用去多少纸张?这自然和笔谈时间的长短成正比。《笔谈稿手卷》现存12纸,但这只是本次笔谈的部分底稿(详见下文),其总数当不止此数。在东亚笔谈文献中,亦有若干作者提及笔谈用纸的大概数量,可资参照:严诚《养虚堂记》》载其与金在行笔谈,“对席操管,落纸如飞,日尽数十纸以为常。”朝鲜朴趾源《热河日记》卷四《鹄汀笔谈》载其与鹄汀,“且饭且语,易数三十纸,自寅至酉,凡八时。”值得注意的是,清朱文藻编《日下题襟合集》所录严诚忆述朝鲜使者金善行文字,中有“遍问中华山川名胜,往复殆数万言,茧纸亘丈者,尽十余幅”诸语;而《乾净衕笔谈》也有金在行笔谈归来“携谈草数幅”的记载。审其文意,这里所说的“十余幅”、“数幅”,既称之为“幅”,似非指单叶纸张,十余张纸恐怕无法容纳“数万言”。它们可能是指将多叶单纸粘接后形成的长条纸幅,其长度有达“亘丈”者。那么,实际是否存在这种情形?笔者仔细观察了《笔谈稿手卷》,发现有三个纸张接缝处,墨迹明显横跨两纸,一处是“亦谁推重愿闻其名”(图【3】),一处是“惕庵与仆亦系至好其在济南”,一处是“鄙之不足道而文字至契辱”,这表明书写之前纸张已经粘连,而非事后裱接。换言之,中朝文人笔谈时确曾有使用多纸粘连为长幅的情况,这样处理的益处显而易见:既可扩增书写容量,也有助于确定笔谈底稿次序,忠实记录笔谈展开的流程,便于事后查阅与整理。当然,使用多纸粘连的长幅,并非中朝笔谈定制,从情理来看,笔谈用纸应是因地制宜、灵活多样的。

图【3】 墨迹横跨纸张接缝处

2、书写方式。

笔谈稿的书写方式,基本上遵循笔谈展开的流程,宾主双方轮流写下问答文字,以笔代舌,进行纸上交谈。譬如《笔谈稿手卷》开始部分(图【4】):

问:阁下尊姓大名?今为此方何官?

姓刘名大观,现任奉天宁远州知州,诰授奉直大夫。阁下今因天朝太皇帝奉移梓宫来否?

然。敢问下梓宫期日的是何日?而皇上亦当随殡耶?

太皇帝梓宫敬择九月初二日自京起驾,十五日奉入地宫,皇上随殡至陵,十六日回銮。

阁下本贯何地?贵乡何处?

本贯山东临清州邱县,系乾隆丁酉科拔贡,朝考一等,前任广西天保县知县。贱号松岚。前岁贵国鸿胪寺金公讳献行号锦汀者,曾有诗酬答,并有拙集奉赠。

问一段,答一段,问答交替,各自成段,是《笔谈稿手卷》主要的书写方式,这从笔迹和内容,皆可清楚地加以区分。凡遇朝廷和帝王等字眼,则另起一行书写以示崇敬,中朝文化相近,故书仪亦相同。

图【4】 《笔谈稿手卷》卷首部分问答文字

有时回答文字比较简单,则直接书写在发问文字左侧行间相应处,或者缀于发问文字之下,问答连书,而不另起为独立一段。譬如朝方询问:“韦公今尚在朝否?戴公衢亨亦与仆有旧,今任何官?而在都下否?”刘大观在“韦公今尚在朝否”左侧行间,小字书答“今已谢世矣”;在“戴公”左侧行间,小字书答“今在朝”;在“今任何官”左侧行间,小字书答“今任侍郎,颇重用”(图【5】),逐一简洁明了地回答了朝方的问题。再如,刘大观书曰:“二公回旌时务必在此住宿,方得畅谈也。”朝方紧随其下书答:“当如戒。”又接着发问:“昜州去日下几里?”刘大观接着书答:“约三百余里。”(图【6】)此轮双方问答文字均寥寥数语,故连书为一段。

