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话 飞升未竟,斗神之殇
公元前1046年。
鹿台,摘星楼。
一抹殷红,在灼热的枪尖上缓缓流淌,逐渐化作升腾的氤氲。
哪吒他手持火尖枪,脚踏风火轮,咄咄逼向纣王而去。
枪尖上兀自流淌着的,正是纣王的血,曾经贵为大商天子的血脉,如今已沦为国破境绝的千古罪人。
“子受……”
妲己将纣王拥入怀中,心疼地轻抚着他苍白的脸颊。
哪吒的火尖枪洞穿了他的心脏,即便有“九五至尊”这种受之于天的道统加持护体,也已经无力挽回即将逝去的生命。这一点,妲己很清楚,纣王自己更是比谁都明白。
斗神哪吒,身负九种不同的道统,他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够破灭天道“九五至尊”的恐怖存在。
六百年前,夏桀愚昧,受宠妃妹喜玩弄,亵渎天道的庇佑,遭“九五至尊”排斥,给了伊尹一个绝佳的良机,大夏王朝最终被商汤所灭,取而代之,传一十七世。然而六百年后的此时此刻,“九五至尊”却是被哪吒以一人之力强行破灭。斗神之名,便连天道亦不放在眼里。
“子受,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妲己坚定地凝视着纣王逐渐浑浊的眼睛。刹那间,她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血红,九条巨大尾巴的剪影在月光底下突兀地显现出来,肆恣摇摆扫荡,似要将那漫天星辰通通都卷落下来。
九尾妖狐!
木无表情的哪吒突然神情一变,抑制不住激奋的情绪,双眼之中迸射出两道精光。
“妖道演化的极致,万兽无缰!”哪吒身上金光大作,仿佛要化做一轮烈阳,破开重重夜霾,照耀朗朗乾坤。
妲己虽已显现了九尾妖狐的道统,却仍被哪吒的气势所震慑。抬眼看时,金光渐敛,显现出来的,却是一尊三头六臂的战神——斗神哪吒的终极战斗形态,九种道统集于一身的恐怖形象。
“妲己……”纣王虚弱的声音将妲己从惊骇中唤醒过来。
她温情地望着他。
“妲己,不要动用‘九尾’的力量……‘万兽无缰’再过不久便能演化成为长生不死的‘万寿无疆’了……不要功亏一篑!”纣王挣扎着试图重新站起来:“寡人还能再战……即便没有‘九五至尊’,寡人也……”
“够了!”
妲己不忍看他痛苦挣扎的样子,阻止道:“如果没有你,长生不死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纣王僵住,凝视着妲己那倾城倾国的绝世容颜,两行清泪,氤氲了一代暴君的视线。
“没错,以前我是在利用你……”妲己哽咽道:“利用大商的势力,作为‘万兽无缰’演化的温床,假以时日,便可以得到长生不死的道统。我知道,你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清楚我的目的了,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傻,非但不阻止,反而暗中相助?”
“……究竟是为了什么?以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濒临死亡的纣王脸上却是挂着温情、满足的微笑。
“子受……”妲己凝视着那张坚毅却充满温情的笑脸,仿佛受到感染一般,绽开了满足的笑靥:“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永远!”
言罢,妲己素手一挥,一道狐火凭空燃起,将这对痴情男女纠缠在一起。
狐火不同于一般火焰,乃是道行法力驱动,瞬间化作一片火海,吞噬掉整座摘星楼。
斗神哪吒脚踏风火轮,于夜空中沉默不语。
蓦地,火海之中迸射出一道紫光,扶摇直上,悬挂于苍穹之中,照耀这一片不眠的大地。
那紫光仿佛彗星袭月,隐隐拖着九条尾巴。
一代妖姬妲己,领悟道统“九尾妖狐”,进而衍化出统御天下万兽的“万兽无缰”,而后利用富庶广袤的大商王朝做为温床,祸害苍生以吸收天地元气,企图令其演化为受之于天的长生不死道统“万寿无疆”,可惜最后一刻功败垂成。妲己陨落,“万兽无缰”挣脱束缚,受月亮至阴之气牵引升入星空,其庞大的力量终将化作宇外的星体,抑或成为第二颗月亮。
然而此刻,有一个人却要阻止“万兽无缰”升入星河之中。
哪吒!
