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因生来貌丑,贵为公主的她,被赐婚下嫁给一个市井纨绔

故事:因生来貌丑,贵为公主的她,被赐婚下嫁给一个市井纨绔

首页冒险解谜纸嫁衣5日落乡更新时间:2024-06-03

本故事已由作者:初如归,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楔子

付清妍被请入内院,见到这座府宅的主人时,还是有些吃惊的。

那是一个脸颊布了好几道深深的刀疤、下巴处还长着一块丑陋紫红胎记的中年女子。

“对不起,吓到姑娘了。”

那女子抚了脸,带着歉意一笑,“我已经很久没见生人了。”

付清妍连连摇头,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夫人莫怪才是,是我失礼了。”

“我叫付清妍,司辰族的改命师。不知夫人……想重返至何时?”

女子望着付清妍,眼神有几许哀伤,似乎在透过她,怀念着什么人。

“清妍姑娘,你与我从前的贴身婢子,有些相像。”

“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

付清妍自打帮人改命以来,鲜少遇上这样愿意主动告知前情的主顾。

她眼睛一亮,连额间的一点如朱砂般的法印似乎都生动了几分。

“当然!”

深秋的风,席卷过萧瑟庭院,残叶凋零,黄花满地堆积。

女子幽幽叹了一声,才缓缓开口:

“我的贴身婢子紫苑,是我亲手捂死的。”

“我从前的丈夫,是我送入黄泉的。”

“还有……左澜,也是我害死的他。”

1

梁姝初遇左澜时,还是梁国的十二公主。

而左澜,却是斗场里一个低贱的奴隶。

从百年前开始,斗场的博武便成了梁国夏阳城贵族间最时兴的乐子。

那是一种极残忍的赌博。

将银钱下注在每场的两名奴隶身上,只许赤手空拳对战,一方须将另一方打死才算赢。

梁姝幼时头一次去斗场回宫后,还做了噩梦。她同母妃说起斗场奴隶的可怜,母妃只是淡淡道了一句:

“他们命该如此。”

于是渐渐地,她便与所有的王孙贵胄一样,从来不会管这些人的死活,直到遇见了左澜。

“公主,您瞧瞧,那个人好像在看着您。”

梁姝已经记不清那一场搏武的细节,只记得在紫苑的提醒下,看到少年倒趴在地上,浑身血污泥泞,连额上黥的“奴”字都皱成了一团,却还费力地睁着眼,挣扎地朝她这边的方向伸出手,做出求救的姿态。

那时与梁姝同来的,除了两位公子,还有四位公主。

直到左澜被人架起来,还定定望来,梁姝才确认,这人的的确确,是在求她救命。

“这个奴隶,本公主要了!”

那时梁姝的及笄礼刚过,有了自己的府邸,她将左澜带回了公主府,并叫人好好治了他身上的伤。

“十二公主,您是个善心人。”

左澜跪在她跟前,叩谢她将他留在府里当侍卫的时候,这样说道。

善心人吗?

作为梁宫十五位公主中最不得宠的一个,梁姝已经习惯了一次次被轻视。

可是左澜,却从众人中,选择了她。

梁姝从未问过他当时为何会选择向她求救,就像从未问过,之后他向梁姝请求,想当她的贴身侍卫的理由。

她那时虽有些吃惊,但最终还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若你打得过本公主的其他两个贴身侍卫,便允你所求。”

她原本的贴身侍卫,是经过层层甄选,专门训练后指派给诸位公子和公主的。再自不量力的人,也该知难而退。

没想到,是她低估了左澜的实力,他居然真的打赢了。

他跪下叩了个头,然后仰起脸,满身满头的大汗淋漓,额上青墨的“奴”字却闪着细微的光泽。

他像发誓一样:“公主,请您放心,今后,我一定尽责尽职,绝不会让您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除了打小就跟在身边的紫苑,梁姝再也没见过比那时的左澜,更诚挚更忠心的一双眼睛了。

2

但梁姝真正把左澜放在眼里,当成心腹,还是在他成为梁姝贴身侍卫后的第三个月。

那是场赏菊会,由嫁入相国府的二公主做东,邀了所有的公主和夏阳城里有名的贵女们。

有人谈及新任司寇的夫人,是个没落的士族女子,甚至容貌平平,不过凭着祖辈的恩情,便攀上了高枝。

“哦?比之十二王妹尚且不如吗?”