此外,本次笔谈中方仅刘大观一人,朝方则有徐滢修、韩致应两人,刘大观曾书问:“二公尊号?”朝方书答:“贱号五如轩,一号明皋。”另行书:“贱号旉山。”前者为徐滢修的别号,后者是韩致应的别号。刘大观又书问:“请问:阁下由何科目出身?历官几任?在仕途多少年?著作有刻板行世否?”朝方书答:“癸卯科出身,历任玉署、银台,方任礼部尚书,年今五十一,著述有《诗故辨》、《学道关》等数种,见行于世。敢问:阁下著作有几种新书?近闻中国学问多尚声诗,或阔于经术文章,然否?”(图【7】)据其履历职官,可知此人即为徐滢修,但从书法结体风格来看,实际书写者似非徐滢修(图【8】),可能是另一位笔谈者韩致应,《笔谈稿手卷》中绝大部分朝方问答文字多为此一笔迹。若考虑到徐滢修时任礼部尚书,又是本次燕行使团地位较高的副使,而韩致应担任使团书状官,笔谈时由他主要执笔书写,也在情理之中。遗憾的是,笔者迄未获睹韩致应的书法真迹,且待来日核验。

图【5】 刘大观行间小字书答

图【6】 中朝双方问答简单,合段连书

图【7】 朝方书答徐滢修履历

图【8】徐滢修书札,

采自《秋史金正喜燕行二百周年纪念展览会》图录,

韩国首尔华峰文库2010年版,第116号

3、涂抹、别纸书及毁弃:敏感话题的处置。

中朝文人笔谈时,难免会涉及彼此好奇却又敏感的话题,那么这些话语又如何书写处置呢?据笔谈文献记载,大概有以下三种情况:

其一、书写后涂抹。《乾净衕笔谈》载二月初四日,使团副使与严诚、潘庭筠笔谈,“语及衣冠及前朝事,副使故为迫问,多犯时讳”,但执笔的潘庭筠“不慌不忙,言言赞扬本朝,而间以戏笑,无半点亏漏”;后又问及南北乐器之事,严诚书答:“北音杂以胡乐,皆是金石噍*之声。”此处“胡乐”、“噍*之声”可能触及清朝违碍语,故严诚“即涂抹之”。

其二、别纸书写。《乾净衕笔谈》载二月二十六日,朝方洪大容、金在行与中方严诚、陆飞、潘庭筠诸人笔谈,谈及满清入关前后史事,这一话题实际上中朝双方均颇为忌讳,因此采用“别纸”书写,而不列入正式的笔谈稿,潘庭筠甚至还把写有敏感话语的小纸条,放入口中嚼烂,文云:

起潜(笔者注:即陆飞)问国朝未入关时东方被兵事迹。余别以小纸书前后大概,并及清阴三学士李士龙事而示之。诸人看毕,皆愀然无语。余即裂去其纸。兰公(笔者注:即潘庭筠)以三学士姓名藏之箧中。余问九王及龙、马二将事,皆全然不知。曰:“距京绝远,国初事皆不得知。”余笑曰:“反不如吾辈也。”此时亦多酬酢,而随书随裂,故不能记。盖见余之眷眷明朝,气色颇以为难便,此则其势亦然也。此时,兰公以小纸书示,随即吞而嚼之。盖首尾酬酢,太半兰公之语,力闇(笔者注:即严诚)只旁观而已,终曰:“好嚼字纸亦一罪过,何如少书此等言之为妙?”

其三、书后毁弃。潘庭筠将小纸书“吞而嚼之”的行为,当然有些夸张,但对于那些书有违碍话语的原稿纸,笔谈当事人将其毁弃,以免招惹麻烦,也在情理之中。柳得恭《燕台再游录》(1801)记载,他与中国藏书家陈鱣笔谈时,陈鱣曾述及自己某位先祖,为皇明遗民,不愿穿戴满洲衣帽,遂以丧服终身,并作有“更无后进思宗国,只有新书号满洲”诗句讥讽现实,但写有这些文字的“谈草”都被陈鱣毁弃了,导致柳氏无法详细地记录此事。