“万兽无缰,终于出现了!”哪吒仰视着那道紫光,神情激昂,脚下风火轮猛然催动,奔着那朝向月亮升腾的九尾紫光疾追而去。
风火轮乃是斗神哪吒九种道统之中最擅长飞行的一种道统,加之此刻他已经显现出三头六臂的战斗形态来,速度几乎达到了极致,仿若一道流星,划破重重夜霾,直追九尾紫光。
眼看着很快便要追上那道九尾紫光了,哪吒几乎抑制不住激奋的情绪,浑身颤抖不止。
轰——
陡然,一道青色雷霆突兀地裂空劈下,在哪吒面前炸响。
哪吒硬生生停了下来,眼神阴森冷酷地瞪着那一道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身影:“为何要拦我,雷震子?”
来者一头倒竖金发,一手持锤一手执钉,背负羽翼,正是道统“震天锤”“和“风雷翅”的悟道者——雷震子。论飞行的能力,风雷翅自然不在哪吒的风火轮之下。
“姜公有令,商汤既灭,先锋卫道者自当功成身退。之后的事,交由周军将领调度即可。”雷震子神情淡然说道,目光却是将哪吒牢牢锁住,因为在他面前的已经不再是昔日并肩作战的故友。
“哼哼,姜子牙么?”哪吒嘴角溢出邪异的笑容:“如果要阻止本尊吸收‘万兽无缰’的话,劝你还是多找些人来的好。区区一个雷震子在本尊眼里就和跳梁的小丑没有任何区别。滚开!”
伴随着一声爆喝,哪吒身上陡然金光大作,仿佛滔天巨浪,排山倒海汹涌而出,直将雷震子震得身形尽失,催动风雷翅勉力支撑,竟也抵挡不住这股狂暴骇人的力量。
斗神之名,便连天道亦不曾放在眼里,又岂会在乎一介小小的武道。
“切记,他一旦显现斗神形态,普天之下无人能敌,千万不可恋战,直接逃走便是!”
那一瞬间,雷震子脑海里浮现出临行前那位天下无双的智者——姜公对他的再三叮咛。此时面对显现出终极战斗形态的斗神哪吒,他确实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根本不可能跟这样的怪物对抗。但是,他很不甘心,难道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昔日的故友彻底泯灭自我从此沉沦于黑暗之中无法自拔?
不!
“天诛雷罚!”
雷震子当机立断,豁出全身道行,手中震天锤猛然劈出,狂暴的雷电粗如龙蛇疯狂蹿出,朝着三头六臂的斗神哪吒噬咬而去。
即便要亲手毁了你,也绝不让你在我眼前堕落沉沦!
“天诛雷罚,自诩可以媲美天道雷劫的道术?可惜,本尊连天道也不放在眼内,今日便破给你看吧!”面对疯狂噬咬而来的龙蛇电舞,哪吒狂妄地举起了手中的所有法宝——乾坤圈、混天绫、火尖枪、轰天砖,本体则是催动了“莲藕化身”,瞬间摆开攻守兼备的姿态,迎接天诛雷罚的降临。
轰轰轰轰轰轰轰……
天诛雷罚威力之大,仿佛将苍穹开了个洞,撕裂了半边的星空,一时雷声大作,响彻朝歌城的上空。
城里城外,军民大骇,以为天变,诚惶诚恐,跪伏膜拜。
既而,雷声渐歇,闪电息敛。
一道金光破开重重夜霾,笔直朝着一轮明月疾驰而去。
他是哪吒,在天诛雷罚的肆虐中依然毫发未损安然无恙,更甚至还摘下了雷震子的头颅,提在手上。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够阻拦本尊成就不死之身!愚蠢的东西,明明相信天道命数,却不愿承认有天外仙境的存在!今日,我斗神哪吒便来证明给你们这群无知的蝼蚁看看,何谓渡劫飞升!”爆发出一连串狂妄的嘲笑,斗神哪吒便是提着雷震子的头颅以迅雷之势直追那道扶摇直上的九尾紫光而去。
“嗯?”