先是向来与梁姝不对付的八公主起的头,二公主随后故意道:“下回,将人邀来比比就知道了。”

谁都晓得,十二公主天生下巴便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碍眼胎记,又红又紫,哪怕用了脂粉,仍旧显得怪异。

所有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有明目张胆的,有香帕掩口的,有低头悄笑的,姿态各异。

连梁姝自己也扯了扯嘴角,然后收了收下巴,尽管觉得很难堪。

谁知笑声未散,两道惊呼几乎同时响起。只见二公主与八公主两人高耸的假髻,不知叫谁用飞石打散,出了好大的丑。

她们的贴身婢子慌忙围上来替主子整理仪容,而始作俑者也很快押了来,被拿了四肢,掼摁在地上——竟是与其他侍卫们一同护立在外围的左澜!

他的模样有些狼狈,神情却不见慌乱。

“是十二公主的侍卫!”

两位公主怒意如火的眼神烙在了梁姝身上。

面对着两位趾高气扬的受宠公主,梁姝生怕遭了记恨,也不想因为一个奴隶,再触怒她们。

“是……是当日在斗场救的人,原本觉得还算中用便留下了,不想如此狂野不逊,冒犯了两位王姐。”

她小心翼翼地解释,倒叫八公主与二公主不好发作什么,只将怒气撒在左澜身上。

“贱奴,好大的胆子!”

狠厉的棍杖当场就打了下来,落在左澜的皮肉上发出闷钝的响儿。

又如紧锣密鼓似的,仿佛一声声敲打梁姝在心头,促使她神使鬼差地将目光投向左澜。

左澜的衣裳已经见了血,额上的奴字因为疼痛而扭成了一团,青筋爆起,唇齿间亦鲜血淋淋,似乎察觉梁姝瞧来,居然还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她不忍直视,终于顾不得许多,当着众人的面,朝二公主和八公主深深一拜,哀求道:

“他是我的贴身侍卫,两位王姐向来宽宏大量,且饶他一命吧!”

人是被打昏了才抬回去的,几乎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梁姝拿着自己的名帖,请了两个医官,才把人救过来。

幽微的天光落到左澜露出一侧的面容上,更显得惨白无人色。

梁姝叹了口气,“你犯的什么傻?小小侍卫,竟敢去欺公主之尊?”

“她们……不该、不该……拿您取乐。”

他的气息虚弱,眼神却执着,这句话如梦呓,轻得似乎要碎掉,可偏偏,清清楚楚地落于梁姝耳中。

说来可笑,尽管她是梁国金枝玉叶的公主,可实际上,没有人是她的倚仗。

自小到大,明里暗里的嘲讽,于梁姝已是家常便饭。

所以那时左澜就为了替她出口气,连命都不顾,确实令她动容。

但她没想到,不久后,他又做出了更叫人吃惊的举动。

3

那一天,是梁姝母妃的忌日。

梁姝与一母同胞的十九弟梁彻同去祭祀,结果生了些口角,闹了好大的不愉快。

深夜,她迟迟无法入眠,于是拎了一壶梨花酿,躲过值守寝房的婢子,游过曲折回廊,至莲池边自斟自饮。

一壶酒尚未半空时,就被人忽然夺去。梁姝回首,正是左澜。

她伸手欲取回梨花酿,左澜却退了一步,将酒往身后一藏,跪了下来。

“请公主恕罪!”

梁姝无奈地一笑:“罢了,起来吧。”

左澜站了起来,忍不住劝道:

“公子彻不过十岁,您又何必为稚子之语介怀?”

