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Z小白｜ 主播 小禾
蒲松龄在自己的精神家园里构建了一个狐鬼仙妖的虚幻世界，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中，爱情、友情、亲情交错演绎。这所有的感情中最打动人心的莫过于爱情，那些深陷于爱情中的女子有凡人、有精怪、有仙子、有鬼魅……而娇娜就是那众多精怪中的一只多情美狐。
《聊斋志异》中的爱情多以“色”“性”为由，很多故事都是从书生夜宿破庙开始，落魄的书生在荒寂的郊夜独眠，迷醉的晚风吹开窗子，曼妙的女子走来，对书生说：“妾愿自荐枕席”，这句话，经常是一段艳情的开始。
可《娇娜》的故事却没有“性”的纠葛，而是一曲“色魂授予”的精神恋歌。
/ Part 01
「“性”的纠葛，还是精神恋歌」
故事依然是从书生孔雪苙栖居空宅开始，在单家破败的宅院内，孔雪苙遇到了风雅的狐族公子皇甫公子，二人饮酒读书，相谈甚欢。
皇甫公子见孔雪苙身单影只，便谋划要为其娶一房妻室。
可不巧的是盛夏潮湿，孔雪苙胸口忽然长了一个疥疮，疼痛难忍，寝食不安。皇甫公子便请来小妹娇娜为其医治。
这时候的娇娜还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却已是“娇波流慧，细柳生姿。”孔雪苙初见娇娜，便忘了身体的疼痛，当娇娜为其诊治时，以轻薄如纸的利刃划割孔生身上的腐肉，割肉之痛，本应疼痛非常，可孔生因为娇娜的亲近，反而希望这场手术能够时间久一些，再久一些。
爱情，是忘忧草，更是止痛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的人，只一眼，便情根深种，孔生对娇娜便如此。
但孔生对娇娜的爱恋并不仅仅因为娇娜的美貌，更因为在自己身患重疾时，娇娜给予的亲近与温暖。一个人在生病时，是心理最脆弱的时候，会对亲近并医治自己的人产生出一种天性的依赖，而这种莫名的依赖便是爱情的序曲。
当孔生得知皇甫公子为自己挑选的人并不是娇娜时，顿感失落，吟诵出元稹的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种感情正如千年前《诗三百》中吟诵的那样：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虽然孔生还是与皇甫公子的表姐阿松成了婚，可在他心底，永远藏匿着一个角落，那里只属于娇娜。孔生与阿松成婚之后，便与皇甫公子的家族分开，回到了山东故乡。
之后，他考中了进士，有了儿子，生活看上去和乐圆满。
然而打破这一切的，是与皇甫公子的重逢。孔生与皇甫公子回家，见到了已嫁为人妻的娇娜，虽然距离他们初次见面已过经年，可两人重逢时，初见时的情形依然清晰，娇娜笑着问孔生，姐夫，疮口可好了么？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你曾为我医治的疮口好了，可胸口那里却又添了新伤，却是再也无法愈合的。
/ Part 02
「与肉欲无关的“色魂授予”」
当皇甫公子的家族面临雷霆之劫，娇娜被黑影怪物抓走时，孔雪苙不顾性命安危，毅然相救，以致自己昏死。
待娇娜复苏，看到为救自己而昏死的孔雪笠时，发出了内心深处沉痛的悲鸣：“孔郎为我而死，我何生焉？”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这里娇娜对孔生的称呼由“姐夫”改为“孔郎”，这是一种本能的呼唤，只有在生死面前，内心的真性情才会喷薄而出。
汤显祖在《牡丹亭》中说，生者可为情而死，死者可为情而生，乃是至情。娇娜与孔生都是有情人。
故事的最终并未延续中国传统才子佳人的圆满结局，娇娜与孔生也并没有以世俗的肉体结合方式在一起，而是以下棋、饮酒、谈天等精神层面的生活方式在现实中相依。
蒲松龄以异史氏的口吻表达出对孔生的艳羡，他羡慕孔生有这样一位密友，并说“色魂授予”尤胜于“颠倒衣裳”矣。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说：“色魂授予，心愉于侧”，“色魂授予”是指一种心灵上的默契，是精神领域中的高度契合，是两个灵魂之间的碰撞共鸣，是柏拉图式的精神之恋。
“颠倒衣裳”源于《诗经·东方未明》：“东方未明，颠倒衣裳”，指男女两性关系，肉体的结合与*。
蒲松龄持一支妙笔，在故事中表达出精神之恋远胜于肉欲之爱，实际上是以文言志，寄托了自己内心的感情。
据说，蒲松龄三十一岁时曾为一名知县做幕宾，一次偶然结识了十四岁的歌女顾青霞，便心生爱意，然而当时顾青霞已是知县的妾室，蒲松龄便只能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在作品中宣泄自己的情绪。
/ Part 03
「身体不是爱情最终的容器」
虽然时光流逝，岁月变迁，可几百年前的故事对于现在的我们依然颇具启迪。
很多时候，我们心里都藏着一个人，那个人或是记忆里青春年少时粉色的光影，又或是不经意间一次擦肩偶遇的心动，你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与一个人的生命在相同的频率上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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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时，你们传递着花香的暗语，落雨时，你们分享着潮湿的淋漓，降雪了，在不同的无垠大地上，轻嗅那片凛冽的气息。
可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我们读同一首诗，赏同一幅画，听同一个故事，一起走过许多风景，但我们的欢乐只属于天上，那自由灵魂的国度。
现实中，却是注定的，像是天上的飞鸟，与海里的游鱼，鱼的鳞不能亲吻白云，海水也无法拥抱鸟的羽翼。
四季轮回中，你们的灵魂就那样轻碰着，发出颤颤微鸣，给凌乱琐碎的现实带来一种悄然的欣喜。你好喜欢那种感觉，连庸常的生活都变得生动起来，每一天的阳光都那么温柔令人期待。
柏拉图认为灵魂是神性的，是脱离于肉体而存在的，蕴含着真、善、美以及最清澈的智慧，在灵魂的观照中，有情人即使没有肉体的关系，也可以获得最纯净的欢愉。
肉欲被净化，爱情已升华。
我知道这茫茫红尘中有很多如娇娜与孔生一般的人，肉体虽分离，灵魂却相依。
这样也很好，灵魂之爱的归宿从来都不是肉体，很庆幸，我们是灵魂知己。
【本期话题】你相信无关肉欲，只恋灵魂的爱情吗?欢迎在评论区留言。
本文作者简介
Z小白，古代文学博士，已出版短篇故事集《西游情缘之一眼万年》，豆瓣长篇小说《春秋美人姜蓠传》《山海经·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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