然而当他定睛细看时,却是惊异地发现,那九尾紫光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夜空中,被一个巨大的白色结界笼罩住了。
那白色结界上光华流转,隐隐有仙气纵横驰骋,硬是将那凶猛的九尾紫光困在其中,挣脱不得。
“姜子牙,没想到你这老匹夫也会耍这样的花招,牺牲了一个废物雷震子就只为抢一线先机么!”斗神哪吒脸上挂着不屑的冷笑,却是不慌不忙,只将手中雷震子的人头随手掷了出去,化作一道璀璨金光,仿若破空的流星,径朝白色结界轰射过去。
那头颅被哪吒加持了莫大的法力,撕裂空间撞击在白色的结界壁障之上,令得整个结界为之震荡,可惜却并没有损坏结界的完整。
那结界上荡起一波一波的涟漪,显现出来一道矍铄的老者身影。
一袭灰白色金边道袍,鹤发童颜,睿目深邃,洞彻玄机。
他便是腰缠打神鞭、手托封神榜,天下无双的智者姜子牙,世人尊称为姜公。
“打神鞭,封神榜……三大镇神法宝还缺一样锁神塔,你这‘九天灭神阵’未成气候,能奈我何!”哪吒在结界外狂笑,三头六臂,笑得地动山摇,天雷滚滚。
姜公不语,手捧封神榜,口诵经文,化作无数天音,飞入白色结界之中,不断加强结界的力量,困缚“万兽无缰”。
“以为将‘万兽无缰’困在‘九天灭神阵’中,本尊便拿你没有办法么,简直就是笑话!”哪吒止了笑,目露凶光,陡然催动三头六臂一共九种道统,法力纵横激荡,仿佛一尊大力神祗,冲撞九天灭神阵。
轰轰轰……
九天灭神阵几乎承受不住这连番冲击,震荡不止。
如此激烈的冲击,便连阵中的姜公都不能免受影响,意志稍一涣散,不能集中精神诵读神榜经义,九天灭神阵顿时威力大减。哪吒看准时机,朝着最为薄弱的一处结界壁障发动猛烈冲击,终于撞入结界之中。
“这世上已经没人能够阻止本尊,即便是被称为‘大道之公’的姜子牙,也一样不能!”斗神哪吒身上金光吞吐不定,有十丈来长,丝毫不惧九天灭神阵加诸于身上的威压,蔑视姜公道:“胆敢阻拦本尊借助‘万兽无缰’渡劫飞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哪吒猛地祭起九种道统,正要发难之际,一道凌厉的喝斥蓦然从天而降,仿佛九天雷霆悍然击落——
“孽障,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随着这天雷震怒般的喝斥,一方六角金塔凭空而现,照着哪吒头顶轰砸下来。
“锁神塔!”哪吒虽惊不愕,举起四只手臂,生生撑住那当头擎落下来的万钧巨塔,厉声咆哮道:“李靖匹夫,你也敢来阻我!”
来者正是哪吒的亲生父亲李靖,三大镇神法宝之锁神塔的悟道者。
锁神塔悍然轰下,哪吒顿感身上压力巨大,一身澎湃法力也受到了禁锢,竟有后继无力的感觉。
这就是三大镇神法宝联合起来的强大威力,普天之下,还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九天灭神阵中坚持下来。
但哪吒身负九种道统,绝非凡人,但见他暴吼一声,竟是生生以强大的肉身撼动了锁神塔,一把掀飞出去,然后朝着最近的姜公扑*过去。
“老匹夫,本尊就先灭了你!”哪吒面现怒容,手中火尖枪对准了姜公,直直捅了过去。
哪知道姜公身形一动,竟是毫不犹豫地退出了白色结界,火尖枪刺在壁障光幕之上,只如水面一般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却是毫无损伤。
现在,整个结界之中只剩下了哪吒和三大镇神法宝,当然,万兽无缰也还被困在结界之中。
“真的以为靠这三件镇神法宝就能镇得住本尊吗?”哪吒透过壁障光幕看着结界外的姜公和李靖,神情狰狞地说道:“说到底你们还是太天真了,只要我吞了‘万兽无缰’,这九天灭神阵就将彻底变成摆设!然后,本尊就会将你们两个废物彻底轰成渣!哈哈哈……”
姜公和李靖并肩而立,神情肃然,却是一语不发。
哪吒暴怒,再不理会二人,径直冲向那一团正在努力冲击结界试图升入星河的九尾紫光。
他的身后,三大镇神法宝穷追不舍而来。
在姜公和李靖的操控之下,三大镇神法宝光芒吞吐不定,不断朝着哪吒的金刚不坏之身上冲击,虽然起到的效果并不是很明显,但也在逐渐消耗他的法力。
强如斗神哪吒也被这种打法拖住了手脚,越来越沉不住气,只是不管他如何熟练地操控三头六臂,也只能和三大镇神法宝打成平手,一时半会僵持不下,急躁得不行。
可是看在姜公和李靖二人眼里,却是心惊胆颤,自鸿蒙道祖开创三千大道以来,还从没有人能够在九天灭神阵中和三大镇神法宝缠斗这么久,而且竟然还打成了平手。
斗神哪吒集九种道统于一身,连天道都不放在眼里,这几乎已经要达到“外道”的境界了!
姜公心中感慨,但他面上却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因为一切正如自己所料——哪吒中计了!