“你有兄弟姊妹么?”

左澜一怔,摇了摇头。

“那你不懂。”梁姝背月而立,大约是微醺的缘故,她才会吐露这些心声。

“你没见过我的母妃,丽夫人。她曾经艳冠后宫。可因为生了我这样一个貌丑的、遭人嫌恶的女儿,非但不能替她固宠,还令父王一度疏远。”

梁姝对于她母妃的记忆,除了绝盛的姿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时常望向她时,毫不掩饰失望的目光。

可是就连这样的目光,在梁彻出世之后,也不曾有过了。

“我的确没见过丽夫人。”

左澜定定地望着梁姝,夜色隐去了她下巴丑陋的胎记,淡淡的银辉衬便衬出一张尚算清秀的脸庞。

“但在我眼中,相由心生。我见过许多貌美之人,她们的心性,都比不上公主。”

她哑然失笑,“左澜,只有你一个,只有你一个人这样以为。”

话音才落,也不知左澜从哪里变出了一把匕首,摸上自己额头正中的“奴”字,一刀剜去。

梁姝惊得抓住左澜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鲜血模糊了他的眉目,他用另一只手伸上去抹了一把,不怕疼似的,笑道:

“今后,我在公主身边,众人只会瞧见我额上的疤了。”

“你这个傻子!”

梁姝骂了一遍,又骂了一遍,月色里,眼中有泪光隐隐。

“你这个傻子,谁要你这样做!”

那一刻,她心中掠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但她不敢抓住。

4

梁姝是在十七岁那年,被她父王指婚给了郎中令的小儿子,姜幽。

那也正是左澜呆在公主府的第二个年头。

她恭顺地跪拜着接下了赐婚王令,等前来传诏的内侍们都离去,才敢流露出一丝情绪。

那个姜幽,梁姝是见过的。

在王后嫡出的、她的十七王弟,公子杰的生辰宴上。

枝影横斜的花径间,浑身酒气的姜幽扯住了她的婢子紫苑,动手动脚,欲意轻薄,是她情急间踹了一脚过去。

“放肆!还不放了本公主的婢子!”

姜幽痛得踉跄后退,龇牙咧嘴地捂住下身,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子,“你就是,丽夫人所出的十二公主?”

他带着愠怒哼笑了一声,看了紫苑,又看了看她,眼神里是赤裸裸的轻慢。

“臣姜幽,冒犯了。”

随后连礼也不行,便甩身走了。

她就是要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因生来貌丑,贵为公主的她,被赐婚下嫁给一个市井纨绔

梁姝捏着王令,忽觉一阵眩晕,身子才微微晃了晃,便即刻被人稳稳扶住。

左澜的声息从她头顶传来,“公主,您是不是,不愿嫁?”

梁姝对上左澜的眼睛,仿佛看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随即退开一步,短促地笑了一下,心头却一点一点漫出苦涩:“没什么愿不愿的。”

对于她的父王来说,这桩婚姻许是她这个女儿唯一的有用之处。

就像她母妃说过的,命该如此罢了。

而左澜,却是一个变数。

婚期逼近的时候,梁姝怎么也想不到,左澜竟大胆到,联合了紫苑,借着踏青散心的名义,拐她逃婚。

等她察觉出不对的时候,马车已出了夏阳城。

“你们疯了吗?!”

梁姝喝令停下了马车,两个人齐齐跪在她面前。

“公主息怒!是紫苑不忍公主所嫁非人,左侍卫他——”

“闭嘴!紫苑,怪我平日太纵着你了!回头再与你算账!”梁姝将目光挪向左澜,“你可知,违抗王令,是死罪。”

左澜昂起头颅,满不在乎地一笑,“我这条命,本就是公主救下的。”

“公主自赐婚后便日日苦闷,我只想令公主开怀……更何况,姜幽这种无耻之徒,根本配不上公主。”

梁姝一个巴掌,扇在了左澜脸上,扇得手心隐隐作痛。

“你是什么人,也配说这些!”