虽然,传世《笔谈稿手卷》中并未发现有涂抹违碍话语的痕迹,但据《刘松岚传》,刘大观与徐滢修当年笔谈时,实际上也曾谈及敏感话题,即关于遭清廷禁毁的吕留良及其著述。徐滢修问:“吕晩村学术,较诸近日诸儒,最为醇正,最似亲切下工,得其渊源者,今有何人?而所著书,亦有几种?”刘大观显然对此话题心存忌讳,他“熟视良久”,才勉强书答:“吕留良是大学问,然得罪本朝,不敢竭论。”然而,即便是这样一句不无敷衍的文字,刘大观仍觉得不宜留存,乃“摘其笔谈中此句,投诸烛茇,向余呵呵而笑,余亦大笑。”这意味深长的一笑,包含着诸多彼此心照不宣的潜在话语。

4、时间题署。

如前文所述,刘大观与徐滢修至少进行了四次笔谈:第一次为徐滢修抵达宁远当日,刘大观至朝鲜使团居停客店拜访;第二次为使团返回途中经过宁远,徐滢修至玉磬山房拜访;第三次,刘大观邀请徐滢修参访官衙,笔谈竟夜;第四次为次日早晨,刘大观至徐滢修所住客店话别。《笔谈稿手卷》前9纸,应为第一次笔谈的原稿纸,其中第9纸末尾处,刘大观书云:“二公即要用膳,不敢久留。当图后会也。”并题署时间为:“己未八月十八日笔谈”(图【9】),即嘉庆四年八月十八日(西历为1799年9月17日)。

《笔谈稿手卷》后3纸(即第10至第12纸),视其内容,为刘大观与徐滢修对谈,但笔迹仍似为韩致应。其中徐滢修问:“李墨庄要仆抄送东诗,俾助词苑佳话,况先生之诗为中州正葩者乎!拙稿欲呈览,其携来者只有一本,为纪晓岚所取留,今行更无别本,俟后日即正。”又云:“今行来寻旧交,陈编修崇本已任学政去,李雨村、徐惕庵皆归其乡,独与纪尚书、翁祭酒往复,而得先生与之论心,胜之诸人万万矣。”涉及徐滢修在京城与纪晓岚、翁方纲交往事,则此3纸当属归国途经宁远时某次笔谈的原稿纸,今第3纸末行朝方书云:“韩公乃名教外风流才子,慎勿论也”,戛然而止,知所存仅为当日笔谈之残稿3纸而已。

图【9】 刘大观题署笔谈时间

笔谈稿原纸的流传及其誊录编集

中朝文人笔谈稿的流传,主要包括两个途径,其一是笔谈稿原纸的收存和流传,其二是依据原纸以及当事人的记忆,对笔谈内容进行记录编集。

1、笔谈稿原纸的收存和流传。

对于笔谈稿原纸,中朝文人其实都有收存的意向。《笔谈稿手卷》中刘大观曾书问:“此纸可留仆处否?”徐滢修明确书答:“不能。”但最终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仍有部分笔谈稿原纸,留存于刘大观手中,并辗转流传至今。《笔谈稿手卷》末纸下端,钤有两枚藏印,一作“毕氏家藏”(阴文),一作“海梯手定”(阳文),毕海梯为清末河南沁阳(古称河内)绅商,富有书画碑帖收藏。手卷签条有墨笔题识“刘松岚先生真迹墨宝”、“戊寅□□笔谈稿”,此“戊寅”或为毕氏获得笔谈稿手卷的时间,即光绪四年(1878)。

不妨再举洪大容、金在行与严诚、潘庭筠、陆飞等人的笔谈为例。中朝双方在乾隆三十一年(1766)二月之中,共计进行了八次笔谈,时间长则一整天,短则数小时,产生了大量的笔谈稿原纸,那么这些谈草又如何处理呢?洪大容《〈乾净录〉后语》声称“谈草多为秋 (笔者注:即潘庭筠)所藏”,但实际上,朝方也收存了相当部分,中方严诚曾说:“金、洪二君频来寓舍,每谈竟日,白全帖子,尽七八纸或十余纸。至其归时,必藏弆而去,问之,则云必与三大人看也。”可见,朝方曾以需要向使团长官汇报为理由,收存了许多笔谈稿原纸。这从洪氏《乾净衕笔谈》所录笔谈内容的详细程度,也可以得到证明,如果没有一定数量的谈草为资料基础,大概不可能写出这么细致的文字。有时候,为了能够获得谈草,双方还颇有“争抢”的意味,譬如二月二十六日笔谈在严诚、潘庭筠所住客栈举行,期间有客人来访,洪大容趁着潘庭筠外出接待客人的机会,把大部分谈草收存携去,他在《乾净录后语》中说道:“其廿六日归时,秋 应客在外,故收来者颇多,犹逸其三分之一焉。”