结界突然一阵震荡,显现出一个薄弱的区域,那九尾紫光顿时拼命冲击,眼看着就要冲破结界,扶摇直上升入星河之中了。
哪吒一见之下,顿时没了继续缠斗下去的耐性,愤然不再理会三大镇神法宝,掉头便朝九尾紫光冲去,而三大镇神法宝顿时光芒大盛,激发出了无边法力,狠狠追击而去。
封神榜上的经义化作漫天金色文字,悉数打到哪吒身上,如同纹身一般烙刻到金刚不坏之身上,不断地汲取斗神那庞大到恐怖的法力;打神鞭仿佛落入一位无形的神明手中,高高甩起,照着哪吒身上狠狠地抽,每一次抽击,都抽掉了哪吒身上的一种道统;最终,锁神塔从头顶镇压下来,硬生生将哪吒整个人罩进了塔中。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姜公和李靖二人对视一眼,准备开始善后的工作,却听“轰”地一声巨响,锁神塔竟突然整个炸碎了。
尘埃中,斗神哪吒浑身是伤,却是一把将手中的打神鞭生生扯断,扔到了一边,面容狰狞,仿佛一尊*神降世。
三大镇神法宝竟然被一口气毁掉了两件,剩下来的封神榜若不是姜公反应过来及早收了回去,恐怕也难逃被这尊绝世凶神撕成碎片的下场。
“没想到他一身道统被剥离之后,竟然还能够吞噬万兽无缰,看来是老头失算了!”姜公直到这一刻才潘然醒悟,实在不该低估了哪吒的疯狂野心。
刚刚在承受三大镇神法宝攻击的时候,哪吒便已经抓住了九尾紫光,强行用嘴巴将万兽无缰吞进了体内。姜公虽然早已料到,却仍然低估了哪吒的潜力,这位天下无双的智者竟也没有料到,哪吒真正的强大,靠的并非集九种道统于一身,而是他的野心,妄想渡劫飞升的疯狂念头。
“嗄嗄……”哪吒双目赤红,全身皮肤已变作深紫颜色,仿佛一尊亘古魔神,傲视苍穹,睥睨天下。
“再也无人能够阻止他了……”李靖无奈地低下了头。
“不,还有一个方法!”天下无双的智者,并未放弃希望。
李靖猛地抬头,望着对面忽然间容颜迅速枯槁下去的白发老者,惊呼:“姜公,你这是……”
“以吾之躯,化身神明,封神榜,助我一臂之力!”姜公朗声诵读经义,无数金色文字自榜上飞出,落在姜公身上,每一个字都化作一种道统,令得姜公瘦小的身躯突然成倍疯狂增长,不片刻,便化作头顶青天,脚踩大地的金色巨人,耸立于天地之间。
澎湃磅礴的法力充斥天地之间,幻化而成的神明巨人猛然一探手,便是将斗神哪吒抓在手掌心里。
“雕虫小技,根本奈何不了本尊!”哪吒被困在巨大的手掌之中,却是毫不畏惧,继续炼化体内的万兽无缰。
“既然你如此渴望渡劫飞升,那老头便助你一臂之力吧!”姜公的声音回荡在苍穹底下,尔后,神明巨人双足顿地,猛然跳起,竟是脱离了地面,径直朝无尽的星空飞去,一头扎进了那一轮悬挂天际的圆月之中。
李靖缓缓降落在远山之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夜空里飘落下来一角榜文。
他用手接住,只见上面以血晕开着一行大字:飞升未竟,斗神之殇,大功告成,吾道永恒!
前面八个字,充满着悲愤,传达出不甘的情绪。
后面八个字,则是功德圆满,无悔牺牲的坦然。
李靖仰望一轮圆月,心中满是惆怅,无限感伤。
公元前1046年,武王伐纣,终结了商汤六百年的气数,同时开始了大周王朝近千年的漫长统治。
此后,春秋、战国,乃至秦统一六国后又复灭,既而刘邦斩白蛇起义……直至世界大战揭开序幕,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又不知埋葬了多少累累枯骨。这其中,便有诸如姜公、雷震子一类不为人所知,抑或被历史所歪曲,甚至被世人所摒弃的英雄们!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卫道者。
——万寿无疆
存在:仙道。
体系:变化系。
道行:一万年以上。
道统:受之于天的长生不死道统,没有固定形态,因而归类到变化系中。由妖道极致的“万兽无缰”演化而来,固普通形态为九条尾巴的妖狐,能令宿主拥有长生不死的生命。在斗神哪吒看来,只要炼化其庞大的道行,就能渡劫飞升进入传说中的理想国度——天界。
进化: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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