她狠了狠心,“我的公主府,再容不得你这样擅作主张,欺瞒主上的刁奴!”

“公主——”

梁姝避开左澜震惊而痛苦的眼神,努力用她平生最冷漠语气:

“你走吧,从今往后,不要叫我再见到你。”

分明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风过,却吹得道旁梨花片片纷落,吹得人心头微微发寒。

……

“夫人即使不愿逃婚,可又为什么要将左澜赶走呢?”

付清妍咽下嘴里的枣糕,忍不住打岔问道。

她原本听到梁姝的开场白,以为自己碰上了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她向来十分有原则,不做心存恶念之人的生意。

是婢子端上来的精致糕点与那么点该死的好奇心,留住了她的步子。现在看来,果真是误会了。

“因为那时在我眼中,他就是一个鲁莽傻气的家伙。我怕他再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事情,也怕自己……行差踏错。”

梁姝又叹了口气,继而眼里浮出浓浓的厌恶与痛恨。

“可是,我后悔了。”

5

当年的夏阳城外,梨花飘零中,梁姝只带着紫苑返回了公主府。

她披上了嫁衣,如期嫁给了姜幽。

洞房花烛夜,尽管她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沁了泪。

姜幽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你这是哭丧给谁看?”

他呸了一声:“若不是公主身份,我会娶你这样的丑八怪?”

梁姝的脸色一白,姜幽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跳下床榻,拍手一笑:“你那贴身婢子姿色倒是不错!”

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既然公主也不愿与我圆房,不如让你的婢子过来代劳!”

梁姝瞳孔一震,“你说什么?”她支起身子,刚扬起一个巴掌,却被姜幽立即抓住。

姜幽用脱下的外衣裳,将她的双手都紧紧捆在床头,恶狠狠道:

“梁姝,你当初踹了我一脚,这个仇,我到今天都记得。”

姜幽把紫苑强行拖了进来。

梁姝骂得越大声,挣扎得越厉害,他对待紫苑的动作就越粗暴。

“畜生……你这个畜生……”

到最后,梁姝的嗓子都哑了。她双眼通红而绝望地望着窗外的明月夜,想起了被自己赶走的那人。

左澜,你在哪里?

……

“真让人恶心!”付清妍听得义愤填膺,连糕点都忘了吃,“这种人,该*啊!”

“夫人难道第二天就*了姜幽?”

“不,”梁姝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两年,我花了两年的时间。”

自大婚后,姜幽从不屑碰她。兴致来了,便重演花烛夜的场景,以此为乐。

梁姝想一刀*了姜幽,做个了解。

是紫苑劝住了她。

“为了这样的人,搭上公主,实在不值得。”

“更何况,紫苑是甘愿的。有我在,他就不会想别的法子折辱公主了。”

梁姝抱住紫苑,泪流满面。

……

“后来,我给姜幽下了毒。”

付清妍看着梁姝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身影却似乎有一瞬的颤抖。

“无色无味的一种慢性药,他死的时候,谁都以为,是因他长期的眠花宿柳。”

付清妍默了半晌,才提起:“那,左澜呢?他去了哪里?一直没出现吗?”

“没有,直到我搬回公主府寡居,再到又过了两年,梁国灭亡,我从夏阳城被掳走,这期间,都没有见过他。”

6

所以梁姝怎么也想不到,重逢竟是这样的境况。

被押送进齐国王宫后的第二个月,她见到了左澜。

最先并不知是谁。

她习惯地垂着头颅,只能瞧见来人的一双皂靴和银丝滚边的衣摆。

“十二公主!”

自从离开夏阳城,再无人这般唤她。梁姝吃惊地抬头,面前人的容貌便赫然撞入眼眸。

浓眉,圆目,方长脸,阔大的前额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焰形似的旧疤,近看有些狰狞可怖。

心头登时如掀起惊涛巨浪,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佯装镇定,“你,你是何人?”