这里,值得特别关注的是二月十七日的笔谈,这次交谈比较随意,内容“多涉闲话”,但也谈到了当时极为敏感的清朝宫廷内幕:

余别以小纸书问曰:“近闻宫中有大事,举朝波荡云。兄辈亦闻之乎?”兰公失色道:“何以知之?”余曰:“岂无所闻乎?”兰公曰:“我朝家法无废立事。且皇太后有圣德,故赖以无事。满人阿永阿极谏几死,汉人无一人敢言者,可愧。”此时兰公随书随裂,举措慌忙。余曰:“妄恃眷爱,轻发此言,兄之惊动如是,请勿复敢言。”兰公曰:“国朝法令甚严,此言一出必死。弟怕死,故自不觉如此。”

笔谈结束后,洪大容询问:“今日问答之纸亦并为持去,如何?”潘庭筠、严诚勉强同意,洪氏表示回去后将“以此录出问答之语,以为生前睹思之资,且以示之侪流,传之后孙”,潘庭筠急忙提醒他:“必择其语稍可伦次者记之,不然见讥后人矣。”接下来,严、潘两人仔细检查了当日的笔谈纸,“遍考问答,其稍涉忌讳者,或裂而取之,或全取之,势不可挽止之。此则前后皆如是焉。”洪氏“前后皆如是”一语,提示我们:中方对于笔谈稿原纸的流传持以谨慎态度,在认真检查并删去其中涉及忌讳以及其它不合适内容之后,才能允许朝方带走,此堪为中朝笔谈之掌故逸闻。

2、笔谈稿的誊录编集。

从整体上来看,朝方对于笔谈稿的重视程度似乎要超过中方。大多数中国文人都把与朝鲜文人的笔谈,当作一次新鲜的异域文化体验,虽在自己的诗文笔记杂著中有所记录,却并无编集谈草的打算。上文提及的收存有一定数量谈草的潘庭筠、严诚、刘大观等人,事后均未编书;严诚委托友人朱文藻编集的《日下题襟合集》,主体内容为往来诗文书札,也几乎没有涉及历次笔谈的具体内容。据朝鲜文人徐庆淳《梦经堂日史》之三《日下剩墨》载,他曾与中国文人李芋仙、方朔等人笔谈,笔谈结束后,李芋仙“尽收谈纸,纳于怀中”,表示“拟刻一段佳话”,但遗憾的是,李氏最终并未据此编刊书籍。而作为笔谈的另一方,朝鲜文人则积极地展开了笔谈内容的记录编集工作,为中朝笔谈活动保留了丰富的文献史料,可谓居功至伟。中朝文人的这一行为差异,反映了隐藏在笔谈背后的耐人寻味的文化心理差异。

笔谈稿原纸受到交谈现场气氛的影响,大多书写潦草,编次杂乱,不便阅读,这就需要事后依据谈草进行记录整理。譬如,朴趾源与鹄汀笔谈之后,“阅次谈草,为《鹄汀笔谈》。”洪大容归国之后,即利用谈草和往来书札诗作,整理编集为《乾净衕会友录》三册。需要指出的是,由于谈草分存于中朝双方文人手中,朝方在记录编集之时,又往往面临原始资料不足的困扰。洪大容《〈乾净录〉后语》有云:

与铁桥、秋 会者七,与筱饮会者再。会必竟日而罢,其谈也各操纸笔疾书,彼此殆无停手,一日之间,不啻万言。但其谈草多为秋所藏,是以录出者,惟以见存之草。其无草而记得者,十之一二。其廿六日归时,秋 应客在外,故收来者颇多,犹逸其三之一焉。且彼此惟以通话为急,故书之多杂乱无次,是以虽于其见存者,有问而无答者有之,有答而无问者有之,一语而没头没尾者亦有之。是则其不可追记者弃之,其犹可记者,于三人之语,亦略以数字添补之。惟无奈其话法顿失本色,且多间现叠出,或断或续。此则日久追记,徒凭话草,其势不得不尔。吾辈之语,则平仲常患烦,故多删之。余常患简,故多添之。要以斡旋语势,不失其本意而已。其无所妨焉,则务存其本文。亦可见其任眞推诚,不暇文其辞也。

事实上,为了能够尽量复原当年笔谈内容,洪大容还特意写信给潘庭筠,告诉他自己正在编集《乾净衕会友录》,希望潘庭筠提供谈草原始资料:“前告《会友录》三本,每乘闲批考,怳然若乾净对讨之时,足慰万里怀想之苦。但伊时谈草,多为吾兄所藏,无由追记。此中编次者,只凭见在之纸,是以可记者既多漏落,语脉亦或没头没尾。臆料追补,顿失本色,殊可叹也。尊藏原草,如或见留,幸就其中择其可记者,并录其彼此酬酢以示之。”可是,一来中朝信札送递不便,中间耽搁时日甚多;二来潘庭筠对整理笔谈似颇有顾虑,他在写给洪大容的复信中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前者客寓笔谈,一时酬酢,谐谈杂出,足下乃从故纸辑录之,虽是不忘旧踪,然语无伦次,恐贻诮大雅,幸芟去其支蔓诞放者为嘱。”由此推想,提供笔谈稿原纸之事多半以不了了之。今天,我们阅读《乾净衕笔谈》,可以感觉到部分文字存在断裂跳跃之处,大概就是整理时笔谈稿原纸缺漏留下的痕迹。而且,即便是据谈草整理的文字,洪大容也进行了适当的增删添补之类,并非严格按照谈草实录而成。譬如据日本学者夫马进的研究,洪大容初稿本《乾净衕会友录》与后出的《乾净笔谭》、《乾净衕笔谈》诸文本之间,内容文字也发生了不少更动,可以说,整理本《乾净衕笔谈》已无法真实、完整地还原当年发生在乾净衕客寓中的交谈。

重新回到刘大观与徐滢修之间的笔谈。目前《笔谈稿手卷》所存只有12纸,当年四次笔谈产生的谈草数量,自当远超过此数。刘大观实际收存的谈草,想来也不止区区12纸,可能大多已在流传过程中遗失了。那么,朝方的徐滢修、韩致应是否也带走了一部分谈草呢?徐滢修归国数年后,撰写了二千六百余字的《刘松岚传》,传文的主体就是复述两人笔谈的部分内容,仔细检阅,发现大部分文字均不见于《笔谈稿手卷》,兹依次摘录若干如下:

余曰:“敝邦自箕圣以来几千载,中土之所不能及者,有二大端,亲丧之必三年也,妇人之不再醮也。及至我朝圣神继作,贤德夹辅,立经陈纪,盖仿赵宋䂓模。而如学术之宗程朱,绌陆王;文辞之主八家,宾六朝;诗敎之尙盛唐,耻建安。虽比之邹鲁,文献亦不多让耳。闻近来中原学问,则强半是江西余派,一转而为李卓吾,再传而为毛大可,诖误既久,渐染益多云。此说尽然否?”松岚曰:“本朝自圣祖仁皇帝表章朱子之后,立之学官,诵法尊师者,更无二歧。而天下之大,岂能四方一辙?至如乡塾讲案,则朱陆相半,然此不可谓朱子之道不行矣。”

余曰:“宁远即明朝袁公崇焕多年钤辖之地,旧迹遗芬,尙有流传不沫者否?松岚曰:“见于史乘,涂人耳目者外,别无佚事异闻矣。”