她的眼神却早已出卖了她。

那人轻笑了下,朝梁姝挨近一步,略略低歪了头,指指额上疤。

“你记得的,这里,原来黥了个字。”

左澜说完,便伸手招来侯立在廊下的内廷掌事:“就是这个婢子,我要了!”

“大人放心,奴稍后就着人送到您府上!”

“不必,”他的声调冷沉,浑身散发着令梁姝感到十分陌生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让她立马跟着我走!”

“诺,”掌事谄媚地笑,再转过来,笑里便带了些难以言喻的意味,

“从今起,你就跟着左大人吧!”

尖细的嗓音似针一般刺耳。

梁姝觉得浑身僵硬,难以动弹。

左澜却扯住了她的手腕,迫不及待似的,大步流星朝宫外走。她有些踉踉跄跄地跟在后头,咬紧了唇。

出了齐国王宫,左澜拉着她上了一辆马车。他将她摁坐在他的对面,眼里涌动着疼惜与失而复得的欣喜。

“公主——别怕,到了府上,就再也不会有人敢伤害你了。”

可是梁姝没有看见。她垂着头,心中交织着种种的不安、怀疑、恐惧与怨恨。

是啊,她当然记得,他额上黥的是个“奴”字。

从抬头再见的第一眼,梁姝就立刻认出了他,哪怕隔了整整五年的光阴。

可为何,左澜会是齐国的大臣?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是潜伏梁国的细作,而她,便是引狼入室的罪人?!

三万铁骑踏破夏阳城,七千余梁宫美人、城中贵女尽被掳掠……

她原本觉得姜幽是个畜生,可是这一路,她见过更多比畜生还不如的人。

那些鲜血淋漓的,那些不堪入目的,那些崩溃自戕的……

押送她们的齐兵,对压在身下的女人,就如同他们上阵*人一样,凶残而暴虐。

那时候,紫苑挡在梁姝前面,“我愿意服侍各位爷,只求各位爷,放过我们公主!”

梁姝死死拉住紫苑,目眦欲裂。“我不许你去!”

可齐兵粗鲁地扒开了梁姝的手,带走了紫苑。

等到紫苑再被扔回来的时候,虚弱地连手都抬不起来。

她哭着哀求:

“公主,对不起——紫苑求您……求求您*了我!我不想……再被带走……死在那些人手里……”

梁姝永远也忘不了紫苑的气息消失在她掌中、忘不了紫苑的身体在她怀里一点点变得僵硬、冰冷的感觉。

她的泪,仿佛都流尽了。

而齐兵也并没有放过梁姝。

他们先从梁姝手里抢走了紫苑的尸首,像丢破布一样,从马车上抛下去,然后去扒她的衣裳。

她挣扎,她反抗,然而在悬殊的力量下,一切皆是徒劳。

末了,有个人笑着,用刀划花了她的脸。

“哈哈哈!这样,才够丑!”

那笑声像啖食尸肉的秃鹫一样,很久很久之后,还盘旋在她午夜惊魂的梦中。

7

付清妍听得揪心,她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对于这样一段沉重的往事,说什么都不如不说。

于是她转而问道:“左澜……真的是一早就潜伏在梁国的奸细吗?”

梁姝摇了摇头,

“他说他不是,我信了。可又如何呢?”

哪怕从前左澜早就将整个庭院,俱按照从前公主府的布置仿造,甚至安排得下人,都是专门搜罗来的梁人——当时的她,并不领情。

当年啊……

她记得自己毫不掩饰脸上憎恨的神情,冷笑了起来,“左澜,左大人,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你在恨我?”左澜蹙起眉头,连同焰形的旧疤也皱了起来。“为什么?”

仿佛心中所有的恨意都被勾了出来,梁姝拔下头上发簪,猛然朝他心口刺去。

“你是齐国人,你骗我、利用我,害我国破家亡,竟还有脸问我为何恨你!”