松岚曰:“阁下今行,山川风俗之可以开拓心胸者,不在论也。身入大都,识得几个名世之贤?”余曰:“识一纪晓岚,此老腹笥,四部五车,九流七录,国典朝常,竹头木屑,无不毕具矣。”松岚曰:“两贤相对,倾囊倒庋,必多可闻矣。”余曰:“晓岚为序敝稿,幸先生取览评隲。”仍以纪序授之,松岚览讫曰:“愿得晓岚一言,以赌声价者,天下何限。而阁下乃得之于倾盖之间,须信有逸群之真才,然后可借伯乐之一顾。吾辈诚愧死矣。”

余曰:“纪公文軆,不欲偭背䂓矩,亦不屑常谈死法。而平生踪迹,不离四库馆,博涉古今图书,储峙完具,逢源肆应,尽可谓不易得之一大家。最是文字与语录不同之论,尤为特见创论,看透从前作者看未到处。先生亦以为然否?“松岚首肯曰:“极是名言。仆于此事,心虽艳慕,愧未有真得实工耳。”

松岚曰:“仆是王渔洋先生姻家后进,年前过其家,拜其小像。今见阁下,眉目风仪,宛如渔洋,无毫发差爽。异代异国之人,何如是酷相似也?”

余曰:“渔洋号称一代名硕,然其学不越考证一步,其文亦仅以雅洁自持,诗特其所长。而先生以此望仆,仆未肯默受之也。”松岚大笑曰:“阁下之所自待,知应不止此。而仆亦以形貌之相似言耳,至如道德文章之成就地步,仆岂敢测海,而亦岂以渔洋望阁下哉?”余笑曰:“前言戱耳,渔洋岂可易言哉?”

松岚曰:“贵国科制何如?愿闻其略。”余曰:“敝邦科制,略仿明朝洪武初所定之遗规。子午卯酉年,分三场取士。而经义文词,双试并取。外此,国有大庆,则有庆科。令辰佳节,引试功令各体,则有节制。但知贡举不置专官,临试差干,此稍与中制不同耳。”

上述笔谈文字,涉及了中朝学术文化现状、宁远地区有无明末袁崇焕逸闻、对纪晓岚所作序文之评价、徐滢修长相颇似清人王渔洋、中朝科举制度等诸多话题,且文字颇为细致,如果仅凭事后回忆,恐难以如此详尽,应有原始谈草为依据,换言之,徐滢修等人当年大概也曾收存了部分笔谈稿原纸,或者誊录了谈草副本。此处,有个细节颇可注意:《刘松岚传》载及一个笔谈小话题,即刘大观询问:“贵国人或着圆顶帽,或着尖顶帽,岂文武之别耶?”徐滢修答曰:“概言之,则文武之分,而亦有时相通耳。”此番问答,亦见存于《笔谈稿手卷》,文字略异,即刘大观书问:“尊冠圆顶者属文职,尖顶者属武职否?”徐滢修书答:“大抵然矣,而有时通用。”但其发生位置则不同,在《笔谈稿手卷》中,它书写于第一次笔谈中(即去程途经宁远时),而在《刘松岚传》中,则被系于返程之后的笔谈。很显然,徐滢修撰写这一段问答文字时,因无笔谈底稿,乃凭借记忆复述,故出现了小小的差错。此类因缺乏谈草为依据,而致笔谈内容记录不够准确完整的情形,亦是中朝笔谈文献的另一个共同特点,正如前引徐庆淳《梦经堂日史》之三《日下剩墨》感叹的那样:“谈草并为芋仙收去,不能带回。久又遗忘,零言琐语,十不存一,随其记得,编之如左。酬答纵无差错,字句或有异同,览者辨之。”

综上所述,笔谈产生于同文异语的东亚汉字文化圈之内,笔谈稿是一类特殊的历史文献,它虽书写于纸上,却具有口头交谈的现场特质。存世数量有限的笔谈稿原纸,因其完整地保留着曾经发生的跨国文人以笔交谈的流程,弥足珍贵;而数量更多的笔谈作品,乃经事后整理记录而成,它们往往因为原始谈草的遗缺,或者内容的关涉敏感,文字的芜杂零散,需要整理者进行必要的增删补订以及调整润色,从而羼入若干非现场痕迹。凡此,值得引起研究者的关注,并在使用东亚笔谈文献时酌予甄别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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