左澜不曾防备,尖锐的簪尾顿时便扎入肉中。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短促的痛呼,随即握住梁姝尚未抽离的手,将簪子一并拔了出来。

鲜血迅速染红了他胸口的薄衫,他的眼里也隐隐带了红似的。

“我从不曾利用你。”

“我只是没有向你坦露过……我的身世。”

原来左澜的母亲,曾是梁国的一名出色的乐姬,靛羽。

靛羽当年随着梁国入齐的使团,于齐王宫内献艺,与大司马嫡子左儒相识,并生出一段情。

原本左儒是承诺要将靛羽纳入府中的,谁想齐王指婚,令左儒尚齐国三公主。

而左儒为讨好公主,在大婚前先散了府中原有的姬妾。靛羽见状,没等左儒开口,便已失望地悄然离去。

待回到梁国,靛羽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她躲开众人,独自生下了左澜,却也因生产伤了根本,落下病根。

靛羽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在左澜年幼时,靠着靛羽的琴技,母子二人还能勉强度日,再后来,便难以为继了。

左澜便是为了他病重的母亲,才在十四岁那年,甘愿卖身为奴隶,进了夏阳城的斗场。

两年的时间,他记不清自己打死了多少个人,亦记不清有多少次徘徊在生死一线。

可是这样的拼命,也没能换回他的母亲,他甚至没来得及见他母亲的最后一面。

但进了斗场的人,除非死了,否则无法逃离。

他不甘心就这样丧命于此,于是将渺茫的希望,押在了梁姝身上。

左澜第一次注意到梁姝,是在一次他赢得极为轻松的博武中。

当时的对手,是个看起来比他年纪还要小的孩子,瘦如竹竿似的身板,根本禁不住打。

很久之后,左澜都记得那个孩子带着怯意、绝望、而又故作凶狠的目光。

但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他只能像一头野兽,以最快的速度,了结对方的命。

场上爆出一片的叫好声,他一眼掠去,在一众他所痛恨的权贵中,见到了一张不同寻常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微微垂了头,端坐在一群珠围翠绕、容貌殊艳的贵女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而当那个孩子的尸首被人抬下去时,若没看错,她的目光一霎投过去,似带了隐约的怜悯。

后来,左澜再见到这位公主时,便决心赌了一把。

他赌赢了。

梁姝不仅帮他逃脱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还将他带回了公主府,给他治伤,甚至让他当了府里的侍卫。

他本该感激涕零,恪守本分,用他的毕生,忠心侍奉与保护梁姝——他起先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大约是在入公主府三个月后,有一回,他偶然听到梁姝的两个贴身侍卫,在背后用鄙夷的口吻,说梁姝“长得丑,难怪爹不疼娘不爱”。

“跟着十二公主,尽受他娘的窝囊气!”

于是左澜向梁姝请求,要替代他们,成为她的贴身侍卫。

他拿出了全力,将两个人打得鼻青脸肿。

从此以后,十二公主府再无人敢妄自非议。

可左澜却发现,在一日日的朝夕相处中,不知何时,自己竟生出了非分之想。

最后是梁姝的一巴掌彻底打醒了他——

他鲁莽地带一国公主逃婚,无权无势,身份卑微,又如何护她周全?

他轻描淡写,也不提几经波折困苦:

“五年前,我离开夏阳城后,拿着母亲留下的信物,来了齐国甘霖,认回了父亲,讨得了一官半职。”

他捂着自己的伤口,盯着梁姝的眼睛,一字一顿:“我确实参与了灭梁之战,还进封了国尉。如果因为这个,公主要恨我,我无话可说。”

“但这乱世,群雄虎视,一个上位者无能、权贵者腐败的梁国,今日不是被齐所灭,也是被吴所亡!”

梁姝扔掉了带血的发簪。发簪砸落于地,裂碎作两段,又滚了几滚,完全被血污泥泞所玷,像极了她的命运。

她笑着,泪却淌了下来。

“左大人说得真好啊,原来我们梁国,都是咎由自取,命该如此,怪不得别人。”

她摸上满脸的刀疤,声声颤抖:

“你可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

左澜是知道的。

他一直关注着梁姝的消息。他以为自己可以领着兵,去夏阳城接走梁姝。

但没想到,好大喜功的齐国八王子,率先抢攻了夏阳城。更没想到的是,八王子破城后,便纵容手下的兵将烧*抢掠。

等左澜得到消息的时候,八王子早已带了一车车财宝和女人凯旋甘临。

“我已经*了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碎尸万段。”

他的眼中含着压抑的痛苦与微弱的希冀,

“从前我不配言说爱慕之心……但如今,我想娶公主为妻。”

8

梁姝回忆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落日已西沉,薄暮的余晖里,她的身影似乎无尽悲凉萧索。

付清妍忍不住追问:

“那夫人当年,是不是没有答应左澜的求娶?”

梁姝嘴角终于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姑娘猜错了。”

“啊?”

她的神色又黯淡下去,“我最后答应了。只可惜彼时还有太多的看不开,太多的芥蒂。”

“嫁给左澜的一年半,是我在折磨他,也在折磨自己。”

那一年,齐国与陈国的关系,因为陈国的新王后梁胭,突然紧张了起来。

梁胭是梁国的嫡公主,谁也不知道她如何在夏阳城破后逃到了陈国,又是如何搭上陈国的新王。

陈王扬言,要替王后,向齐国讨回血债。

于是梁姝写了一封信,千方百计地送去陈国。

她决定投奔梁胭。虽然从前她与梁胭这位荣宠又骄傲的王妹,根本算不得亲厚,但总算还有点姐妹情分。

她只给左澜留了一封信,便与梁胭派来、潜入齐国接应她的人悄悄离开了。

在半道上,左澜带着人追了上来。

“答应嫁给你,不过是我别无选择。左澜,你终究是为齐国效力的臣子,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梁国将士的血。”

“我又如何能在仇敌之国,安度余生?”

“求你,放我走吧!”

左澜紧紧抱住了她,她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低哑而隐约哽咽的声音。

“好,我放你走。”

他说完就真的放开手,还将带来的一队心腹,全都留了她。

他翻身上马,策行了一段,又忍不住回头,朝梁姝的方向,喊了两个字:

“等我!”

梁姝不明所以,变故却在此时突发。

猛然间有一支箭矢“咻”地射中了左澜的胸膛。随即更多的利箭仿佛从天而降,伴着兵马的喧嚣。

“左澜通敌叛国,其罪可诛!*——”

“保护好夫人离开!务必平安送达陈国!”

“不——”

梁姝被强行带离了包围。

她眼睁睁看着视野尽头,男人高大的身影,如山般倒了下来。

风雨如晦,花落成泥。

梁姝分不清自己脸上是泪还是雨,更分不清,她这一生的爱恨嗔痴。

9

付清妍摇头唏嘘:“真是命运弄人啊!”

梁姝苦涩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我早想明白了。是命运弄人,亦是我作茧自缚……”

“付姑娘,请你帮我,重回十七年前,我在斗场刚救下左澜的时候。”

“重生须以寿命为代价,重生回去的年岁,便是减寿的年岁。夫人,您再考虑一下,真的要回到十七年前吗?”

梁姝毫不犹豫地点头。

“是。这一次,不管是紫苑,还是左澜,我都不愿他们再为我受伤。”

付清妍叹了一声,以指点向额间法印,然后伸向梁姝的眉心。

“好。那我祝夫人,得偿所愿。”

……

过了很久很久,付清妍从天元镜中,看到了梁姝重生后情形。

梁国依旧被灭亡,陈国与齐国陷入了纷战。

烽火连天中,城墙之下,“陈”字的大旗迎风飘扬。

“夫人等我回来!”

梁姝牵着儿子,身边跟着紫苑。她望着银盔胄甲的左澜,露出温柔坚毅的笑容。

“夫君放心,我与沣儿只在家中,盼你凯旋!”

而那遥遥的天际,是一轮新生的红日,映照着人间大地。(原标题:《司辰:折尽旧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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